梅花一边说着一边扶着白锦绣坐到梳妆台前。
白锦绣顿了顿，记忆里仿佛什么时候也有这么一幕，唇边的笑容渐渐的显得寥落了，眼看着那扇还未开启的窗。
“是吗？把窗户打开，我看看。”
“大小姐，可使不得，您刚醒，这身上正热着，冷风进来着了凉可怎么好。”
梅花不敢开窗户，站在白锦绣的身边，又劝她道。
“等过一会儿子，用过了早饭以后，穿好了大氅，再到外面去瞧，正巧院子外的梅花刚开了三枝，还有一些花蕊，应着雪景也是很好的，我已经吩咐小丫环在那里守着了，不让别人坏了景，到时候您过去，自然是能看到了更美的。”
“是吗？”
白锦绣披散着秀发，站了起来，自己走到了窗前，亲手推开了窗棂。
站在窗前，一股冷风当即含着些雪片向屋内扑面就吹了过来，白锦绣本能的紧了紧身体，似乎是有些窒息的看向了窗外，眼眸投向还在纷纷扬扬的下坠着的雪片，嗅着空气里一股幽远清冽的梅香，竟也与记忆中的场景一般无二的模样。
“披上披风吧，到底是冷得厉害，小心着凉。”
说话的是夏姨娘，她才刚过来，见白锦绣穿着一件襦裙就站在窗前，愣愣的看着窗外的雪片，不敢拦着，便接过了梅花手中的裘皮大氅，轻轻的替白锦绣笼在了身上。
有一些冷，特别是寒气扑面的时候，有几片雪花已经飞了进来，落在白锦绣的脸上，瞬间便化湿了，不见什么踪迹。
“大小姐，我替您梳妆吧。”
梅花也走了过来，轻轻的扶着白锦绣的手肘。
白锦绣收回视线，听着耳边仍旧是隐隐可闻的雪落的声响，虽然说明明知道是听不见的，可是，偏偏在耳边却是有那么一种悄若无声的细碎的响动，叮叮的在耳边。
“今天是初六，你让当职的务必把门户守好了，这些当职的打赏你先去给了，我昨天已经让管事嬷嬷准备好了，一会儿子她就送过来。”
今天是初六，各家各户都会对下人发下赏钱，这样的日子自然是下人最是看重的时候，同时也是最容易出事的时候，白锦绣不得不特意的叮嘱了一遍。
“是，我知道了，老爷昨天晚上也让我去了上房，特别的交待了些个事项，我都一一的记下了。”
“嗯，这就好。”
瑞雪拿了两套裙衫，白锦绣选了件绣着寒梅的月华裙，上身穿了件大红色的褙子，内里的袄子是一件银白色缎子，领口处和袖口处都绣着如意纹饰。
头上戴着一整套的上好的金饰的头面，脖子上挂着一个由三股绞成的金项圈，项圈上是一块成色极好的和田白玉，白玉通体盈润，上下并无有任何的镶嵌，只有顶端用两片金叶包裹住了串孔处，更是显得眼前人是端方，雍容。
吃过了早饭以后，白锦绣就到了二进的院落里的大厅，稳稳的坐在中间摆着的两把紫檀官帽椅的右面的椅子上，有小丫环恭敬的上了茶水，放在她的左手侧，两个小丫头小心翼翼的站在她的身后，站在白锦绣最近的自然是瑞雪，瑞雪的右手处站着的是梅花。
因为，白锦绣几年都不在院子里，这几年都是刘姨娘代发的赏钱，所以今年的赏钱每个奴才心里都有数，只会比每年多，不会比每年少一些，只是，怎么发，刘姨娘和夏姨娘谁是第一个却是谁也猜不到的。
管事嬷嬷这时候小心翼翼的把府里有佣人名册，用一个紫檀的长盘端到了白锦绣的面前。
“大小姐，这是府里的名册。”
“开始吧。”
白锦绣点了点头，她首先看着的是并排的站在首位的刘姨娘和夏姨娘，然后又扫了眼府里两个新姨娘，在两个小姨娘的身后站着的是府中的四个管事嬷嬷，在管事嬷嬷的身后是老爷身边的两个大丫环，再往后是姨娘的丫环，再后面的人就是已经站在院子里了，第一排是各处的管事的丫环还有婆子，其后便是府里的小丫环们了。
现在虽然还在下着雪，可是，院子里鸦雀无声的，显得极是安静。
“孙姨娘。”
随着白锦绣的叫过了一声，孙姨娘的心总算是落回了原位，白锦绣回来了以后，老爷一天也没有让她过去服侍过，而且她也知道自己在白锦绣心里的地位，肯定不如夏姨娘，可是，这白锦绣迟早还是要嫁出去的，如果这次让夏姨娘得了先，那么，她以后的日子在府里也是不会好过了的。
“这些年你在父亲身边侍奉着，一直是尽心尽力，小姐和哥儿我也都见到了，辛苦你了。”
说话间，白锦绣已经抽出了一个绣袋，里面是什么却是无人能够看到。
孙姨娘想着这几年她代老爷分发下人赏的时候的威风，心思略略的有些乱了，可是，自己毕竟还有卖身契在，比不得良妾，总还是要领这份赏钱，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愿意领，因为，今天这样的日子里，怎么说都是主子赏了奴才。
收起了心思，孙姨娘把手抬到了头顶，身体略弯，虽说姿式有些僵硬，但总还算是没有失了礼数。
“贱妾谢大小姐赏。”
白锦绣微微的点了点头，她又叫过了府里的管事嬷嬷。
“朱嬷嬷，这几年我不在府里，各处都劳烦你费神了，我知你也不容易，辛苦了。”
“大小姐，奴婢不敢当。”
管事嬷嬷没有想到大小姐会隔过了夏姨娘，还有两个小姨娘，跪在白锦绣的面前，顿时觉得自己的脸上又有了些光彩，嘴里的底气也足了许多。
白锦绣一样取出了一个绣囊，亲手递到了管事嬷嬷的手里。
“奴才谢大小姐赏。”
本来大家都以为下面会轮到了自己，白锦绣却在赏完了内院的管事嬷嬷以后，却没有再往下叫人，反倒是呷了一口茶以后，清了清嗓音后，不疾不徐的说道。
“今天几个姨娘房里的丫环各赏四十两银子，各处的管理嬷嬷还有丫环都是赏银二十两，其余人等各赏银十两。”
所有的人都听到了白锦绣的声音，本来想到了今年的赏银会多了些，却没有想到会是这么许多。
往年白家的小丫环得到的不过是二两银子，那在县里也算得上是赏钱比较高了的了，惹得外面的奴才和丫环都是羡慕得不得了，如今，却得了这么许多，个个的脸上都压不住了的喜上眉梢的高兴。
“另外，外面的庄子的管理嬷嬷今年也是每人赏银三十两，其余的丫环一律赏银六两。”
白锦绣对下面已经炸了锅的议论之声，都是充耳不闻，淡淡的笑着，又接着说了一句。
“再传一句话下去，白家所有的庄户，免了一个月的租子，正月里得了孩子的，不拘男女一律赏银五两，嫁娶也是赏银五两。”
等白锦绣的话音落了以后，只得得内院里，所有的仆人都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
“谢大小姐赏。”
白锦绣笑了笑，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这些人，并没有让他们起来，反倒是亲自起了身，走到夏姨娘的近前，亲手搭了夏姨娘一把，然后对身后的梅花说道。
“梅花先替我把夏姨娘扶起来。”
说完了以后，白锦绣重新坐到了主位上，不动声色的看着仍然跪着的所有的人，嘴角这时含了抹雍容的笑意，缓缓的从自己的袖袋里拿了个官帖出来。
“我还有一件事情，这些年夏姨娘一直做事恭谨，白府的上上下下应该都是看在了眼里的，且不说她对老爷怎么样，但就她这些年的行止，已经当得上一个贤惠了，老爷已经在县衙请了官印，脱了夏姨娘的奴籍，从今天起，夏姨娘便是白府正儿八景的如夫人了。”
孙姨娘听完了白锦绣的话以后，顿时如泥胎一样堆坐到了地上，多少年了也不知道她在老爷的身上，使了多少个法子，却一直没有如了意，却没有想到夏姨娘竟然是这般的就得了这个去，这让她怎么也不能相信。
“梅花，去把锦月和锦霖叫出来。”
白锦绣笑着对身边的梅花说了一句后，也不看夏姨娘，又喝了一口茶水，然后把杯子落在了桌上，手里执着帕子，只是看着下面仍然跪着的一众下人不同的脸色，不动声色的又看过了刘姨娘那掩饰不住的嫉妒，却只是摇了摇头，也不和刘姨娘说话。
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夏姨娘的一对儿女已经被梅花领到了夏姨娘的面前。
“锦月，锦霖当着我的面给你们的娘磕一个头吧，一起叫一声娘，让她今天高兴一回子。”
伶俐的小丫环把两个极厚的垫子放到了锦月和锦霖的面前，锦月年岁已经大了，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清秀的眼里顿时落了泪水，小锦霖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却并不胆怯，站到白锦绣的面前，眨了眨几分像是白方的眼。
“大姐姐这话当真。”
“怎么不当真，你没看，我没让这一屋子的人起来呢，就等着你这个哥儿一起带着他们给你的娘磕一个头的。”
“大小姐，使不得，他们俩个是主子，我当不起。”
夏姨娘早已经哭花了脸上的淡妆，说话的声音也颤抖得不成个样子，扑腾一下子就跪在了白锦绣的膝前。
“大小姐，我情愿侍奉大小姐和老爷一辈子，奴婢什么也不求，什么也不要。”
“锦月把你娘扶起来，今天在这里，你可以大大方方的叫一声娘，虽然是不合规矩，但是，以你娘现在的身份，倒也是无妨。”
“不，使不得，二小姐还没合亲呢，不能叫，千万叫不得。”
说话的时候，夏姨娘已经狠狠的给白锦绣磕了几个头了。
白锦绣心里也明白夏姨娘的心思，便也不逼她。
“你为你姑娘以后想，我也不计较了，只是如今却也是受得了她们姐弟二人一个头的，这也是应当的，梅花，把如夫人扶起来。”
“恭喜如夫人，贺喜如夫人。”
梅花极是伶俐，先是给夏姨娘福了了礼，然后合着另外的一个叫莲花的丫环一起把夏姨娘携了起来。
这个如夫人不是乱叫的，一般都是良家的闺秀，虽然不说三媒六聘却也是有礼数的娶进来的媳妇，自然不同于使了银子买进来的姨娘，虽然同是姨娘，却比买来的姨娘要高上一层，一般即使是入府的时候是姨娘，也都是要在生了孩子以后在族里告示乡里做了如夫人，可是，把买进来的姨娘升如夫人却是越了级了，在金朝的官文里一向是对这些品级管事的特别的严格，买进来的妾便是贱妾，要升做如夫人，需要先告了县里，脱了奴籍，然后再请了族里和乡里的乡绅俱保，才能请了县太爷发下行文，可是，即使贱妾脱了奴籍也就只能做到如夫人，断断不可能升为妻的。如果有当家的把贱妾升做了妻室，但凡是有乡里举报，家里的老爷那是要吃六十板子，罚银百两，而且还要公示乡里，再把这个妾送进县里的祠堂，全都由不得你愿意不愿意，或者是有什么理由。
良家娶回来的妾却是可以只需要通告了族里，就可以升如夫人，如果如夫人的子嗣里有升至了四品的，在家里没有大夫人的情况下，是可以升做妻室的，不过这样的情况在大金朝也不过是数年才能出了那么一两位的。
这尚且是民间的规矩，到了豪门巨贾的家里，内宅的品级一般设有有妾，如夫人，侧夫人，夫人，至到了三品以上的官吏内宅的品级便是妾，如夫人，庶夫人，这是没有朝廷品级的，而侧夫人和夫人便是享受了丈夫的福荫和品级的正室了。再往上如果到了朝内的王公贵族一般都会有妾，如夫人，夫人，妃，侧妃，王妃等几个品级。
这些品级代表着女人在府里的地位，也和月例银子，穿什么样的衣服，享用什么样的待遇都是紧紧的关联的。
除去了那些享受了朝廷封赏了的，对于民间来说，最紧要的就是这个妾室是不是奴籍，所以说，今天白锦绣对夏姨娘的赏，可谓不能再厚重了。
锦月和锦霖虽然是将信将疑，却还是极规矩的跪到了夏姨娘的面前，恭敬的叩了头。
后面的一众仆人这时也都随着两个小主人磕了头，并且规矩一致的叫了一声如夫人。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