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豆白麦-再硬的玉石有时也会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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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杨来顺在说出这句话以前,老罗可以有一千个不相信的理由,但听到杨来顺说出了这个细节后,他那一千个理由就全都变成了灰。

    第三天夜里,白麦钻进了床底,再也没有出来。看守早上给白麦送饭,没有看到人,觉得有点怪,围着房子转了一圈,发现在屋后的墙根处有一个洞。

    老冯死后的第二天,白麦遇到了杨来顺。

    看到白麦,杨来顺先是问白麦想好了没有。

    白麦说,用不着想。

    杨来顺说,不要把话说绝,再好好想想,不过,你可别想别的点子。

    白麦说,我想什么,你管不着。

    杨来顺说,是的,你想什么,我管不着,不过,你要干什么,我可管得着。

    白麦说,是不是你让人把老冯打死了。

    杨来顺说,他本来就是个逃犯,打死也是应该的。

    白麦说,我就不明白,让一个人死掉,对你们来说,好像不算个什么。

    杨来顺说,你要是当过兵,打过仗,你也会觉得死个人实在不算个什么。

    白麦说,你们的心可真狠。

    杨来顺说,你不该这么说我,我对你,比对哪个女人都好。

    白麦说,如果那也叫好,天底下就没有好这个字了。

    杨来顺说,你不要不识抬举,我如果不是真的喜欢你,心疼你,想救你出苦海,想让你过上好日子,就凭你一个走资派的老婆,你就是求我,我也不会娶你的。

    白麦说,这么说,我要是嫁给你,还是高攀了。

    杨来顺说,当然是这样了。

    白麦说,那你就听着,别说我现在不会和老罗离婚,就是我真的和老罗离了婚,我也不会嫁给你的。

    杨来顺说,为什么?

    白麦说,因为,在我眼里,你根本就是不个人。

    杨来顺说,哪是什么?

    白麦说,你就是一头猪,一条狗,一头驴。

    杨来顺听了后,居然没有生气,居然放声笑了起来。

    笑过了,杨来顺对白麦说,看来,都说女人傻,真是一点儿也不假,看来,不给你一点厉害瞧瞧,你真的不会把我当回事了。

    晚饭做好了,白麦端到了小木桌子上,把筷子递给了老罗,让老罗趁热吃。

    自己也拿了筷子,把筷子子举了起来后,却好一阵子没有放下,老罗说,在想什么,还不快点吃。

    白麦说,没想什么。说着,伸出筷子子去夹菜。

    菜夹了起来,还没有放进口中,门哐的一声被推开了。

    白麦回头一看,看到了杨来顺。看到杨来顺,白麦马上想到了杨来顺的话,但就是想到了杨来顺的话,也没有想到杨来顺会给她怎么的一个厉害瞧瞧。

    杨来顺一把抓住了白麦的头发,使劲一拉,让白麦的脸仰了起来。

    杨来顺说,姓罗的,这个女人是不是你的老婆?

    老罗看着杨来顺,没有说话,因为,他不知道杨来顺为什么冲进来抓住白麦头发,更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么一句话。

    杨来顺说,你知道不知道?就是这个女人,有一天,在我面前,把她的衣服全都脱光了,还一次次让我干她,我真想不通,你怎么会让这么一个放荡女人的做老婆,我要是你,早就把她赶出家门了。

    杨来顺说,也许你不相信,以为我是故意来侮辱你,你当然可以不相信,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如果她真是你的老婆,你一定会知道在她屁股左边长了个痣,一个米粒一样大的小黑痣。

    也许杨来顺在说出这句话以前,老罗可以有一千个不相信的理由,但听到杨来顺说出了这个细节后,他那一千个理由就全都变成了灰。

    接下来,杨来顺当然不用再说什么了,他一把松开了白麦的头发,拉开门往外走。

    脚还没跨出去,好像看到了什么,杨来顺转过了身,果然看到了一个东西。这个东西就是蹲在墙角的那只小野兔子。不过,它看起来,已经有点像只大野兔子了。

    杨来顺掏出手枪,朝着野兔子连开了三枪。把野兔子打死了不说,杨来顺还回过身,把打死的野兔子拎了起来,对还在发呆的老罗和白麦说,谢谢你们了,帮我准备了下酒菜。说着,杨来顺走出了地窝子。

    等杨来顺走得不见了影子,发呆的老罗才醒了过来,一下子冲过来,和杨来顺的动作有点像,他同样是一把抓住了白麦的头发。

    老罗说,是你害死了它。

    白麦说,是怨我。

    老罗说,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白麦说,是的。

    老罗一个耳光打了过来,打在了白麦脸上,白麦的嘴角马上流下了血。

    有点怪,这一巴掌打得是那么重,白麦却没有觉得疼。倒是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让白麦反而有点什么都不在乎了,并且渴望老罗接着再打。

    可是老罗没有再打,不但没有再打,反过来,好像有谁朝着老罗的脸上打了一拳,这是要多狠就有多狠的一拳,把老罗打得身子朝后一仰,倒在了地上。

    老罗气得昏死过去。

    白麦把老罗拖到床上,不停地掐老罗的人中,终于让老罗醒了过来。

    看到老罗醒了过来,白麦有气无力地靠到了墙上,面对着坐在床上同样靠着墙的老罗。

    两个人谁都不说话,只是相互看着。

    不说话,不是没有话说,这个时候,不管是白麦还是老罗,一定不知有多少话要说。只是有的时候,当一个人有太多的话要说的时候,就反而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老罗说不出,白麦不能说不出,事情是白麦惹出来的,白麦不能什么话都不说。

    白麦不但要把自己要说的说出来,还要替老罗说出来。这并不是件太难的事,因为,老罗就算是什么话都不说,白麦也会知道老罗这个时候想说的是什么话。

    并不知道说出来有什么用,但如果不说出来,那肯定不会有一点用,如果说出来,至少还可能会有一点用。

    白麦说,到了这个份上,我不想多说什么了,你想怎么办,随你。

    白麦说,想我让死,也行,你说,想让我怎么死?

    白麦说,是你杀了我,还是让我自己去死?

    白麦说,你当过兵,杀个人,对你不是难事,屋子里有剪刀,有菜刀,就算什么刀都没有,你用手也能把我掐死。

    白麦说,如果你真的想让我死,其实你不用动手,动手杀我这么个女人,对你来说,不值,会脏了你的手,会坏了你的名声。

    白麦说,你只要说一声,让我去死,我马上就去死。让我怎么死,我就怎么死,用刀割脖子,割手腕,用绳子上吊都行,就是别让我跳河,我会水,跳河淹不死我。

    白麦的话,老罗全听见了,可老罗只是听不说话。

    白麦说,你不说,点个头也行。

    可老罗也不点头。

    白麦说,你是不是下了这个狠心?这不算啥,自古以来,为这个错,不知有多少女人死了。在村子里,我亲眼见到过,我有一个小姨,和一个货郎好了,就被拴上了个大石头,扔到了井里。

    白麦说,我知道,封建社会那一套,你不会干,我也知道,你不会让我死,不是我不该死,是你心好,心软,心太善良,不想让我死。

    白麦说,不过,不让我死也行,得有个办法,能让你解气,那就把我赶走。

    白麦说,都会犯错,女人更会犯错,一般的错,男人不会在乎,但这个错,男人不会原谅,重一点,会要女人的命,轻一点,也会把女人扫地出门。

    白麦说,既然你不要我的命,那一定会把我扫地出门。

    白麦说,你说,你让我现在走,还是等一会儿再走,还是明天再走。

    老罗还是不说话。不过,不说话的老罗,不看白麦了,而是把头靠在了墙上,闭上了眼睛,好像有一句话,太沉了,太重了,压得他撑不住了,只能把头靠在了墙上。

    白麦说,我知道,让你做这个决定有点难,你得好好想想。

    白麦说,这样吧,我先离开这间屋子,等月亮落下去时,我再回来。如果你想让我死,你就把那条白毛巾挂在上门上,看到了白毛巾,我就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了,我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白麦说,如果你不想让我死,只想赶我走,你就把门关着,什么都不要挂。

    白麦走到了门口,就要拉开门时,白麦又回过了头,白麦说,不过,如果你愿意让我继续陪你往前走,你就把那条头巾挂到门上。

    那是条有着麦穗般金黄色的头巾,是老罗送给白麦的,这会儿,它一动不动地悬挂在墙上的一个木桩上。

    老罗还是没说话,不过,老罗抬起头看了一眼那个头巾。

    白麦的手抓住了门的拉手。白麦说,老罗,不管发生了什么,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你是干大事的人,国家还会用到你的,你要懂得保护自己,不要光想着,大丈夫可杀不可辱。还有一句老话,你也要记着,大丈夫能屈能伸,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再冷的冬天也会过去。可以说,你已经挺过了最冷的月份,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严寒能冻得让你打哆嗦了。就算是没有了我,你也能把自己照顾好的,也能活到春暖花开那一天的。

    白麦说,老罗,最后,我还想有个请求,请求你不管我做错了什么,你一定要原谅我。我真的没有想给你丢脸,我只想让你少受罪,让你渡过这个难关。我是个女人,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想把事情做好,却没有做好,你千万别生我的气,好吗?

    说着,白麦流下了眼泪,流下了泪水的白麦,转过身,拉开门跑了出去。

    外边是漆黑的夜。

    早上,当天地还在沉睡时,一个叫白麦的女人正向一间地窝子走去。

    她走得一点儿不快,因为,她边走边在看,没有朝别的地方看,只朝那间地窝子看。

    她看到了什么,她停下了脚步。她又看了一会,她的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那间地窝子的木门上,有一样东西,正在早晨的微风中飘动。

    那是一个有着麦穗一样金黄色的头巾。

    杨来顺正在办公室等一个消息,不过,不是等白麦的消息。白麦的消息不用等,他已经差不多能猜到结果了。

    对他来说,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个人的消息。这时,有一个男人走了进来,对杨来顺悄悄说,他亲自去看了,在库拉其峡谷,只有一匹死马和一摊血,再别的什么都没有了。

    杨来顺显得很平静,说,好了,我知道了。

    等那个男人走了出去,杨来顺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大叫了一声,胡铁啊,天不灭你,我也要灭你。

    不好的消息,一旦来了,常常不会只是一个。

    过了一会儿,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了。

    看到了走进来的是老罗和白麦,还没有听他们开口说话,只是看了一下他们的表情,杨来顺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妙了。

    果然,老罗开口了,老罗说,你不是要送我去劳改队吗,我想现在就去。

    杨来顺好像没听明白,又把目光转向白麦。

    白麦挽着老罗的胳膊,平静地说,是的,我已经把东西给他收拾好了。

    杨来顺整个人好像傻了一样,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老罗进了劳改队。白麦不能跟着进去,人不能跟着进去,但心跟着进去了。

    心跟着进去,一点用都没有。老罗想吃什么了,白麦不能帮着做了,老罗出了汗了,也不能给老罗烧洗澡水了,老罗腰酸腿疼了,也不能给老罗按摩解乏了。

    当然,白麦真正担心的还不是这些事,她担心的是另外一些可能发生的事。杨来顺没有达到目的,一定不会罢休的,他一定会在劳改队对老罗下手的。

    靠着一面破房子的土墙,白麦在想,有什么办法,能让老罗在劳改队太平无事呢?

    仰着脸,往天上看,看到几朵云,在一片高远的蓝色中,飘来荡去,就像海上的帆船。白麦这会儿,真的想变成其中一朵云,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管,把自己交给风,完全让风去安排。

    就在这时,白麦想起了另一个人。

    白麦去了劳改队。

    又遇到了上次那个看守,他认出了白麦,白麦拿出了一包烟给了他。

    白麦见到了李山。李山说,你放心吧,我会尽力保护他的。

    下着雨,下得很大。只要下大雨,地里干活的人就不干了,就跑回家。劳改犯不能这么做,不管下多大的雨,还得干。

    正在挖一条渠,还没有挖好。雨水不管那么多,落到地上后,四处流,什么地方低,就往什么地方流,流到了挖了一半的水渠里,挖渠的人,只好站在水里继续挖。

    老罗没有被判刑,可送到了劳改队,不得不和劳改犯一样,劳改犯干什么,他就得干什么,还得干得一样多。

    老罗不大会干活,而气力也和那些劳改犯不能比。和劳改犯一样干,干久了,老罗受不了,又赶上下大雨,老罗就蹲到了一篷红柳下,想歇一会儿。

    几个劳改犯看见了,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们不干活了,走过来,把老罗围住了。

    老罗说,你们要干什么?

    其中一个说,你是个走资派,比我们还坏,所以我们要改造你。

    说着,朝着老罗踢了一脚,让老罗不要偷懒,快去干活。

    老罗一下子火了,站起来,说,你们这些混蛋,有什么资格管我。

    一看,老罗不但不听话,还要骂人,马上一拥而上,对着老罗拳打脚踢起来。那凶恶的样子,似乎不把老罗打死,也得把老罗打残,边打还边说,放开打,没事,上面说了,把走资派打死,是为国家除害。

    就在这时,雨中响起了一声吆喝。

    住手。

    声音不大,有些低沉,却好像比天上响着的雷还要厉害,几个劳改犯马上站着不动了,又听到一声喊,还不赶紧干活去?几个劳改犯马上说,是,大哥,边说,边逃跑似地去干活了。

    说话的人,把老罗从泥水中拉了起来。老罗看到这个人,原来也是个劳改犯,看他的样子,好像很年轻,比刚才打他的几个劳改犯都要年轻。不知为什么,看着他,觉得有点面熟,可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

    雨停了,大雨来得猛,走得也快,太阳出来了,似乎在水里洗了个澡,显得更加明亮。

    让劳改犯晒起太阳,不是让他们休息,是让他们把湿透的衣服晒干,好更方便干活。

    老罗看到了刚才救他的年轻人,走过去,坐到他身边,问年轻人,你是谁,我怎么看着有些面熟?

    年轻人说,首长,我在师部当过警卫,你来下野地时,我给你站过岗。

    老罗说,你是……

    年轻人,我是李山。

    老罗一下子知道这个人是谁了,也知道这个人怎么会在劳改队了,老罗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李山正在卷莫合烟,卷好了,没有自己抽,给老罗,让老罗抽。

    老罗说,他们怎么会听你的话?

    李山说,这个地方,谁厉害谁就是老大,他们打不过我,还有,我也不怕死,他们没办法,只能听我的。首长,你怎么也会进到这里?

    老罗说,天知道。

    李山说,你不能在这里待下去,得想办法离开。

    老罗说,可我说了不算,已经没有人听我的了。

    李山说,首长,我听你的。

    老罗看着李山,这句多少年来不知听过了多少遍的话,有好久没有听到了,能在这里听到,让老罗的眼睛有些发潮。

    有了李山的话,白麦放心了许多。

    只要老罗不会有事,再有什么事,白麦都不那么怕了。

    知道杨来顺对老罗不会罢休,同样对自己也不会罢休,果然,刚吃过晚饭,天还没有黑透,杨来顺就找上了门。

    看到杨来顺进了门,白麦没问他来干什么,因为,不用问,白麦也知道他来会干什么。

    杨来顺说,我这人心软,看不得别人受苦,尤其看不得女人受苦。

    白麦说,我不苦。

    杨来顺说,没有男人在身边,就是女人的苦。

    白麦说,有时男人在身边,反而会更苦。

    杨来顺说,我比老罗强,只会让你快乐。

    白麦说,你不如老罗的一根汗毛。

    杨来顺说,那是你不了解我。

    白麦说,我对你太了解了。

    杨来顺说,那怎么能算了解,只有成了一家子,才能了解。

    白麦说,如果我说不呢?

    杨来顺说,老罗在劳改队会命不保。

    白麦说,就算老罗命不保,我也一样会说不。

    杨来顺说,那么,可能连你一样也会命不保。

    白麦说,你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把自己的命看得那么重?

    白麦让杨来顺走,杨来顺当然不会就这么走了。

    杨来顺说,我不能就这么走了。

    白麦说,你还想干什么?

    杨来顺说,告诉你吧,在我心里边,你已经是我老婆了。

    白麦说,这不能你说了算。

    杨来顺说,我这不是正在和你商量吗?

    白麦说,你凭什么这么说?

    杨来顺说,我是真的喜欢你,是真心想娶你。

    白麦说,不可能。

    杨来顺说,有什么不可能的,睡过那么多次了,夫妻要做的事,全做了,也就是说,实际上,咱们已经是夫妻了。现在,你只要和老罗把婚离掉,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就用不着怕别人看见,怕别人说了,你也用不着再受罪了,多好啊。

    白麦说,你就别做这个梦了,你快走吧,我要睡觉了。

    杨来顺说,一个人睡觉多没意思,好了,结婚的事,以后再说吧,那咱们就睡觉吧。

    说着,杨来顺一屁股坐到了屋子里的那个大床上,好不容易把那个走资派赶走了,他怎么也得慰劳一下自己,在柴火垛上和在大床上,一定会很不一样。

    白麦说,你真的不走啊,你要不走,我就走。

    杨来顺说,走什么走啊,你就别装了,像你这么年轻的女人,我就不信你不想,再说了,咱们又不是头一次。

    白麦看了杨来顺一眼,看了以后,转过身往门外走。

    这一眼,让杨来顺有些受不了了。活这么大,好像从没被人看得起过,正觉得这些日子,活得有点像个人样了,一个走资派的老婆却又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是和一个女人睡觉不睡觉的问题了,这关系到了一个男人的尊严,准确一点说,还是关系到所有造反战士的尊严,看不起杨来顺,就是看不起造反派。并且居然是被一个走资派的老婆看不起,实在是太失败了。

    这么一想,杨来顺再也没法克制了,杨来顺就是马上被送到劳改队,也不能放过白麦。

    暴凸着满脸青筋,朝前跨了一步,抓住了白麦的衣领。

    白麦说,你想干什么?

    杨来顺说,我要和你现在做夫妻。

    白麦说,夫妻可得两厢情愿。

    杨来顺说,你不愿意也得愿意。

    白麦说,我不愿意你怎么的?

    杨来顺说,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白麦说,我就不信,你还能像对白豆那样,把我拖进玉米地。

    正不知往下怎么干,白麦说到了白豆,一说到白豆,杨来顺知道该做什么了。为什么对白麦,不能像对白豆一样?白豆开始也硬得很,也不愿意,后来怎么样,不但让他那个了,还乖乖嫁给了他。女人全都一样贱,越对她客气,她越摆架子。女人就像马,要想骑上它,让她老实听话,就得用皮鞭子抽。

    一下子有了胆子,扯过白麦往里间床上拉。这里没有玉米地,可这里有一张大木床。

    想用对白豆的办法对白麦,可扯了几下,也没有把白麦扯进里边一间屋子。这才发现,方法上出问题,对付白豆,是一下子让白豆啥都不知道了,昏了过去,想干啥就干啥,不用太费事。白麦却完全不一样,白麦手脚全能动。一个女人穿在身上的衣服,自己不想脱,别人来脱,是很难一下子脱掉的。

    撕扯了好一阵子,杨来顺出了汗,直喘粗气,白麦身上的衣服,一件也没有脱下来。

    杨来顺急了,拿出了手枪。看到手枪,白麦没有怕。白麦说,你有胆子,就开枪。杨来顺真把手枪举了起来。不过,手枪举起来,并没有扣动扳机,只是朝着白麦的头砸下去。杨来顺可不傻,这会儿,他只想让白麦不能反抗,却不想不让白麦死。

    手枪托砸到了白麦头上,真把白麦砸晕了。

    白麦晕了,接下的事就好办了,杨来顺没有马上急着办。越是好吃的东西,越不要太急着吃,慢慢吃,才能吃出味道,再说了,刚才和白麦的一阵厮打,让他也有些累了,他想歇一会儿,再干他想干的事。杨来顺点着一根烟抽了起来。

    抽着烟,看着晕过去的白麦,一张脸白里透红,圆鼓的胸脯,随着呼吸有节奏地起伏着。杨来顺想,我非她不娶。

    杨来顺脸上露出了笑,把抽了一半的烟扔了后,一双手伸向了白麦,去解白麦胸前的衣扣。就在这时,地窝子外面好像有人在喊叫,好像是在喊一个人的名字。按说,一个人听到别人喊另一个人的名字,只要这个名字不是自己的,就不会去理睬。

    可杨来顺不知为什么,听到了别人喊出了另一个人的名字时,杨来顺的手一下子停在了白麦的胸前。

    杨来顺有点不相信真的听到了那个人的名字,他想是不是听错了,就认真地听了一下。这一次,真听清了,果然是那个人的名字,杨来顺一下子站了起来,不再理会已经昏迷的白麦,转身朝屋外跑出去。

    听到了什么一句喊叫,会让他肯放下手头的这样一件事,是谁这么厉害,会让杨来顺紧张成这样?

    其实,这也不能怪杨来顺,把谁换成杨来顺,这个时候听到这个人的名字,都会和他差不多的。

    因为,杨来顺听到的这个人的名字叫胡铁。

    不但听到胡铁的名字,还听到许多人在叫喊,胡铁回来了,胡铁回来了。

    走出了地窝子,一眼就看到了胡铁。

    几十米远的一片空地上,胡铁正和一些人在说话。当铁匠时,胡铁帮过不少人的忙,和许多的人的关系都不错,知道胡铁是个讲义气的男人,所以,看到了胡铁后,好多人并没有因为他犯了反革命罪,而不去理他。

    看到了胡铁后,杨来顺的脑子有一会儿好像空白了,不知是不是该走上前去,给胡铁打个招呼,因为不管怎么说,他和胡铁才是真正的老朋友。可这个时候,他好像更应该选择的是转身逃跑,因为,如果说胡铁在这个世界上,有两个仇人的话,那么他一定是其中之一。

    但实际他并没有选择的机会,就在他看到了胡铁的同时,胡铁也看见了他,看见了他后,胡铁就对周围的人说了一声,我还有别的事要办。这时大家也看到了杨来顺,一听胡铁这么说,马上就明白胡铁要办的是什么事了,大家马上就把两个人之间的路让开了。

    胡铁朝杨来顺走去,杨来顺知道,这会儿他要是转身离开,那下野地就真的不会有人再把他当男人了,所以,尽管他的腿肚子在打战,但他还是迎向了胡铁,不过,他的一只手,却不肯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来,因为,那只手这会儿,正握着一把上了膛的手枪。他想,就算胡铁刀子快,也不能快过子弹。

    好像知道杨来顺在想什么,快走到杨来顺跟前时,胡铁把手朝上抬了一下,让杨来顺看到了他摊开的手掌。这个举动,让杨来顺明白了,胡铁并没有打算要他的命。

    胡铁说,老杨,我想和你谈点事。

    杨来顺说,什么事?

    胡铁说,我不想在这谈。

    杨来顺说,可以去我办公室。

    胡铁说,我不习惯在屋子里谈话。

    胡铁和杨来顺朝营地外走。

    好多人看着他们朝外走,有几个拿了刀枪的,是杨来顺的手下,跟在了后面。走了一段,胡铁看了他们一眼,说,别让他们跟着了,用不着。杨来顺说,没有让他们跟。回过头,对几个人说,别跟着了,去忙别的事吧。

    几个人不跟了,只剩了胡铁和杨来顺继续朝营地外走。

    快走出营地了,还往外走,杨来顺说,行了吧,再走,就是野外了。

    胡铁说,这几年,在野外待惯了,就想待在野外。

    又走了一阵,走到了一片沙丘上。沙丘上有一棵胡杨,走到了胡杨树下,胡铁问杨来顺,还记不得不这棵树。胡铁一问,杨来顺想起来了,几年前一个月夜,就在这里,胡铁用刀子把一只蝙蝠扎死在树上,让杨来顺不要再娶白豆,看着胡铁的刀子,杨来顺没有办法,只好把白豆让给了胡铁。

    想起了往事,杨来顺紧张了,握枪的手,在裤子口袋里抖了起来,想把枪掏出来,却怎么也掏不出来。

    胡铁走过去,抓住了他的手腕,使劲一拉,把一只手和一只手枪一块拉了出来,胡铁一甩,手枪飞到了一边,接着,胡铁从口袋里掏出几把刀子。

    杨来顺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喊了一声胡铁大哥,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人,是我害了你受了那么多年的苦。你就看在我们一起同甘共苦过,出生入死过,放过我吧,我再也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了。

    胡铁笑了起来,说老杨,你搞错了,我找你来,不是杀你,不是要给你算这笔账,主要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杨来顺听说胡铁不杀他,马上不跪了,问胡铁商量什么事,说只要他能帮得上忙,不论干什么他都干。

    胡铁说,你先告诉我,文化大革命是怎么回事?

    杨来顺说,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有一点我知道,以前那些当官的,不管多大的官,差不多全成了走资派,有的被打倒了,有的被炮轰了,有的被火烧了。

    胡铁说,是不是我们可以审判他们了?

    杨来顺说,差不多吧。

    胡铁说,这个文化大革命可真好。

    杨来顺说,是的,没有文化大革命,我们这些人,怎么会有今天?不光我们这样想,全国人民都这样想,有一首歌,就是这么唱的。

    说着,杨来顺真唱了起来,那歌的名字,就叫《文化大革命就是好》。

    这首歌听起来像个儿歌,但那个时候,几乎是大人小孩都会唱。

    胡铁说,这些年,我有家不能归,没有犯罪,却要坐牢,甚至还要杀头,是谁把我害成这样,不是老天,不是命。

    杨来顺马上接着说,这不能全怪我。

    胡铁说,当然不能全怪你,你还没有这么大能耐,我想来想去,就是那个走资派。

    杨来顺一听,马上喊了起来,说,太对了,就是他们,那些当官的,没有一个好东西,要把罪恶全算到他们头上去。

    杨来顺说,胡铁,那你加入我们战斗组织吧,我让你当司令。

    胡铁说,你们的战斗组织有什么用?

    杨来顺说,可以收拾牛鬼蛇神,收拾走资派。

    胡铁说,别的牛鬼蛇神和走资派,我不想管,也管不了,我只想收拾一个走资派。

    杨来顺说,你说是谁?

    胡铁说,还有谁,那个姓罗的家伙。

    杨来顺说,他就在下野地。

    胡铁说,我要开那个姓罗的批斗会。

    杨来顺说,我全力支持你,需要我要做什么,尽管说。

    胡铁说,我什么都不要你做,只要你把那个姓罗的交给我就行了,对了,还有他的老婆。

    杨来顺说,姓罗的,我可以给我,但他老婆不能给你。

    胡铁说,为什么?

    杨来顺说,我正在做工作,让她和老罗离婚。

    胡铁噢了一声,看了杨来顺一眼,杨来顺有点不好意思地嘿嘿地笑了几声。胡铁心想,看来,只要是狗,就改了不吃屎的本性。

    第二天,天亮了,白麦醒了过来。

    醒过来后,觉得头有些疼,一摸,摸到了一个肿起的包。白麦躺在那里没有动,想了一会,明白了怎么会晕过去。再一看,身上的衣服虽然乱,但却被没被脱掉。觉得奇怪,却没有一直想下去。

    不是不想往下想,是听到了钟声。钟声敲得很急。一听这样的钟声,白麦就知道要开批斗大会了。

    一想到开批斗大会,马上想到了老罗。这些日子,只要钟声一响,就会冲进来一帮人,把老罗和她一块揪了出去。

    不过,这一次和过去不同,过去老罗在家,这次老罗不在家,老罗在劳改队。那么,会不会把老罗从劳改队揪过来批斗呢?白麦拿不准了,她想知道,会不会批斗老罗。要是批斗老罗,她得去陪着他,那样,她可以替老罗受点罪,再说了,有白麦在,老罗也会不那么孤单。

    这么一想,尽管没有人冲进来揪她,她还是待不住了,她决定自己去看个究竟。没想到刚一出门,就看到了门外站了两个人,拿着大刀守在那里。看到白麦走出来,马上把白麦挡住了,让白麦回到屋子里去,并说,从现在开始,白麦将会被重点看押起来。白麦说,我连门都不能出了?看守的人说,是的,我们司令说了,你是管制对象,不能让你乱说乱动。

    白麦知道他们说的司令是谁,也知道这个司令为什么会这么做。看到没法离开了,白麦只好问,开谁的批斗大会?看守的人说,你说还能开谁的批斗会,当然是走资派了。白麦说,要斗哪一个走资派?看守的人说,我们也不知道,没让我们参加会,只让我们看住你。

    白麦回到屋子里,心里着急,却一点儿也办法都没有。

    开批斗会,在下野地已经不算稀奇事,这些日子,差不多一个月里,要开许多次大大小小的批斗会。而大部分批斗会上演的节目都差不多,好像是预先排练好似的。就算这些节目还比较精彩,可再精彩的节目看的遍数多了,也会有些厌烦的。

    不过,这次批斗会不一样,消息一传开,下野地的人差不多全都跑来了。因为,下野地的人都知道那年秋天刮过的一场沙尘暴。有了那场沙尘暴,这次批斗会,一定会和任何一场批斗会都不一样。

    果然是一场不一样的批斗会。

    被揪上台子上的走资派只有一个人,而主持批斗会的人,胳膊上也没戴上红袖章。也就是在一个很大的台子上,就只有一个姓罗的男人和一个叫胡铁的男人。

    但是台子下面,却有着上万的男男女女,他们其中一些是和胡铁一块打过仗开过荒的战友。还有许多人胡铁不认识,近几年,支边的下放的下乡的复员的还有盲流,下野地来了不少。这些人,虽然不认识胡铁,但听过胡铁故事。

    还有,台子下面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标志,那就是胳膊上都戴着一个红袖章。

    在一片打倒的口号声中,老罗被拉到了台子上。

    一看到老罗,胡铁愣了一下,才半年多的暴风骤雨,已经把老罗吹打成了另一个样子,就像一棵树,被大火烧过了一样。

    胡铁忍不住问了老罗一句,你是谁?

    确信眼前这个男人是老罗后,胡铁没有像以往给老罗戴上高帽子,挂上黑牌子,甚至也没有让老罗低头弯腰。胡铁说,三年前,在秋收动员大会上,当着下野地的父老乡亲,你宣布我犯了反革命罪,今天,我要求你为我平反,再次当着下野地的父老乡亲,宣布我没有犯反革命罪,同时,你还必须对我说对不起。

    老罗看了看胡铁,几年没见这个男人,他还是那个样子,仍然像块铁一样。一个男人,就应当像一块铁,就算他的外表不像块铁,他的内心一定要有一块铁。

    看着胡铁的目光,他看到了期待和恳求,但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老罗说,对你的宣判,是我们组织的决定,这个决定没有错,你犯的确实是反革命罪,我不会给你平反的。

    胡铁说,你知道的,我只是为了洗清冤屈,获得自由,我为革命出生入死,我怎么会反革命,你难道连这一点都不明白吗?

    老罗说,我们处理过许多反革命分子,几乎没有一个不喊冤的。

    胡铁绝望了一样,大声喊了起来,难道说,到了今天,你还不肯承认你们做错了吗。

    谁都没有想到,老罗也用同样大的声音,朝着胡铁,朝着台子下喊道,是的,我们没有错。

    胡铁愣住了,他只想着让老罗朝他认错,却没想到老罗真的不会认错他该怎么办。现在,他和老罗并排站在台子上,就像两个不会演戏的演员,演到了一半,不知怎么往下演了。

    不过,这到底不是个舞台,底下的观众,也不真的只是观众。看到胡铁不知怎么办了,就想帮胡铁的忙,于是,台子一下子响起了震天的口号声。

    走资派不投降,就叫他灭亡。

    灭亡?怎么灭亡?胡铁还是不知道,底下的人又在喊,胡铁,刀子,拿刀子捅他,看他认错不认错。

    刀子,听到了有人让拿刀子,胡铁真的拿出了刀子。

    看到胡铁拿出了刀子,老罗说,胡铁,就算你把刀子捅进了我的胸膛,这个错,也是不可认的。

    胡铁愣住了。

    看到面对胡铁的刀子,老罗还是那么猖狂,革命群众不愿意了。一群人冲到了台上,把胡铁冲到了一边,开始对老罗采取革命行动。这些人,看起来,受老罗迫害,比胡铁还要大。其中有几个人还掏出了刀子,和胡铁刀子很像。刀子握在手中,并不轻易让人看到,并趁乱朝着老罗逼去,很明显,他们要置老罗于死地。

    一片混乱声中,胡铁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让他一下子想起了白豆,赶紧朝着声音响起的方向望去。真的望到了一个女人,正朝着这边飞跑,后边有两个人男人正在追她。女人边跑边喊着老罗的名字。

    这个和白豆有着同样乡音的女人是白麦。看到了白麦,胡铁也就马上明白接下来该干什么事了。他想起了离开青格湖时白豆给他说的话,白豆说,白麦是姐,老罗是我姐夫,我不能让他们在那里受罪,你一定要把他们救出来,如果不能同时把他们救出来,你就先把老罗救出来。只要把老罗救出来了,白麦不用救,就会自己跑来。

    看到几把刀子马上就要扎到老罗了,胡铁的刀子出手了。胡铁的刀子一出手,其他人手中的几把刀子就没有用了。

    胡铁冲过去,从人群里扯出了老罗,朝着不远处的树林子跑去。等到别的人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时,胡铁已经拉着老罗进了树林子。

    树林子里停着一辆小马车,胡铁把老罗推上马车,马车飞奔起来。

    也不是没有人在后面追,但没有谁会死命追,胡铁刀子有多厉害,没有谁愿意亲自试一试。

    杨来顺没在现场出现,他一直站在一间房子的窗子前,看着发生在大操场上的事。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除了最后结局:反革命分子不该和走资派一块逃跑。

    跑了就跑了,也不是很坏的结果。当着许多人,胡铁拿出了刀子,可能不敢朝老罗下手,但到了荒野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了,谁敢说胡铁就没有这个胆子了?

    如果能借胡铁的手,把老罗搞掉了,不等于是帮他杨来顺除了心头之患吗?

    就算胡铁不会把老罗怎么样,那么,一个反革命分子和一个走资派一块跑了,不管他们跑出去会干什么,这都是革命群众不能允许的。那么,接下来的有组织的追捕包括围剿甚至消灭他们,都可以名正言顺了。

    杨来顺找到了白麦。杨来顺说,老罗这一去,要想再回来,怕是没有可能了,因为,胡铁最恨的人,就是老罗。

    杨来顺说,就算胡铁不会马上让老罗死,老罗和反革命分子勾结在一起,也是罪上加罪,革命群众也不会放过他。

    杨来顺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实在没必要再和这个走资派保持关系了,你现在只发表一个声明,声明和老罗脱离关系,就马上把你的名字从黑五类的名单上划出去。

    白麦没有想到,杨来顺真的拿出了一张纸,不是空白,上面已经写满了字。

    原来,考虑到白麦不会自己去写,就找文书给写了一份。杨来顺把这张纸递给了白麦,说,你只要在上面签个名就行了。

    白麦接过那张纸,只是扫了一眼,就马上把它撕成了碎片。

    杨来顺的脸色完全变了,喊了一声,冲进来了几个人。杨来顺说,把这个走资派的老婆,给我关起来。

    关着白麦的房子,其实比白麦住的房子还要好。白麦住的是地窝子,这种房子有点像兽洞。关着白麦的房子是个有着四堵墙的土房子,上面有一个窗子,早上太阳一出来,阳光就能照进来。不管这个房子有多么好,白麦也不会觉得它好,因为,它是一个笼子,像关一只鸟一样,把白麦关了起来。

    白麦这会儿,只想能离开这个笼子,去找老罗。

    白麦在笼子乱转,想起了白豆让老冯送来的信。信一直装在口袋里,只是这些日子,只顾忙别的事了,把这个事给忘了。

    坐下来,打开信,看到了熟悉的字体,好像听到了白豆的声音。

    白豆在信上说,走在路上,过山口时,大雾里,有人埋伏在山的两边,朝他们开枪,想把他们一家全都打死,但他们只把一匹马给打死了。

    白豆在信上说,到了一个新地方,这个新地方,是个大湖,叫青格湖。湖的中心,有一个小岛,岛上长满了芦苇,四周全是水,水里有很多鱼。

    白豆在信上说,这里真的太好了,不光是天天都有鱼吃,主要是用不着天天受人欺负了。虽然这里这么好,我还是高兴不起来。只要一想到你还在下野地受那个罪,我就睡不好觉,吃不下去饭。

    白豆在信上说,我让老冯去找你,把我这封信给你,同时希望你能跟他一块来,如果老冯出了什么意外,不能把你们带来,我就会让胡铁再去把你们接来。我给胡铁说了,如果老罗不来,就想办法硬把他搞来。我知道,只要他一来,你肯定马上就会来了,你只要来了,肯定会喜欢上这个地方,我们在一起,也会过得很开心。

    怕白麦要来青格湖,找不到地方,在信的背面,画了一张图。画得很具体,朝什么方向走,过什么滩,翻什么山,路过哪个村,哪个镇,全标明了。似乎只要拿着这张图,白麦会很容易就找到白豆。

    白豆还在信上说,到了湖边,就点一堆火,她看到了烟,会划船来接白麦。

    看过了信,白麦明白了,老罗是被胡铁带到青格湖去了。

    既然老罗去了青格湖,那白麦除了一件事外,就不会再去做别的事了。

    一个人只要有两条腿,只要不是瞎子,按说去一个地方不会是件太难的事。白麦有腿,也不瞎,可她不能去想去的地方。因为,她现在连走出一间很小的土房子都很困难。

    但是,不管有多困难,都要走出去。

    这个屋子有两个地方出口,一个是门,一个是窗子。但门口,不管什么时候都有人把守着,不可能走出去。只能去打窗子的主意,好像有许多人不能从门口走掉时,都会从窗子溜出去。

    白麦看着窗子,长这么大,还没有这么认真地看过一个窗子。只是这个窗子,虽然带来了光亮,却没有给白麦带来希望,也没有因为白麦的执著,而肯帮助一下白麦,它似乎早就料到有人会打它的主意,所以一开始就用钢筋焊上了。

    这个世界上,好像从来没一个困难,真的能把一个人难住,只要这个人不向这个困难认输,总是能想出办法来的。

    白麦在屋子里到处转,连个小角落也不放过,后来,白麦在床底下,发现一个生了锈的铁锨头。

    拿着铁锨头,白麦擦去了上面的灰锈。铁锨露出了金属的光亮,那光亮虽然并不太亮,但却把白麦的心照亮了。

    这是一座土房子,它的墙根部分,已被盐碱侵蚀,变得很不结实了。白麦用那把铁锨头,用木床作掩护,把挖下来的土放到床底下,瞒过看守的眼睛。

    第三天夜里,白麦钻进了床底,再也没有出来。看守早上给白麦送饭,没有看到人,觉得有点怪,围着房子转了一圈,发现在屋后的墙根处有一个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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