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秋雨
出埃及记
由埃及进入以色列的过程十分磨人。
许戈辉:我们现在已经结束了在埃及最后一站的拍摄,来到了位于埃以边界的小城塔巴。现在这里已经是比较和平的一片景象,不过通过这个边界还是要经过一道又一道比较严格的检查。我们的车都已经停在这儿了。据说我们的机器设备、还有我们所携带的行李、每一个人的各式各样的证件都要被一一地查看,而且听说还不允许照相或者是拍摄。
出埃及的海关时我们并没有费太大的周折,两个小时所有的手续就全部办完了。可是进入以色列就麻烦了,除了对随队人员的盘问,车辆手续还出了问题,眼看太阳落山,直到夜幕降临才总算通过了海关。
许戈辉:我们整整花了6个小时才从埃及进入了以色列的境内。现在我们就在以色列边境城市埃拉特,虽然是一个很漂亮、很可爱的小城,但是我们实在已经疲惫得无心欣赏了。主要的问题出在以色列境内,因为他们的边防检查人员说我们的5辆吉普车没有牌照,也就是没有车牌号,其实我们这5辆车是一切手续都办理齐全的,只不过提取的时间太紧张,就没有来得及办牌照,在埃及也是办了一个临时的。
但是,以色列的海防人员坚持要办好牌照才能入境,在6个小时的折腾中,他们的态度倒是始终如一的温和。
许戈辉:其实以色列边境的检查人员也是蛮热情蛮友善的,一直想帮助我们,并没有想刁难,所以他们打了无数个电话,发了无数份传真,就是为了补办这个手续。在这个过程中,看我们这么多人等得非常无趣,他们就给每人发了一根棒棒糖。当时的情景很好玩儿,每个人都在吃这根棒棒糖,只不过他们边境的各种纪律也比较严明,我们没法把摄像机拿出来拍摄。
以色列海关让我们有了对它的第一个印象,那就是这儿的人非常地较真,虽然他们友善、热情,但是在整个的过程中一丝不苟,不给自己减轻一点点负担。
金壁绿墙
从埃拉特出来,我们开始进入以色列腹地,预备直奔300公里外的耶路撒冷。
但上路不久就停了下来,停下来的原因,是我们发现了一个叫做“所罗门石柱”的所在。
刚刚在希腊和埃及看过了那么多精美的石柱,对眼前这种石柱就太不适应了。事实上这里是2900多年前犹太人采矿冶炼留下来的遗迹。那时候正是犹太国家最强盛的时期,所罗门是最辉煌的国王,他通过战争获得的奴隶就在这里为他采矿、冶炼金属。
许戈辉:来到这儿,不由地感叹这里很宏伟。我原本以为所罗门石柱应该是一个宫廷式的建筑,很像巴特农神殿,因为关于所罗门王的传说都是来自《天方夜谭》里边的。
余秋雨:实际上,《圣经》里面所写的所罗门和历史上的是紧紧交融在一起的,有好多是可信的:他是公元前10世纪的大卫王的小儿子,是一个非常出色的统治者,据说能文能武。他创建了犹太历史上最辉煌的一个朝代,那个朝代需要有一些产业作为支柱。
这个支柱产业,也就是我们面前的石柱所代表的矿藏冶炼。仰头细看,这些石柱上还有着斑驳的色彩。
许戈辉:这些巨大的岩石上面有红色,还有绿色,红色是铁的标志,绿色就是青铜。当年所罗门王就是靠采铜,使整个所罗门王国变得非常强大。不过这个地方之所以叫所罗门石柱,好像是后来以色列政府命名的,在当年并不是这样称呼的。
余秋雨:对,50年前大家觉得在这个天然的地方能够想起所罗门王朝当时的繁华,所以干脆叫所罗门石柱。
目光所及遍地沙砾,一片荒野,难得见到一点绿色。我们刚刚离开的埃及是传统的农业国,尼罗河两岸土地非常肥沃,埃及农民根本不知道什么耕播季节,可是在以色列,我们已经注意到,别看埃拉特绿树成荫,在每一棵绿树、每一丛鲜花的根部,都有细细的滴水管子定时浇灌。
以色列高效高产的现代化农业举世闻名,难道就是在这样的土地上吗?为探寻这一问题的答案,离开所罗门石柱后我们拐进一处农庄一探究竟。
阿密(以色列农民):在这个农场有20多户人家住在一起,每家都有房子和周边设施。我们有农业耕作用的农具,农田离这儿很远,我们只是住在这里,有齐全的生活设施,但是农田不在这里,它是在住宅区以外。
阿密告诉我们,50年前这里也一样是荒野,除了对土地的改造利用,一起来到这里的以色列人,也慢慢形成稳定融洽的互助关系。这里有两种农场,“莫沙夫”是一种以家庭农场组成的合作定居地,还有一种“吉布兹”农场,是所有成员共享成果的定居点。在以色列,农民只占总人口的3.7%。在农庄里,不只是农田和椰林,几乎所有的绿色都要一点一点地人工培育,完全靠现代科技管理农作物。
他说因为当地的自然环境比较恶劣,水又很少,土壤又是沙质,从60年代末到70年代初就采用了电脑控制,植物两旁都有水管可以自动渗水,肥料也通过水一起放进去,既节省又能够保持这些作物一直处在湿润和适宜的条件下。
许戈辉:刚才他告诉我们,他们几十年前来到这儿时,这儿整个一片都是非常荒芜的沙漠,土壤碱盐量非常高,所以他们首先对土壤进行了改造,先作盐分的沉淀提炼,使土壤具有一定的种植基础,之后才进行水和热的开发,后来完全是用电脑控制。他说到现在为止,主要用人工来做的工作就是采摘,当那些作物成熟了之后,通过这两个管子形成的一个轨道,坐着小车,人就可以摘西红柿了。
我们面前面积约1000公顷的土地上,差不多有100户农家,每一个农家一年的农业产值可以达到相当于一百万的当地货币,也就是相当于25万美元,而净收入可以达到约20%。不过需要注意的一点是,当以色列说到一户人家的时候,一般指父母双亲加上两个孩子,而在埃及,一户则有可能是30个人,甚至有可能是100个人。
这个农庄的边上就是以色列和约旦的边境,远远地能够看到铁丝网和界桩。对土地的苛求没有哪个民族能够超过犹太人。大约在2600年前开始,犹太人就失去了土地四处流散,直到1948年建立以色列国。
在很多18世纪的西方文学中,犹太人总是被描写成保守、富有、吝啬的形象。现在,起码我们有了更清晰的印象,那就是聪明、勤劳。
请你停一停
离开农庄,当晚我们就赶到了耶路撒冷,却又在第二天一大早驱车赶往杰里科和戈兰高地,甚至没有来得及多看一眼耶路撒冷。
这种避开迂回,在希腊的巴特农神殿,也有过一次,这是一种审美上的畏怯。
耶路撒冷太圣洁、太过有名,我们来到了近前,却怕自己没有准备好贸然冲撞了它,因此先向周边寻去。
一路上都是荒山,寸草不生,因为在朝死海方向走,很快就从耶路撒冷的海拔800米下降到海平面以下了,沿路有海平面的标志,但实在难以想像这里的地貌和湛蓝的大海居然有共同点。
杰里科和加沙是1994年巴以和谈协议里第一批获得有限自治的城市,多年来一直是中东地区问题最敏感的地区,一晃这么多年过去,获得自治后的杰里科将会是什么模样,我们心里忐忑起来。
严格来讲,杰里科算不上城市,不但建筑破旧,人口也才1500百万,但就是这个不够现代城市资格的地方,竟赫然有近一万年的历史,而且还是人类最早修建城市的地方。
许戈辉:因为从媒体听说太多“加沙”、“杰里科”这些词汇,几乎人人都知道,这里是中东问题最敏感的地区。现在我就站到了杰里科市的中心,不过和印象中相比较,这儿显得有点过于闲散和平和了,反倒加深了心里的疑惑,我在想,这里到底是不是随处都隐藏着一触即发的冲突呢?
在杰里科待了一会儿,我们是没有见到什么不安定的迹象,反倒是因为我们的到来让杰里科小镇感到有些不稳定的因素。刚停车不久,我们就引来了巴基斯坦警察的注意,还好他们只是好奇而已。
尽管我们看到了一个宁静的小镇,可仍有人告诉我们,在杰里科前一分钟根本无法预知后一分钟会发生什么事情。
这种隐藏在平静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的危险,尤其让人提心吊胆。
沿着约旦河谷北上,我们想去探访另外一个世界关注的热点地区:戈兰高地①。由于在杰里科待了太长时间,到高地上时天色已经全黑了,我们一行5辆车就这么乘着夜色一路摸到了以色列和叙利亚的实际控制线附近。联合国设置的隔离区哨卡就在这里,也许是很少有军事冲突,哨所岗台上好像根本没有士兵,要不我们的车灯怎么能够这么轻易地直射岗台?
原本期待着有什么惊喜,看来是落空了。也好,但愿所有联合国的哨所都能够这样平安无事。
夜晚没有能够看到高地的形状,我们决定明天早晨再来二上戈兰高地。在戈兰高地这样一个战争热点地区军事要地,车队一路行来居然没有遇到一个以色列军方的检查站,这倒让我们这些刚从埃及过来的人很是奇怪。在开罗到卢克索的路上几乎有村就有碉堡,路卡多得拐弯就能够看到,可是那里没有地雷。而戈兰高地几乎除了公路就是雷区,醒目的红色、黄色标牌就挂在路边的铁丝网上,英语和希伯来语都写的是“小心地雷”。
在高地中央的制高点上,我们第一次看到了以色列的军事设施。
许戈辉:或许我们对世界上的其他地名还不是那么了解,但是,凡是和中东地区有关的几乎我们都如雷贯耳,比如说:加沙地带、杰里科、耶路撒冷包括戈兰高地。现在我就站在戈兰高地的一个制高点上,我们一路上其实是带着那种很激动、很兴奋、感觉非常刺激的心情来的,但是来到这儿,心情反而变得十分平和。因为首先是路上没有什么边防、哨卡来检查我们,再有就是到了这儿,看到的一切都蛮闲散的,也没有更多的军人映入我们的眼帘。但是事实上,远处的那一片白房子就是联合国维和部队的军营所在地。那边就是黑眉山,它的西北部是黎巴嫩,而我们这边就是以色列的控制区。
从这个高地,可以看到有一个废弃的村落,在那里曾经有过很多叙利亚居民,因为这一带土地很肥沃。但现在没有人再愿意生活在这个村子里了。现在这个村子唯一的气愤就是它旁边联合国维和部队的那片白房子。
为了看看联合国哨卡究竟会不会有军人值守,我们决定再去昨天晚上靠近叙利亚控制线的哨卡看看。
许戈辉:来,我们看一下,这儿写着“UNONLY”,这儿有铁丝网,他们告诉我们说铁丝网那边会比较危险一点,因为哨兵在那儿站岗。但是事实上,我倒是觉得没有那么危险,因为我们的当地导游可以进去。
实际上驻守的哨兵态度十分和善,一口答应让我们参观哨卡内部。离开那儿,我们继续开上去往耶路撒冷的路。路上一块小牌子上标明了通向周边大城市的方向:耶路撒冷、大马士革、安曼、巴格达、开罗、贝鲁特。
许戈辉:人人都知道戈兰高地是在几十年的中东战争中一个炮火纷飞的要地,而现在我终于站到了戈兰高地的一个制高点上,而且的的确确看到了一些武器的遗迹。不过那种紧张或者说很激动的心情反而变得放松起来,因为显然这些兵器已经变成了博物馆里面的古董,而且四周还有三三两两的游客,显得非常地平和。不过在当年的中东战争中,这里的确是每天都会飞着子弹,每天都会响着炮声。要知道戈兰高地是一块很富庶的土地,它的南北长71公里,东西宽43公里,南北方向都有农田、牧场。我们这个方向有黑眉山,黑眉山西北边是黎巴嫩,东北边是叙利亚,而我们现在所在的是以色列控制区。那边还能够俯瞰到加利利河谷,所以这个地方的军事重要性就非常强。
在戈兰高地我们遇到了一群以色列中学生,和他们交流了关于戈兰高地归还的问题。让我们听听这些年轻人是怎么想的。
许戈辉:如果你们的政府说要把这块地方还给叙利亚,这样的话可以拥有和平,你们怎么想这个问题?
中学生一:我想这是好的,和平是最重要的。
中学生二:不不,因为好多士兵为此献出了生命,他们为国家牺牲,问题不是那么简单,我们希望和平,但是我们为这块土地而战。
中学生三:这个地势很重要,它很高,它的地势对于一个国家来讲很重要。不仅是现在很重要,对将来也很重要。我觉得如果我们要是把它还回去的话,我们会有另外一场战争,还会有更多的战争,情况就会更加复杂,你都没法判断。
戈兰高地的确是一个复杂而又棘手的问题,也难怪以色列和叙利亚有关戈兰高地的谈判至今进展缓慢,令世人为之担忧。
拉宾的遗嘱
在以色列境内有很多基督教、犹太教和伊斯兰教的圣地,正是由于几大胜迹集于一地,彼此之间便免不了有纷争摩擦。而这种时代,矛盾又往往带来无穷的后患,难以调和。
11世纪伊斯兰教在这里兴盛的时候,信奉基督教的罗马人就曾经发动了几次东征。眼前位于凯撒利亚的这座城堡,就是当年十字军留下的遗迹。
许戈辉:就在10天前我站在开罗的萨拉丁城堡上,讲述当年萨拉丁王如何带领他的将士们抗击十字军的东征,铁马金戈、碧血黄沙。而此时此刻,我在以色列的凯撒利亚市,我身后的这些废墟恰恰是当年十字军东征到这里所修建的城堡。从废墟的遗迹上我们仍然可以很清晰地看出当时古罗马精湛的建筑艺术,不过显然那个时候他们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展示文化,城堡给十字军提供了很坚实的壁垒,但也让他们显得有点像海洋中的一个孤岛。从公元11世纪到13世纪,这200多年间战争不断,城堡虽然不会说话,却目睹着不同的宗教因为自己的信仰汇集到这里,又恰恰因为信仰发生着冲突。后来萨拉丁王带领他的军队攻占了城堡,打败了十字军,从此这里就变成了一片废墟,直到40年前才又被考古学家发掘出来。
特拉维夫是以色列的一个重要城市,每一个关注中东和平的人都会把它和以色列一位为和平献身的伟人联系起来,他就是已故的以色列前总理拉宾。
许戈辉:这里是特拉维夫市政府的大楼,而我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是以色列前总理拉宾遇刺身亡的地方。为了推动中东和平的进程,拉宾在他生前一直做着不懈的努力,甚至提出了以土地来交换和平。1995年11月4日,他在对面的广场参加一个和平集会,结束了演讲之后,就是从这些台阶上往下走时,不幸被一个极端分子刺杀身亡。后来以色列政府把这边的广场命名为“拉宾广场”,并在这儿修了一个很简洁但是非常庄重的纪念碑,碑文上刻着的几行字是用希伯来语写的:就在这个地方,1995年11月4号星期六的晚上,以色列总理兼国防部长拉宾遇刺,“和平”是他的遗嘱。
在以色列,石头和灯光象征着纪念,于是我们各自拣起几块石头、点燃几支蜡烛,把它们放进已经高高堆起的祈愿石山,汇入汪洋明亮的和平火种里。
愿你,灵魂安息。
在此哭泣
耶路撒冷只有65万居民,却是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三大宗教的圣城。其中,旧城也叫东城,三大宗教胜迹都在东城中。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以色列和巴勒斯坦都想定都耶路撒冷,至今争执不下。
许戈辉:这里就是位于耶路撒冷城东的西墙了,它是至今圣殿唯一残存的部分,同时也是19世纪以来犹太人一直崇仰和祈祷的焦点。公元前11世纪,以色列大卫王统一了犹太的各部族,建立以色列王国,定都耶路撒冷。到公元前10世纪,他的儿子所罗门修建了圣殿,十分豪华,但是之后圣殿曾经两度被毁于一炬,之后就再也没有重建过。圣殿的遗址上修起了一段围墙,属于伊斯兰教西墙的一部分,但是以色列的犹太人仍然非常敬仰它,不管他们流亡在世界的哪一个角落,都要经常地回到西墙的墙根下低低地哭泣,以表达对故国的哀思,所以这堵西墙也被称作“哭墙”。原来我们以为寄托了这么多的哀思、这么多祷告的一堵墙应该是很冷清、很凄凉的,没想到我们到这儿发现人群络绎不绝,非常热闹,原来今天的以色列犹太人男孩子也会来到这儿进行13岁的成年礼,所以哭墙的前面既有人在哀思祈祷,也充满了欢笑。
按照犹太人的习惯,男孩子到了13岁都要举行成人礼,于是神圣的“哭墙”就成为最好的地方。不单是以色列的犹太人会经常来到“哭墙”,就是散居到各地的成千上万的犹太人也都会把到“哭墙”来颂经祈祷,作为一生中最大的愿望。传统的犹太人经常身穿黑色的礼服,戴着礼帽,而即便是开明些的犹太人来到“哭墙”,也头戴一顶小圆帽。
在“哭墙”祈祷颂经的年轻人经常要不停地点头、弯腰,这是因为经文念到了上帝和神的名字要表示虔诚。“哭墙”的墙缝中塞满了各种小纸条,犹太人认为“哭墙”是与上帝交流的地方,如果你有什么愿望,就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来与上帝沟通。
犹太人曾经经历了上千年流落他乡、没有土地、没有国家的日子,这个顽强的民族便把“哭墙”当做是昔日的圣殿来寄托哀思。直到1948年终于成立了以色列国,“哭墙”才有了欢快的笑语。
许戈辉:今天到这儿看到的虽然比我们想像的要稍微热闹一点点,但是回想起它的历史仍然可以体会到那种肃穆,这堵墙承载了太多的哀思、太多的祈愿。刚才我也很庄重地到那儿去做了一下祷告,而且把自己的心愿写在一张小纸条上,夹在那个墙缝里。在这儿做祷告的男人和女人是要分开的,很多以色列男人都穿着很正式的服装,戴着小帽子,而按照规矩妇女祷告完是要倒退着出来的。刚才我和余老师是分开的,现在我要和他汇合一下。
许戈辉:余老师,你刚才有没有做过祈祷?
余秋雨:祈祷了,不仅祈祷,还写了条,他们说这堵墙是他们通向上帝的邮电局,在这儿投了信。
寄托了犹太人这么多哀思的“哭墙”,此情此景让人唏嘘不已。
余秋雨:我确实很感动,你设想一下,就好像一个非常豪华的家庭,由于一场战乱,所有的子女都流落到世界各地。终于有一天回来了,回来以后看到自己繁华的家庭只剩下了一堵墙,这一定会让我们非常感动非常难过。何况这是一个民族,他们没有自己的国土,突然看到留下这堵墙,这堵墙是当年的罗马人为了证明自己的胜利才留下的,否则这堵墙也不会留下。他们摸着石头,头撞着石头,用嘴吻着石头,把自己的心意悄悄地写进去,这种感觉在我看来是一种向祖先倾诉的情态,很难说还有多少的仇恨,但是一定是一种崇高的感受。
哭墙折射了犹太民族的两种心态:第一是高度自尊,第二是委屈。
伊斯兰教也有自己的故事与理由,当不同宗教的尊严和委屈相遇,如果能各自倾诉,何妨千言万语。奈何对犹太教和伊斯兰教而言,一墙两语尚可容忍,但如此近距离地碰撞在一起,不愉快必然无可避免。
借了半壁西墙给犹太人缅怀的伊斯兰教,就在哭墙之上,修建了自己的圣地金顶岩石清真寺,它的对面,还有一座银顶清真寺。两寺均建于公元7世纪阿拉伯军队征服耶路撒冷之后。
伊斯兰教对耶路撒冷十分重视,有一个时期这是他们每天礼拜的方向。直到现在,这里仍是除麦加和麦地那之外的另一个重要圣地。走出金顶岩石清真寺我环顾四周,只觉伊斯兰教的这个圣地位置得天独厚,扰太教的哭墙只在它的脚下。
犹太人自然不甘屈居于别人脚下,于是冲突因宗教而起。
许戈辉:所以昨天我们在十字军东征城堡上的时候我也说,说大家都是因为宗教的原因,都是因为各自的信仰汇集到这儿,但也恰恰是因为各自的信仰在这儿产生不断的冲突。
余秋雨:对,本来它的起因是宗教,后来宗教有的时候可能成为借口,就成为一个民族问题,民族问题比宗教问题更难解决。因为现在到人的生活形态了,不完全是宗教理念,宗教理念倒是容易互相容忍的,生活形态就很困难了。
哭墙对面便是基督教堂,隔着一条热闹的阿拉伯小街市就是基督受难的14站苦路,在每个圣地之间都有以色列军警严格地检查。
许戈辉:在耶路撒冷的老城有一条苦路,一共有14站,这里就是第一站,传说中耶稣在被钉死在十字架前是经受了很多的惩罚和苦难的,在这第一站他就受了一夜的拷打,第二天清晨背着十字架、头上戴着荆冕开始走向死亡。这条苦路的第1站在罗马人占领时期曾经做过提督府,而目前是一所伊斯兰教的小学。前来这里朝拜的人络绎不绝,尤其是在基督徒看来,耶稣曾经为他们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所以他们最大的梦想就是走一走当年耶稣走过的苦路。
圣经中讲到,耶稣在耶路撒冷传教的时候,受到了当时罗马总督的迫害,直至被钉死,在走向刑场时,耶稣背负着十字架走了一条漫长的苦路,经受了一次一次的折磨。现在,在当年耶稣受难的路途中,基督徒们密密匝匝地建起了很多教堂。
许戈辉:苦路的第6站,在这里有一个叫做维路卡的女人看到耶稣那么可怜,她就拿了一块毛巾帮耶稣擦去了脸上的血迹,由此耶稣的面容就印在了这块毛巾上。
苦路的第8站,在这里有很多耶路撒冷的妇女为了耶稣而哭泣,耶稣对她们说,你们不要为我哭泣,你们应该为你们自己的孩子哭泣。
假如能去掉《福音》书中那些美化耶稣的内容,我们一定看到一位有人情味、待人诚恳、富于感情、也很容易发怒的人物。他宣讲上帝是全世界的慈父,要把仁爱和勇敢精神传给人们。犹太教的建立要早于基督教几百年,也承认上帝是世界的主宰,但他们同时认为,犹太人的祖先亚伯拉罕与上帝立有契约,这是个有利于犹太人的契约,那就是最终让犹太人成为世界上最优秀的民族。耶稣否认了这一点,认为上帝会公平对待每一个人,这也就是犹太人对耶稣很不满的一个原因。
基督教的旧约完全搬用了犹太的经书,教义上两者又有很多相通的地方,耶路撒冷就是他们共同的第一圣地。沿着苦路一路走来,路边全是阿拉伯人的小市场,耳边还响着伊斯兰的祷告声。
苦路的最后一站就是耶稣被钉死后的放尸板,千百年来,来自世界各地的朝圣者到这里来,跪倒在这停尸石两旁,为耶稣受折磨和他的慈悲、为自身的尊严与委屈、为各个教派间的冲突纷争,默默饮泣。
勇闯加沙
从这一站起,陈鲁豫接替了许戈辉,与我们一道穿越全世界关注的危险地区——加沙地带。
陈鲁豫:我加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闯加沙,能不能成功还是一个未知数。我们身后是一个检查站,叫埃雷兹,检查站这边都是以色列,过了这个哨卡那边就是巴勒斯坦的检查站,再过去就是巴勒斯坦了。今天我们有一个很大的任务是希望通过这个关卡到里面去拍一拍加沙的情况。问题是虽然我们所有人的护照都带上了,我们进以色列的时候入关的那张纸也有,可是因为早上走得很匆忙,导游把我们所有人的一个集体签证带跑了,没有这张签证据说几乎不可能进入这个关卡,但是我们整个行程当中这样的事情也很多,所以我们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去试一试。
和约旦河西岸的杰里科不同,加沙地带的出入检查是相当严格的,肩挎冲锋枪的以色列军警人员的检查内容几乎相当于海关,由于导游今天去伯利恒打前战,带走了我们的一些文件,所以进入加沙地带的难度就很大了,我们一行只好等待中国驻巴勒斯坦权力机构代主任常毅的到来,看能不能帮助我们进入加沙。
其实在我们从国内出发的时候,曾专门拜访了巴勒斯坦国驻中国的大使,大使对我们表示非常欢迎,所以在巴方的检查站没有碰到任何阻碍,可是以方检查站一向很严格,尽管以色列官方很配合我们在以色列的采访,但对我们进入巴方自治区域并不感兴趣。我们的日程安排得非常紧张,如果今天不能进入加沙地带采访,就会成为大家的遗憾。
在等人的空隙我们试图向边防人员了解检查站的情况,并获取了一些信息。
陈鲁豫:刚才我们旁边停着很多的大巴士,上面都用英文写着“加沙巴士公司”,每天关卡的那一边也就是从巴勒斯坦那一方,有很多的巴勒斯坦人开车到这个关卡,然后把车停在那一边。之后再登上这样的大巴士去以色列那边打工,他们的收入据说每年会占到巴勒斯坦整体经济的30%,可能还要再高。他们作为巴勒斯坦人从那边过来,每天这样的过关手续,感觉烦吗?
翻译:他们说这个关卡相对来说当然要麻烦一些,不过基本上问题也不太大。这是他们每个出租车司机的通行证,每张通行证的有效期是3个月,上面记录着他的名字、住址和电话。
陈鲁豫:这个是谁发给他们的呢?
翻译:这是以色列发给他们的,可以看到这是以色列的国徽,这上面每份文字都是用希伯来语和阿拉伯语写成的。
陈鲁豫:我看他们开的都是出租车,他们一般平常拉的乘客多数是哪儿的人呢?
翻译:阿拉伯人。
陈鲁豫:他们在开出租车的时候,有没有因为两边局势比较紧张使生意受到影响,或者他们亲眼看到一些什么样的情况吗?
翻译:如果局势比较平静的话当然是进出都比较顺利,如果局势比较复杂或者是比较困难的话还是会遇到一些困难。
巴勒斯坦国是1988年成立的,但疆界尚未确定,现在的加沙地带是以巴双方1994年开罗和平协定实行有限自治的一部分,加沙大概有100多万巴勒斯坦人,也有受到以色列军队保护的5000多名犹太移民。很多建筑都是新建不久的,从中可以看得出有限自治五年来这里的变化。
在与边防人员交谈时,我们等待的中国驻巴勒斯坦权力机构代主任常毅赶来了。
常毅:刚才一位女同志给我打电话说你们出来了,在路上,但是护照上没有签证。这个有些困难,以色列控制的以巴之间的检查站管理挺严的。
常毅夫人:他说他要打电话联系,他们这儿的人特别较真、特别严谨。他们平常都是那样的,他们特别地有礼貌,他也不跟你们生气,但是呢,就是说什么就是什么。
经过三个半小时的等待和交涉,我们终于进入了加沙。
①戈兰高地是现今叙利亚西南边境内的一块狭长山地,面积约1150平方公里,因水资源丰富而被称为中东地区的“水塔”,以色列国内使用的40%的水源都来自这里。曾经在1967-1999年期间被以色列占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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