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依旧笑春风-故人相见,君却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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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尸横遍野,这个词用来形容眼前的画面,虽然有点夸张,但还是有些适合的。

    笑春风就在这种的恶劣环境下,领着一群老弱病残,左闪右避。周围的敌对双方,交战正欢,打得很认真,刀剑无眼,纵然她是妖,但也没有三头六臂啊。何况眼下这种拖儿带口的情况,她只能寸步难行。

    幸好,前头有几个人似是在替他们开路,虽然那些“英雄们”在不断阵亡。

    “跟上!跟上!同志们快跟上先烈们的脚步,前进呀。”笑春风振臂高呼,势如破竹。

    效果很好,当笑春风再次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老弱病残已经全都找到了安全的地方躲藏,只剩下她还被困在战争最白热化的中心地带。

    刚打算眼一闭,用妖的本能遁逃的时候,笑春风眸一抬,正对上远处的那队人马。距离太远,她看不清为首那人的脸,却能清晰地看见那面飘扬的旌旗,上头写着“驿风”。

    定了定神,她眯着眸子,用妖眼近看再近看。

    乌衣、少年,那双正看向这边的眼眸,幽深、恬静,分明就是在她心中蕴藏了千年的人。

    他,就是明月光吧?

    “贼人,受死吧!”一声厉呼,传来。

    笑春风幡然醒悟,耐着性子瞪了眼那个正举着刀朝她冲来的人,余光瞄到明月光他们似乎要走了,她开始急了,但仍记得要有礼貌,冲着那人歉然地笑了笑,“对不起呀,兄台,他要走了,我下次再陪你玩,可好?”

    语末,纤细白皙的手指隔空冲着他的方向轻点了下,无声无息,只听闻那人一声痛呼,随之倒地。

    再一转眼,笑春风已经晃到了不远处的林子里,死抱着一颗很是瘦小的歪脖子树,闭着眼,默念了些什么。四周,只溢出一阵淡淡的紫烟,是紫气东来的紫,和她脸上的胎记色彩还挺一致。

    烟散了,笑春风还是笑春风,那颗歪脖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人。

    她就这么搀着个老人,带着一脸的惊慌,又状似无意地闯进了眼前打得正欢的人群中。

    “为什么是我?姑娘,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我待那儿修炼得好好的,你拉我来看打架做什么呀?”老者也同样显得很慌乱,不同的是,他是真的很慌。他修为还浅,经不起刀剑。

    “我是紫竹,你是槐树,怎么会是同根呢?”再忙,笑春风还是抽空回答了下他的问题,随后便很是无助地拖着老者,往明月光他们的方向跑,嘴里还一个劲地喊着:“救、救命……队长,别开枪。我们爷孙俩是无辜的,救命呀!”

    笑出风想起来了,大当家兄台说过他们组了个团来搞屠杀的,是不是该叫他团长呢?

    还好,她的明月光不是见死不救的人,那边的人有反映了,停了下来。

    似乎耳语了些什么,接着,笑春风只瞧见一抹橙色的身影朝着她飞来,没错是用飞的,煞有其事。

    “装死,快装死呀!你不死就回不去了呀!”眼看着那人就要飞到她面前了,笑春风赶紧死命地掐身旁老者,不断提醒。

    老者很机灵,接获到信息后,眼一闭,腿一软,一命呜呼了。

    几乎是同时的,他刚倒下,笑春风声嘶力竭地哀嚎声响彻了云霄,“爷爷!爷爷……你不能死啊,家里汤还热着呢!”

    “走。”橙色人已经到了,拉起笑春风的手,只掷下一个字。

    “等等,还有我爷爷……”做戏得做全套啊,笑春风带着两行泪,紧握着“爷爷”的手,不肯松开。

    “真烦人。”橙色人皱了皱眉,回头看了眼自家少主,见他点头,才二话不说,一手拉着笑春风,另一手扛起“爷爷的尸体”,脚一蹬,又飞了。

    “慢点,兄台,您慢点啊,我恐高……要晕了……”话刚说完,笑春风立刻就晕了。这次不是装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用妖术了,才用了那么一点点,分明还不足以伤到元气,可还是晕眩了,身子就这么软了下来,没知觉了。

    “死了?”明月光倚在客栈二楼的栏杆上,俯瞰着楼下大厅正中摆放着的那一具棺材。

    午后时分,客栈本该是人来人往,此刻却出奇的静。

    “嗯,没有伤痕,大概是年纪大了,经不起惊吓。”云宿据实以报。

    “那个姑娘呢?”

    “少主,借一步说话。”身后房门被打开,客栈老板走了出来,看了看云宿,面露难色地开口。

    “云宿不是外人。”明月光眉梢儿一挑,笑看向司云宿。

    既然少主这么说了,客栈老板便摸着山羊胡,紧拧起眉心,迟疑了下回道:“那位姑娘没有脉象。”

    “死了?!”云宿禁不住大喊,这爷孙俩也未免太不经吓了。

    “还活着,有鼻息,只是没有脉象。”

    “嗯?”明月光心生疑窦,轻哼,这算是想说明什么?

    “也就是说,她可能根本没有脉。”说着,他继续煞有其事地抚着山羊胡。

    闻言,明月光没动声色,目光对上他后,下意识地嗤了声。片刻后,他手一抬,没好气地撕了那人的胡子,顺手往楼下一扔,有些不耐,扯开了话题,“连先生,这胡子做工太粗糙了。”

    “过分!”老板怒目一瞪,气呼呼地拂袖,转身,“我去煮点东西给那姑娘吃!不理你,哼。”

    “这笨蛋总以为粘上胡子就会有男子气概,你说傻不傻?”对于一个举手投足都像女人的男人来说,造型上不管下多少功夫都是徒劳。

    “的确傻。”云宿禁不住弯起嘴角。

    “嗯,就像有些人总以为穿上男装,就会是个男人一样。”明月光故作不经意地说了句,目光若有似无地飘向云宿。随后,便径自旋身,推开房门,跨进了屋子。

    司云宿无奈一笑,倒也不是刻意想在他面前隐瞒性别,只是觉得这身飒爽扮相,更适合为他鞍前马后而已。若世人知道她是个女子,恐怕会为他招来不少闲言碎语。

    迷迷糊糊间,笑春风听见房门打开、关上、又打开、又关上。

    烦躁地翻了个身,她本想继续睡会,隐约又似是见到了一张很熟悉的脸。晕睡前的记忆也跟着慢慢苏醒,闭上眼,又沉淀了下思绪后,笑春风猛地挣了起来,“爷爷……爷爷!救命!”

    冷汗、惊恐,这些做噩梦时必须具备的,笑春风一样都没少。除此之外,她还深刻地记得,清醒后,看向面前那人的眼神,一定要集迷惘、忧伤、惊恐于一身。

    “醒了?”明月光立在桌边,说着,斟了杯茶,递到她面前。

    不看她?他居然从头到尾看都不看她一眼!那她还浪费什么表情啊?

    “你爷爷死了。”纵然是噩耗,然事不关已,他依旧说得轻描淡写,口吻间没有一丝同情。

    “死、死了……”笑春风眉心一揪,他就不能讲得委婉些吗?要不要那么直接啊,好歹也是一条命呀,“怎么会死了呢?我爷爷说过会看着我嫁人的,家里那锅汤还热着,怎么、就……就死了呢……兄、兄台,你为什么摸我的手?”

    明月光挑起紧抿的嘴角,一丝笑爬上颊边,抬眸,略看了她眼。看来那个死娘娘腔的医术是越来越不地道了,瞧瞧人家姑娘这脉搏多鲜活。有些嫌弃地丢开她的手后,明月光撩起一旁的帕子拭了下手,问道:“叫什么?”

    “笑春风。”春风喉头一动,乖顺回答,目不转睛地看他的一举一动。

    已经太久没见了,久到她已经记不清他原先的模样,只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始终待在她心底。原来,他长得那么招摇,凤眸薄唇皓齿,剑眉微拢的样子透着漠然,发髻绾得漫不经心,有几绺发丝落在颊边,一样是颇为凌乱的……笑春风忍不住想到了自己的鸟窝头,差得太远了。半晌后,她才终于舍得收回目光,其实是不敢多看了,那是一种咄咄逼人的帅气,看久了,会致命。

    不是没有注意到她毫不掩饰的打量,明月光轻笑,没太在意,继续问:“你爷爷呢?”

    爷爷?春风愣住了,她没想到居然还得帮爷爷编个名呀,“笑……哈哈。”

    “你们家真欢乐。”他有感而发,唇边的笑意加深了,“怎么会跑到燕山上去?”

    “去砍柴呀,我们家就住燕山脚下,附近乡里的柴都得去山上砍。”笑出风对答如流,这些她都是早就计划好了的。

    “不知道上面有个山寨吗?”虽然她的表情不像撒谎,但明月光依然放不下戒心。

    “当然知道,燕山山寨多有名呀,怎么能不知道。可是,他们从来不会伤害百姓,有时候还会送我们些吃的穿的,可好了。”到底是自己工作过的地方,怎么也得美言几句的,何况笑春风说得句句都是实话,她就跟着兄台们下山救济过好多次百姓。

    “对了。”没理会她的说辞,他突然就想起了些事,“枪是什么?”

    枪?笑春风费解地思忖了会,想起了刚才情急时喊得那一句“队长,别开枪”,恍然了,“哦,就是这个样子的东西。”说着,她伸出手,比了个“八”的手势,继续解释,“这个形状的,‘biu biu’几下,人就死了。”

    笑春风还没被佛送回来时,时常用妖术溜进人家家里看电视,就常看见电视里人家用枪杀人,特神奇,让她一直都很赞叹不已,所以讲起来就滔滔不绝了。

    相较之下,明月光还是一脸漠然,只是眉宇间隐隐多了道困惑的情绪,“那为什么我还没死?”

    “……兄台,你不知道什么叫比喻吗?”被当头浇了盆冷水,笑春风立刻就焉了。

    “嗯,你可以走了,桌上有些银子,带上,给你爷爷办丧事。”明月光嘴角暗暗抽了下,深觉他们之间似乎有很深、深到难以跨越的鸿沟,于是,干脆得结束了谈话。

    起身,正打算离开时,笑春风急了,“走?兄台,这就是你不对了,我爷爷死了!无亲无故,我要走到哪去?是你们组团非法斗殴,害死我爷爷的呀!”

    “你想要我帮你爷爷办丧事?”虽然是疑问句,可他问完后,压根没理笑春风的意见,自顾自地思量了会,才道:“好,我会找人安排。”

    “我想请你带上我,可好?”

    闻言,他终于定睛,正眼,认认真真地审视起这个姑娘。看起来她的确像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子,先前查探她脉搏时,他也特意看了下,她的手很粗糙,是常年干粗活形成的茧。长相,普普通通,脸颊边的那块紫色胎记太显眼,让人实在看不清她的五官究竟如何;打扮,更是普普通通,甚至称得上邋遢寒酸。

    就是这样一个寻常女子,竟然开口要求他带上她?未免,有些蹊跷。

    见他不说话,笑春风以为他只是在考虑,便愈发努力地推销起自己:“兄台,我很能干的,我会做很多事,丫鬟、伴读、煮饭……好多,好多我都会,你带我走吧。我不要那些银子了,我爷爷生前一直主张节俭,丧事他应该也不会想要铺张的,只求落叶归根,把他葬到燕山上的那片林子就好。哦,对了,我还很会省钱,可以帮你做管家……”

    她自言自语地说了很多,明月光始终面无表情地听着,最后,眼眸一眯,点头,算是应允。

    “答应了?”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确认。

    “嗯。”

    “兄台先别走,我还有最后一句话想说!”见他又要离开了,笑春风急匆匆地挽留他,手悬在半空,待他真的停下步子,回首挑眉看她时,她却犹豫了,片刻后,唇一抿,下定了决心,还是问出了口:“我叫笑春风,你记得吗?”

    “记得。”他点头。

    她笑了,咧开嘴,格外晃眼的笑容。

    “你刚才说过。”话落,门阖上。

    他的身影消失在门边,她的笑容也同时消失在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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