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突然响了，他看了看号码，是秘书那小静。他挂了电话，没有理会。
雨中的银港难言的美丽，朦胧中透着可爱、年轻。虽然是一座古老的城市，却充满青春的活力。这样的美丽，是不应该被亵渎的。
绝对不行！
抛开这一切，就算是为了刘云白，那个为了保护他而牺牲的战友，他也必须坚持再坚持！即使无法确定这暗无天日的卧底生活不知何时能结束，只要他还活着，就必须战斗。
看看表，已经十二点，而属于他的工作才刚刚开始。周靖收回心神，快速离开楼顶。进了电梯，刚将手伸向电梯数字键，电话又响了。
还是那小静。周立青摁了接听键，电梯也正好动了。
“喂？”
“噢，你好周经理，我是那小静。梁部长让你明天一早就去她那儿，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谈。”
“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电梯刚好也到了。出了门习惯性向右朝办公室走，越走越觉不对劲，怎么回事？所有摆设都变了？说话已走出十几米远，看前面的门牌，“集团总经理室”。周立青不由嘴角一扬，看来是刚刚顾着接电话，摁错电梯键了。
他转过身，左脚已迈了出去，他的耳朵突然动了动，下意识地，那只迈出去的左脚轻轻地落到了地面上。一阵细微的敲键盘的声音，不对！屋子里有人！而里面并未开灯。
他本想走他的，可是，他那只迈出去的左脚还是掉转了方向，轻轻走向“集团总经理办公室。”
门虚掩着，他很轻易就进去了。这是两间屋子，那阵敲键盘的声音就出自里间。一个女的正坐在里间的电脑前，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到来。
透过微弱的电脑光线，周立青不由细细观察起这女的。不错的轮廓！几乎无可挑剔。即使是坐在那儿，即使是黑暗里，透过电脑屏的蓝光，那份美丽却是藏不住的。
他不由低头一笑，摁了开关，灯光霎时照亮了他的周围。几乎同时，里间的女的猛地抬头，同时传来强关电脑的声音。
四目相对，两个人久久没有说话。
周立青率先推开门，又打开了里间的灯，慢慢走近，站到了她的面前，直直盯着她，肆无忌惮。他想听听她的解释，看她的神情和动作，看来铁定是不想让人知道她在干什么。
女的脸上那先前的慌张早已不见，取来代之的是一种淡定，想来已经准备好了一套说辞。不错的心理素质！周立青展展眉，“你在做什么？你是谁？”
“你又是谁？”
周立青突然笑了，他实在好奇她的身份。长河集团的人，他没有不知道的，为什么单单错过了眼前这个人？除非她不是长河的人。
“不说？要不要我叫保安上来？这里可是本集团的最高领导层办公区，而你正巧坐在集团总经理办公室里，打开了总经理的电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女的不动声色，静静地起身，来到他面前，定睛看着他，“既然知道这是本集团的最高领导层办公区，你也应该清楚，这个办公区除非是领导相请或是有要事，否则绝对不允许员工私自进入，如果违反，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周立青的好奇越来越深了，不由细细打量起眼前的女人。刚刚只是看到她的脸蛋漂亮，这会儿再看她的身材，更是曲线玲珑，上帝真是不公平，好像什么好东西都配到了她的身上。别的女人要见到她，怕不是气死，就是嫉妒死。
而更不公平的是，她除了有漂亮的外表，似乎还有智慧。这样就更不多见了。
正这时，一阵杂乱不堪的脚步声清清楚楚地传了进来，不时，郑容出现在门口，满身的酒气。见两人站在那儿，似是很意外，歪歪地上前，紧紧盯着周立青，摇摇晃晃的，“周经理？你怎……么会在这……儿？”
不等周立青回答，他又看向那女的，眼神迷离，身子晃了晃，一个踉跄要倒下去，女的及时地接住，扶他坐到了沙发上，赶忙倒了杯水给他。郑容喝了水，一把拉住女的的手，一脸的暧昧，紧紧盯着她，旁如无人的，“告诉我，这一整天，想我了没？”
女的看看周立青，笑了笑，低下头没说话。
周立青静静地看着，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还真是个不简单的人哪！看来他真得刮目相看了。美貌、智慧，再加上心机和手腕，想想都有够可怕的。
想到这儿，周立青不再逗留，转过身，静静退出了房间。如果回头，他会看见一双激动的眼睛，一双布满亲切的眼睛，而那双眼睛此刻正注视着的，不是郑容，而是他。
何毓听到郑容一声“周经理”时，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她激动，她开心，她甚至想要大声地与他相认，可是，可是一切好像都不合适，她强忍住内心的激动，敷衍着郑容。她的笑，不是为郑容，而是为内心的激动。
叫她如何能不激动呢？来了长河这么长时间，各种各样的难题让她疲于应付。在这样的时候，突然出现了她一直在等着联络的战友，一个有着和她一样的心情、一样的煎熬的人，一个有着和她一样目的的人，她怎能不激动？
就在这分神之际，全无防备，郑容双眼紧盯着何毓奕奕生辉的面容，动容极了，震撼极了，忍不住凑近再凑近，轻柔地一下子吻住了那张小巧的嘴唇，接着是霸道地吸吮，充满侵略，充满占有欲。
何毓半天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等到明白，猛地推开，接着又是重重一拳打在他脸上，噗噗地出着气，怒目圆睁。
郑容的鼻子再次出了血，还有嘴角。只是，这次不同的是，何毓没有帮他收拾，她只是一脸怒容瞪着他，不说话也不动弹。
鼻血眼见就要流进嘴里，郑容用手背随便一擦，也怔怔瞪着何毓，不说话。
何毓看着看着，心下不忍，拿了纸巾给他，见他一动不动，塞到了他手里，起身拿了两块毛巾，快步去了卫生间，很快地回来了。郑容用纸巾使劲擦鼻子里的血，血却还是一个劲儿往外流。何毓赶忙扶他在沙发上躺下，将湿毛巾搭到他额头，另一块湿毛巾轻轻擦拭他已弄得乱七八糟的脸。
郑容一直眩惑地看着何毓忙来忙去，睁大了眼睛，分不清是醉是醒。今晚本来在应酬高市长介绍的城建局林局长，新建市府大厦即将公开招标。他用了十二分的努力，整场宴会很成功，他也醉得可以。带着成功的喜悦，他到处找何毓，宿舍里没有，就直冲办公室。
这个女人，真的快要把他弄疯了。他以往所有对付女人的手段，在她身上却丝毫不起作用，不但如此，好像适得其反，反而让她离他越来越远。真的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软硬不吃，冷热不禁，似乎没有什么东西是真的能打动她的。
他怔怔地看着，呆呆地想着，木木地躺着。
何毓坐在那儿，看他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却也不睡觉，瞪大眼睛看着她。也不说话，也不动弹。
“总经理，已经一点了，快回家休息吧。”
郑容不动，一动不动。
“那我走了，明天还得早起呢。”何毓起身，却被他一把拉住，手被他紧紧攥住。何毓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像是面对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你打也不是，骂也没用，跑又跑不掉，因为他好像是赖定你了。
何毓与周立青的第二次会面是在集团的一次小型会议上，本来这次会议是部门经理级以上的人员参加，何毓作为集团总经理的秘书，也列席会议。
这次会议，主要议案是郑容就新建市府大厦工程所作的专项报告，听取各部门的意见和建议。郑容侃侃而谈，神采飞扬，“高层建筑的方案设计不同于一般的建筑，它不能仅局限于建筑师的构思，相反很大程度上有赖于结构方案的经济性、适应性和可行性。所以，本次新建市府大厦工程，经过考量，我决定使用建力墙结构。简单的说，框架结构能够获得更大的空间，比如像大型的商场，会议室等。但由于框架是由梁柱板构成的，相对于建力墙来说他的抗侧移刚度较小，受水平荷载后成剪切型变形，故层间位移相对来说就较大，不利于防震抗震。建力墙就要好得多了，笼统地说，他们的优点缺点刚好相反。市府大厦主要用于高层办公，一般150米以下都可以做。优点是空间大，利于分割房间布局，因外围为柱子，内部电梯厅为混凝土核心筒。还有，相对于钢结构而言，造价低。安全性也有很大的保障，总的说起来现在的高层建筑普遍都采用建力墙结构了，发展趋势是更高、更大、更安全。这个发展趋势是应用新材料、新技术、高强混凝土、钢骨混凝土等使其更安全，更能满足使用需要……”
郑容的精彩报告，赢得了在场人员的热烈掌声。
郑容扬了扬手，带着愉悦的神情就座，看向众人，“不知道在座的各位，有没有什么异议？或者建议？随便说，我希望大家能畅所欲言。”
没有人出声。郑容似乎越来越自信，朗声笑了笑，“说说嘛，总还是有自己的想法吧？何毓，你再向大家详细介绍一下这份建筑设计，可能是大家有不清楚的地方。”
何毓知道有此一项，拿着设计上了台。
“本次工程设计由本省唯一一家甲级设计院——银港建筑设计研究院承接。工程预计造价三千六百万元，采用高层建筑结构，高度322米，共80层……”
“为什么要采用高层建筑结构？”
众人将视线齐刷刷投向声源处，是销售部周立青。他静静地看着何毓，似笑非笑的表情，“请教何秘书，为什么？”
何毓愣了愣，对于建筑，她可是外行。站在那儿，心里直打鼓，“采用高层建筑结构，主要是考虑市府大厦是本市的形象工程，另一方面是考虑节约用地的问题……”
“噢？形象工程就一定要用高层结构？我们银港是个古城，要照何秘书的意思，我们古代先贤留下的那些让银港人引人为傲的古建筑，那低得可以的城楼、炮台什么的，都不算银港的形象了？”
何毓脸刷地红了，第一次，这样的无措。这个周立青，似乎并没有什么好意。她努力镇定心神，“不是……”
“那依周经理的意思要怎样？把我们的银港市府大厦建成一个炮台？”郑容突然发话，引来众人的大笑。
周立青也笑了。何毓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
“总经理，在使用你的设计之前，听听下面的数据。海滩区高层建筑区带给银港人的自豪，已无需多言，但一系列的问题也随之而来。例如金凯大厦有着长达470公里的水管，各类电缆、电线的总铺设长度是1135公里，差不多相当于从上海到北京的铁路的长度。水电、消防、暖通等基础装备，在超高层建筑这样的庞然大物里，超乎想像地繁杂，这也意味着相应的管理工作也是惊人地繁重和琐碎。正如一位金茂集团的管理负责人曾说过的，没有一个人能对金茂1.41万只各类阀门了如指掌。‘在一般建筑中很普通甚至是不成问题的问题，到了超高层建筑中就很有可能会成为特殊问题。’这是前建设部建筑智能化系统工程设计专家林贤光对超高层建筑建设和内部管理的概括。
高楼建好了，并不表示一劳永逸。没有足够的财力和先进的管理水平，根本无法驾驭这样的‘庞然大物’。难怪有建筑界人士会认为，修建高度超过300米的超高层建筑，已经失去了节约用地的最初意义了。
所以，总经理，我想请问，你一定要用高层建筑吗？”
郑容脸色明显的不悦，何毓不由替周立青担心。
“周经理既然能这么说，想必已经有了自己的设计。说说看，大家商量商量。”
周立青笑了笑，“没有，我没有设计，再说我是主管销售部的，怎么能越界呢？抢别人的饭碗，那是要遭报应的。总经理，我的意思是，我们是不是可以多找几家设计公司，多看几套方案，博采众长。”
郑容也笑了笑，定定看着周立青，两个人对视着。笑只是华丽的装饰，何毓感觉到一股火药味，却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周立青要反对郑容？这对他，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啊。
回到办公室，一个不速之客等着何毓，刘晓玲，坐着电动轮椅来的。一见何毓，刘晓玲憔悴地一笑，向她伸出了右手，“你好，何小姐！好久不见。”
何毓心里不由一沉，伸出手握住，很瘦的手，刘晓玲整个人都瘦了。
倒了杯水给她，何毓坐了下来，等对方说明来意。刘晓玲喝了口水，并未将杯子放下，拿在手里，握住，静静地将目光投向何毓，“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会来找你吧？”
何毓扬扬嘴角，等她开口。
“嗨，我开门见山吧，我来，是为了田彪的事。”她等着看何毓的反应，却失望了。何毓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迎着何毓的眼睛，刘晓玲的心不由一震。同事近一个月，从来没有仔细看过眼前这个人。此刻，何毓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东西，是刘晓玲从未见过的光彩。应该是一股凛然正气，好像所有的歪门邪道都只是个笑话，所有的心机和陷阱都只是荒唐。是的，就是这股正气，让刘晓玲打消了原先所有的计划。她本来是想凭着从田彪那儿听来的一点一滴，来威胁眼前这个已经贵为长河集团总经理秘书的人，这个在将来很有可能成为长河集团女主人的人，她必须要回自己应得的。那个田彪，狡猾得像只狐狸，想用十万块钱来打发她，她不甘心！
田彪她对付不了，但何毓和她一样，只是一个新来的毛丫头，应该有希望吧。
刘晓玲长长的吸一口气，“没什么事，我只是想来看看你。虽然试用期的时候我们不在一个部室，但总算都是同事，况且我也早听说过你。”
何毓笑了笑，“如果真当我是同事，能不能告诉我你的事？”
刘晓玲眼里滑过一丝警觉，她淡然一笑，定睛看着何毓，“我能有什么事？何小姐想知道什么？”
何毓也定定看着她，“请不要误会，我不想探听你的隐私，只是，我以为，对于某些事，你和我有着一样的感受，可能，也许只是我一厢情愿。”
刘晓玲愣了愣，眼睛垂了下来，看着手中的杯子，反复地磨擦着两个拇指，不说话。
何毓静静等着，等着她开口，或者不开口。
慢慢地，刘晓玲抬起了头，那眼睛里已多了一份挫败。她看着何毓，看着那双眼睛里盛满了真诚和理解，她的心就软了，真的软了。她的泪，无声地落下……
自刘晓玲成为田彪的猎物后，他便隔三差五的叫她去他的住处或是酒店。刘晓玲本来只是想有个好前程，在长河谋个不错的美差，谁想这一陷进去，就难以脱身。田彪并没有表面那么好打发，在他蠢蠢的外表下，藏着一颗贪婪、狠毒的心，心狠手辣。那是一种氛围，一种被暴力和黑暗重重笼罩的氛围，所有有生命的东西一旦被这种氛围包围，就没有逃生的可能。她就像被一张蜘蛛网罩住，动弹不得，只能任由摆布。
可还有一个在网外的人，刘晓玲的男朋友林大龙。他见女友竟成田彪的情妇，怒不可遏，愣头愣脑地撞了上去。结果，被田彪的手下打得鼻青脸肿不说，还丢了在长河的工作，到现在，还在到处打工，再也不敢见刘晓玲了。
刘晓玲忍无可忍，找田彪作最后摊牌，要么给她一笔钱放她走，要么娶她。田彪嗤之以鼻，不予理会。她也知道，自己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万念俱灰，无奈之下选择自杀。
“我来找你，其实是因为先前田彪曾跟我说过一点你的事，说你也曾经是他的猎物，不过没吃到嘴里罢了。”刘晓玲低头自嘲地一笑，“说实话，我来之前，本来是想凭着田彪的话威胁你来着，想逼着你帮我争回点什么。我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我父母都在乡下，身边没有人照顾，我父亲还有陈年痼疾，我……”
何毓静静看着眼前的女人，说她可怜吗？她却有她的可恨之处。说她可恨吗？她却是如此的可怜。该怪谁？这一切究竟是谁的错？也许是人性的贪婪，也许是长河这方罪恶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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