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狄马加

    有一种东西，在我

    出生之前

    它就存在着

    如同空气和阳光

    有一种东西，在血液中奔流

    但只用一句话

    的确很难说清楚

    有一种东西，早就潜藏在

    意识的最深处

    回想起来却有些模糊

    有一种东西，虽然不属于现实

    但我完全相信

    鹰是我们的父亲

    而祖先走过的路

    肯定还是白色

    有一种东西，恐怕已经成了永恒

    时间稍微一长

    就是望着终日相依的群山

    自己的双眼也会潮湿

    有一种东两，让我默认

    万物都有灵魂，人死了

    安息在土地和天空之间

    有一种东西，似乎永远不会消失

    如果作为一个彝人

    你还活在世上！

    神思在静默中

    吉狄马加的彝族身份，使他的诗常常隐含着这个民族对世界和人生的基本观念。这首《看不见的波动》，虽然在最后两行诗中标出“作为一个彝人”的身份，但通观全诗，却是极具普遍性的一种诗性感受和体验。

    诗性感受和体验，在很大程度上具有个人性和私秘性的特点。像这首诗中的“有一种东西”，就是吉狄马加的个人性和私秘性的东西。从头到尾，这个“有一种东西”都无法在诗中加以确认，但它又的确是一种心灵中的存在。这也许就是那种似有若无、若即若离的“思接千里，视通万里”的诗意翱翔的沉迷状态罢。

    阅读吉狄马加的这首诗，切切不要去追问这“有一种东西”是什么“东西”。因为这是一个诗人也无法回答的“东西”。我之所以在众多的诗篇中选出这首诗来赏析，并不是因为我知道了这个“东西”，而是我从中体验到的“东西”，也许并不是吉狄马加心中的“东西”。

    细读吉狄马加诗中所涉及的东西，不外乎有具体的如空气和阳光之类，也有“在血液中奔流”和“潜藏在／意识的最深处”的无法具体确认的。还有一些纯属诗人自己的想象和幻想的，如“鹰是我们的父亲”、“祖先走过的路／肯定还是白色”之类。那么，“已经成了永恒”的“万物都有灵魂，人死了／安息在土地和天空之间”的信念，是不是也会得到所有人的认同呢？这些也许都不是诗人所要考虑的了。他只是从自己的灵魂深处把那些潜藏着的意念诗性地表达出来。至于读者，也许会因为各自不同的生活信念而作出自己的联想和判断。诗人给出的只是启迪而非结论。

    吉狄马加的这首诗，具备很广阔的联想空间，他似乎在表现和表达一种对人生的信念，又似乎是想探究人的生存价值和追求目标。对于生命现象的种种追问和探究，形成了这首诗的某种神秘性。它对种种“东西”的模糊性表达和呈现，有如一个站在生活的十字路口探询着多种可能性前景的探求者和追问者。其实，他对于生命价值的肯定，已经在他的探求和追问中得到体现。因为这“有一种东西”的存在，就已经充分地体现了他对于生命价值的深度认同和体察。至于读者，完全不必追究这种“东西”是什么，因为每一个人都会在自身的生命体验中去把握那些可以把握和难以把握的东西。

    我曾经写过一篇《诗在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的短文，要表达的其实也是这样一种诗性的感受和体验。我想一切爱诗的人，都会有同样的感受和体验。

    （叶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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