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河

    爸爸变了棚中牛，

    今日又变家中马。

    笑跪床上四蹄爬，

    乖乖儿，快来骑马马！

    爸爸驮你打游击，

    你说好耍不好耍？

    小小屋中有自由，

    门一关，就是家天下。

    莫要跑到门外去，

    去到门外有人骂。

    只怪爸爸连累你，

    乖乖儿，快用鞭子打！

    含泪的游戏

    流沙河的《故园九咏》记录了一个时代的种种怪现象。这首《哄小儿》是其中的一首。

    此诗所记录的那个时代的怪现象，对于当今的很多青年人来说已经显得生疏。但是作为一种历史陈迹，人们还是不应忘记的。

    初读此诗，可能会感到它的儿歌式的腔调有一种自我解嘲的意味。儿子还小，根本不可能懂得外面的世界之复杂。对爸爸为什么“变了棚中牛”，他自然不会知道个中原委。但是爸爸为了使他快乐，便自甘情愿地“又变家中马”，让“乖乖儿，快来骑马马”。这种“自娱”背后所隐藏的辛酸血泪，只有爸爸心知肚明而又不能言说。

    对于孩儿来说，“打游击”的确是一种“好耍”的游戏，而爸爸则明知这只是强颜欢笑。他能够自我安慰的只是“小小屋中有自由，／门一关，就是家天下”。这个“家天下”的自由，是以放弃对外面的广大世界的自由为前提的。孩儿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不允许他们有自由的，而爸爸却内心有愧，知道这是因为他的缘故而使孩儿失去了到外面世界去的自由，所以他才为避免“门外有人骂”的尴尬而让儿子“骑马马”的。“只怪爸爸连累你，／乖乖儿，快用鞭子打！”读着这种诗句，不禁使人感受到人性之被扭曲和蹂躏到了何种程度。

    对于当今的青年人来说，可能对“血统论”一说已经很生疏了。可是在那个特定的历史阶段，甚至有人为反对“血统论”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作为一首诗，《哄小儿》所记录的历史真实，将会为今后的人们所记取。作为诗歌艺术，它的表现方式也可以说是独具特色的。儿歌式的自我调侃和嘲弄中隐含着的血泪，是一个时代中数以百万计的家庭悲剧。那样的时代已经与我们今天的现实相距甚远，人们自然应当庆幸。但是，人们切切不可忘记它的曾经存在并吸取其教训，这样的历史绝不能重复！

    （叶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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