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笛

    帆起了

    帆向落日的去处

    明净与古老

    风帆吻着暗色的水

    有如黑蝶与白蝶

    明月照在当头

    青色的蛇

    弄着银色的明珠

    桅上的人语

    风吹过来

    水手问起雨和星辰

    从日到夜

    从夜到日

    我们航不出这圆圈

    后一个圆

    前一个圆

    一个永恒

    而无涯涘的圆圈

    将生命的茫茫

    脱卸与茫茫的烟水

    生命之旅的象征

    《航》是一首优美而略带忧郁色彩的诗。这种优美，是基于对生命与自然的交融中产生的美感，而忧郁同样是一种对生命终将消融于大自然中而发出的感叹。

    诗的开头一节呈现出的画面，是一幅“明净与古老”相融汇的意象化场景。表面上看来，“帆起了／帆向落日的去处”，是对航行中的船的描述。但是如果深入地体味诗人内心的情结，它必定是一种对人的生命存在相关联的思考。帆是物，水是自然的存在，在它们相吻时形成的“有如黑蝶与白蝶”的画面呈现中，体现的其实是人的感受。

    正因为是从人的感受出发的，所以在描述船上的景色时，除了看到缆绳和水珠在桅杆上闪烁之外，便是“人语”的随“风吹过来”。水手的所询及的“雨和星辰”，不单纯是对大自然变化的关注，更是同他们的生存命运息息相关的。

    也许是在帆的航程中有过多次的往返，便产生了“从日到夜／从夜到日／我们航不出这圆圈”的感慨。地球是圆的，海水的涟漪也是圆的，这一个个圆圈前后连环地出现，更增加了人对于生命航程的周而复始的感悟。

    在诗的结尾，“将生命的茫茫／脱卸与茫茫的烟水”这种表达，正是一种对人的生存命运感到难以把握，同时又是处于一种无奈的状态之中。这也是产生诗的忧郁色彩的根本原因。

    辛笛是一个极具现代意识的诗人，他在早年所写的这首诗，已经呈现出一种对人自身的存在命运的思考。他笔下的帆就是一种生命的象征。它也许从“孤帆远影碧空尽”中获得启示，但他对生命意识的体悟，是在“明净与古老”相交融中去感受一种美的存在的。不要以为忧郁就是不健康的生活态度，忧郁是人对自身的生命进行思考而产生的诗性审视，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忧郁产生诗性的美，是人的自觉的生命意识的体现。

    （叶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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