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正传-第 272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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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着胸口的扣子都被扯开了一半。

    “交给你了。”夏明朗借这个机会冲了过去。

    “没问题。”陆臻把钢链一道一道地缠回到手套上,双手握拳,蓄势待发。

    二对二,这架就好打太多了,赢面是指数倍增长的。使短刀的那位刚刚全力一击差点捅死自己人,好不容易躲过去,抬头一看人又跑了。他人在局外,脑子自然要清爽些,刚想开口提醒把人叫回来,夏明朗的身形一闪已近在眼前。

    这一连串的变故兔起鹘落,不过几秒钟的工夫战局已经变了好几变,等那人的思维跟上形势,马上反手握刀平推了出去。打架基本上是不用动脑子的,打架主要得靠直觉。

    夏明朗往后一仰,差点儿乐了,标准军用匕首格斗术,这哥们绝对是当过兵的。夏明朗马上顺着他的套路走了两招,严丝合缝一点不差……

    真是班门弄斧,夏明朗心想,早知道把这小子留给陆臻处理了,他一边心里嘀咕着,一边格开对方的劈砍,右手短刺拳快如流星,在尺寸间发力,正中对方的鼻梁。那人虽然躲得及时,但毕竟是要害处,受到拳尾半成劲力已经一塌糊涂,鼻涕眼泪混血狂流,转瞬间滚了满脸。

    夏明朗顺势拿住他的手腕,一脚横踢,正中腋下。那人正满眼金星东南西北都分不清,身不由已地往后一仰,跟着夏明朗的拖鞋一起飞出去两三米远,一头栽进舞池里。

    劲舞场里意乱情迷视野受阻,可DJ毕竟居高临下,他还是清醒的。陡然看到一个人从走廊里飞出来,连滚带爬地摔下台阶,马上吓得手下一紧……震耳欲聋的乐声拉成一道刺耳的尖啸,瞬间嘎然而止。

    一道追光打在走廊的出口,夏明朗被这过分明亮的光线刺得微微眯眼。陆臻从他背后走出来,手上缠绕的钢链在灯下泛出金属的冷色,极为眩目。

    红黑交错的色彩让他们的面容看起来极度诡异,站在近处的寻欢客不自觉地往后退开了一圈,一个个目瞪口呆的,像是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原本乐声震天的空间变得死一般寂静。

    “怎,怎么了?!”DJ壮着胆子在台上喊。

    这变故来得太过突然,一时间没有人可以告诉他怎么了。

    “你们是谁?”他又问了一句。

    夏明朗没有理他,只是先走过去把鞋穿上。灯光师出现了一丝犹豫,不知道应该让强光跟着谁,光圈在黑暗中微微颤动,透着胆怯。

    “谁身上还有毒品?”夏明朗沉声喝道。他的声音不响,然而有力,压抑着暴虐的劲势。

    强光飞快地移过来,夏明朗转过身背对光源,又重复了一遍:“谁身上还有毒品!”猛烈的白光从他身后直射出来,将他渲染成一道浓黑的阴影。

    站在他身边的人群飞快地后退,像潮水一样,某个带着浓妆的年轻女人动作慢了一步,惊慌地发现自己居然已经突出人前,连忙尖叫着哭喊道:“我没有,我没有……只有这个了……”

    一个轻飘飘的塑料自封袋从她手上飞出来,夏明朗伸手抄住,发现里装了三张颜色艳丽的小纸片。

    “看起来像致幻剂。”陆臻接过去迎光细看。

    夏明朗并不关心这是什么,连着袋子一起烧了个精光。

    “你们……”终于有人大着胆子问道:“你们干嘛的?”

    “禁毒的。”陆臻露齿一笑。

    “啊,警察?”

    “不,见义勇为。吸贩毒是犯法的,知不知道?软毒也是禁药知道吗……”陆臻说到一半,蓦然感觉到一阵强烈心酸和惆怅。或者说,他被对方错愕地神情和自己调侃的语气震惊了。

    这是多么堂而皇之的罪恶?简直就像是摆在了台面上,所有人理直气壮而放肆地享受着。当他说,知道吗?干这个违法的。对方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白痴。

    陆臻心想,假如我说我是来砸场子的,他们一定不会不相信。

    “我操……你妈!”夏明朗咬牙切齿地咒骂。

    陆臻转身看过去,惊讶地发现夏明朗正对着一个男人海扁。正常人怎么可能受得了夏明朗的拳头,两、三拳下去,连呻吟都没有,化成一滩烂泥糊在地上。

    “喂喂喂……”陆臻吓了一跳,连忙冲过去把夏明朗推开:“当心死人。”

    “死不了!”夏明朗赤红着双眼,把一小包微黄的细粉砸到陆臻怀里。

    “妈的!”陆臻瞬间怒火上涌,从吧台上提了一桶冰水浇在那人脸上,刚刚被夏明朗两拳直接揍晕的瘾君子瘫在地上呻吟着扭动。陆臻绕着他转了三圈,愣是没找到可以下手的地方(怕打死),一腔怒火烧得五内俱焚。

    “两位,我说两位……”一个穿着整齐的中年人从人堆里挤出来:“两位到底哪条道上的?”

    夏明朗抬头看了他一眼,凶狠地目光刺得对方微微错开了视线。他敏锐地注意到客人正在被有序地疏散,远处,大门口站了了一排黑衣的打手,有几个性子急的,已经把砍刀提在了手上。

    我说呢,怎么动作这么慢!?夏明朗暗忖,原来按排了这一手。

    “鄙姓曹,是这边管事的。你们到底哪条道上的,我们哪点儿得罪了,一是一,二是二,能不能给个明白话?”管事的长了一张过目即忘的长脸,五官平淡,毫无特色。

    夏明朗咧嘴一笑:“老子讨厌贩毒的。”

    “误会了吧?我们可不沾那个。”管事的马上分辩。

    陆臻一声不吭地把那包海洛因拿出来亮了亮,然后撕开撒进了地上的积水里。

    管事的皱起眉:“我们开门做生意,难免的……”

    “够了!”夏明朗打断他。

    陆臻立即眼前一亮,集中起注意力,因为夏明朗背在身后的手指无声地向他说了两个字:撤退。

    现在撤?陆臻疑惑地看向大门口。

    夏明朗盯着管事的看了一会儿,神色渐渐和缓下来:“老实说,我也不想为难你,只是有人托……,我们也是……”他虽然怒火冲天,但毕竟没有失态,仍然收放自如,他故意压沉声音说得含糊,谁都没有注意到他又往前走了一步。

    “你说什么?”曹经理暗暗松了口气,有理由有来路就好,想要什么都可以商量。混到他这个年纪的多半是谨慎人,纯粹的好勇斗狠已经不上台面。他刚才听陆臻扯什么禁毒违法什么的,听得一头雾水,警察不像警察,黑吃黑不像黑吃黑……这种来路不明的高手最让人头疼。

    “我是说……”夏明朗双手交握。

    “嗯?”曹经理还在认真等下文。然而眼前一花,脖颈上一阵刺痛,身不由己地往前跌,被夏明朗一把他拉到身前。

    他站得离夏明朗太近了,实在是太近了!

    当然,这不能怨他,因为在他的前半生里,从没有出现过像夏明朗这个级别的存在。

    “你……”曹管事嘶声喊叫,下意识地伸手去抓,然而细幼的牙线紧贴着皮肤,仿若无物。这就让人产生了一种邪门的惊骇感,曹管事的喉咙里嗬嗬作响,声嘶力竭地叫喊,却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节。

    站在曹管事身后的两名打手下意识地出手想救,被陆臻挺身截下,一人一拳,逼退了两米远。不远处的打手们看到管事儿的被绑,一窝蜂地挤过来。

    “住手!”夏明朗厉声断喝,指间放松了一点。

    “兄、兄弟……”曹管事含糊地呻吟:“有事好商量。”

    “给辆车,加满油,让我们走!”夏明朗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当怒火被理智压制,那种粘腻的恶心感又涌了上来:这地方,真是再呆一秒钟都嫌烦!

    “你们……他妈的到底是来干嘛的?”这要求完全不合预期,曹管事差点没转过神来。

    “不干嘛的。”夏明朗一勾手指,看到对方脸上变色:“怎么?还不让走了?”

    夏明朗低头看他,眼神中有一种淡漠的凶狠,让对方立刻平静下来。其实夏明朗无心开杀戒,也没兴趣替天行道,他好像忽然间就感觉到够了,这里的一切人和事都带着腐败的气味,令人作呕。他慢慢逼近,赤裸裸地威胁:“一辆越野车,加满油,别做手脚。老子什么都不为,谁都不怕,你别再惹我,我就放过你,你要闹大我也随你!”

    最容易服软的反而是那些恃强凌弱的人,曹管事跟夏明朗对恃了一会儿,眼神中的茫然大于凶狠,最后挥了挥手,喊道:“照他说的办。”

    陆臻到吧台上挑了瓶酒,如数付帐,然后在众人看鬼似的眼神中镇定自若地跟着夏明朗退了出去。

    车不算是好车,油倒是满的,曹先生当然还要“委屈委屈”再陪一程。夏明朗在前面开车,陆臻在后座看路,两个人配合默契。曹管事的被人用一根牙线捆住手脚,每一点挣扎都像是有刀子在割,可偏偏没有绳索的存在感,非常茫然极度痛苦。他团在陆臻身边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反反复复想了好几遍,完全找不到半点头绪,只能哑着嗓子问道:“俩位高手,请让兄弟我死个明白!”

    “没人要你死。”陆臻头也不转。

    “那今晚到底怎么了?”

    陆臻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很想说:谁让你点儿背,把坏事干到我们眼跟前,正赶上我家大爷心里不爽,不练你练谁?但陆臻是个死要占理的人,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老子最恨的就是沾毒,见一次打一次。”

    曹管事几乎要冷笑:“打得过来吗?累死你们!”

    “所以说见一次打一次,眼不见就心为净。”陆臻这话是真心的,但也知道对方绝不会相信。

    三亚市区不大,道路多半宽直,既不利于逃跑也不利于跟踪。夏明朗不想在市区超速被拍,引起警方的注意,所以耐着性子与尾巴们周旋,不紧不慢地把车子一路开进山里。然而,刚一进山他就关灯加速,从大路转小路,小路到土路……硬生生凭目视高速开行到一条窄小的泥石路上。

    曹管事在后座被颠得七荤八素,好像竹匾上的一颗元宵。正是到此时他才真正开始害怕,这两位大仙儿是从哪座山上下凡的他不知道,但是把车开成这样,他的手下是绝对要跟丢了。

    这一整夜的莫名其妙好似没有尽头,一团迷雾再套着一团迷雾,他自认是老江湖,道上的规矩他门儿清,却无论如何都摸不透这两人的路数,从头到尾就是场噩梦。当然,这仍然不能怨他,因为这两位从来不是道儿上的。

    “你们,你们能不能让我死个明白?”曹管事吓破了胆,完全忘记这话他早已经问过。

    姓曹的坚信,在这世道里没有白给药的医生,也没有白打架的黑社会,你闹这一场总得有个目的,他陪着周旋到现在也就是在等那个目的。在他看来,这两人身手敏捷头脑清晰,下手极有分寸;而且一没磕药二没醉药,绝逼不可能是脑子一抽就要杀人全家那种暴徒。可现在这趋势,难道目的就是把自己绑进山里干掉?

    可这也不对啊!!

    老曹是真的想哭了,他十几岁就在街头混,第一次如此惊恐,就是那种孙猴子逃不出五指山的惊恐。

    “就这儿吧。”夏明朗被他哭烦了。

    “啊!?”曹管事惨叫。

    “行啊!”陆臻当然没什么意见,随手一掌劈在曹管事后颈。两个人解开牙线,收了收东西,一头钻进了林子里。

    夏明朗感觉有点腻,好像吃了太多肥肉,顶到嗓子那种不爽快的腻味。

    他很难描述自己的心情,只觉得打架之前他有点躁,打完之后,他腻了。而那些所向披靡的拳脚,在外人看来严密的安排与布置,于他而言都不过就是顺带手。他就像一个顶级大厨,偶尔做个家常菜也要在炒青菜里加半勺高汤,没什么刻意的成份,只是顺手,就是个习惯。至于这个习惯会对那些“中下层黑道人士”产生怎样的心理阴影,夏明朗没兴趣关心。

    热带的山野植被繁茂,危机四伏,然而这正是夏明朗与陆臻最熟悉的环境。他们用酒水擦干净脸,就着林梢漏下的点点星光行走,夏明朗一直不吭声,陆臻也不想打扰他。

    爬到山顶时天色已亮,一轮鲜红的朝阳从对面的岭线上跳出来,万道霞光把天际染得十分明艳。陆臻欣喜了喊了一声,伸手拉住夏明朗:“歇歇吧!”

    夏明朗转过头呆看着那轮红日,就地坐下。

    “怎么还是不开心?”陆臻把手放在夏明朗肩膀上。

    “老子出生入死,换他们醉生梦死,真他娘的!”夏明朗笑着骂了一句。

    “别介啊!你出生入死也不是为了他们。”陆臻轻轻吻着夏明朗颈侧,舌尖有一点微辣,还带着伏特加的酒香。

    “那倒是。”

    “你看。前辈们抛头颅洒热血,死得白骨成山灰都不剩,到头来换了这么个世道,也没从地下跳起来说什么。你我好歹全胳膊全腿,看开点儿……”陆臻笑眯眯地弯着眼睛,脸上的笑意温暖而明朗,有如朝阳。

    “我不会变成他们那样的。”夏明朗忽然很笃定地说道。

    “那当然。”陆臻错愕。

    “我是说,我绝对不会变成他们那样的。”夏明朗慢慢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太恶心了。”他略微顿一顿,有些困惑地强调:“人怎么能那样活着?”

    陆臻渐渐明白过来,却惊喜地几乎不敢相信,只是小声附和着:“是啊,那当然。”

    一种人永远无法理解另一种人的生活方式,就像夏虫不可语冰。

    夏明朗知道自己身前有一个深渊,因为所有人都在提醒他,如果你不幸沾上那个东西,你就会掉进那个洞里。于是一直以来,他都在畏惧那个深渊,所以患得患失,所以不自信。

    而忽然间他不再害怕了,那个深渊里或者隐藏着某些人无法抗拒的欲望诱惑,却是他真心厌恶的泥沼……那是由衷的,从心底里恶心出来。他像所有从旧日迷梦中苏醒的人那样,难以置信的回望,不敢相信自己曾经被那些东西为难过。

    然而,曾经的彷徨也是真实的,现在的解脱也是真实的,就像生命的旅程,起起伏伏,却同样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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