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正传-第 247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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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懵懂中的方进拉到一边,陆臻向他摆了摆手,跟在聂卓身后上了车。聂卓回转身瞪他,陆臻只觉得后背汗毛直竖,但还是固执地站了门边。

    “怎么了?”夏明朗慢慢坐起,陆臻连忙过去帮他摇起了上半截床。

    聂卓静静地看着他,心情有些复杂,夏明朗肩上的伤口刚刚解开还未处理,绷带浸透着血,暗红色,露出血肉模糊的缺口。

    夏明朗看了看陆臻说道:“无论您想问什么,我想,都不用瞒他。我伤重,整个情况他比我更了解。”

    聂卓看了陆臻一眼,说道:“关门。”

    夏明朗看着慢慢合拢的车门,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彩,他刚刚松懈下来的神经一点一滴地凝聚起来。

    “陆臻说,他们对你用了药。”聂卓的声音变得柔和而沉重。

    “对。”

    “我知道你现在伤很重,但我仍然希望可以尽快回想一下,是否说了什么不应该说的东西。”

    “没有,我说了能说的,忘了不能说的。”夏明朗直视聂卓的双眼,神色坦然。

    “你确定?”聂卓隐隐有些威胁意味:“夏明朗同志,我本来是绝不会怀疑你的,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你需要对我坦白,如果有万一,我们可以提前做出调整,尽可能地挽回损失。你是有经验的老同志。”聂卓看了陆臻一眼:“他把我叫到这个机场来,想必,也是希望有一个机会,能绕开一切程序,让大家先彼此交个底。”

    陆臻低下头,果然是老将,心如明镜。

    “真的没有。”夏明朗哑声道:“才两、三天,我还挺得住。”

    聂卓沉默了半晌,欺身逼近夏明朗:“你可要想好了。你现在告诉我,没什么,人扛不过药,这个大家都能理解。但是如果你有所隐瞒,造成组织上的被动……这就是你的责任了。”

    “是的我确定,我也想好了。”夏明朗再一次重复,声音平静而和缓。

    “那就太好了。你先休息,剩下的我来安排。”聂卓直起身,用力握了握夏明朗的手,示意陆臻跟他出去。

    车外,医生战士连海默他们都围了过来,围了一圈。聂卓探身出来一看,笑了:“干嘛呢?怕我吃了你们队长?”

    徐知着勉强扯出一个笑:“怎么回事啊?”

    “机密。”聂卓用一个眼神打发了徐知着,跳下车,拍了拍领头那位军医的肩膀说道:“我最好的战士,吃了很多苦,要给他最好的药,所有的……你们尽可能的好。”

    “那当然。”军医仍然有些疑惑。

    聂卓贴到军医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军医恍然大悟似地点了点头,连声说道:“好的好的,明白。”

    大概大人物办事就是这么爽利,转眼间,聂卓已经换了一个模样,与战士们握手言欢。方进心思浅白,很快就乐呵了起来,指手划脚眉飞色舞地表战功。

    不一会儿,军医检查完毕,做完预处理,夏明朗他们四人随救护车去往“和平号”,大家就此分道。

    陆臻把聂卓送到车上,聂卓坐在后座上低声叮嘱:“跟夏明朗住一个病房,晚上或者明天我来看你们。你们两个,不要走动,好好休养,不要见任何外人。”

    “明白。”

    前线军医多半专精外伤科,这会儿在“和平号”上的都是全军最年富力强正当打的医生。夏明朗一上船就被直接推进了手术室,陆臻与徐知着等人本想站在门外张望,很快就被医生护士们一个个抓走,押进处理室清创裹药。

    等陆臻被缠了一身的绷带推进病房,恍然发现身边果然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负责看护他的护士笑容很温柔,但一言不发。陆臻握住护士的手腕问道:“跟我一起进来的那位重伤员什么时候出来。”

    护士摇了摇头:“不知道。”

    白瓷盘里排着一行针剂,陆臻默默看着她把那些有色或者无色的液体灌入自己静脉,手上略紧了紧:“我不需要镇静剂。”

    “睡一觉会感觉好一点。”护士说道。

    “我想醒着,等我战友回来。”陆臻微微笑道。

    护士姑娘点了点头,把其中一支针剂放到了一边。

    第288章4(下)

    夏明朗的手术持续了很久,陆臻在没有外加药物的情况下还是顶不住睡了过去,只是睡得不实,梦里一直有战火硝烟与天光掠影。忽然听到砰得一声门响,陆臻从梦中惊醒,便看着一大队人涌了进来。医疗船毕竟空间狭小,夏明朗插了一身的管子,林林总总的仪器把整个双人病房挤得满满当当。

    陆臻从床跳下来,随便挑了个看起来老成些的医生问道:“我们队长怎么样了?”

    医生抬起头,很严肃样子:“手术很成功,但感染很严重,所以还需要再观察。”

    陆臻微微点了点头,敏锐地看到医生胸前的名牌上写着潘豪二字。他已经习惯了医生们那种说一句吞半句,什么边角余地都要留全的说话风格。只是既然手术成功,那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吧,陆臻站在人群之后,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哎,你怎么起来了。”潘医生刚刚意识到陆臻也是个病人。

    “我没事。”陆臻笑道。

    “没事。”潘医生从陆臻的床下抽出病历来看,一边看一边摇头:“快躺下躺下。还没事儿,这上下都缝了几十针了……还没事。”

    “我真没事,你们针脚太密了。”陆臻在床边坐下:“跟他比差远了。”

    “他?”潘医生指了指夏明朗。

    陆臻刚一点头,这哥们儿就怒了:“你跟他比?那可是鬼门关上爬过来的,全身感染又失血,差点就重症脓毒了。”

    “那现在呢?”陆臻大惊。

    “现在……还行吧,要看他体质了。”

    虽然夏明朗的体质绝对是经得起考验的,但陆臻倒底还是放不下心,索性站到床上去看,唬得潘医生连同之前负责看护他的护士一起过来拉人。陆臻一手撑住天花板,另一只手牢牢地握住了那两人的手指:“我就看一眼,你就让我看一眼。”

    “哎,你这人。”潘医生用力挣了挣,居然纹丝不动,手指就像是焊在了陆臻掌心里,不由得心里生出一些怯意:“哎,你要看也下来看,别摔了。”

    陆臻顾不上理他,只是在人头攒动中寻找夏明朗。终于有人听到这边的嘈杂回身查看,陆臻自缝隙中看到夏明朗紧闭的双眸,半透明的氧气面罩遮住了他半张脸,让他看起来分外脆弱。

    “能下来了吗?”潘医生想了想,说了一句重的:“耽误了帮他看病,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这话音还没落,陆臻已经呈挺尸状躺在了床上:“你们都别管我,我没事儿,真没事儿!”

    “你这孩子。”潘医生哭笑不得。

    “他什么时候能醒?”陆臻问道。

    “不清楚,他现在不能打催醒药,得靠他自己醒。”

    “为什么?”

    潘医生回头淡淡看了他一眼:“身体情况不允许。”

    陆臻恍悟,没有再问,只是蜷曲着身子,侧身看向另一边。那些全副武装到牙齿的医生们推着各种医疗仪器来了又去,好像在对一个山头冲锋,一拔又一拔。陆臻渐渐有些恍惚,只觉得他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抢回来一只脆弱无比的蛋,途中险些砸了,让他差点儿毙了自己;现在把蛋运到巢里了,一群大白鹅扑上去,把他踹到了一边。

    陆臻自觉有些委屈,眼巴巴地看着,再一次朦胧睡去。

    到午夜时分,夏明朗的体温忽然彪到40度,护士催促着医生,脚步声纷至沓来。一通检查下来看不出更多问题,只能扒了衣裤用酒精强行降温。陆臻坐立不安,不停问东问西。终于有人嫌他碍手碍脚,在夏明朗床尾给划了个圈,示意:站那儿去吧!

    在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完完整整的整个夏明朗,陆臻乖乖过去站好,心里终于安分下来。医生们在忙忙碌碌地核查各种数据,像密码一样,写在长长的病程记录上。

    陆臻感觉到有一只手按上自己的肩膀,回头一看是潘医生。

    “没事的,去休息吧。”

    陆臻微笑:“我睡不着。”

    “他没事,身体这么好,什么都能挺过来。”

    “您就让我站在这儿吧。”陆臻极诚恳地哀求着,眼泪汪汪的。

    潘医生愣了一愣,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你这孩子……行行,你就站这儿吧。”

    全密封的舱室里看不到天光,白天黑夜也就没了分别。

    陆臻看着护士用脱脂棉沾了酒精一层一层往夏明朗光*裸的皮肤上擦拭,亮晶晶的,闪着细腻的光泽,勾勒出漂亮的肌肉纹理,雪白的绷带勒住古铜色的皮肤,边缘透出些些血色。

    陆臻感觉很奇怪,即使是受了这么重的伤,夏明朗看起来仍然是有力的,那种粗狂的生命力,像他的体温一样张扬着棱角,从他身体的每一寸生长出来。曾经以为的脆弱简直就是种假相,他就像远古的战神一样,自血色黄沙中站起,甩一甩剑尖的残血,抓一片云彩擦拭宝剑,脸上满是不经意的笑,闭目只是为了沉睡。

    陆臻不自觉地伸出手,指尖温柔地抚过夏明朗的脚背,高烧中的皮肤柔软之极,烫得好像要融化一样。陆臻好像触了电似地握拳,左右望了望,心跳得打鼓。大家都很忙,没人注意到他的小动作,陆臻小小声吁了一口气,从耳根处一点点红起来。

    陆臻不太记得前一天晚上是什么时候又被赶到床上去睡,只是合上眼,又是一番梦境与现实的交错,铺天盖地的硝烟味再一次将他吞没。太阳穴里抽搐着疼痛,一半身体渴望着休息,而另一半则固执得不肯睡去。神经回路里因为之前高速的运转积攒下的兴奋性递质还未耗尽。

    朦胧中又觉得自己丢了什么,转身一遍一遍地找,身边全是混沌的颜色,灰灰暗暗的,忽然间好像又明白了过来……

    队长呢?

    不对不对,队长已经安全了!

    可是队长呢?

    陆臻急得大汗淋漓,挣扎着要从这噩梦里爬起来,可眼皮子像是粘在了一起,怎么都睁不开。陆臻拼尽了全身力气用力一睁,一束光线打进他的眼底,居然真的醒了……

    陆臻翻过身,第一眼便看到夏明朗沉睡的侧脸,顿时心头大定。

    “哟,醒了。”

    陆臻听声音以为是潘医生,起身一看才发现聂卓已经到了。着一身戎装,微皱着眉头在听医生报告病情,自眼角的余光中看到他坐起来,抬手往下按一按,示意他躺下。

    不一会儿,聂卓走过来,在陆臻床边坐下,温和地问道:“感觉怎么样?”

    “还好。”陆臻想了想,还是坐起。护士过来帮他摇起床,又垫了一个枕头在他背后。

    “听说你昨天东窜西跳,搞得医生们不得安宁。”

    “啊……”陆臻脸上一红。

    “老潘啊!”聂卓转过脸:“我这么重要的战士你也不给安排个单间儿?”

    陆臻心里吓了一跳,正想说别!

    潘医生已经苦笑着答道:“我们船上只有无菌监护是单间儿。”

    聂卓摊了摊手,看向陆臻:“那就没办法了。”

    “没事儿,这样好。”陆臻由衷地。

    医生与护士一个个退出去,不多时,聂卓的副官帮他们带上了舱门。陆臻知道聂卓有话要说,把腰杆又挺了一挺,尽可能坦然地看向他。

    “先说好消息吧,省得你这一脸苦瓜相,看着就烦。”聂卓一顿:“你的习惯是先听好的,还是听坏的来着?”

    “好的吧。”陆臻无奈。

    “好消息就是,南珈已经打完了,还是我们的。”

    “伤亡呢?”陆臻马上问道。

    “伤亡,还可以吧,交换比很高!”

    聂卓身为主官,自然首先从战略意义上思考问题,然而陆臻却在心底沉下去,毕竟再高的交换比也意味着牺牲。

    “我现在不能给你看简报,回头细说。昨天晚上空降兵就已经进场了,没什么意外的话,办办交接,熟悉个业务,最多再有十天,陈默他们就可以回家了。”聂卓像是看穿了陆臻的心理。

    “那我们呢?”陆臻敏锐地听出了异样。

    “你……”聂卓停顿了好一阵:“你和夏明朗现在……不适合继续留在喀苏尼亚。”

    “为什么?”陆臻的声音很平静,并没有什么惊讶的意思。

    “现在是喀苏尼亚局势最微妙的时候,瓜田李下,不管什么原因,得避个嫌疑。”聂卓按住陆臻的肩膀:“这也是为了保护你们,国内国外都有会说闲话的,万一有什么……站着说话的人,腰是最不疼了。”

    陆臻微微点头:“我懂。”

    “所以现在你和夏明朗的伤都很重,需要尽快送到国外治疗。”聂卓看向夏明朗:“等他情况稳定下来就走,我会安排。”

    “嗯。”陆臻知道现在什么都不必问,你只能选择信任。

    “哎呀,还有一个好消息,差点忘了。”聂卓扬起眉毛:“目前初步决定,给你们一个集体一等功。所有前线牺牲的战士追授荣誉称号,夏明朗,你,还有重伤的战士都是一等功。剩下二、三等功人太多了……陆臻同志,领导在说好消息的时候,别这么愁眉苦脸的。”

    陆臻愣住,下意识扯出一个笑。

    “算了算了……”聂卓挥手:“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婆婆妈妈的?跟巴利维拼命的那股劲儿哪去了?说吧,在顾虑点什么,就你我现在这个交情,还交不了底吗?”

    “我们队长……毒嗯,他的药物依赖问题,以后……”陆臻低声问道。

    “我还当什么大事儿呢。”聂卓叹气:“相关情况,该怎么样就是怎么样,报告里我当然会写清楚,你不会指望我就地儿给你瞒了吧?”

    “那当然不!”陆臻没敢说我其实真心这么指望过。

    “但是,夏明朗这一次,连同你这一次,整个行动都是绝密。”聂卓一笑:“再过三十年解密。”

    “所以……”

    “所以这是个秘密,在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也会是,不应该知道的人,没机会说三道四。”聂卓以一种“年轻人,你还太嫩”的眼神看过来。

    “谢谢将军。”陆臻喜出望外。

    “放心了?高兴了?”聂卓眯起眼,整了整衣角站起,迈出两步,站到夏明朗床前。陆臻心中一动,从床上溜下来,站到聂卓身边。

    “海默跟我说了当时的情况,你们队长心胸很大,你要向他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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