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一切正常?
夏明朗看着表:“十分钟之后整队出发,进行下一个科目。”
众人一阵哀号抱怨。
夏明朗笑眯眯的:“再烦,再烦全程防红外。”
四下里顿时一片寂静。
果然,一切正常!
陆臻不自觉抬头去看他,夏明朗的表情淡然而慵懒,像一只刚刚睡醒的雄狮,正悠闲地在他的领地上散步,舒活筋骨准备扑食。
真的,一切正常。
那么刚才那一幕是什么,那个时候,在水中,与世隔绝的瞬间,他看到夏明朗半闭着眼睛靠近他,脸上镀着一层银色的水膜,那个瞬间的画面,美得不真实。
所以,果然,不是真实的吧?一个幻觉,他濒死时的幻觉!
可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他要什么?你还想从我手里要什么?
我的理想与希望跟你重合在一起!
我的生命与热血随时可以为你牺牲!
我的整个情感与欲-望因你而沸腾不止!
夏明朗,其实我也很想知道,还有什么是你想要,而我不能给你的!
在前进到达下一个科目之前,夏明朗主动走到了陆臻身边,陆臻知道他有话要说,于是尽量让自己笑得正常舒展一些。夏明朗很直接,甚至没去找任何不相关的理由直接说道:“我对溺水一直有点恐惧,但是那并不代表我需要安慰,事实上,我不喜欢这样。”
陆臻愣了一下,他意料中的解释不是这样,或者说,他期待中的解释不是如此,可是他到底在期待着怎样的解释呢?
陆臻有一瞬间的茫然。
欲盖弥彰!
是的,他潜意识里期待着一个欲盖弥彰的解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个看起来那么真实的,好像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理由。
陆臻沉默地点了点头。
夏明朗想了一下,告诉他:“我有过被人缠住差点淹死的经历,”他顿了顿,“不止一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别的都比较好克服,淹水里还是比较难受。”
“人对溺水有本能的恐惧,窒息、被抛入异度空间的虚无感,所以会游泳的人想投水自杀多半会不成功。”陆臻说道,“所以你不必放在心上。”
夏明朗的表情复杂,陆臻在心中感慨着要是这个世界上真有读心术就好了,那我就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猜测着给答案。
而夏明朗却说道:“陆臻,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对你说起过,你太柔软了,我不是你的花,你不必来安慰我,明白吗?这是我的误区,你应该就这样看着我,而我必须自己挺过去,而不是听着你给我找借口,接受你的安慰。”
陆臻忽然站定,黑色的眼睛因为失望而变得黯淡:“那我可以为您做点什么呢?”
“做好你自己,我们毕竟还是荒原里的战士。”夏明朗把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在战场上,让我因为你是我的队友而感到庆幸与自豪。”
陆臻笑起来:“就像头狼旁边的另外一头狼吗?”
“我还以为我会比较像獒,知道他们差在哪里吗?獒是忠诚的。”
“狼也有忠诚!”陆臻道。
“那不一样,狼的忠诚只为了自己,而獒是为了别人的,我希望你做后者。”
“我会的,一定会!”
夏明朗用力按一下,走到他前面去,不想看着那道背影,他已经影响了自己太多。在那一刻,当他推开他,看着他往下沉,苍白的脸被细碎的气泡包裹着,那一瞬间的表情惊心动魄,让他不能深思。背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深色的迷彩让他融在湖底的黑暗中,分不出边界,好似要就此跌到另一个世界去。
如果,因为他的原因,让他坠落,夏明朗心想,那将会是他一生一世都不能原谅的错误。不能再沉溺下去,那样的柔软会让人变得软弱。
他们毕竟还是战士,带血的武器,国家的死神,他们不是孩子,不是女人,不必成天搂抱在一起,细心安慰体贴。
他们是猛兽在密林中潜伏狩猎,他们是洪水翻滚浪峰吞噬一切,他们是天上的万钧雷霆,是冬天的狂风暴雪,他们最终还是要靠自己,炼出钢筋铁骨。
夏明朗心想,应该是如此,本来就应该是如此,如果有一些事情出了偏差,那么,就应该要纠正过来。
现在纠正还不晚,夏明朗坚定地这样想。
4.
连日的越野与奔袭,晚上仅有一件单衣御寒,在零下十度以下的野外单独过夜,后半夜,天上淋漓地下起了冻雨,透骨生寒。于是当第二天早上这支疲惫的队伍出现在基地后门口的时候,后勤支队的士兵们已经熬上了大锅姜汤,备好了军用大衣,陆臻顾不及挑大小先抓过一件把自己包裹好,可惜冻到麻木的身体却完全不会因为这样就暖和起来,这样裹着棉袄发抖的经历让他感觉自己像一只冰棍,包得越紧,身上冻得越狠。
全队就地解散,24小时休息期。
夏明朗倒了姜汤过来灌他,汤太热,人太冰,喝下去烧心穿肝似的疼。陆臻不敢喝得太快,双手捧着慢慢啜,夏明朗看到他的指尖已经泛出乌紫色。这是个来自东边沿海城市的少年,家乡的最低温度不过零下五度,当兵的时候在最南边,冬天有个十度已经是很了不得。陆臻这辈子没挨过冻,他对如何避免冻伤不在行。
夏明朗捏着他的手指搓揉,声音焦急:“疼不疼?”
陆臻摇头,是真的不疼,冻得没感觉了。
不疼就糟了!夏明朗心下一凉,把他的食指含到嘴里,含含糊糊地问:“有没有好一点?”
陆臻愣着,不一会儿冻到麻木的手指弹跳了一下,万针攒刺似的疼,剧痛中的手指变得分外敏感,指尖感觉到夏明朗口腔内火热的温度还有舌面上微沙滑腻的触感,像触电一样,陆臻把手缩了回来。
“疼?”夏明朗问道。
陆臻拼命点头,他生怕夏明朗再来弄他,连忙把手指塞到自己嘴里,其实疼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那个……不是疼。
“会疼就好,到我屋里去我给你上药。”夏明朗转头招呼了一下郑楷,拎着陆臻离开。
很多事都是缓过来了才知道痛,进了宿舍大楼被热气一蒸,陆臻的脚趾马上像要断了似的疼得发疯,十指连心,现在他二十个指头都跟针扎似的,那实在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得了的痛苦。
“疼就叫出来,说实话我的脚也疼得厉害。”夏明朗看着他步履蹒跚。
陆臻用力扯一下嘴角:“叫出来又不是就不痛了,妈的,与其哭我还不如笑。”
夏明朗哈哈大笑,抬手在陆臻肩上一拍,陆臻顿时站不稳差点扑出去。
进了门倒出热水,却不能着急往热水里浸,非得把指尖那些淤血都揉散了才行,要不然热水一激,马上就会开始溃烂。夏明朗从柜子里找出一瓶酒来倒出一点给陆臻,陆臻这会看到酒就跟看到亲爹似的,一仰脖就倒了下去,初时没感觉,几秒钟之后,一种像烧着了的刀锋似的烈热从喉咙口里窜出来。
陆臻舒服地呻吟了一声,拍案:“这酒好!”
“那是!”夏明朗得意地一笑,把陆臻的靴子拔下来,热毛巾绞干捂上去,陆臻一声惨叫,和杀猪也没太大分别。
“不是说笑比哭好吗?”
陆臻闭着眼睛直抽气,过了一会缓过来,喘着气强笑:“给我点心理准备行吗?你这也太突然了。”
说话间毛巾已经凉了,夏明朗把药酒倒在手上搓热,帮陆臻按摩活血。
很难形容那是什么感觉,好像无数根冰针都刺在肉里,现在这么一搓揉全碎了,血肉搅成一团。陆臻实在疼得无计可施,捞过床边那瓶酒仰头就往嘴里倒。这酒太烈,两三口之后舌头就麻了,失去感觉,烈酒进到胃里,暖洋洋的火随着血液行遍全身,那刮骨的痛像是也隔了一层,肢端从麻木到有知觉,痒得发慌。
陆臻不自觉地就想要挠,被夏明朗一掌拍了回来:“不能挠,一挠就全烂了。”
陆臻不依不饶,异常固执地干扰夏明朗的救治工作,夏明朗被他烦得心头火起,索性一把把他的脚按进了热水里,没听到意料之中的那一声杀猪叫,夏明朗诧异地抬头,惊讶地发现陆臻在转眼间已经把他的收藏喝了个底朝天。
??
!!
夏明朗脸上变色:“你知道这是什么啊?”
陆臻竖起大拇指:“好酒!”
“好酒你个头!”夏明朗欲哭无泪,“这是酒原,有80度!!”
见鬼了,这么喝会不会出人命?夏明朗暗自嘀咕,说着竖起两个手指在他眼前晃,陆臻把他的手掌捉住一看,很笃定地说道:“二!”
夏明朗失笑,看来是真的醉了,这小子醒着的时候绝不至于傻到这种地步。
酒劲儿太足直冲头,陆臻这次醉得非常彻底,满脸都是傻乎乎的笑,眼睛里因为含着水膜,星光璀璨,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只是盯着夏明朗。
夏明朗摸了摸自己那张脸,心道:有什么问题吗?转而又唾弃自己,发那么多誓有什么用?难道全中队就这么一个傻瓜冻伤了自己吗?怎么不一个个拎回来伺候?不是说了要躲开他吗?明明知道是毒药怎么还是不肯放呢?这小子是烟吗?这么难戒?
夏明朗忽然苦笑,其实烟都没他难戒!
罢了罢了!夏明朗唉声叹气地给自己整了盆热水,舒舒服服泡起了脚。
“队长!”陆臻小声地叫他。
嗯?
夏明朗转过头,眼前一花,一双温热柔软的唇封了上来,夏明朗惊骇地睁大了眼睛,直往后倒……这,这他妈叫什么事儿?夏明朗气极败坏,他堂堂麒麟基地特种行动队一中队队长,居然被自己的队员酒后强吻,这事说出去,他这十里八乡就别做人了。可是偏偏悲哀的是,当他被压下去的时候,自己的手清楚明白地扣在陆臻的腰上。
居然还生怕他滚下床!
夏明朗痛心疾首,心道我还真不如找块豆腐撞死。
陆臻在他嘴唇上贴了一会儿,慢慢把自己撑起来,四目相对,他的灼热惊慌与他的迷离茫然,夏明朗看着那双眼睛,心头滚过一丝难言的悸动,似甜,又酸,实痛。
“队长!”陆臻把手拢在他脸侧,小心翼翼地,连呼吸都很微弱。
夏明朗心头狂跳。
迷蒙的青年又一次压下去,这一次再不是少年时唇贴唇的温情小游戏,而是直奔主题的吻法,最激荡的青春烈情,火热的舌头有力地撬开嘴唇和牙关,深深探入口腔内部逡巡。
夏明朗那无论是理智还是情感都不支持的反抗微弱得连自己都不好意思提起。
天知道他有么多么渴望这个吻,真的只有天才会知道,于是这种事居然发生了,天竟不负他!
陆臻的唇齿间带着烈酒的味道,炽热而辛辣,凛冽如刀,连唾液都沾上了跳跃的酒精的分子,是刺激而令人兴奋的。夏明朗觉得自己快要醉倒了,醉在他家乡的烈酒中,醉倒在这个他日夜渴慕的人如火的热情中。
浓腻的吻从嘴角边绵延开,夏明朗听到含糊的呢喃声,很轻的细细碎碎、固执的轻声的呼唤。
队长,队长……
万般浓情的叫法,柔软的,潮湿的,饱含着新鲜的欲-望与跃动的激情。
夏明朗抚摸着他的头发,手指穿行在发间,沙沙地响。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的心像是被蜂蜜浸透又被刀子划开,有多甜蜜就有多疼痛。于是原本很多想得通想不通的画面都连在了一起,像是最后的一道弧合上,画成一个圆。其实他早就应该想到了,陆臻看他的眼神有古怪,他不应该忽略的,那是多么熟悉的目光,他曾经在镜中看到的自己。
火热的唇舌往下移,慢慢接近衣物的界限,夏明朗忽然觉得紧张,抬手搂住陆臻的肩膀,轻声道:“陆臻?”
陆臻慢慢停下了动作,脸孔埋在他的颈窝里,呼吸灼热,烫伤大片的皮肤。
夏明朗不敢动,等陆臻渐渐睡沉才抽身从他身底下滑出来。要说陆臻的酒品还真是不错,醉了想干啥就干啥,干完直接睡着。被酒精烧红的脸上血气很足,很健康的样子,就像个漂亮的苹果,长长的睫毛这次很安静,那只墨蝶像是倦了,收了翼栖得很安定,濡湿的嘴唇有鲜红的血色,微微有些肿。
夏明朗咬住自己的手指,这一点刺痛会让他清醒点。
他现在需要思考,当然,不是在这个地方,这个地方有种奇异的气息在撩动他的神经,让渴望变得更渴望,让饥渴更饥渴,他现在像一个沙漠苦行的旅人,刚刚尝到了一滴清水的甘美,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更多。
夏明朗觉得他以前是个乞丐,坐在朱门之外看酒肉臭,因为没有指望,反而盼着自己早点冻死。可现在他忽然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坐在皇家金库的大金砖上。
偷!?还是不偷?!
这真是一个问题,旷古谜团,一千个人,就会有一千个答案。
夏明朗用手背蹭了蹭陆臻的脸颊,帮他把被子盖好,转身出了门。
方进睡眼迷蒙地打开门,一阵错愕:“队长?”
“我的床让陆臻给占了,你让我挤挤。”夏明朗推着他进门。
方进哀声叹气:“你轻点儿,小默睡了。过来干嘛呢,你们俩挤挤不就行了?”
“那小子喝光了我一整瓶伊力特酒原,我担心他半道上发酒疯。”夏明朗脱了外套钻到方进床上。
方进瞪大一双迷蒙的睡眼:“你那酒?真的假的?”
“你说呢?!”
方进钻进被筒子里,嘀嘀咕咕:“他会不会醉死?”
夏明朗笑容奇异,摸了摸嘴唇:“应该不会。”
一张行军床不过三尺宽,两个大男人挤一张床,不可避免地总会抱在一起,夏明朗模模糊糊地要睡着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他的手掌一直放在方进光裸的手臂上。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方进含糊地问了一句:“又咋了?”
夏明朗摇头:“没。”
心道:他是怎么想的,要是自己对方进都有感觉,还不如直接投豆腐缸里淹死。
然而,夏明朗在被子里握起拳,是啊,为什么?同样是男人,青春健美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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