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美丽妈妈-天桥街头驴打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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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世界级的运动会要在中国北京开始,大西洋某国的运动员普利斯,接到通知要随队前往。临行前,他爸爸老普从小木匣里拿出一块羊毛手巾来,嘱咐他一定要还给北京天桥的一位老朋友。

    据老普讲,这位老朋友外号人称“八只手”,当年老普到北京随团访问,有幸欣赏了八只手的杂耍表演。只见他把刀子、叉子、瓶子、帽子等等零碎东西,一样一样扔到空中,再不停地接住投出,一直到十三样。这个绝活把老普给震了,嚷着要拜师,可是人家不答应,他一赌气就把人家的手巾给拿回来了。等回来才发现,这手巾不一般,纯手工织的,上面绣着个八条胳膊的小孩,看起来可有年头了。当时老普就想还回去,可是后来没了机会。这回他一是嘱咐还手巾,一是要儿子把八只手的绝活用手机拍回来,好重温以前的岁月。

    普利斯一路轮船飞机,终于进了北京城。后天是比赛的正日子,所以第二天早上,普利斯就带着手巾,溜达到天桥了。到地方一看,嗬,高楼大厦,汽车如织,哪有什么杂耍场子啊。他的汉语不错,跟人家一打听,玩杂耍的八只手,结果是人人摇头,没听说过。普利斯也是没辙,干脆想了个笨办法,把手巾挂在身后背包上,然后在天桥周围四处转悠,背不住哪位认识,不就找到了吗?

    这一转悠就进了个小胡同,这个胡同香啊,敢情是小吃一条街。卖猫耳朵的,炸麻花的,烤鸭子的,应有尽有。不过人最多的,是家卖驴打滚儿的,普利斯就挤进这家,打算尝尝这有名的北京小吃。

    这家做驴打滚儿的店够绝的,在店门口搭了个大架子,架子上码着三层竹笸箩,由上到下一个比一个大。第一层笸箩里装芝麻,第二层笸箩里装黄豆面,第三层笸箩里装白糖。做驴打滚儿的师傅姓萨,手上功夫好,站老远就把包馅的江米团子扔到上面的笸箩里,就见团子一滚而下,滚到中间黄豆面笸箩里,再一滚,奔到下层的白糖笸箩里,最后一滚,滚到盘子里。样子还真像懒驴打滚儿,连滚几滚把芝麻豆面白糖都沾上了。

    普利斯看着有趣,不由挤到了架子跟前。这时萨师傅端着一盆白糖往笸箩里加,刚好跟普利斯擦身而过。普利斯侧身一让,坏了,胳膊肘把笸箩架子挂倒了。关键时刻普利斯也露了一手,左右两手一伸,把两笸箩捧了个稳稳当当,最小的笸箩眼看要掉地下,他伸脚一垫,也轻轻搁那儿了。

    围观的人喝一声彩!可是萨师傅不乐意了,到底有七八个驴打滚儿掉在地上。普利斯挠挠头,说赔点钱吧,可萨师傅说了:“看你手脚上功夫,怕是运动员吧,我这人爱踢足球,咱们打个赌,就跟守球门一样,我站店门口,你朝门框里扔个驴打滚儿,我要接住呢,反过来我扔你接。谁先接不住算谁输。你要赢了,这事不但不追究,我还请你在这小吃一条街吃个饱,要是输了呢?我就要你背包上的手巾,怎样?”

    普利斯点头同意,拿起了地上驴打滚儿。等萨师傅跟守门员似的站好,他瞄准左下角对方够不着的空档,炮弹一样就扔过去了。萨师傅会家不忙,使了招倒踢紫金冠,先用脚把驴打滚儿踢起来,然后伸手攥住。

    普利斯一挑大拇哥,这一招耍得漂亮,然后站好等萨师傅发招。萨师傅好像是漫不经心,随手一扔,普利斯随手一接,就知道坏了。这个驴打滚儿是旋转的!刚一碰手指,就打着旋儿往外飞。关键时刻,普利斯也不藏着掖着了,手一伸掏出一面乒乓球拍来,三掂两抖,打消了旋转力,才抓住了驴打滚儿。

    看样子就是个平局,萨师傅还有些不服气,说:“原来你是乒乓球运动员啊,难怪有水平,你敢不敢再比一把?我兄弟萨老二可比我厉害多了,还跟你赌手巾!”

    普利斯还没说话呢,后面帘栊一挑,进来一位白胡须老人,劈头就训上了萨师傅:“刚才能叫和局吗?你自己画的道,既然拿不住人家就得认输,还找什么萨老二。再者说了,对方拿着这方手巾,多半就是我那老朋友的后人,干吗不到后面叫我?”萨师傅看样子挺怵这老人,想回嘴又没敢言语。普利斯这时就有点明白了,一问之下,这位还真就是当年的杂耍艺人八只手,也是萨师傅的亲爹。他忙表示了父亲老普的问候,又拿过手巾,说要还给老人家。

    老萨摸着胡须呵呵一笑:“都是老朋友啦,干脆你还拿回去,就说是我老萨给他留个念想。”普利斯见状就把手巾收到背包里,一回头,却看见萨师傅瞪着眼珠子正瞅他,一时之间也没明白啥意思。

    这时普利斯提出来,想看看萨老爷子的绝活,他想拿手机拍下来。老萨摇着头说:“以前的玩艺都搁下啦,你要看还不如看我家老二,青出于蓝呐,现在你有空的话,跟我去天桥逛逛得了。”说着就带普利斯上了天桥大街。这时普利斯问,据他老爸讲,当年这里有很多杂耍艺人,现在怎么都不见啦?萨老爷子跟他解释,以前那些老伙计还在,不过不可能在街上撂摊了。要是想看,那得进剧场才行。

    说着说着,这一老一少,一中一洋还真奔剧场去了。也是赶巧,剧场里正开杂耍艺术节呢,这下普利斯就饱眼福了,什么抖空竹、耍大刀、扛中幡,说相声,应有尽有。这时候就有那上岁数的艺人跟老萨打招呼:“萨老爷子遛弯来啦?后面这位是您国外亲戚?”老萨抖着白胡子跟过去老哥们解释:“这是老普的儿子啊,来了咱这四九京城,哪能不接待?”老普?哪个老普?艺人们你看我我看你,想不起来。萨老爷子就说了:“红鼻子老普啊,三十年前跟访华团来的,看过咱们的演出。”

    这话一说,老艺人们脸色都是一沉,内里一个抖空竹的说:“要说当年的老普,可对不住您呐。”这话刚一出口就被老萨截断了:“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提他干吗?”

    普利斯懂中国话,一入耳就吓了一跳,再联想萨师傅的态度,看来老爸当年跟萨老爷子的事不简单啊。这下也没心思再逛了,便催萨老爷子回去。回到驴打滚店里,等老萨去后头泡茶的时候,普利斯就对萨师傅刨根问底了,“您实话实说,我老爸跟您老爸当年是怎么个交情?”

    萨师傅阴着个脸,叙说了来龙去脉:“你知道手巾是谁织的吗?是我爸学杂耍出师那年,我奶奶费了半年织出来的。照早年传说,北京城是按八臂哪吒像规划的,能镇妖伏魔,我爸又起了艺名八只手,所以她就绣上哪吒像。奶奶过世,我爸就拿这物件睹物思人呢。当然是不值几个钱,但也不能轻易丢失不是?”

    接下来他讲了当年的事情:老普一见老萨绝活,非要拜他为师不可,老萨考虑他没什么基本功,就没有答应,没想到在送别宴会上,老萨多喝了几杯,被老普乘机偷偷拿出他身上珍藏的哪吒手巾,然后再次以这物件要挟拜师。但老萨艺名八只手啊,八只手的物件被人拿走,脸面往哪里搁?这才又一次拒绝了。没想到老普偷偷带着手巾出了国,老萨自觉没脸在杂耍这一行呆,才改行开了驴打滚儿。其实早上普利斯一进店,萨师傅就看见那方手巾了。他知道这个物件得追回,又怕老爷子面子上不好看,这才故意挤得普利斯碰倒架子,打算用一场赌赛赢回手巾,就算悄悄了结。

    普利斯一听,这才明白自己的老爸,原来当年也并不光彩呢。他素来敬重父亲,在他心目中就是个英雄,现在一想不由十分沮丧。这时候萨老爷子进来了,一看双方脸色,马上明白了八九,他又训上了儿子:“当年的事你又提啦?当时都怪我太好面子。再说了,顶级比赛最讲究的是个心态,现在来讲谁对谁错,多影响他比赛的情绪啊。”又转脸对普利斯说:“咱们老北京的爷们最讲个公平,明天比赛我当你的拉拉队,把你的精气神儿找回来。”

    第二天的乒乓球比赛,萨老爷子还真就举着个普利斯国家的小旗,给他助威来了。不过他的对手,中国七号选手太厉害,弧圈球打得出神入化,普利斯还是技逊一筹。

    比赛结束,普利斯就要准备回国了,他又去天桥驴打滚店里,跟萨老爷子一家道个别。一进门他就愣住了,只见他的对手,七号运动员正跟老萨说话呢。这时萨师傅才跟他介绍,这位七号不是别人,正是他兄弟萨老二。萨老爷子虽然出了杂技行,但一身工夫可就传了萨家哥俩了。所以萨老大才能使倒踢紫金冠,萨老二更是乒乓球冠军,家学渊源啊。

    普利斯这个感动,萨老爷子多厚道啊,自己儿子跟别人比赛,还给别人站脚助威。他又把手巾拿出来,这物件意义特殊,还得还给萨老爷子。没想到老萨死活不要,说这物件对他来说也没啥用了,既然老萨喜欢,给他也一样。普利斯后来没办法,把手巾往老萨兜里一揣,才快步跑了。

    回到家,普利斯就向老普汇报这档子事的经过。老普听完这个感慨,说:“都怪我拜师心切啊,想不到给他造成这么大的麻烦,只是你没能拍上他的绝活,太遗憾了。”

    这时普利斯打开背包,发现包里多了样东西,正是哪吒手巾,里头还包着五块驴打滚。普利斯直发愣,他记得把手巾还回去了啊。一旁的老普看着直乐:“人家是八只手啊,我说他怎么会拒绝你拍照呢,是特意在这里给我露一手。”

    后来老普就跟老萨通上越洋电话了。老哥俩唠到那档子事,老普要道歉,老萨说:“那事都怪我太好面子,后来我开这个驴打滚儿,就是警醒自己不能犯驴脾气。大国首都啊,没肚量哪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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