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皇帝太后落座，她也跟着坐在太后下首，其他有位份的妃子倒是排在了下面。
其实这不太合规矩。
沈落卿的品阶的确比一般妃子高，但她并非皇族血脉，而是大臣之女，这个时候应该回长远侯府的席位上坐着。只是太后偏爱，特意给她赐坐。她既不是公主，无需遵循宫中长幼之分，按照品阶排序，她就必须坐在那一大帮莺莺燕燕的妃子头上。
当然，没人敢对此表示任何意见，尤其是在太后寿辰当日。开玩笑，她们又不傻，怎么会自找死路？
心中最不忿的当属五公主。
从长乐宫到崇明殿这一路，五公主的脸色就没和缓过，死死的盯着她，目光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上方凉帝高声道：“众卿平身。”
“谢皇上。”
伏跪的大臣极其家眷们慢慢站起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随即又是一片倒抽气声。
沈落卿低垂着眼，轻咳两声，稍稍用扇子遮挡眼部以下的部位。
她开始后悔了，好端端的打扮得这般隆重做什么？
姑娘我的桃花已经够旺盛了，不需要再加几朵啊。要知道，某人的醋劲儿可是很大的。
正在郁闷，忽然听得一声爽朗的笑声。
“早闻成安郡主貌若天仙，今日一见，果真名副其实。”他执起酒杯，站起来，竟然慢慢走到沈落卿面前，目光里含着掠夺的灼热，“小王今日有幸得见郡主真容，实在三生有幸，不知可否有幸，敬郡主一杯？”
沈落卿愕然。
宴会才刚开始，妃子皇子朝臣们都还未奉上贺礼，拓跋连城就这般旁若无人的走到她面前敬酒，此举何止是不合规矩，简直就是惊世骇俗了。
尤其是，她还是一个已有婚约的女人。
殿中其他人也是被拓跋连城这一举动所惊，纷纷瞠目结舌。
太后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刚欲开口，就听得一人懒散而冷淡道：“世子逾越了。”
是兰荀。
他不动如山的坐着，眉目如画，举止优雅，神色不波不惊。
拓跋连城挑眉看过去，“阁下是？”
兰荀的回答很直接，“世子面前之人的未婚夫。”
沈落卿嘴角抽了抽。
世子爷，您就不懂得什么叫委婉么？这么直接真的好么？
拓跋连城此次来大凉本就目的不纯，时间又尚短，自然来不及打听人家的私事，闻言倒是怔了怔。
兰荀又继续道：“在我们大凉，男子接近女子是为冒犯，若靠近已有婚约的女子，更为失礼失德，是要服役坐牢。若是不幸，这女子有品阶在身，要挖眼以示惩罚。情节严重者，发配充军，或者斩首示众。”
这话倒是不假。
大凉虽然民风开放，没有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之说，但公然调戏良家女子，本就应交由京兆尹处置。若是调戏郡主，那更是胆大包天，杀头都不为过。若是已婚亦或者已有婚约的女子，那这个男子还得先剜眼再斩头。
南狄民风更为开放，他们根本就不主张什么婚姻大事父母做主，自己看中的女人，甚至可以用抢的。在他们看来，这不叫掠夺，这是一种胜利的象征。
拓跋连城对大凉的礼法规矩自然是不那么清楚的，然而兰荀淡淡的一席话无疑在打他的脸。
他脸色微变，眼底浮现几分阴冷。
皇后突然开口了，“兰世子这番话虽不假，但据本宫所知，兰世子和成安郡主未曾有婚约之前也走得十分近。成安郡主甚至曾在燕王府住过一晚，这只怕已经不只是冒犯了吧？”
底下众人沉默，神色却都有几分同情和怜悯。
皇后和沈落卿不和，这几乎是众所周知的事。皇后不知多少次存心找沈落卿的麻烦，每次都铩羽而归。可皇后还是学不聪明，今日居然在太后的寿宴上当众讽刺沈落卿和兰荀，这不是自找死路么？
要知道，沈落卿不是个软柿子，兰荀那更不是善茬。
同时招惹这两人，啧啧啧，皇后简直就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太后脸色十分阴沉，几乎克制不住滔天怒火，一直没说话的凉帝脸色也不大好看，这种场合却又不好让皇后太过没脸，只警告的瞪了她一眼，正欲说什么打圆场，却听得兰荀一声轻笑。
“皇后娘娘圣明，既知果，又岂不知因？如此断章取义，难怪拓跋世子莽撞失礼，举止轻浮。”
这几乎是直接骂皇后和拓跋连城不知廉耻了。
皇后凤颜大怒，拓跋连城眉目森冷一片。
剑拔弩张之时，沈落卿忽然漫不经心的开口了。
“方才皇后娘娘所言有误。我大凉地大物博，民风开放，皇上圣明，自有规矩礼法约束。上至天子下至平民，自然无迂腐肤浅之辈。所谓冒犯，是指一方不情愿的前提下。”
她已将面上蒲扇撤下，面容清雅绝丽，神容淡然无波，眸光流转间却有泠然光芒掠过，不怒自威。
“我出身将门，生性不受拘束，爱结交贤友，此乃众所周知之事。若依皇后娘娘所言，皇家子弟，世族门阀，不知多少公子要受剜眼之刑了。”
皇后气得脸色铁青，若非在大庭广众之下要维持庄重仪态，她几乎要大骂沈落卿水性杨花银娃荡妇了。
谁都知道沈落卿举止随行，常与世族名门的公子哥喝酒聊天，吟诗作对。自然许多人在背后诟病辱骂，但她自己这般坦荡无谓的说出来，倒不觉轻浮，反倒是让人为她的洒脱肃然起敬。
而且她这淡淡的一番话，几乎把所有年轻一辈的男子拉下了水。
皇后要是还不依不饶，那就等同于得罪所有人。
凉帝神色已经阴沉得快要滴水，低声斥道：“皇后，谨记你的身份，切勿失态。”
皇后的脸色，立时雪白。
淡淡的一句话，若是私下里，没什么大不了。然而放在今日这种场合，便是对皇后极大的不满，当众斥责。
皇后的脸面，可谓丢尽。
五公主终于忍不住，“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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