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荀下巴搁在她头顶上，眼睫半垂。
“不许再赶我走。”他轻咬她的鼻尖，语气缠绵如醉，“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算算，我都几个秋没见到你了？”
沈落卿想笑，心里又瑟瑟的，笑不出来。
“你就会贫嘴。”
“不是贫嘴。”兰荀语气里几分叹息，“这几日来我相思断肠，你缠绵病榻。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怕你生气不来见你。”
沈落卿立即抬头，“这几天你都在这里守着？”
兰荀重新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口上，又好气又无奈道：“你都病成这般模样了，我怎还坐得住？”
沈落卿恍然大悟，“我的药方是你开的？怪不得才一日的功夫，我就觉得精神好多了。这几日亦桃天天在门外给我守夜，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你进来，看来她也是知情人。还有我爹……”
“是我让他们别告诉你的。”
兰荀抚着她明显还没恢复圆润的脸，“我知道你心情不好，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何苦让你更心烦？只是你日日这样折磨自己，我却是看不下去的。”
沈落卿调整了一下睡姿，平躺在他身侧，看着帐顶发呆。
“兰荀。”她轻声道：“那天我说的话不是一时冲动，如果我一开始没有失去那段记忆，或者十多年过去了，我能释怀，但是现在不行……我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他倒在血泊中的样子，那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我自己都分不清楚现在对少棠到底是爱还是愧疚，或者都有。如果他还活着，或许我可以潇洒忘记。但是他死了，我再不能自欺欺人的当那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更不确定，我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将对他的感情淡化成曾经。或许一年、两年，更或者十年、二十年……而你，没必要再继续等下去，那或许是一个无底洞……”
她说着，心中更为艰涩疼痛，好似千万把钢刀不停的划着，结痂以后又是一道，循环往复，疼痛无止境。
兰荀久久的沉默。
他侧头看着她，眼神里渐渐泛上了刻骨的疼痛，为她，也为自己。
“落卿。”他忽然开口说道：“八年前我下定决心要你，那时我就想着，等你长大，等你长大后我一定娶你为妻。可我等不到你长大，我迫不及待的想看清楚你的心……直到两年前你逃离。我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忽然就有一个念头，或许这辈子我都没办法让你为我停留，如果是那样，我该怎么做？我想了整整一天，终于想出了结果。如果你逃，我就追，追到天涯海角，总有一天你无路可逃，只能回头。如果你需要时间，那我就等，等到天荒地老。无论如何，这辈子你终归只能与我纠缠，直到死。”
沈落卿呼吸一滞。
兰荀又将她揽入自己怀中，另一只手捧着她的脸，“落卿，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
沈落卿眼睫颤动，缓缓与他对视。
屋子里没有点灯，漆黑一片，他的眸子却似星辰，一眼看过来便入了心，在心底炸开如绚烂的烟花。
“瞧，你心里有我。”
沈落卿移开眼睛，心中越发难受。
“那要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他呢？”这才是她的心结所在，“爱情应该是两个人的事，任何一方插足了第三者，最后都是互相伤害。何苦呢？我承认舍不得你，可是……”
她咬着唇，眼底一抹瑟瑟的苦痛。
“我们都是被上天捉弄后又抛弃的棋子，我不想就这么认命，可事已至此，我没办法说服自己心安理得的跟你在一起，也没办法再对你说那些违心的话。你知道硬生生的剖开自己的心有多痛么？这些天我时常在想，或许有朝一日，我会再次把自己活成两个人，一个从前的我，一个现在的我，不是自己的自己……”
“落卿……”
沈落卿摇头打断他。
“你不用安慰我，也不要再说什么都不是我的错，活了两辈子，我再不济也不会这般狭隘。只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谁都没有错，然而时间误差，导致所有人都错了……我现在只想好好的静一静。”
兰荀沉默。
这么多年来，她不停的逃，他也一步不落的追。他曾以为无论他们之间隔着怎样的鸿沟，他都能跨越。如今才明白，再怎般的执着，也跨不过她一句‘我心里还有别人。’
原来最难颠覆的不是皇权不是命运，是她的心。
心里第一次升起无力感。
谁的错呢？
她那般诚实的对他说她心底住了一个人，在另一个看不见的时空，一个已经消逝的灵魂。
他能因此责怪她的不贞么？
不能。
那个人先于他之前住进她的心，他纵然有翻云覆雨手，也无法扭转时空，更无法抹去那个人的存在。
他可以不在意她这一世的众多青梅竹马，却无法无视她曾经最初的眷恋和心动。
纵然他可以说服自己那已经成为过去，可她不能。
那是灵魂的堡垒，任他翻越千山万水也无法跨越。
他闭了闭眼，嘴角一抹苦涩，还是忍不住说道：“落卿，我还是那句话，我不放手。”
“永远。”
沈落卿不说话。
她知道他的执着和坚持，所以也不会假惺惺的劝他放弃。
他们需要的，是时间。
窗外雨声还在滴滴答答的响个不停，潮湿的空气里流动着让人压抑的寂寥因子。
夜，深沉。
这注定是一个无眠夜。
夜色里有人点了烛火，披衣而起，走到窗边，看着在窗纸上摇曳的树影，忽然低低一叹。
“你来得比我想象的晚。”
风声一闪，一个人影无声无息出现在安静的房间内。
他缓缓回头，微弱的烛火照亮他的容颜。
眉如剔羽，眼若美玉，谦谦君子，玉树临风。
莫庭渊。
他看着出现在自己房间里的紫衣男子，温和的微笑。
“兰世子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
兰荀单手负立，同样是一脸笑意，只是平日里温润的目光渡上了森凉的冷锐，犀利逼人。
“能读取一个人最不愿面对的记忆，莫公子的离魂大法，看来已经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在下十分好奇，特来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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