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嗖嗖从树枝上脱落，洒了姬素年一身。他猛然惊醒，眼前哪里还有沈落卿的人影？四周沉入死水，寂静无声。
他站在原地开始颤抖，心口的位置像是空了一块，冷风吹过，空荡荡的疼痛。他捂着胸口，疼得弯腰，口中喃喃吐出两个字。
“卿卿……”
……
砰的一声关上门。
沈落卿没回头，双手搭在门栓上，久久不出声。
沈月娥就站在窗前，闻声回头，第一次没有用散漫讥嘲嫌弃的眼神看她，而是带上了几分沉凝和深思。
忽然察觉到什么，侧头看见窗外站着一个人。素衣华服，五官十分漂亮，一双眼睛清澈见底，带点天然的呆萌，正看着沈落卿。
“二姐。”
沈落卿转身走过来，看着窗外的宫璃。
“你先出去吧。”
沈月娥点点头，抬步走了出去。
沈落卿就站在原地，也不让宫璃进来，道：“有事吗？”
宫璃也不敢进来，眼神带了点小心翼翼。
“卿卿，你要是生气就打我骂我，千万别憋在心里。”
沈落卿满腔抑郁被他扰的一散，眼中忍不住泛起酸涩的光。
“不干你的事。”
“可你不开心。”宫璃眨眨眼，“刚才我都听见了，我不是故意偷听你和素年谈话的，我本来是来找你，可是……”
他眼中全然是害怕被误解的慌乱，急切的解释。
“我知道。”
沈落卿笑了笑，眼神温暖。
“你是来向我辞行的对吗？”
“嗯。”宫璃点点头，又摇摇头，似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十分落寞，眼里也有着受伤，“前两天我听说皇上给你和兰荀赐婚了，我想来找你，我爹封了我的武功把我关在家里，今天才放我出来。”
他满眼的委屈和不忿，“我爹都告诉我了，是兰荀逼着皇上赐婚的，卿卿，你别害怕，我一定不会让你嫁给他的——”
“阿璃。”
沈落卿满心疲倦，更不想让他继续抱着无望的期望自欺欺人下去，索性将话说开。
“是我同意的。”
宫璃还未说完的话就这样截断在喉咙口，他怔怔的看着沈落卿，脸色如同方才的姬素年，一层层的白下来。
“你……喜欢他？”
沈落卿点头。
“是。”
宫璃身形摇晃，面色惨淡。
“怎么可能……”
沈落卿眼底不忍之色一闪而过，终究化为了决绝。
“你既听见我和素年的对话，就该明白，我没骗你，也不是故意拒绝你而找的理由。阿璃，刚才我对素年说的话也是对你说的。你们都是世家子弟，有大号的前途，别折损在我身上，不值得。别说你心甘情愿！”
宫璃欲插口的话又僵在了嘴边，眼中渐渐浮上一层朦胧的光。
沈落卿叹息一声，狠了狠心，道：“你们的感情对我而言是枷锁你明白吗？所以，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别逼我把你推得更远。其实你自己都没发现，你对我更多的是依赖和迷恋。男人和女人之间除了爱情还可以有别的东西，我对就是如此。从髫年到豆蔻，乃至余生的几十年，再不可能有其他。你还有你的锦绣前程，将来还会有一桩美满的姻缘，我可以做你人生的至交好友，却不是能陪你白头到老的妻子。我的余生，只有兰荀。”
“你……明白吗？”
宫璃浑身僵硬如石，肩头颤抖，嘴角哆嗦着，几度说不出话来。
沈落卿满目疲倦和萧索，“如果你和素年一样都觉得我欺骗了你们，那么我只能说对不起。”
她转身向床榻上走去。
“我累了，你回去吧，收拾行李，去陇西，我祝你一路顺风，若你还当我是朋友，你回来那日我必到城门相迎，摆酒宴请，为你接风洗尘。”
她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再不管宫璃。
时间一点点过去，风声里渐渐淡去了他的气息，外面斜阳透过浣纱窗格洒进来，将窗帘投影在地面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沈落卿睁开眼睛。
“别藏了，出来吧。”
一个人影落下，慢慢走过来，低头看着她。
沈落卿看他一眼，没起来。
“堂堂燕王世子，世人眼里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却总是喜欢做梁上君子。要是传了出去，名声可不大好听啊。”
兰荀坐下来，脱了鞋躺在她身侧，很自然的将她揽入自己怀中，不说话。
沈落卿也不挣扎，“你没撞上我二姐？她居然放你进来了，可真是奇迹。”
她喃喃自语着，仿佛是想找点话茬，也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想要借此驱散心中的沉闷和郁结。
下巴被他抬起，她对上一双深邃如海的眸子，从那双眼睛里看见自己渺小的倒影，却占满了他的整个天地。
“难受就哭出来，别憋在心里。”
沈落卿心里一酸，强自压抑在心口的不快顿时冲到喉咙，眼底便立竿见影的浮现晶莹的光晕，嘴上却不服输。
“谁难受了？”她瘪瘪嘴，“他从小就是那个性子，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会惹我生气，我要是回回都哭，早就洪水泛滥了。”
头顶上那人轻叹一声，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好吧，你这性子，指望你说实话是不可能了，不过我却是看不得你这般郁郁不快，这就给你报仇去。”
他作势就要起来。
“你干嘛？”
沈落卿一把拉住他，双眼一瞪。
“我已经够心烦了，你别给我添乱行不行？”
兰荀低眸看着她，一直看到她不自在的瞥过眼去。
“我真没伤心，只是有些郁闷罢了。”她面色淡然，眉目几许愁容，“姬素年那小子就是个混球，他从来就那个臭脾气，我知道他心直口快有口无心，不过就是受了刺激才会口不择言的乱说话，我也没放在心上。而且他说得也没错，我的确是骗了他们。我口口声声说拿他们当朋友兄弟，却不够坦诚。就像你对小幽那样，当时小幽知道真相的时候可比他反应激烈多了，你能生气吗？肯定不能。”
说到底，沈落卿是自责的。
“人啊，有时候真的是身不由己。”她苦笑，靠在兰荀肩上，轻轻说：“那些话说出来虽然心里不舒服，也总归是了却一桩心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卢要走，我给不了他们想要的，就不该给他们希望。现在让他们痛一时，总比以后痛一辈子要好。”
兰荀抱着她，眼睫低垂，柔声道：“你若是真那么想就不会郁闷了。”
“那你就负责给我点好心情呗。”
沈落卿说得理所当然。
“好。”
兰荀也答应得爽快。
沈落卿一怔，抬头看着他。
“你又想做什么？”
兰荀微微一笑，一只手捧着她的脸，低头吻她的唇。
仿佛心湖上落下一颗石子，激起一圈圈的涟漪，泛滥成灾。
沈落卿闭上眼，柔顺的贴上去。
他吻得很认真，也很温柔，像是在对待一个易碎的娃娃，珍重而珍惜。
沈落卿眼睫颤动，落下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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