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哈尼为什么骑着马回去找他的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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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吧,格兰纪福上校是一位绅士。他浑身都是绅士的派头;他家里人也都是一样。巴布是老大,汤姆是老二——身材都挺高,长得很漂亮,宽宽的肩膀,古铜色的面孔,头发又长又黑,眼睛也是乌黑的。他们从头到脚穿着一身白麻布衣服,跟老先生一样,头上戴的是宽边巴拿马草帽。

    再就是夏乐第小姐;她有二十五岁,个子挺高,样子挺骄傲,派头十足,要是没有谁惹她,她倒是要多好有多好;谁要是把她惹起火了,她那副脸色可是够瞧的,就像她父亲一样,真能把你吓得站都站不稳。她长得挺漂亮。

    她的妹妹素斐亚也挺漂亮,可是跟她不一样。她又温和又可爱,像只鸽子似的,年纪才二十岁。

    每个人都专有黑奴伺候着——连勃克都有。我那个黑奴简直是逍遥自在,舒服透了,因为我叫别人给我干什么事情,还弄不惯,可是勃克的黑奴一天到晚老是忙得不可开交。

    现在这家人只有这些了,可是从前还多几个——有三个儿子,都让人家打死了;还有死了的爱梅琳。

    老先生有许多田地和一百多个黑奴。有时候有好些人骑着马从附近十几英里外上那儿来,住上五六天,大伙儿到外面去吃喝玩耍,到河里去划船,白天在树林子里跳舞和野餐,晚上在家里开跳舞会。这些人大半都是这家人的亲戚本家。男人家都带着枪来。我跟你说吧,那种排场实在是讲究透了。

    离那儿不远的地方另外还有一伙阔人——一共有五六家——多半都姓谢伯逊。他们和格兰纪福这一族是一样的派头大,出身好,又有钱,又神气。谢伯逊和格兰纪福这两家人在同一个轮船码头上船下船,那地方在我们这所房子上面两英里来远;所以有时候我跟我们这边的人上那儿去,就老是看见那儿有好些谢伯逊家的人,骑着挺好的马。

    有一天勃克和我在树林子里打猎,忽然听见一匹马跑过来。我们正在穿过一条路。勃克说:

    “快!往树林子里跳!”

    我们照这么做了,偷偷地从树叶子当中往树林外面看。一会儿就有一个挺神气的青年人骑着马顺着那条路飞跑过去,他像个军人的样子,让他的马随便跑着。他把枪横摆在马鞍前头。我从前看见过他。这就是哈尼·谢伯逊那小伙子。我听见勃克的枪在我耳边放出去,哈尼的帽子就从他头上掉下去了。他拿起枪来,掉转马头一直朝我们藏着的地方跑。可是我们并没有等着他来。我们撒开腿就穿过树林跑掉了。树林长得并不密,所以我总往肩膀后面望一望,好避开子弹,有两回我都看见哈尼把枪对准了勃克放;后来他就像来的时候一样,骑着马跑开了——我猜是去取他的帽子,可是我瞧不见。我们一口气跑到家里,一直没有停。

    “你刚才打算把他打死吗,勃克?”

    “嗯,可不是吗。”

    “他有什么事得罪你了?”

    “他吗?他什么事也没有得罪过我。”

    “那你为什么要打死他呢?”

    “哼,什么也不为——那不过是为了打冤家。”

    “你们这个冤家也打过很久了吗,勃克?”

    “唔,我敢说是不少时候了!三十年前就起头了,反正差不多有那么久吧。”

    “已经打死了好些人吗,勃克?”

    “是呀,出殡的时候多着哪。可是他们也不一定每回都能要人的命。爸身上就有几颗大子弹没取出来;可是他不在乎,因为他反正没多大分量。巴布也让人家使猎刀刺了几处,汤姆也受过一两回伤。”

    我出门走到河边上,心里琢磨着这桩事情,一会儿就看见我那黑奴在后面跟着我过来了。后来我们走到看不见那所房子的时候,他往后面望了一下,又往四处望了一下,随后就跑过来,说:

    “乔治少爷,您要是上苇塘那儿去,我可以让您看一大堆水花蛇。”

    “好吧,你领头走。”

    我跟着走了半英里路;后来他就往苇塘里走过去,在齐踝骨的水里又趟了半英里远。我们走到了一小块平地,那儿是干的,还长了挺密的大树小树和藤子。他说:

    “乔治少爷,您对直往前走几步,水花蛇就在那儿哪。我从前看过;现在不想再看了。”

    他说完马上就趟着泥浆水走开了,一会儿他就让树给挡住,看不见了。我摸索着往那里面走了一段,走到一块像卧室那么大的小小的空地上,那地方四周围都垂着藤子,我看见有一个人在那儿睡着了——哎呀,天哪,原来是我的老吉姆!

    我把他叫醒,我还当是他一见我就会大吃一惊,可是他并不觉得奇怪。他高兴得要命,差点儿嚷起来了,可是他并没有吃惊。他说那天夜里他跟在我后面浮过来,老听见我叫他,可是不敢答应,因为他怕人家把他也捞起来,又叫他去当奴隶。他说:

    “我受了点儿伤,浮不了你那么快,所以到后来我就落在你后面相当远了;你上了岸,我还想着可以撵得上,用不着冲你大声嚷,可是我一看见那所房子,就把脚步放慢了。我离得太远,听不见他们跟你说了些什么话——我害怕那些狗;可是后来又什么声音都没有了,我知道你已经进了屋,所以就往树林里走,等着天亮。第二天一清早,有几个黑人上地里去,打我那儿过,他们就领着我上这个地方来,因为这儿隔着一片水,狗不会找到我,每天晚上他们都送东西给我吃,还把你的情况告诉我。”

    “你怎么不早点叫我那杰克领着我上这儿来呢,吉姆?”

    “哈克,咱们还没办法的时候,我就来打搅你,那有什么好处?——现在可行了。我一有机会就买了些锅和盘子和吃的东西,到了晚上还把那木排修理修理,后来……”

    “哪个木排,吉姆?”

    “还是咱们原有的那个木排呀。”

    “你难道是说咱们原来那个木排并没撞碎吗?”

    “是呀,没撞碎。它倒是撞坏了不少地方——有一头是遭殃了;可是并没出多大毛病,不过咱们的东西差不多丢光了。要是咱们在水里没钻那么深,在水底下没游那么远,夜里不像那么黑,咱们又没有吓得要命,不像大伙儿说的那么傻拉瓜吉的,那咱们本是可以瞧见那木排的。可是咱们没瞧见倒也好,因为现在又收拾得好好的,差不多像新的一样,并且样样东西都添置了新的,总算把原来的给补上了。”

    第二天的事儿我不打算多谈。我看还是简简单单说一下算了吧。差不多在天亮的时候我就醒来了,本打算翻个身再睡一觉,可是一看那么清静——好像是谁也没有一点儿动静似的。平常可不是这样。后来我又发现勃克已经起来跑出去了。这么一来,我也就起来了,心里觉得奇怪,于是我就跑下楼去——到处都没有人;简直清静得什么似的。外面也是一样。我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呢?后来我走到木头堆旁边,才碰见我那杰克,我就问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说:

    “您还不知道吗,乔治少爷?”

    “是呀,”我说:“我不知道。”

    “素斐亚小姐跑掉了!真的跑了。她是夜里什么时候跑掉的——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她是跑出去跟哈尼·谢伯逊那小伙子结婚,你知道吗——至少他们猜着是这么回事。她家里的人大概在半个钟头以前才知道——也许还早一点——我跟你说吧,他们可真是一点儿工夫也没耽搁。他们赶紧把枪和马都找齐,那一股劲儿你可是一辈子也没见过!女人家也出去把亲戚本家都叫起来,索尔老爷和他那几个少爷拿起枪骑着马就顺着河边上那条大路往上面跑,打算去截住那个年轻人,把他打死,不让他跟素斐亚小姐跑过河去。我猜这下子准得大干一场。”

    我顺着河边的大路拼命往上头跑。后来我就听见老远有枪响。等我看到勃克时,我就大声冲他嚷,让他知道。勃克连哭带骂,说他和他的叔伯哥哥乔埃(这就是另外那个年轻小伙子)准能把这天的本钱捞回来。他说他父亲和两个哥哥都让人家打死了,敌人那边也打死了两三个。说是谢伯逊家的人打下埋伏,叫他父亲和哥哥上了当。勃克说他父亲和哥哥应该等着亲戚本家一起来——谢伯逊家的人太多了,他们招架不住。我问他哈尼那小伙子和素斐亚小姐怎么样。他说他们已经过了河,没有危险了。

    后来突然一下子,砰!砰!砰!有三四支枪响了——有几个人钻过树林,从后面打过来了!

    这两个孩子赶紧往河里跳——他们俩都受伤了——他们顺着河水往下浮的时候,那些人还在河边上跟着跑,一面冲着他们开枪,一面大声嚷:

    “打死他们,打死他们!”这简直叫我难过得要命。

    我顺着河边悄悄儿走了一段,后来就瞧见那两个孩子的尸体在水边躺着,我就使劲地拽,终归把他们拽到岸上;随后我把他们俩的脸盖起来,完了就赶快赶快地跑开。我给勃克把脸盖上的时候,还哭了一会儿,因为他对我太好了。

    这时候天刚擦黑。我根本没上那所房子跟前去,就穿过树林,往苇塘那儿走。可是吉姆并不在他那个岛上,所以我就赶紧往小湾子那儿走,从那些柳树当中钻过去,急得要命地想马上往木排上一跳,赶快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谁知木排不见了!

    天哪,这下子可把我吓坏了!有好一会儿,我简直喘不上气来。后来我就大叫了一声。离我不到二十五英尺的地方有一个声音说:

    “我的天哪!是你吗,宝贝儿?可别再嚷了。”

    这是吉姆的声音——我一辈子也没听见过这么好听的声音。我顺着河岸走了几步,就上了木排,吉姆把我揪住,使劲搂着我,他看见我回来简直高兴透了。他说:

    “老天爷保佑你,孩子,这回我又当你准是死了哩。杰克上这儿来过;他说他猜你是让人家开枪打死了,因为你再也没回去;所以我这会儿正打算把木排撑下去,往小湾子口上那儿撑,只等杰克再上这儿来,告诉我说你的确是死了,我马上就预备把木排撑出去,离开这儿。天哪,你又回来了,我可真高兴透了,宝贝儿。”

    我说:

    “好吧——这倒是很好;他们找不着我,就会当是我让人家打死了,在河里漂下去了——上水那儿还有桩事情更会叫他们这么想哪——现在你可千万别耽误工夫,吉姆,趁早儿撑到大溜里去,越快越好。”

    一直到木排往下水走到离那儿两英里的地方,到了密西西比河当中,我才放了心。随后我们就把信号灯挂起来,估计这下子算是得到自由,脱离危险了。我从昨天起就没有吃过一口东西,所以吉姆就拿出一些玉米饼和奶酪来,还有猪肉和包心菜和青菜——吃的东西只要做得好,那就再好吃没有了——我一面吃着晚饭,我们俩就只管聊天,真是痛快极了。我摆脱了那些打冤家的事儿,简直高兴得要命,吉姆离开了那个苇塘,也是一样高兴。我们说,把木排当做家,到底是最好不过,哪儿也赶不上。别的地方都显得很别扭,闷气得很,木排上就不是那样。你坐在木排上,就觉得挺自由,挺痛快,挺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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