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飞忽然想起一句话：没有你的地方天堂不再是天堂，有你的地方地狱不再是地狱。
只不过他接着冷笑：有你的地方，天堂也不再是天堂。
夏明朗和宋云飞站在一块墓碑前，这块墓碑只是寥寥草草写了主人的名字和逝去时间，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和周围目前多多少少摆了花的墓碑相比，不免显得有些凄凉。
“我记得，这个墓地的看守人是刘老头，怎么如此厚此薄彼，就没给这个人擦灰放花呢？难道这个人生前做了什么恶事，这么天怒人怨……”
夏明朗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你倒是对这里很熟悉？”
宋云飞毫不在乎的笑笑：“那是当然。从我记事开始周围就在不停地死人，医院的传单啦，户口本注销啦，还是联系殡仪馆，我都比你熟悉。我告诉你哦，这个地方赚的可都是黑心钱，什么一个骨灰盒就要六万块，六万块诶！你还必须买，我建议在完全竞争的市场下大家都来做这个生意，肯定……”
“宋云飞，”夏明朗难得的严厉，“这个是你父亲。”
聒噪声戛然而止。
宋氏集团办公室。
宋霆衍盯着电脑屏幕看了整整一个小时，终于翻到了末尾。其实他早已阅览过无数次，其中条款数据等项几乎已经烂熟于心。
只是不做这些还能做什么呢？
今天是十六号，十几年前的今天宋父死在了一场车祸。两年前的十六号，宋海升又死于自杀。
这到底是个什么日子呢？宋霆衍向来不信命，谁要是在他面前劝说“信命”，他估计会直接叫人……或者亲手那个什么东西把那个人叉出去。现在他有些信了，比如《独行者》的开机仪式，他就逼着夏依依开机的时候来了个祈祷仪式；再比如他现在开始在夏依依和自己的车上挂一个岁岁平安的黄玉吊坠……
什么时候开始呢，他变得越来越惜命。或许真的有命运一说？十几年前的事情并未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他总觉得宋云飞最近有人相助，否则凭着宋云飞一个人怎么有能力一下子给两家以如此沉重的打击？
宋霆衍靠在背后椅背上，思来想去还是想不出。最后犹豫了一下，还是吩咐吕律师：“下午我出去一下，有事情立刻联系我。”
墓园。
“那里面的，是你父亲。”
宋云飞微微张了张嘴：“这我知道啊，刚才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你怎么能对你父亲那么说话？”夏明朗有些愤怒，提着宋云飞的衣领。
“怎么不能？”宋云飞扯开夏明朗的手，“这老家伙生前做过多少错事？害的我和妈妈有多痛苦？如果现在在里面的人是你父母，你猜你会和我一样还是继续你的假惺惺父母之恩？父爱？那是什么？”
宋云飞似乎耗尽所有力气，扶着墓碑缓缓坐下，视线随着手指到达的地方游移：“我不知道啊，我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他要和宋霆衍他老爹斗得那么狠，最后呢，宋霆衍他老爹死了，自己又讨到多少便宜，反倒便宜了宋亚娜那个老女人。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几斤几两都没有搞清楚就想着出去闯？”
“我妈常说，你爸爸是为了你好。但是我长到这么大，只见过他几面，几面啊！要我如何对一个陌生人建立那种亲密无间的感情？我又不是演员！”
夏明朗也靠着宋云飞坐下：“那天我看见你了。”
宋云飞迷惑：“哪天？”
“那天。”夏明朗的眼神飘向远方，声音变得温柔，像是梦中不存在的喃喃低语：“那天，你父亲在里面呆了十几年，终于刑满释放。我们都提醒他，外面想要他命的人实在太多，让他从此以后做事低调点，就别去做生意了，哪怕开一个小卖铺也好。”
“不可能的。”宋云飞听到这里忍不住笑出来摇摇手打断夏明朗：“宋海升那么骄傲，他的才华只有用在做生意上，这个人的灵魂才有存在的意义。不敢想象他穿着老头衫坐在门店前面扇扇子的样子。”
夏明朗继续说道：“他说他不……他人生的全部意义就爱做生意，他的前面二十年都在做生意，除了做这个他能怎么办呢？那天他带着自己的行李准备离开，他的儿子就在大门口等着他……”
他看见宋云飞有些动容：“在这几年中，他儿子也和他一样从了商，而且把他留下来的一点点资产做得风生水起，赚了不少钱，衣着无一处不华贵，还自习了大学课程……本买来应该是苦尽甘来的故事，只是他想到身为一个父亲十几年来没能照顾好家人，现在有什么颜面回去呢？”
听到这里，宋云飞的脸色微微发白。
“所以他想结束生命，并且对外宣称是因为出狱后的赌债被人追杀致死。这件事情我在狱中就找人着手去办。至于你……你向来不喜欢管宋海升的事情，这一切都是你母亲在料理，是她这么跟你说的是不是？”
“我以为……”宋云飞的脸色越来越白，他伸手扶住宋海升的墓。
“什么都是你以为。你觉得宋海升出狱了还不老实，你觉得你妈妈对你最好，你觉得宋亚娜才是幕后黑手……”
说到这里，夏明朗摇摇头：“不过宋亚娜要害你是真的，今天带你来有三件事。第一，搞清楚你的对手是谁；第二，祭奠你的父亲。”
“我一直觉得，他……我……不过好在，我也活不了多久了，很快就可以看到他了。”
宋云飞的手描摹着宋海升的名字：“……爸。”
“你说的第三件事情……”
“第三件事情，就是来看看宋霆衍父亲的墓碑。”
墓园，东。
这一次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事实上每一次来都只有他自己，母亲从来都不来，依依……从没说过，这样不光彩的事情，怎么能和她说呢？所以每次都只有他来。
可是今年好像有些不同，宋云飞也来了。当然他不是来看他父亲，而是来看宋海升的。
两个人，一对兄弟，当时说好的一起打拼，如今一个被算计死在了高速公路上，另一个坐了十几年的牢之后刑满释放，却莫名其妙的自杀。
宋霆衍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自杀，为什么不在死之前证明自己？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留下了一堆烂摊子和一堆扑朔迷离的故事给他们的后人，毫无理由的自相残杀。
你们真的心狠手辣。
宋霆衍开了一瓶白酒，倒在面前男人的墓碑上。
这个男人只活了三十六年。今年我二十八岁，八年之后我就会和你一样大了，再然后我会超过你。
宋霆衍回忆了一下他和这个男人共同的回忆，发现真的少得可怜。
他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想听听宋亚娜的声音，还想问问她为什么每一年都不曾来看过她丈夫的坟墓。
几秒种后，电话接通了。对面却是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这里是宋府，你找谁呀？”
宋霆衍：“我找宋晓亚。”
宋晓亚咯咯笑：“诶呀，他不在，他正忙着接电话呢！”
“那我一会再打回来……”
“别别……”宋晓亚急了，“不许你挂电话！奶奶今天不理我，我也只能给花花一会会时间的电话，五伯说奶奶说了今天无论谁找她都不见，奶奶是不是生气了啊？”
“她没有生你的气就对了。”
接着宋霆衍和宋晓亚聊了很多事情。其实宋霆衍只是想找个人说话，来排解这种空虚的令人恐慌的寂寞。
墓园，西。
“听说这里又新来了一个小姑娘，名字叫小兰。为了保护宋晓亚，年纪轻轻就没了听力，醒来了就受不了，自杀了，可怜……”
“是夏依依家里那个小保姆？”
“是。那都怪你和陆雪没说清楚，下手太重……”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阳光依旧洒在每一个角落，中午的太阳比早上更加大了，可却无端的让宋云飞打了个寒颤，直直的让他感到恐惧。他咽了口唾沫，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夏明朗，我开始有点害怕你了……我知道你有些事不方便和我讲，可是你怎么这么冷漠，那可是一条人命，那可是你妹妹家里的人诶！”
夏明朗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没有感情：“那不是依依家里人，小兰只是个外人。我知道陆雪恨依依，没想到她心里会这么毒，连小兰都不放过……小兰的事情我很抱歉……对不起。我会下地狱。”
宋云飞啧啧嘴：“你好冷漠。宋晓亚被绑架你都不怎么担心……”
“宋晓亚？呵。”夏明朗放下手中的花，接着他说了一句让宋云飞惊讶的话：
“宋晓亚根本不是依依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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