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泉-盖尔·华纳德(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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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也没进,爱尔瓦。是一些东西终于出来了。”

    “顺便说一下,你知道吗,许多报纸还登了那神庙里的多米尼克裸体雕像的老照片,然后和婚礼的新闻报道一起发表——以展现华纳德夫人对艺术的爱好,这伙流氓!报复盖尔令他们很高兴啊!他们要把这个给他吗,这帮卑鄙无耻的家伙!不知道是谁提醒他们那件事的。”

    “我不知道。”

    “啊,当然,这只不过是一桩鸡毛蒜皮的小事。几个星期之后,他们就会忘得一干二净,我认为这碍不着什么大事。”

    “不,不是这个事件本身,不止这一事件。”

    “啊?你预测到了什么?”

    “是那些信预测的,爱尔瓦。不是上面提到的那些信,而是他不肯读信的事实。”

    “哦,也不能太傻了。盖尔知道何时何地罢手,不要小题大做……”他瞥了一眼托黑,话头一转,“啊,是的,托黑,你是对的。我们该做什么啊?”

    “不做什么,我的朋友,不做什么。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做什么。”

    托黑坐在斯卡瑞特的桌子边上,皮鞋尖挑着大篮子里的信封,并把它们翻上来,让它们发出沙沙的响声。他养成了随时进出斯卡瑞特办公室的习惯,并且以此为乐,斯卡瑞特逐渐依赖上了他。

    “嘿,埃斯沃斯,”斯卡瑞特突然问道,“你对《纽约旗帜报》真的忠诚吗?”

    “爱尔瓦,不要老是说行话,没有人那么乏味。”

    “不,我是认真的……噢,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我对你的所指一无所知。谁会对他的面包和黄油不忠诚呢?”

    “是的,它是那么……不管怎么说,你知道,埃斯沃斯,我很喜欢你,只是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说我的语言,什么时候说你自己的语言。”

    “别把自己卷进错综复杂的心理分析中去,你会变得纷乱迷惘,你想什么呢?”

    “你为什么还要为《新前沿》撰稿呢?”

    “为钱。”

    “啊,算了吧,那点小钱。”

    “呃,那是一本有声望的杂志,我为什么不应该为它撰稿?你并没有买断我。”

    “我是没有买断,我不介意你为谁撰稿或支持谁。但最近《新前沿》古怪得邪乎。”

    “关于什么?”

    “关于盖尔·华纳德。”

    “噢,无聊,爱尔瓦!”

    “不,先生,这不是无聊。只是你还没有注意到。我猜你读得不够仔细。但是我对那种事情有种直觉。我知道什么时候是那些聪明的年轻小流氓乱放炮,什么时候一家杂志是认真的。”

    “你神经过敏了,爱尔瓦,你在夸大事实。《新前沿》是一本支持自由主义的杂志,他们总是爱拿盖尔·华纳德开刀。每个人都是如此。你知道,他在业内从来就不怎么受欢迎,但是从没有什么伤害过他,不是吗?”

    “这次不同。它的背后有组织,有一种特殊目的,像许多小水珠在滴落,全都天真无邪,很快汇成一条涓涓细流,不强不弱,正好把他冲走,很快……这时,我就不喜欢它了。”

    “你快变成一个迫害狂了,爱尔瓦。”

    “我不喜欢那些。人们闲扯他的游艇、女人和几桩从没得到证实的市政选举丑闻都无所谓。”他匆忙接着说,“但我不喜欢那些当今人们喜闻乐见的新知识分子的用语:盖尔·华纳德,剥削者;盖尔·华纳德,资本主义的强盗;盖尔·华纳德,一个时代的痼疾。那全是胡说八道,埃斯沃斯,只是那种胡说八道里有炸药。”

    “它只是用现代方式在说同样的事情,再没有什么别的了。而且,我对杂志的政策不能负责任,因为我只是偶尔地给他们写篇文章。”

    “是的,但是……那不是我所听到的。”

    “你听到了什么?”

    “我听说你给该死的那个提供经济支持。”

    “谁,我?用什么?”

    “呃,确切地说,不是你本人。但我听说,是你找的那个叫罗尼的年轻人——那个酒鬼,让他给他们打了一针十万块的兴奋剂,大概就是《新前沿》在各个前沿开拓的时候。”

    “噢,那只是想把罗尼从城里更昂贵的保龄球馆里拯救出来。他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我想给他更高的生活目标。反正他身边的那些尤物也会把那十万块大洋用从他那儿套走的。”

    “没错。但是你不能在礼物上拴根小线,挂张小纸条给他们编辑传话说把盖尔搞臭,否则另当别论。”

    “《新前沿》不是《纽约旗帜报》,爱尔瓦。它是有原则的杂志。人们不会拴线给他们的编辑,人们不会告诉他们‘另当别论’。”

    “在这个游戏中,埃斯沃斯,你在戏弄谁?”

    “哦,是否应该让你的思绪安静一下,我要告诉你一些你从没听说过的事情,这些不应该被人知道——通过多个代理才完成的。你知道吗?我刚刚让米切尔·兰登收购了《纽约旗帜报》相当大的一部分股份。”

    “不!”

    “是的。”

    “上帝,埃斯沃斯,太好了!米切尔·兰登?我们能利用这样一个水库……等一会儿,米切尔·兰登?”

    “是的,米切尔·兰登怎么了?”

    “他不是那个消化不了祖上基业的小男孩吗?”

    “祖上给他留下了一大笔钱。”

    “是的,但他是个怪人。他是一个瑜伽修行者,一个素食主义者,一个一位论派教徒,还是一个裸体主义者——现在,他要去莫斯科建造一座无产阶级的宫殿。”

    “那又怎么样?”

    “但是上帝!——我们股东里有一个赤色分子?”

    “米歇尔不是赤色分子。一个拥有两亿五千万美元的人怎么会是赤色分子呢?他只不过是一朵苍白的茶花,大部分是黄色的。但本质上是一个不错的家伙。”

    “但是——是《纽约旗帜报》的股东!”

    “爱尔瓦,你这个笨蛋!难道你不明白吗?我已经让他投了一笔钱给一家更好、更踏实、更保守的报纸。那会治疗他粉红色的思想,帮他树立正确的方向。而且,他能有什么害处呢?你亲爱的盖尔控制着他的报纸,不是吗?”

    “盖尔知道这个吗?”

    “不知道。过去五年中亲爱的盖尔没有像他以前那样警醒。你最好不要告诉他。你知道盖尔要走哪条路,他需要一点儿压力。你需要钱。米切尔·兰登很好,他迟早会被派上用场。”

    “是这样的。”

    “是的,你明白吗?我是有良心的。我帮助了一些像《新前沿》这样微不足道的自由主义杂志,我给诸如《纽约旗帜报》这样最重要的保守主义大本营弄到了不少钱。”

    “是的,你这么做了。考虑到你自己有几分激进主义,你真是高尚啊。”

    “现在,你还打算说我不忠诚吗?”

    “想必不会。想必你会和老《纽约旗帜报》站在一起。”

    “我当然会。为什么不,我爱《纽约旗帜报》。我愿为它做任何事情。为什么不,我愿为《纽约旗帜报》献出我的生命。”

    8

    即便是走在寸草不生的孤岛上,一个人也可以和世界上的其他部分保持联系;但是在他们的顶楼公寓里,拔掉了电话线,华纳德和多米尼克感觉不到他们下面还有五十七层楼和插在花岗岩上的钢架——对他们来说,似乎他们的家停泊在太空中,不是一座岛,而是一颗行星。城市变得很亲切,清晰可见,不可能与之建立任何可能的交流,有着像蓝天一样令人赞叹的景观,但是和他们的生活没有直接的关系。

    结婚后的两个星期里,他们没离开过这座顶楼公寓。只要她愿意,随时可以按动电梯开关,打破这样的生活。她不想这么做。她没有反抗、质疑、提问的欲望。这是迷乱和平静。

    当她想要交谈的时候,他会坐下来和她谈上几个小时。只要她提出来,他就愿意静静地坐下来,看着她,就像看着他艺术陈列室里的那些作品,用同样的距离,聚精会神地凝视。他回答她向他提出的任何问题。他从没问过任何问题,也从没说过他的感受。当她想自己独处的时候,他不会打扰她。一天晚上,她坐在房间里看书,看见他正站在外面黑暗的屋顶花园那冰封的矮墙旁,他没有回头看房子,只是站在从她窗子透出去的光束里。

    两周后,他回去工作,回到了《纽约旗帜报》办公室,但依旧保持着与世隔绝——就像一个已被说出的主题,将会保留在他们未来所有的日子。晚上他回家后,这座城市停止了存在。他哪儿也不想去,也不邀请任何客人。

    他从没提起过,但是她知道,他不希望她走出这所房子,无论和他一起还是单独出去。这是一个他不想强制施行的无声困扰。当他回来的时候,他问:“你出去了吗?”——而从来不问:“你去哪儿了?”这不是嫉妒——“哪儿”都不重要。当她想买一双鞋的时候,他让三个商店送来所有鞋的存货供她选择——这阻止了她去商店。当她说想去看某一电影的时候,他让人在屋顶建了一间投影室。

    在最初的几个月里,她一直听命于他。当她意识到她喜欢这种与世隔绝时,她立刻破坏了它。她让他接受邀请,她邀请客人到他们家来。他没有抗议地遵从着。

    但是他坚守着一堵她打不破的墙——他在他的妻子和他的报纸之间树起来的墙。她的名字从没在他们的报纸上出现过。他制止了怂恿盖尔·华纳德夫人进入公众生活的每一个企图——出任委员会领导,发起慈善行动,认可宗教活动。他毫不犹豫地拆开她的信件——如果那是令人讨厌的正式信笺——不答复就毁了它——并告诉她,他已经毁了它。她耸耸肩,什么也不说。

    然而,他似乎不想和她共享他对他报纸的蔑视。他不让她讨论它们。她不知道他如何看待它们,或者他对它们的感觉。一次,当她就一篇盛气凌人的社论发表见解的时候,他冷冷地说:“我还从没为《纽约旗帜报》道歉过,以后也永远不会。”

    “但是这的确很糟糕,盖尔。”

    “我想你嫁的就是《纽约旗帜报》的出版商。”

    “我想你不喜欢这么想。”

    “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跟你没关系,别想让我改变《纽约旗帜报》或者拿它当祭品。我不会为地球上的任何人这么做。”

    她放声大笑:“我没问这个,盖尔。”

    他没有对她回之以笑。

    在旗帜大楼他的办公室里,他带着崭新的活力、兴高采烈的动力工作着,这使在他最野心勃勃时便已认识他的下属感到惊奇。必要的时候,他整夜留在办公室里,他已经很长时间没这么做了。他的方法和策略都没有丝毫改变。爱尔瓦·斯卡瑞特满意地看着他。“我们误解了他,埃斯沃斯,”斯卡瑞特对他持久的伙伴说,“还是同样的老盖尔,上帝保佑他,比以前更好了。”“我亲爱的爱尔瓦,”托黑说,“什么都不会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也不会那么快。”“但是他很幸福。难道你没有看出他很幸福吗?”“幸福也许是发生在他身上的最危险的事情。我就做一次慈善家,我这么说是为了他好。”

    萨里·布伦特决定智取她的老板。萨里·布伦特是《纽约旗帜报》最自豪的财产之一,一个坚决果断的中年妇女,打扮得像二十一世纪的模特,写作风格却像个女仆。在《纽约旗帜报》的读者中间,她有大量的追随者。她的受欢迎程度使她过度自信。

    萨里·布伦特决定对盖尔·华纳德夫人做一个新闻报道。这正是她要报道的新闻类型,但一直都被浪费了。她获准去了华纳德的顶楼公寓,用的正是华纳德优秀员工学过的策略:如何进入不许进入的地方。她用了惯常的戏剧性进入方式,穿了一件肩膀上饰有太阳花的黑裙子——她一直用这个装饰,以致变成了她个人的商标——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对多米尼克说:“华纳德夫人,我来这儿帮你欺瞒你的丈夫!”

    然后,她为自己的顽皮眨了眨眼,解释说:“我们亲爱的华纳德先生对你不公平,亲爱的,他因为我不能理解的某一原因,剥夺了你合法的声誉。但是我们要治治他,你和我。两个女人到一起的时候,一个男人会做什么?他只是不知道你是一个多好的新闻题材。所以,给我你的故事,我要写它,它会非常好——以至于除了选择刊登,他别无办法。”

    多米尼克正独自一人在家,她用萨里·布伦特从没见过的方式微笑着,所以萨里通常遵奉的思维没有起到合适的作用。多米尼克告诉了萨里自己的故事。她给了萨里梦寐以求的那种故事。

    “是的,当然,我为他做早饭,”多米尼克说,“汉堡和鸡蛋是他最爱吃的,就是普通的汉堡和鸡蛋……噢,是的,布伦特小姐,我很幸福,早晨睁开眼的时候,我对自己说,这不是真的,世界上有无数魅力无穷的佳丽可让伟大的盖尔·华纳德选择,但是普普通通的我却变成了他的太太。你明白,多年来,我一直爱着他。他对我来说,是一个梦,一个美丽的、可望而不即的梦。现在,美梦成真了……布伦特小姐,请把这个消息从我这儿带给美国妇女:耐心总是会得到回报,浪漫的爱情就在耐心的周围。我想这是一个美好的想法,也许会对其他女孩有益——就像它曾经帮助过我一样……是的,我全部的生活就是让盖尔幸福,分享他的快乐,分担他的忧愁,做一个好妻子和好母亲。”

    爱尔瓦·斯卡瑞特读了这篇新闻报道,非常喜欢它,以至于失去了所有的谨慎。“赶快刊登,爱尔瓦,”萨里·布伦特催他,“让人赶快拿出校样,放到他的桌子上,他会同意的。不同意才怪呢。”那天晚上,萨里·布伦特被解雇了。她薪酬很高的合同被付款解除了——还有三年多才到期——她被告知,不管为了什么目的,永远不要再跨进旗帜大楼。

    斯卡瑞特惊慌地抗议说:“盖尔,你不能解雇萨里!那是萨里啊!”

    “在我的报纸,如果我不能解雇任何我想解雇的人,我就该关了它,炸掉这幢可恶的建筑。”华纳德平静地说。

    “但是她的读者!我们将会失去她的读者!”

    “什么读者,见鬼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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