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们不解地看着他，大殿里出现短暂的骚动。
真元殿大门打开，美婢们鱼贯而入，手中端着金托盘、龙嘴玉壶和黄金樽。
有人看着御天祁布满血丝的狠戾双瞳，心中有了不祥的预感，转身就想往大殿外跑。门外出现了一排重甲侍卫，以弓箭逼迫他们回到殿中。
御天祁回到龙椅上，冷冷地说：“朕知道，你们之中早有人暗中投靠了御璃骁。还没有投靠的，已经开始做打算了。既然如此，朕就成全你们，早早送你们去地底下等他。”
殿中顿时乱了，数十大臣，转身想冲出去，这时弓箭齐发，跑到前面的人中箭倒下，血染玉砖。
“慌什么？这些酒中，只有一半有毒，朕本来只想赐给那些已投靠的人，现在被你们全弄乱了，就凭运气吧，一人喝一杯。”御天祁转动手上的玉扳指，冷笑不止。
大家转头看过来，那些美婢确实被他们冲得东倒西歪，顺序大乱。眼看今日无法混过，胆大的人大步过去，想碰个运气。胆小的人就等着看，别人死了，无毒的就是自己的。
扑通……倒了一个！扑通、扑通……又是好几个！
御天祁往后靠了靠，调整了一下姿势，冷酷地看着大殿里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他恨眼前这些人，登基时，他也想做个有为的君主，成就千秋霸业，但是这些人眼中没有他，都跟在太后和赵太宰身后不停地摇尾巴结，把所有的奉承和谄媚都给了那两个人，把他当成傀儡一般轻视，甚至暗中嘲笑。他的雄心壮志，一寸一寸被绞断、熄灭，到如今唯剩怒火和恨意。
所有的酒都有毒，他今日没打算放过任何人。就在刚刚，若有一人敢站出来应战，他就会放过这些可怜虫，可惜，没有一人愿意为他披荆斩棘，反正无心效忠于他，留着这些人，他们还总给御璃骁通风报信，索性杀光，一了百了。
一地血泊，让他心生满足。他勾勾手指，身边的美婢过来，给他倒了一樽酒，他拿在手中轻轻晃动，转头看向美婢，残忍地扬唇，“喝了它。”
美婢脸上血色褪尽，连声哀求，拔腿就往台阶下跑。侍卫拦住她，把毒酒灌入她的喉中，很快这美婢就七窍流血，抽搐几下，死了。
“一人不留，不得走漏消息。”他双手往扶手上一撑，站起来，大步出去。
殿外的几株山茶花树后，披着黑色斗篷的人正恭敬地跪了下去。御天祁脸上一喜，大步过去，扶起他的手说：“谋师请起，许久未见谋师，谋师快给我出个主意。”
那人也不出声，只伸手递给他一张纸条，抱拳长揖，大步往外走去。
御天祁拆开了纸条，匆匆看过，愕然低语道：“要我夺寒水宫？谋师你又去何处？他即将攻城，难道我就这样放弃？”
谋师脚步不停，步子越来越快。有侍卫想阻拦，他脚步轻晃，轻松甩开。远远地，抛来一把苍老阴凉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风，吹入御天祁的耳中，“时机已逝，当从长计议。这里已是孤城，切勿留恋。能进能退，方成大业。”
一炷香的工夫之后，穿了一身太监衣裳的赵太宰出现在了太后宫中。
“怎么这么晚来找我？”太后只着薄纱衣，从帷幔后探出头来。洗去脂粉的她，再不见光彩照人的脸，只显出几分老态。
“我今日起来眼皮直跳，总感觉不妙。芙叶，出大事了。”赵太宰摇头，在榻沿上坐下，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继续道：“芙叶，你赶紧换衣，我带你出去。”
“什么事？”芙叶太后坐起来，拢了拢头发，声音有些嘶哑。
“他刚刚在大殿上诛杀了所有大臣。”赵太宰拧拧眉，低声道。
“什么？”芙叶太后脸色大变，抽回手，呆坐了一会儿，下了榻，快步走到柜边，取出一只小锦盒，交到了赵太宰的手中，轻声说：“我们可能出不去了。这药还有三颗，原本就是留给我们三人的，若当年事发，我就会带着你和他一起服下此药，以免受酷刑之痛。现在看来，我们只有先喂他吃掉。”
赵太宰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三粒晶莹剔透的丸药，他拿起一颗，举到眼前看了半晌，哑哑地说：“芙叶，他怎么会吃？”
“想办法。”芙叶焦躁起来。
“我们还是赶紧走，你换上宫女的衣裳。”赵太宰小声催促。
“他既然杀了所有大臣，一定防备森严，我们走不掉的。”芙叶太后偎着他坐下来，和他一起看着那丸药，轻轻地说：“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怕死……一想到要冰凉地躺着，我就不寒而栗。”
赵太宰转过头来，看了她一会儿，伸过手臂揽住了她，长长叹息，“唉，若当年没让他进宫多好。”
“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景之，我们都老了。我前天还梦到了怡琳，她去得早，或者是一种福气。”芙叶眯了眯眼睛，像小女孩一样，在他的怀里蹭了蹭，手在额上轻揉道：“头疼。”
“先躺躺，我去给你拿衣服。”赵太宰要扶她躺下。
“别费心思了，相信我，出不去的。你陪我躺会儿，说说话，等他来找我。”芙叶揉了揉眉心，拉他躺下。
赵太宰犹豫了下，脱了靴子，和她并排躺着。
“你还记得吗？我十四岁那年，你给我做了只风筝。”芙叶说着，轻轻地笑起来。
“哦。”赵太宰点头。
“唉，我不记得那风筝长什么样子了。”芙叶摇头，一脸愁意。
“芙叶，我还是去看看蓉欣，我怕他会对蓉欣下手。”赵太宰又坐起来，看看空寂的四周，不安地说。
芙叶的眼中有了几分失落，半晌，轻轻点头说：“你去吧。”
赵太宰爬起来，犹豫了下，又说：“换上衣裳，等我回来。”
“嗯。”芙叶点头。
赵太宰穿了靴，匆匆往外走去。
大殿中又静下来了，像没人的深渊。芙叶翻了个身，看着空荡荡的大殿发怔，宫中几十年的时光，在眼前飞快地闪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她只觉得有人站在榻前，猛地睁眼，只见表姐怡琳、御璃骁的生母正站在那里，一身凤袍雍容华贵，低头看来时，唇角生着冷意，“你还是这么狠毒啊……”
她一个激灵，猛地坐了起来，转头看，榻边确实有一人，却不是贵妃，而是桂芸嬷嬷。
“娘娘，您做噩梦了？”桂芸嬷嬷给她揉着背，担忧地说。
“什么时辰了？”她抹了把冷汗，转头看向殿门。
“辰时了。”桂芸嬷嬷端了茶过来，递到她的唇边，“喝点茶，压压惊。”
芙叶一口饮了，轻轻喘了会儿，突然手一抖，茶碗跌在了锦被上，她双手扼着咽喉，发出骨碌骨碌的声音。
桂芸嬷嬷连退了数步，猛地跪到地上，大声说：“太后走好。”
芙叶转过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半个音，只瞪大了眼睛，死死看着缓缓打开的殿门。
血不停地从嘴里涌出来，把身上的薄丝锦缎染得透红，一团团，就像盛开的牡丹花。她眯了眯眼睛，朦胧中，又看到怡琳贵妃和好多曾经的姐妹站在榻前，冷冷地盯着她。她勉强扬起唇角，想笑一笑，以示不惧。
“母后总是这么疼我，还给我留了这样的好东西。”御天祁慢步过来，手一挥，把药丸丢了过来，狠狠地砸到了芙叶的脸上。
芙叶眼睛一瞪，直直地倒回了枕上。
“太后病重，关闭寝宫，任何人不得前来见她。”御天祁转过身，锐利的视线紧盯着桂芸嬷嬷。
“是。”桂芸嬷嬷连连点头，一头大汗猛地往下滴落。
又有几名小太监过来，把芙叶从榻上抬起来，用白布裹好，匆匆往外跑去。
御天祁环顾了一圈大殿，一脸冷硬地大步走了出去。
生死攸关之时，他当然也会在太后身边布下眼线，桂芸嬷嬷早就被他收买了。
赵太宰就跪在大殿外，看着白布包裹的芙叶被抬出来，丢进了墙东边的一口井中，他顿时老泪纵横，往前爬了几步，又趴了下去，哑声喊了句：“恭送太后。”
“你还是个情种。”御天祁走过来，冷冷刺他一眼，一脚就踢向了他的心口，“来人，把他关进笼子里，让他在这里守着太后。”
太监们把赵太宰推进一个铁笼，高高悬起，让他和丢在井里的芙叶太后两两相对。
“皇上，已经安排好了。”一名侍卫匆匆过来，附在御天祁耳边小声说。
御天祁点点头，抬头看向赵太宰，低声说：“我也算成全了你。”
赵太宰只盘腿坐着，双目紧闭，沉默不语。
“好好待着吧。”御天祁淡淡地说了句，大步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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