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子！”聂双城指着潭中说。
御璃骁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只绣鞋在潭面浮着。十月跳进水中，把绣鞋衔过来，他低眼一看，正是渔嫣的那只。
过了会儿，横七竖八浮上来好多黑衣人的尸体。侍卫一一检查过，认出是御天祁的人，肩头全都烙着后青国铁卫的标志——一只展翅的青鸟。
众人沉默地看着御璃骁，如此恶战，莫问离独自带着渔嫣，可有逃过？
御璃骁大步往前，纵身跃进潭中，一口气泅进了潭底。潭水刺骨寒冷，浸得他心头发凉，眼前只有幽碧近乎黑色的潭水，哪有他的渔嫣？
侍卫们也纷纷下水，在潭中寻找。
小潭并不大，可水是往悬崖下流去的。这瀑布很高，分为三层，一层跌进一层，再往下汇集成河，激涌而下。他们在潭中搜了很久，一无所获。
“王爷，莫问离武功了得，你看他一人可以杀这么多刺客，现在可能已经回寒水宫了。”聂双城见御璃骁近似疯狂，赶紧劝他。
“去寒水宫。”御璃骁从小潭出来，又跃身上马。
“王爷，你已累成这样……还去什么寒水宫？就算是歇一会儿也行啊。”夜明月用力拽着缰绳，仰头看着他，小声央求。
御璃骁用马鞭轻轻推开她，哑声道：“明月，不要劝了，也不要跟着我了。不找到她，我难以心安。去吧，我许你自由，你从此之后可随心婚嫁，你我并无夫妻之缘，就此打住。”
“王爷，你不如杀了我。”夜明月一听，眼泪汹涌而下，抱着马儿的脖子，哽咽着说：“不做夫妻就不做夫妻吧。你如此爱她，我也不再妄想了，但是别赶我走，我给你做丫头。我求求你，你还在流血，先止血好不好？”
树林里窸窸窣窣地响动了几声，聂双城横刀身前，警惕地看着。
树后出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锦程他们赶来了！
“王爷，寒水宫的人来了，他们昨晚来接应，没有找到莫问离。”锦程大步过来，一脸忧色地大声说。
“没回去吗？”御璃骁呼吸骤沉，握着马鞭的手掌一用力，迅速扭过头，又去看那方小潭。千万不要是沉在了潭底。
“莫问离昨晚安排好人前来接应，可是在约好的时间他没有到，汰州又出了事，所以他的人便找了过来。”锦程看看他手上的血，小声说：“王爷不如先回去，我去找，一定带嫂嫂回来。”
御璃骁心中闷痛，渔嫣已到最后关头，在那样的时刻，二人才知道，渔嫣的小腹中居然有个小生命。只要想到这个，他心里就如刀割般疼痛难忍。
“王爷，属下在前面发现了这个。”
一名侍卫过来，捧着绿绸腰带，腰带上拴着桃木双鱼佩，腰带染着血，如大红的山茶花，开得热烈妖艳，还带着他熟悉的香味。
“是、是野兽……都撕碎了……”侍卫看看锦程和聂双城，还是把话说出来了。
“什么？”御璃骁只觉胸口一阵腥甜涌上来，差点没从马上栽下来。
“是野兽，或者是豹子，已经分不清了。这个是被丢到树上的，可能是拖上去的时候，挂在上面了……地上只有骨头。”侍卫为难地说着。
御璃骁一手摁在马背上，抬眸看向前方，已是睚眦欲裂。若这是真的，那他的嫣儿去得也太痛苦了！莫问离呢？他不是和渔嫣一起的吗？
“王爷，我去看看。”锦程赶紧和聂双城使了个眼色，一个扶住他，一个快步跟着侍卫过去。
“放开，我要自己去看。”御璃骁从马背上滑下，双目爬满了血丝，他用力挥臂，却没能挥开聂双城，倒让自己胸口钝痛不止，一口血从喉中涌出，他强忍一下，血还是从嘴角溢了出来。
御璃骁本就有伤，又浴血奋战整夜，再快奔赶来，终是没能忍住胸口那一口走岔的气，整个胸腔都刺痛得厉害。他勉强站稳，要往前走时，有人飞身过来，准准地点在他的穴道上。
锦程一见，赶紧折返回来，和来人一起紧紧托住御璃骁高大的身体。
“安鸿大人，现在怎么办？跟随王爷这么久，从未见过他有这样的时候啊！”众人看着赶来的安鸿，面露彷徨之色。
当年御璃骁跌下悬崖，在安鸿和锦程的带领下，他们足足找了十七天，也从没有动摇过信念，可这时候，看他为情伤至如此，大家却感到一阵阵的灰心无助。
“带他回去，他不能再累了。”安鸿沉着脸，把御璃骁放在马上。
夜明月连连点头，赶紧招呼人往营地出发。
“可是王爷醒来会怪罪的。”聂双城拉住缰绳，焦急地看着他。
“若嫂嫂蒙难，绝不能让他亲眼看到！你没看到他已在呕血了吗？他练的是至刚至霸的内功，这样反噬，若再严重些，药石无医。”安鸿扫了聂双城一眼，再环顾四周，朗声道：“不管你们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都给我记着，王爷醒来之后若问及，必须说王妃还在，她只是和莫问离离开了。尤其要交代寒水宫的人，不能说错半字。明月夫人，你更要记得，不能再让他走岔半口气。”
安鸿说着，转头看向夜明月。
夜明月点头，抽泣着说：“是，必以我命护他命，绝不说错半字。”
安鸿又看众人，众人赶紧抱拳低头，“谨记安鸿大人之意，我等若敢走漏半字，天打雷劈，粉身碎骨。”
“锦程，你带人继续找，无论死活，一定要有确切的消息，但绝不可泄露半点。聂双城，你随我回营，有你在那里，大家才安心。我们绝不能再让御天祁的军队过河，这次的突袭是策划好的，内奸还得查，此时我们必须稳住，不能让大哥再受一点伤。你们听着，大哥素日待我们与亲兄弟无异，现在正是我们报答他的时候。”
“是，哥哥你先回，我再搜一搜。”锦程脸色凝重，带着自己的人赶往侍卫发现腰带的地方。
那里满地血迹，长长的一直拖进了草丛，白骨森森，还沾着血肉。锦程不忍看，转过了头，双手在脸上用力抹了一把，哽咽地哑声说：“你们再找找，我……我……不能看……”
渔嫣是和他们一起对酒当歌的嫂嫂，他真不忍心看下去了，只能一拳打在树干上，接连十数下，仿佛这样才能压住胸口那难耐的痛苦。
“还有莫问离的鞋子……”侍卫们过来，捧着一只鞋子，上面有寒水宫特有印记。
“好好埋了，把钗环首饰拾来。立个记号，改日再来厚葬。”锦程胸中又是一阵揪痛，眼中胀胀的，有滚烫的液体打转，他强忍了一下，转头走开，才让眼泪滑落下来。
侍卫用帕子包了一双耳环、一只骨梳过来给他。他拿起梳子看了看，这正是他和安鸿送给她的，她常簪于发髻上，他还看到御璃骁用这梳子为她梳头。
“该死的御天祁，不灭了你，我誓不为人！”他一声怒吼，双掌又往树上重重拍了一掌，树叶簌簌抖落，一片一片地往下掉。
绿叶如雨，纷纷飘飘，和风一起，悲伤地拂过锦程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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