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璃骁又一次被拖回了地狱，他眼看着追随自己的骁勇将士，一个一个倒在烈火血泊中，终于一声怒啸，双剑出手，如蛟龙飞行，拼杀于箭雨之中。血雨纷飞，浸透战袍。愤怒让他燃烧，化成滔天的烈焰。见他出手，将士们顿时振奋，紧随着他反击回去，不多会儿，就在原本密不透风的包围圈上撕出一条血口。
此时有马蹄声匆匆传来，前来袭击的士兵一个一个倒下。
“杀，一个不留！”一声怒吼，在夜空中格外响亮。
“是朗将军！”有人指着马蹄声来的方向，欣喜大呼。
阿朗奉王旨，明为先锋军，实则率了一小支人马绕过西山，准备过河进城。收到范毅将军中伏的信号后，他立刻知道事情不妙，马上回城救援。这一路上人和马均不停歇，竭尽全力的战马已经累得无力站稳，到了这里后，纷纷倒下。
骁勇将士里外夹击，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不仅把渡过河的天祁军又击退了回去，骁勇军自己甚至打过了河，将骁勇旗立于对岸。
长河接天，星火相交，厮杀声暂歇。
御璃骁浑身浴血，拎着长剑站于长河畔，扭头看向笼于月白晨曦下的大山，不知莫问离是否带她回了寒水宫？
“王爷，你受伤了，先包扎伤口。”找过来的白城安拎着药箱大步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此时他手臂上鲜血直流，从他的手腕淌下，再顺着长剑，一滴滴地落在泥土里。
“我要去趟寒水宫，锦程、安鸿，你们驻守军中，未得我令，不可再进攻。目前暂令将士们原地休整。”御璃骁推开白城安，把剑抛开，大步走向他的战马。
“王爷，你现在这样子怎么去？”夜明月大步奔来，拦住了战马，仰着溅满血的脸，焦急地说：“你起码包扎好伤口再去吧。就算要用你的命换她的命，也得止住自己的血才行。”
“闪开。”御璃骁已经上了马，浓眉紧拧，马鞭挥下，卷住了夜明月的手臂，他不轻不重地一挥，把她甩开。
“我不让你走。”夜明月又扑过来，抱住了马的后蹄，“你们过来，把王爷拖下来！你们忍心看他为了一个女人送命吗？不过是要血要心，我的血给她就是！把我的血放干了，救回了她，你自会开心了……”
“夜明月，闪开。”
御璃骁扫她一眼，长鞭又是用力一卷，把夜明月重重甩开，他再不看众人，将长鞭在风中甩出凌厉的声响，径自疾行远去。
十月一身也染了血，烧去了一半雪色长毛，但并未消减它的雄威。见御璃骁离开，它当即就紧跟而去。
“王爷……”夜明月摔得眼前一黑，可又挣扎着起来，想拦住御璃骁。
“姐姐随王爷去吧，王爷心不在这里，我们拦着又有何用？”秋玄灵抓住了夜明月的手，跪坐在她的身边，仰头看着御璃骁远去的身影。
“不，你们不拦，我拦。于你们来说，他只是王而已，于我夜明月来说，他是我的一切。”夜明月用力推开秋玄灵，夺过侍卫手里的缰绳，拼力爬上马去，疾追向前。
聂双城忍着腿上的剧痛，招呼了几个侍卫，也紧随上前。
大风从头顶刮过，渔嫣的长发在风里缠缠绕绕，轻轻飘扬。她勉强转头，只觉厮杀声渐远，汰州已经远离她的视线。
“莫问离，停一会儿。”她在莫问离的肩上偏了偏头，虚弱地说。
“不能停，回了寒水宫再做打算。”莫问离微偏着脸，长眉紧拧。她越来越烫了，他就像背着一块铁，烫得心都在痛。
血与肉，他也能给她！
一只夜莺停在枝头，啾鸣唱晚。日光从乌云后探出来，微洒下光芒。有溪水之音传进耳中，潺潺淙淙。
“莫问离，再给我一根针，我想多看看……”渔嫣小声央求。
莫问离稍一迟疑，把她放下，取出一枚金针，手指稍抖几下，从她的头顶扎入。她猛地颤抖几下，痛苦地轻吟几声，人又绵软地倒了下去。
他跪坐于她的身边，紧紧地抱着她的身子，低声说：“只是痛一会儿，到了寒水宫，一切就会好了。”
“走得到吗？我想洗洗干净，人本洁净来，也当洁净去……”渔嫣看着四周景色，贪婪地呼吸着青草和花朵的香味。
“一定走得到。”莫问离当即断喝一声。
“若死于白发苍苍，还不如去在韶光正好，你们都喜欢我的时候，你以为我愿意受这样的折磨吗？好痛的，你知不知道？撑什么撑，撑着大家都难受。到后来，你们一个一个都会嫌弃我！”渔嫣用力抬手，两根金针让她精神略好了一些。
莫问离低下头，托着她的手抚到他的脸上。滚烫的指尖顺着他的眉眼往下，她又轻轻道：“只让你一个人看着，都折磨不到他。”
“知道会受人嫌弃就赶紧闭嘴，等你闭眼之后，我送他去土里陪你！”莫问离一咬牙，低声道。
“不要……”渔嫣又笑起来，手停在他的眼睛上，十指轻轻蒙住，说：“他万般辛苦才走到今日，我去后，希望你能帮他，他是你妹夫……你帮他，等我在下面混成了小鬼差，一定在阎王面前为你美言，为你延年益寿，再帮你偷来神药，助你重振男儿之风。”
“都要闭眼了，还这么多话，安静些吧。”莫问离的鼻子有些酸，突然就有种无助无望的挫败感，抱起她继续往前走。
“我不敢安静，怕安静了，再也不能说话了，我是靠嘴吃饭的，打官司赢了很痛快。”渔嫣的声音渐小了。
此时水声渐大了。
二人转头，只见阳光下，有瀑布如白练一般，从半空一泻而下，在幽幽的小潭上击打出白色的漩涡。
“我想喝水。”渔嫣轻声说。
莫问离稍一沉吟，背着她大步过去。
阳光照在小潭上，被瀑布击打得粉碎。莫问离把她放下来，青草湿润而冰凉，她躺着，轻轻地喘息，“我想洗洗，你帮我脱衣。”
莫问离没动。
“当我……还是那个小婴儿吧……”她目光挪向莫问离，哀求地看着他。
“就洗洗脚好了。”莫问离慢慢蹲下来，一手托着她的脚，替她褪去了长袜，轻托着她滚烫的小脚放进水中。他抬眸看她，她正双眼微眯，似乎很享受。
“莫问离，我不是你妹妹吧？”渔嫣慢慢抬眼，看着他小声说。
“哦……是……”莫问离声音有些小。
“你为什么不讨老婆？”渔嫣看着他问。
“不想讨。”莫问离抬眼看来，依旧小声说。
渔嫣沉默了一会儿，无声地笑，“免得被老婆连累。”
莫问离皱眉，她突然多话，似乎并非是金针的作用，脑中闪过回光返照四字，他一身如坠冰窖。
“心头血，心头肉。真残忍啊，活下来的那个，是用爱人的命换来的，这一辈子又怎么过得下去？还不是活受折磨。”渔嫣缓缓闭上眼睛。
莫问离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活的那个，也许可以忘尘、忘忧、忘情、忘去一切……重生……”
渔嫣眯了眯眼睛，点头说：“那样才好。攸兮皇后当年也是想重生的吧，忘蝶绕泉飞，不忆当年人。女子情痴，也是可怜，不如忘情，从此不累。”
“渔嫣，我的血和肉可以给你。”莫问离盯着她的眼睛说。
“好啊，给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成全我，我和他团聚恩爱去。”渔嫣点头，隔着视线里胭脂色的薄雾看他，唇角却勾出了几丝笑意。
莫问离知道她是开玩笑，但是他真的很想给她，从未如此想要一个人活下去……
“也不知道他打赢没有……若非最近为我分心，也不会被人乘虚而入。”渔嫣微微偏过头，看着有火光的远处天空喃喃低语。
“他是战神，有那么多人为他卖命，有什么好担心的。”莫问离淡淡地说了句，在她身边坐下，把她的脚从水里托出来，用自己的袍摆替她擦去潭水，“好了，休息一下，我们还要赶回寒水宫。”
“那你告诉我实话，你和傅总管是什么关系？”渔嫣看着他问。
“我请他帮我办事。”莫问离小声说。
渔嫣凝视了他一会儿，轻轻摇头，“你骗我。”
“没有。他每帮我办一件事，我就给他一千两银子。”莫问离满脸认真地说。
“还挺贵啊，他比我会挣钱。”渔嫣这才点头。
“走吧。”莫问离蹲下来，想把她背起。
渔嫣沉默了会儿，小声说：“莫问离，我不想起来了，让我在这里待着，这里风景很好，我不想撑下去了，这里痛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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