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一鼓作气打过河去，可河那边的老百姓全在河畔住着。那些士兵把他们赶过来，要以百姓之墙，拦住骁勇铁骑。
那里面还有骁勇军的亲人，所以渡河一事便拖了下来。战事最忌久拖，御璃骁一直在与各位将军商量最好的解决方法。
所幸渔嫣要的两个案子的卷宗都送了过来。卷宗足有几十本，还不是全部。每年都会有好些小娃儿被拐走。御璃骁不仅调来她父亲查的那两桩，还把这十几年来每一年打过官司的卷宗都拿来了。晚上只要有空，二人就会一起研究这些案子。
从早上起来，渔嫣就一直捧着卷宗看。这里拐卖的多是女孩，也有男孩。从出生几天到十几岁的都有。拐子们很恶毒，有些孩子被他们卖给没有孩子的人家，有一些却是被卖给恶人流氓，弄残了当乞儿。女孩子多是卖给人家当小妾，或者进了勾栏院，一辈子凄惨度日。男孩子命好的，还能进到小门小户，给人传承香火。
在这些卷宗里，渔嫣翻看最多的就是当年关于她的那一桩案子，但是很遗憾，记录里并没有关于她的只字片语。她想，是不是因为爹爹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消除了那些记录？爹爹实在是一个严谨、严肃又正派的人。他经常说，既然立下法典，就得按规矩办事，任何人都不得有私权。这样看来，爹爹不会做出消除关于她记录的事。
那么，只有两个可能：一个可能是，她不在那个案子里，没人报官，也没人找过她。另一个可能是，有人悄悄抹去了她的一切记录。
会是哪个可能呢？她放下卷宗，揉了揉微微泛红的双眼。
面前的纸上写着各个案件发生的时间、地点，用作巫术的只有两件，便是渔朝思查的那两件，前后相隔十四年。十四，这个数字有没有特别的含义？是等某种药物成熟吗？
念安在外面敲门，小声说：“王妃，白御医来了。”
“快请。”渔嫣坐起来。
这几天，御璃骁果真没让晨瑶来为她换药，换由白城安为她诊治。白城安话少、稳重，也是御璃骁安在宫里悄然为他办事的人。
渔嫣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些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为御璃骁效力。
白城安背着药箱进来，给她行了礼，便开始换药、开新方子，一整套诊治下来，除了问她的感受，就没多说几个字。
直到给她包扎好了，白城安才从怀中掏出一个红布包，低声说：“前两次王爷在这里，臣不太好拿出来。这东西是渔大人留给你的，说是和你的身世有关。他当时已感觉会出大事，怕连累云将军，而我和他交好之事，世上少有人知。加之平常也不太来往，在宫中见着，只是点头而已，所以他觉得放在我这里最安全。”
他展开红布，只见里面包着一只小小银锁，项圈已经断开，中间的小锁是镂空的，里面有小珠滚动，镂刻的花纹很古怪，似花又像鸟。
“你是大人在锁骨山上捡来的，他当时看到一个少年躲在树后，本想问清楚，那少年却飞也似的跑了，只留下一封信，交代了你的来龙去脉，他也由此破了附近几个村的女婴失踪案。你与那少年同在林子里过了近一月之久，当时你在襁褓中，他是如何让你活下来的，不得而知。”
“找到的那些婴孩，无论死活都已找到苦主。唯有你，始终没有人认领。那个逃走的少年，大人猜测是你的亲人，无法养活你，所以才把你送到大人身边。他又去那口泉边仔细搜过，找到了这把小锁，那些苦主都说不识此物，他判断这东西是你的。我之所以这时才来找你，一是因为你父亲叮嘱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告诉你你的身世。二是因为还要替王爷在宫中办点事，不便和你见面，也不便把这东西托人送来。如今你身染奇毒，若能找到你的家人，当然最好不过，万一他们知道这事的来龙去脉，也就救你于水火之中。”
渔嫣坐下去，仔细地想他说的每一个字，手指轻抚那只锁，喃喃地说：“原来这样，原来莫问离说的是真的，他就是当年的那个少年，他真的是我的哥哥。可他为什么这么些年都不认我？爹爹养我、疼我这么多年，我却没能为他做什么。”
“渔大人有你这样明理的女儿，一定很欣慰。只是忘蝶蛊这东西很是恶毒，臣这几日与郝谷主联络过，他也束手无策。不过王妃放心，上回你毒发时的情况，王爷已详细说过了。既然能一夜好转，说明还是有办法的。”
“真的会有办法吗？”渔嫣小声说。
“大寒大燥，确实要忌讳；大急、大怒、大喜、大悲，这些对你都没有好处。我和郝谷主已经开始寻找解毒之法，王妃静养便是。”
“白御医，谢谢你。”渔嫣向他点头道谢，请他先退下。
念安和念恩见她闷闷不乐，便走过来抱开那些卷宗，小声劝她出去晒晒太阳。
渔嫣躺了会儿，还是抓了一本卷宗来看。
这本上面记载的几个女孩子，都进了勾栏院，有两个就在这汰州城里。不如，去当年买下这些孩子的画舫瞧瞧，说不定能问出一二。
御璃骁今日本不得闲，有些军务要处理。见她闷闷地过来，又觉得好几日都未陪过她，有些于心不忍，便放下手头的事，随她出来走走。
到了河畔，只见熙熙攘攘的全是人。
河中有十数艘高大画舫，都是三四层高的大船，另有小舟在水面轻泛。舟头女子正踮足起舞，随着船身的晃动，身形弯折成各种美妙的弧度。
“晚上有歌会，各画舫的头牌都会参加。还有半个时辰就开始了，右边那个画舫上的女子最好，外来商客最多。”聂双城过来，一指前方一艘三层高的画舫。
“走吧。”御璃骁四下打量，带着渔嫣上去。
渔嫣想想，拿了手帕遮去了脸，免得被人认出，引来事端。
上了舢板，有彪悍的护院打手拦着，还有俊俏的小青倌在一边点头哈腰，说是一人须交一锭银，不然不让进去。
渔嫣头一回来这种地方，不由得咋舌道：“还真是发财的好生意，汰州城的人也太有钱了，一人一锭银哪！抢钱哪！”
“很多商客在汰州发了财，最后又在汰州埋了骨。汰州这地方是一潭深水，想在这里谋到好处，没些个能耐，有来无回。”御璃骁在甲板上停住，四下打量。
渔嫣凑过来，小声奉承，“就像你一样有能耐。”
“就你说话好听，刚吃蜜了？”御璃骁低笑，抬脚往前走。
画舫里美人如云，环肥燕瘦，珠圆玉润，各现其媚。有娇弱如梨花的，也有艳丽如牡丹的，这却不是主要的，关键是各位美人的打扮，算是让渔嫣大开眼界，有扮成贵妇的，有扮成村姑的，还有女侠、女刺客——只有想不到，没有扮不出。
二人走过去，发现有位女子在右脸上涂了红红的胭脂，从额头一直到脸颊，并且像猴子一般扭动腰肢，四周的看客不停大叫：“小鱼儿，跳来给爷看看。”
渔嫣立刻明白过来，这是在学她！而且女子腰上挂着好多腰牌，是晚上客人点她的牌子。
那女子挺着腰，端着架子，扶着丫环的手，扭着腰走，不停地摇晃脑袋，摇得发间金珠乱晃，惹得众人一阵阵哄笑。
渔嫣气结，怎么会这样？
御璃骁也看出来了，微微拧眉，把她拉到身边。
渔嫣正要忍气出去，更气人的一幕出现了，女子走到几桌客人面前，居然一福身，尖声尖气地说：“奴家丑儿，给各位爷见礼。”
“丑儿，你的脸如此之丑，榻上之技一定高超吧？不然，那主子怎么会那样爱你？你这脸活像猴子屁股，怎么亲得下去？”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
聂双城当即沉下脸，就要冲上前去。
渔嫣拉住他，匆匆说：“别管，我们走。”
聂双城愤然收住脚步，正要跟着二人出去，那群人闹得更过分了，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也真古怪，如此丑颜，哪能得来天恩？”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那女子会妖术，寻常男子沾了他，那可就是如坠仙境一般。”
“妒妇而已，心狠手辣，连从小订亲的青梅竹马也出卖了，这种蛇蝎女子，自然丑陋不堪。”
渔嫣走了几步，突然折返回去，盯着那些人瞧。
“唷，这位小公子，你也想加入我们吗？”几名男子用折扇在桌上轻轻敲着，盯着她看。
“是啊。”渔嫣点头。
“来来，本公子最好客，我请客。”一蓝衫男子起身，让出身边位置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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