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船计划仍在悄悄进行,不管是船长李承权,还是船上的管理人员,没有人察觉到任何异常,船员们每天仍在忙着钓鱼。
马玉超钓鱼的位子紧邻刘贵夺的右侧,自从那天试探了马玉超之后,刘贵夺就一直想跟他透露劫船回国的计划。就因为马玉超跟温斗来往较多,刘贵夺担心从他那里走漏风声,犹豫再三,不敢跟马玉超挑明。
这一次,刘贵夺打算进一步试探马玉超。“我不想干了,想回国。”刘贵夺趴在船舷上,嘴里叼着烟,手里拿着一个钩子,把声音压得很低。
“刘哥,你的产量很高啊,为啥想回去?”马玉超很随意地说道,他万万没料到刘贵夺有回国的想法。
“产量高有个啥用,照这样干下去,我敢说,这船上一大半人都熬不到两年,会死在船上。”刘贵夺弹了一下烟灰,低着头说。
“你的身体肯定比我好多了,要是你都觉得扛不住,那我估计更不行。”马玉超说,“黄金波和岳朋才来三个月就病倒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去。”
“不是我不想干,除了船长、大副、大车他们拿固定工资的,很多人都想回去。”刘贵夺感觉马玉超被说动了,而且他知道,马玉超每个月钓鱼的产量也很低,挣的钱更少。
“你跟船长说了吗?”马玉超问道。
“说也没用,他每年15万元,还有提成,哪里会管我们挣多少钱。”刘贵夺狠狠地吸了两口烟,将烟头扔进海里。
“我想找个时间再去问一下船长,45000元到底能不能拿到,要是真拿不到,那我也同意回去。”马玉超总算给出了一个态度。
刘贵夺向两边瞄了一眼,发现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说话,便直接跟马玉超说:“我们想逼船长把船开回去。我在济南军区有当大官的朋友,请他帮助我们打官司,把公司告了,给我们赔偿。”
“怎么逼?反正打仗的事我一概不参与,回国我支持,船上的好多东西我也懂一点,油耗、雷达啥的,需要的话我也能帮忙。”马玉超身体瘦,看上去跟黄金波差不多,像未发育成熟似的。
马玉超这么一说,刘贵夺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下了。他早就发现,马玉超经常去机舱,看着温斗在那里捣鼓机器,一来二去,对船上的设备多少懂得一点,这也是刘贵夺冒险动员马玉超加入劫船行动的一个原因。
刘贵夺心里很清楚,马玉超跟温斗来往密切,把他争取过来很重要,一方面,可以通过马玉超了解一些信息,劫船之后,也许能派上用场。另一方面,马玉超是黑龙江人,从老乡的角度,也是应当团结的力量。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马玉超站到船长一边。
一阵紧锣密鼓地串联后,刘贵夺突然停了下来。
这是刘贵夺使用的战术。连续几天,他都在观察船上的动静,现在,至少有黄金波、姜晓龙、马玉超和包德的内蒙古船员知道了劫船计划,这些人能不能保守秘密,是行动成功与否的关键。如果船长听到了风声,一定会有反应。
包德见刘贵夺忽然没有了动静,一时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天收工后,包德故意留在后边,刘贵夺看出他有话要说,两人点上烟,站在甲板边上。
“咋整啊?你不想搞了吧?”包德急不可耐地问道。
“就你这头脑……”刘贵夺欲言又止。
“我怎么了?是不是船长发现了?”包德瞪着疑惑的眼睛问道。
“操,你吓着了吧?”刘贵夺故意嘲弄包德说,“我找了好几个人,姜晓龙、黄金波、马玉超,加上你们四个,我们至少有八个人。”
“哪止八个,还有小丁和梅林盛也跟着我们,这俩人钓鱼少,听说要造反,马上就想拿刀去砍船长。”包德大笑着说。
包德说的小丁就是船员丁玉民,吉林省梅河口人。
吉林的几个船员势单力薄,缺乏核心人物,未能像另外三个省区,形成自己的势力,而只能依附于其他派系。包德平时跟丁玉民关系不错,当他把劫船的想法告诉他时,丁玉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当即答应跟着他们一起干。
梅林盛是辽宁瓦房店人,不管跟包德还是刘贵夺,都谈不上多好的关系。但由于对公司不满的情绪已经在船上形成气氛,船员们很容易就被煽动起来,即使辽宁籍船员,也不是铁板一块。
“一共10个人,马玉超说他支持我们,但是不出头,就等于九个人,把握还不是特别大。”刘贵夺说,“我还去找人,你也想办法,看还能把谁拉过来。我再跟你说一遍,一定要多长个心眼,先试探,不能上去就说劫船。”
“那当然,我又不是傻瓜。”包德一脸得意地说,“要是人够了,啥时候动手?”
“要回国,就必须等到船加满油,不然的话,中途没有油就完蛋了。”刘贵夺小声地说,“哪天加油的时候,我们叫两个人去帮忙,搞清楚加了多少油,让马玉超算一下,看够不够跑回国。”
“你是说,等加油之后就动手?”包德问道。
刘贵夺点点头,没有说话,又抽出一支烟递给包德。
下午起床后,电闪雷鸣,海上下起了大雨,渔船在风浪中颠簸得厉害。从冷库干完活出来,船员们各自回到宿舍内休息。
每天十五六个小时的作业时间,船员们虽然很累,睡眠不足,但是,如果不上工,船长就会让大副到宿舍来喊人,搞不好还要劈头盖脸地臭骂一顿。因此,船员最希望的就是下大雨,这个时候,大家可以痛快地睡个好觉,顺便看碟,或炸金花、推牌九,小赌一把,让疲惫的身体放松一下。
刘贵夺本来也喜欢坐上去,玩几把炸金花。但他的心里揣着事情,忽然赌兴全无。刘贵夺把刘成建叫到厨房里,想探一下他的虚实。
“最近大家都在议论保底收入的事,每年45000元肯定是扯淡的,我们都被骗了。”刘贵夺绕了一个圈子说。
“他妈的这个公司太坏了,欺负我们这些不懂法律的人。”刘成建那性格,就像姜晓龙一样,一点就起来,“那现在能怎么办呢?人都出来了,想不干也不行啊。”
“为什么不行?”刘贵夺顺着刘成建的话说,“老子他妈的不干了,谁还能强迫我干?”
“关键是离家这么远,不干了也没法回家。”刘成建对刘贵夺正在谋划的事情一无所知。
“那你直接跟我说,想不想回去?”刘贵夺反过来问道。
“我当然想回去。”
“跟你说吧,我也不怕你出卖我,我们想逼着船长回国,你想不想参加?”
“我想参加。可是,我们逼他有用吗?”
“船长要是不同意,就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实在不行,妈B的,拿绳子给他绑起来,我们自己想办法把船开回去。”
“听说王鹏开过船,卫星导航都懂。”刘成建的提议让刘贵夺想到了王鹏。
刘贵夺这几天一直都在想,在控制船长后,万一他不肯配合,无法将船开走,这样很容易被鑫发公司的其他渔船发现。如果王鹏加入,至少能把船开走。
然而,刘贵夺心里明白,动员王鹏加入劫船计划又是一个冒险之举。如果说马玉超只是上船后跟温斗来往密切,并没有太多个人交情,那么,王鹏可是温斗直接带上船的,虽然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但起码比一般船员的关系要亲近很多。
早在2009年9月,王鹏在大连金州的一个驾校学车,恰巧与温斗同一辆车,两人就此成了朋友。次年8月底,温斗打电话给王鹏,问他是否有朋友或者亲戚想出海打鱼,年薪保底45000元。
那时候,王鹏正在找工作,一时没有着落,听到这个消息,他当时就跟温斗说想去。温斗满口答应下来,让王鹏准备身份证、无犯罪记录证明和办理海员证需要的3000元费用,一并送到温斗的家里。当年9月底,王鹏参加了培训和海员证考试,后续的手续都是温斗一手帮助办理的。
2010年10月5日,王鹏接到温斗的电话,他随后赶到温斗位于金州的家中,与温斗的哥哥温密一起,到大连湾码头乘船到达威海,与后来成为船长的李承权以及大副付义忠、二副王永波等15名船员会合,乘车前往荣成。
在计划实施之前,刘贵夺几次想找王鹏,他是劫船计划中很重要的一个人,就因为他会开船。但是,由于王鹏与温斗的关系,让刘贵夺犹豫不决。
2011年6月14日晚上(智利当地时间,比北京时间晚11小时),上次加油时一只胳膊被碰伤的王鹏没有上工,躺在六人间的铺上玩电脑游戏。
王鹏在船上时常旷工,为了对付这些消极怠工的船员,无正当理由不出工的,将被扣罚一定的产量,船上称为“扣鱼”,说白了就是扣分,变相罚款。但即便付出被“扣鱼”的代价,还是有部分船员会因为太劳累而躺在铺上休息。
房间里还有生病等待被送回国的黄金波。“船上可能要出事。”黄金波突然说。
“能出啥事?”王鹏继续玩着他的游戏,完全没有在意黄金波说的话。
“刘贵夺他们想劫船。”黄金波据实相告。
“开玩笑吧。”王鹏还是没当回事,头也没抬地盯着电脑屏幕。
次日晚上,其他船员都在钓鱼,王鹏和黄金波又在六人间聊天玩游戏。
“他们可能真的要动手了。”黄金波说,“在等着加油,船上加满油,才能跑回国。”
“船长知道吗?”王鹏开始在意起来。
“船长知道个鸟,知道早就打人了。”黄金波说。
“真要劫船吗?”王鹏放下电脑,认真地问道,“都有谁?”
黄金波列出了刘贵夺、包德、姜晓龙、刘成建、双喜、戴福顺、丁玉民一长串名单。
“你想不想参加?”黄金波想拉王鹏入伙。
“能行吗?”王鹏心里没底,敷衍着说,“这样不太好吧,整出事了怎么办?”
“刘贵夺都安排好了,能整出啥事?”黄金波说,“是公司骗我们,又不是我们故意闹事。”
“别瞎扯淡了,我觉得还是我上次跟你说的,回去开火锅店比较靠谱。”王鹏一直在跟黄金波说,等将来回去了,在大连开一个火锅店,生意应该不错。
开火锅店最初是黄金波提出来的。上船之前,黄金波跟着他大姨的孩子,在大连学日本料理,学了没几天,他不干了,找了一间网吧做管理员,整天泡在网上,不然,他也许看不到中介公司招聘船员的广告。王鹏对开火锅店很感兴趣,两人打算回去找人借几万块钱做本钱,无论如何也比出来做船员好得多,起码没有这么辛苦。
这时,刘贵夺进来,黄金波当着他的面,让王鹏加入他们。
既然计划已经被黄金波挑明,刘贵夺也不回避,他说:“我们准备逼船长回国,你想不想跟我们干?”
“最好别搞这么大的事,我们能不能先罢工,要是公司没有表示的话再动手也不迟。”王鹏提出了折中的办法。
“罢工?你太天真了!”刘贵夺长长地吐了一口烟,把烟头扔在地上,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公司不会在乎我们这些小船员,也不会听我们的。”
王鹏没再说什么,刘贵夺又抽出一支烟点上,然后把烟盒扔给黄金波。
“你懂不懂卫星导航?”刘贵夺问道,“会开船吗?”
“只要定好了航线,我就会开船。”王鹏说。
“咱们把船开到离济南最近的地方,济南军区我认识人,起诉公司侵犯我们人权。”刘贵夺又拿他的济南军区“大官”的说辞煽动王鹏,“我们工作量太大,出来没有船员证,属于偷渡,公司肯定输。”
“劫船是犯法的。”王鹏读过夜大的中专,比起那些大字不识的土老帽,多少还是有点法律意识。要说这艘船上,除了马玉超,就数他文化高,他的中专文凭尽管是含金量不高的夜大,可毕竟是多受了一些教育,喜欢思考问题。他平时戴个眼镜,船员们顺势给他起了个“眼镜”的外号。
“没事,这是公海,咱们回去先起诉公司。”刘贵夺说。
王鹏后来说,当时他就意识到,他跟刘贵夺、包德他们已经成了一个团伙。
直到此时,以刘贵夺和包德为主的十来个船员,在船上已经秘密串联、谋划了20来天,船长李承权仍对此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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