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莲-第2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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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兵难为将,不重农耕难成中原人主,而他若想掌控西北,对畜牧业便也不能不予重视,杨浩正要不耻下问,多了解一些这方面知识,忽地空中一声尖锐的呼啸攸然掠过,冯必武一怔,已然提马向前驰去。

    冯必武冲上前方一个矮坡,向远方眺目张望片刻,喝道:“原地停下,防御,护住宋使。”

    五百员契丹骑兵立即散开,把一千名宋军护在中间,宋军见这些契丹兵只有区区五百人,却把他们像妇人孩子一般护在中间,他们也是胯下有马、掌中有枪的英雄汉子,岂肯如此受人轻视,统兵指挥使张同舟立即提马上前,对杨浩道:“大人,他们区区五百人便想护住咱们么,既有敌情,却不许咱们动武,未免太过目中无人了吧?”

    杨浩笑道:“张指挥稍安勿躁,这是他们职责所在,我等是朝廷使者,如今情势不明,自然不须动刀动枪?”

    他睨了张同舟一眼,微笑道:“你们在内圈再布一道防御,以策安全便是。”

    “是!”张同舟得令,立即大声下令,宋军紧急行动,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迅速布了一个圆阵,举止进退,整齐划下,一时刀枪林立,弓弩上弦,军容之齐整,尤胜于那五百契丹兵,这可都是禁军精锐,虽只千人,千人如一,威势自然不凡,这一小小还以颜色,立即引得那些契丹士兵纷纷侧目。

    “发什么了什么事?”

    冯必武大声向快马驰回的斥候喝问。

    “冯大人,前方发现一哨人马,至少千人上下,正向这里驰来,属下放响箭示警,他们来势不减,速度反而更快,看来不怀好意。”

    “来人打得什么旗号?”

    “旗号五花八门,很难揣测来路。”

    冯必武听了不禁一皱眉头,这时前方蹄声如雷,一支骑兵已快速冲来,冯必武大喝道:“示警,再不停下,报明身份,弓箭侍候!”

    看着前方人马,冯必武扭头又对杨浩道:“杨大人不必担心,来者旗号散乱,队形不整,看来凶悍,彼此间却很难配合照应,不会是军队,也不会是强大部落的族兵,真若怀有歹意,某必叫这支乌合之从有来无回!”

    眼见来敌只在前方,他大声下令,契丹兵队形又变,留两百人护住宋军侧翼,另外三百人已策马向前,布成了个锐利的箭头阵,马上骑士纷纷摘弓搭箭,箭簇上扬,做好了战斗准备。

    示警的响箭射出,前方扑来的人不见丝毫停顿,反而呼喝着开始冲刺起来,冯必武脸色微微一变,看着那支张牙舞爪的队伍,咬着牙根狞笑起来:“是马贼,他们好大的胆子,放箭!”

    一排利箭射出,狂奔而来的马贼队伍登时一阵混乱,有的忙取皮盾遮挡,有的来了个镫里藏身,有的中箭落马,随即他们便还以颜色,无数枝利箭啸而来,宋军士兵立即举盾护身,杨浩自护卫手中接过皮盾,凝神看着前方来敌。

    对方来都虽众,但是不过是马贼而已,对付寻常部落和商旅固然骁勇,冯必武这样的正规军却未必把他们放在眼里,眼见来敌迅速,只射三拨利箭,对方就要冲到马前,冯必武立即大喝道:“冲上去,叫他狗娘养的不长眼睛,屠光他们!”

    三百名契丹战士立即呼喝着冲了上去,双方靠近不足百步的时候,他们以刀背拍着马股,陡地加快了速度,双脚踩蹬,屁股半离马鞍,快马如箭,钢刀雪亮,看那冲势,若是被他们当头一刀,只怕连人带马都要劈成两半。

    双方轰然撞击到一起,鲜血和破碎的骨肉激扬于半空,契丹兵已经像一柄锋利的刀,突出了马贼的队伍。骑兵要快速的冲锋才能显示他们的威力,即便杀入敌阵也是马不停蹄,一往无前地往前冲,如果勒住缰绳原地缠斗,那他们的威力还不如步卒做战,双方都是深谙此理,冯必武率人挥舞钢刀将马贼劈分开来,像一枝离弦之箭般向前冲去,他们要冲过马贼队伍,回转身来再往回冲杀,被撕裂成两半的马贼队伍也是片刻不停,与他们错身而过,一路兵器交击,铿锵作响地扑向原地待命的契丹兵和杨浩所部。

    眼见他们冲到近前,那两百名契丹兵就像受到挑战的狼狗,咆哮着扑了上去,就在这时,一阵号角声起,呜呜呜直冲苍穹,自后路又有一支队伍杀出,人数至少也有千人,一个个张牙舞爪,呼号而来。

    如果不能发挥自己骑兵的优势,任由来敌扑到面前,那就只能任人宰杀了,张同舟一见,立即喝令后队戒备,准备待敌兵冲至近一箭之地时便也如契丹兵一般发动反冲锋,杨浩见了,心中忽地觉得有些不妙。

    马贼唯利是图,袭击自己作甚?如果他们是误把自己当了商队,此时也该知道不是好捏的软柿子了,为何还是如此亡命?尤其是这支马贼队伍竟然分兵两路,先行引开契丹兵,继而突袭自己本部,显然是有备而来,甚至连他们的行踪路线、人数多寡都已打探明白,恐怕他们不只是马贼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芦苇般茂盛的息鸡草丛中忽有无数利箭射出,将正屏息严阵以待后敌的宋军射翻了多人,然后一支人马猛地杀了出来,头前一人,手中提一支雪亮的三股钢叉,身材魁梧,一只眼睛戴着黑色的眼罩,却是一个独眼龙。

    他挥舞着钢叉,远远地就大声咆哮道:“杀宋使杨浩,杀!杀!杀!”

    “果然是为我而来!奶奶的,别人做使节,那是优差,怎么我接的差使总是离不了打打杀杀?”

    杨浩叹了口气,霍地拔出利剑,大喝一声:“全军,杀!”说完率领亲军,便抢先冲了出去。他冲的不是后路,也不是侧翼,而是前方正与契丹兵缠斗在一起的那股马贼。

    第379章

    亲仇契丹

    一见三股马贼有合围之势,杨浩立刻察觉不妙。这些马贼分明是有备而来,虽说契丹这位千夫长冯必武冯大人一见是马贼就嗤之以鼻,但是这些马贼明明知道他们的底细还敢打他们的主意,这说明他们对自己的武力也甚有信心,决非一股乌合之众那么简单。

    再者,他手中有一千名禁军侍卫,冯必武有五百契丹兵,前后左三方杀来的马贼总数至少有四千多人,这不是战阵对决,只要兵精将勇,配合得当,照样以少胜多,如今的情形是混战,混战的情况下,军队训练有素、整齐划一的调度派不上用场,也就发挥不出该有的战斗力,面对数倍于几的敌人很难取胜。

    于是杨浩当机立断,突然喝令全军对后方和左翼放弃戒备,集中全力杀入前方战团,前方敌我双方正在胶着之中,在另外两支马贼队伍抵达之前,他做为一支生力军杀进战团,可以让其余两支疾驰而来的马贼投鼠忌器,不敢放箭,同时一路冲过去,可以脱出包围圈,至少不至于三面受敌。

    至于右侧的山岭,杨浩根本没考虑,马贼既然早已有备,选定这个地点发动攻击,那么这座山岭就算没有埋伏也是一个死亡陷阱,杨浩可不相信马贼也会像普通的草原部落一般严守禁忌决不纵火,此刻风向正向山坡吹来,如果他们放火烧山,就算不被火烧死,也得被烟熏死。

    杨浩异于常人的举动大出马贼的意外,略一迟疑间,果然令他们错过了最佳的绞杀时机,杨浩全军杀进了前方战团,而且义无反顾地向前冲去。那独眼头目怒火冲天,大声咆哮着指挥所部追了上来。

    这个独眼龙正是卢一生,卢一生自从得了契丹官方的默许之后,在关内关外的中间地带混得风生水起,一时声望无俩,许多小股马贼闻讯纷纷赶来投靠,很快成为这一地区势力最大的一股马贼。

    可是契丹与宋国出于各自的考虑暂且休兵之后,他这支名义上仍是马贼、事实上也是马贼,只是暗中得了契丹皇帝一个封号的卢大将军就无法像以前一样如鱼得水了。人多了在劫掠的时候更具破坏力,可一旦闲下来几千号人要生存可大不易,契丹人不曾拨发军饷给他们,他们一向是自给自足的,庆王谋反后上京被围,他与契丹官方的秘密联系也被迫中断,这一来处境更是艰难,于是卢一生只得冒险劫掠雁门关一带,获取了大批财物。

    他这几天正打算再干一票,不料派出的细作却给他带来一个意外的消息:宋国朝廷派遣使赶赴契丹,使者是鸿胪寺卿杨浩。

    卢一生此前曾派心腹手下潜赴宋境打听他兄长卢九死的消息,他知道兄长要迁往开封,不料得回的消息却是兄长惨死、侄儿失踪。而始作俑者就是丁浩,如今已易名杨浩,还做了宋廷的官儿。

    卢一生闻讯之后恨不得立即赶去取他首级。可是他如今的队伍太庞大了,手下山头林立,各有首脑,只有他才镇得住,轻易离开不得,只得暂时隐忍,一面派人赴宋境打探侄儿消息,一面为了山寨的生存苦苦挣扎。

    如今仇人自己送上门来,卢一生岂肯轻易放过,让他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掉,于是便告诉手下大大小小的头领,宋国派了一位使者携大批财宝出使契丹,这笔买卖只要做成了,人人都可以金盆洗手做富家翁去了,于是一群亡命徒欣喜若狂,立即打起了打劫宋国使者的主意。

    他们派人打探了来使和护送的人马数目,衡量了敌我双方的兵力多寡,仔细计划一番,本来有八成胜算,但是杨浩的反应实在出乎他们的意料,杨浩率人向前一冲,绞杀进混乱的战团之后,原本万无一失的合围猎杀就失效了。冯必武率人杀开一条血路,正要圈马回来往回绞杀,杨浩领着人便冲了出来,冯必武的“尖刀”已经把迎面杀去的马贼屠了一遍,撕开一道口子,杨浩的人马杀出重围时对他们再度进行绞杀,待他们趟开一条血路突出重围的时候,那迎面而来的千余马贼已被杀得七零八落。

    杨浩急道:“冯大人,快走,马贼有埋伏。”当下也不及细说,便率队向前驰去,那片缓坡上的桦木林中果然也钻出七八百人,一见敌人没有如预料般往山坡上逃,便也冲了出来,四路马贼合兵一处,在后苦苦追赶。

    这些马贼装备虽然差些,但是他们干的是打家劫舍的营生,抢的快,逃的也要快才有生存的可能,所以这些马贼不但骑术精湛,胯下战马也极好,俱都耐于长跑,这一路追下来,马贼一边追一边放箭,前方的契丹兵也在马上不断回射阻敌,双方边打边走,跑了半日功夫,那些契丹兵还好些,杨浩所部的马匹可比不了他们,速度便越来越慢。

    冯必武的使命就是护送宋国使者安全抵达上京,如果让他们在这里被马贼杀掉,那他冯必武的性命也就走到头了,万般无奈之下,忽见前方山势蜿蜒一拐,有一道陡峭的山坡,再看看宋军越来越慢的速度,冯必武把牙一咬,大喝道:“杨大人,弃马上山吧,咱们倚仗地利与马贼耗着,以待追兵,冯虎,你率些人速去西京搬取救兵。”

    他身边一名部将答应一声,策骑率领少数骑兵继续向前,加快速度穿过山坳向前冲去,冯必武与杨浩则急急甩镫离鞍,开始往山上爬,这片山坡都是风石的岩石,对面是一片旷野,岩石层的山坡上面是茂密的矮松林,历经千年,这些松树密密匝匝的钻都钻不进去,他们迅速爬上山去,背倚青山,居高临下,以弓弩碎石为武器,严阵以待。

    追来的马贼试图攻山,迎面被利箭大石一砸,死伤枕籍,寸步未进。见此情形,卢一生匆匆一看山坡地形,一面令人用弓箭压制山上人马,一面令人继续强攻。冯必武至一面指挥人马抵挡,一面计算着此地距西京的路程和援兵赶来的时间。

    这一番攻防,山上的守军占了地利,但是山下马贼数倍于他们,分散开来一面以弓箭压制,一面使人从较远处爬坡,分散了防守的力量,情形也是险象环生,冯必武为安全计,赶到杨浩身边道:“杨大人,这些马贼显然是为大人而来,本官负有守护之责,不敢令贵使受到伤害,可是如今情形,万一守不到援军赶来,恐对大人不利,依本官之计,贵使还是更换衣衫,带些贴身侍卫,劈林开路,自这密林中潜到高处去暂且躲藏。”

    杨浩看看守在山坡上苦战的宋军将士,不禁有些犹豫,张同舟闻讯亦回首叫道:“冯大人所言甚是,山下马贼志在大人,大人还是换身衣衫暂且潜隐为是,此处有下官在,纵然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绝不容他们登山的。”

    就在这时,只听轰隆隆一阵殷殷风雷声起,张同舟大喜道:“莫非要下暴雨了?”

    如果暴雨一起,大雨倾斜如注,山下的马贼们俱是一身皮靴皮袍,被雨一淋沉重无比,平地走路都嫌艰难,要想爬山更是万万不能,那时他们只须在树下躲藏,却不似如今这般辛苦了。

    杨浩诧异地道:“如今草木方有青意,塞外会下暴雨么?”他看看天空,着实不像。

    冯必武喜形于色道:“这不是雷声,这是马蹄声,有大队人马赶来,蹄声轰鸣山谷所致,莫非西京遣人来迎了?”

    冯必武说着,扭头看向那片突出的山崖,杨浩和张同舟也不约而同地向那里望去。

    轰鸣如雷的马蹄声,同样引起了卢一生的戒备,他犹疑地看着崖口,却不相信会有援兵来的这么快,正困惑间,就见一骑绝尘,飞驰而来,马上那人正是刚刚离去不久的冯虎,他肩头后背中了三五枝利箭,犹自张开双臂大呼:“将军快走,将军快走,庆王的人马,庆王的人马来了……”

    大呼未了,他便一头仆倒在上,脚仍踏在马镫里,被战马拖着在碎石嶙峋的山路上拖曳磕碰着前行,就像拖着半截麻袋,片刻功夫便已血肉模糊。站在山坡上尚看不太清楚,可是山下的卢一生等人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当那匹马拖着冯虎的尸体冲进他们的队伍时,就是这些杀人如麻的悍匪看了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都有些想吐。

    “庆王?庆王的人马杀到这里来了?”冯必武惊骇地抬起头来,只见前方山崖下突地洪水决堤般冒出无数人马,战马奔腾,刀光雪亮。

    突见前方出现一支人马阻路,那只大军仍是片刻不停,他们洪水般滚滚而来,与此同时一片黑压压的箭雨像一片乌云般从他们的队伍中飞起,看那架势,真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要把卢一生这一支人马硬生生辗碎在山路上……

    ※※※

    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

    杨浩和冯必武等人在山坡上看着,方才还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马贼在那支强大的骑兵队伍攻击之下,就像烧红的尖刀切牛油一般,迅速崩溃了。

    庆王的人马来的太快,而且不问青红皂白,见人就杀,卢一生的人马忙着下马攻山,马群都拥挤在一块儿,一时来不及上马逃命,登时被乱箭射杀大半,剩余的马贼见此情形慌慌张张地往山上逃,这时山上的守军自顾尚且不暇,也不敢放箭抵挡,以免引火烧身,结果方才还杀得你死我活的两支人马,现在成了难兄难弟,各自占据了一段山坡。

    山下的大军停止了前进,一位头领模样的人把几个未及逃走的马贼伤兵带到马前,向他们问着什么,不时还向山坡上望来,没过多久,那位头领忽然拔刀来鞘,向山坡上一指,仰天嘶吼一声,立即有无数的士兵摘弓搭箭,向山坡上射来,同时有许多士兵纷纷下马,藉着箭矢的掩护向山坡上爬,攻击的正是杨浩一方。

    山下人马无数,利箭纷飞如雨,坡上守军虽然占据地利,但是山下庆王的军队人多势众,箭雨呼啸,山坡上仍然不断有士兵中箭倒下。惨呼声中,冯必武变色叫道:“快,退入林中暂避!”

    这时山下的人向余悸未消的卢一生等人高喊几句,卢一生听了把牙一咬,虽恨庆王人马不问青红皂白杀了他无数兄弟,可是眼下情形,不向他们低头势必要与杨浩陪葬,再者杨浩更是他必欲杀之的人,便大声应喝着,带领残兵横向朝杨浩他们攻来。

    冯必武又惊又怒,一边挥刀格架利箭,一边大叫道:“庆王人马自上京逃来,不自往他处逃命去,苦苦纠缠咱们却是为何?我五京乡兵与他族帐军可是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真他娘的混帐!”

    杨浩挥剑拨打着如飞而至的狼牙箭,却是心知肚明。折子渝杀死耶律文的事被他揽到了自己身上,庆王必然已经知晓,既知山坡上的人是自己,这支庆王人马当然没有就此放过的道理。

    其中缘由,他也无暇与冯必武细说,山下庆王叛军虽众,一时还上不了山,可是卢一生的残部却已杀到面前,他立即挺剑冲了上去。

    刚刚扑到面前的几名马贼被他们奋起反击,在宋人的缨枪和契丹五京乡军的大刀攻击下,不是被砍成两断,就是被捅成了筛子。不过卢一生带着更多的人冲了过来,很快又把他们杀得纷纷滚翻下坡,就在这时,杨浩率领亲兵冲到了面前,一剑便向手使钢叉,杀气腾腾的卢一生刺去。

    “铿!”卢一生一叉压住杨浩的长剑,狞笑道:“杨浩,今朝落在我的手上,你就要埋骨在这荒山野岭之上了!”

    杨浩喝道:“看你情形,并不为掠财,我与你这马贼头子无怨无仇,何故追杀不舍?”

    卢一生恨声道:“你去问我大哥卢九死!”说罢一叉刺来。

    杨浩腾身闪开,大骂道:“混帐透顶的东西,什么卢九死,老子根本不认识!”

    卢一生站稳了脚跟,仗着钢叉势大力沉,根本不容杨浩近身,他一叉一叉狠狠刺来,恨不得在杨浩身上搠几个透明窟窿,厉声喝道:“我家兄长就是雁九,这一回你晓得了么?”

    “雁九?”

    在杨浩的记忆中已经渐渐淡漠的那个人突地重又跃现出来,杨浩又惊疑:“雁九名叫卢九死?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要你死的人!杨浩,你今天死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还有谁能救得了你?”

    卢一生并未回答,他疯狂地大笑着,在他眼中,杨浩已经与死人无疑了。

    ※※※

    人说无常的天气,就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杨浩如今算是体会到了。

    人说战场上瞬息万变,战机稍纵即逝,如今卢一生算是体会到了。

    山上山下,都在大战,山下的庆王军已经放弃攻山,和打横从旷野上杀来的一支人马在山坡下狭窄的区域内厮杀起来,双方人马总数不下两万人。

    这支突然杀出的队伍,打得是南院都监耶律纵横的旗号,人数不在庆王那支人马之下,又兼突然杀至,庆王叛军措手不及,渐渐落了下风。

    原来庆王声东击西,一路向西逃窜,此刻已然占领西京,掳夺食粮稍做休整,南院宰相闻讯派南院大王耶律斜轸亲自领兵讨伐,与自北追来的耶律休格夹击西京,庆王不敢久耽,立即分兵数路,继续北窜。这一路人马,就是北逃的几路大军之一,统兵大将是他亲族,听说山坡上的人就是杀死耶律文的宋国杨浩,自然不肯甘休,眼见山坡上没有多少人马,便想杀了他去向庆王邀功,不想南院人马反应如此迅速,有一支人马已经斜刺里杀来,想要把他们全歼于此。

    双方在山下一场血战,无数性命在顷刻间滚落尘埃,被一只只碗口大的马蹄踏成了烂泥,山下的碎石路上已经涂了鲜血,无数破碎的血肉将石隙都塞满了。他们都是善战的军队,士兵间配合之娴熟,杀法之狠辣,绝非常人可比。

    耶律纵横亲率一路军试图把庆王叛军切割开来,他选择了队伍中间为突破口,率大军拼死冲杀,如汤泼雪般将迎面之敌化为脚下一片片血肉,庆王叛军首领眼见再战下去,恐要全军覆没于此,这一支南院军队已非他所能敌,天知道会不会还有第二支人马赶来?

    他不甘地向山坡上看了一眼,咬牙喊出了一个字:“撤!”便率领残部向西拼命地突围出去。耶律纵横没有追赶,在他的切割之下,庆王叛军只逃出了不到一半,如果他率兵自后猛追,另外的叛军恐也要四下逃走,那支叛军一走,他的人马便迅速投入了剿灭叛军残部的战斗,眼见大势已去,在又付出近千条生命之后,这支叛军终于投降。

    手下的将领清理着战场,耶律纵横勒缰站定,已向山上望来。冯必武欢天喜地,派人下山与他联络,片刻功夫,只见耶律纵横把手一挥,许多士兵便迅速向山坡上扑来。

    卢一生从天堂一步踏到了地狱,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由生到死,竟是这般容易,变化竟是这般离奇。他手下的人已经不多了,见到山下大军的威势,所多马贼已经全无战意,而他许多兄弟死在庆王叛军手下,他却接受庆王叛军的威胁,听从他们号令行事,也令许多马贼心生怨尤,肯予继续抵抗的人已寥寥无几。

    眼见大势已去的卢一生失魂落魄,几乎拿不住手中沉重的钢叉。

    杨浩还剑出鞘,微笑着看着他道:“现在,足下肯告诉我,你的身份了么?”

    ※※※

    契丹上京,皇宫。

    萧绰展开雁门关守军的奏报仔细看了一番,轻轻地叹了口气:“宋中遣使来了,他们已经平定南唐,一统中原,这一会是向我契丹耀武扬威来了。”

    罗冬儿轻轻走近,为她奉上一杯茶,好奇地问道:“宋国遣使来了?所为何事?”

    萧绰淡淡一笑:“说是为了雁门关百姓被我契丹人打草谷,哼,这么多年来,我边疆部族打草谷的事还少么?从不见他们遣使问罪,如今他们一统中原,气势正盛,又逢我契丹内乱,这么一件小事也被他们大作文章了。”

    她站起身来,缓缓踱步道:“唉,要是我契丹如今上下一心,朕何惧宋人威胁?可是如今不成啊,本朝开国以来,弱主当国,向来危险,谋逆之事屡屡不止。现如今皇帝病体每况愈下,庆王公开谋反,皇族中垂涎皇位的也大有人在,太宗一支,李胡一支,都在看着这位置,而耶律三明……”

    她顿了顿,没有说出耶律三明贿赂了萧氏族人,游说她过继他的儿子为皇子的事,只是叹道:“宋人此来,必定是有所求而来,绝非只为打草谷一事这么简单,挟危问罪,不过是手段罢了。唉,朝中不稳,人心难定,南朝皇帝也来趁火打劫,亏他赵匡胤自负一世英雄,欺负我一个弱女子算甚么本事?”

    冬儿乖巧地道:“娘娘虽是女流,英勇不让须眉,比起赵皇帝来毫不逊色。”

    萧绰展颜笑了,嗔怪地瞪她一眼道:“就你会说话儿。”她略一沉吟,说道:“我朝的鸿胪寺卿在五凤楼叛乱之中被杀,如今尚未选出新的鸿胪主事,再者……皇帝病体难愈,必然是要由朕来出面的,唔……,宋国来使是鸿胪寺卿杨浩,你是朕的六宫尚官,而且也是汉人,精通汉学,职位也相趁,就由你来接待他吧。”

    萧绰说完不见回答,不禁诧异地抬头,就见冬儿两眼发直,正紧紧地瞪着她,萧绰愕然道:“怎么了?有朕给你撑腰,不过是接待一位宋国来使罢了,你害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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