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莲-第2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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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知道出家人是不用缴赋税、服兵役、出徭役的,所以在劳动力短缺的古代,朝廷一般都会严格限制僧人的数量,否则出家人太多,国家的财力、物力就会大受损失,后周的世宗皇帝柴荣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大兴灭佛之举,毁佛寺三万多处,让数十万僧人还俗种田。而李煜却反其道而行之,他不但取消了对出家进行审核的“普度”制度,而且因为他是佛教信徒,还以皇帝身份亲自出面同道教争夺信徒,规定如果道士愿意改行信佛,官府便赏黄金二两。

    这其中大有文章可做,于是真和尚假秃驴满山遍野,其中许多谋的不过是利益。比如说,有人挂靠到佛寺之下,其实只是寄名弟子,但是家中产业都成了佛田,朝廷一文钱的赋税都拿不到。又有人假意先去做道士,度谍一到手就改行做和尚,趁机领取朝廷的赏赐。

    也亏得李煜父祖两代留下的家底殷实,才禁得起他这么折腾,唐国今日国力衰退至此,军心民心焕散,与此不与关系。当不劳而食的僧人越来越多,仅靠百姓供奉的香油钱无法支撑这么多的寺院存续时,李煜竟下旨僧侣由朝廷供养,这笔支出每年的耗费竟比朝廷的军费支出还要多出数倍。

    因此一来,江南佞佛之风更盛,出家人比比皆是,就算是比丘尼的女庵也是不下百余座,男人想要进入女庵本就不太容易,何况还要在诸多女尼中寻找特定的一个人,壁宿又不能让住持把庵中所有年轻貌美的尼姑都唤出来给他瞧瞧,是以找了两天,都没有那个妙龄女尼的消息,反被多次被一些老尼把他当成偷香窃玉的淫贼给打将出来。

    壁宿灵机一动,干脆换了女装,假装上香礼佛,如此一来,对各家尼庵便能登堂入室,再不受人阻拦了,壁宿反正闲着没事,便锲而不舍地沿着一家家尼庵寻找了下去。一般来说,尼庵的规模和女尼的数目比起寺院来要小的多,但是要想看尽一家尼庵所有的尼姑却不容易,唯有在大殿做功课时,所有的僧侣才会集中出现,因此壁宿每到一处尼庵,都要耐心挂到尼姑们礼佛颂经做功课。

    这一天到了静心庵也不例外,他上了香,施了香油钱,就在庵中磨磨蹭蹭的一直等到尼姑们在大殿上做功课,壁宿站在殿外向里面逡巡了几遍,仍是不见那位让他梦寐不忘的女尼,不禁叹息一声离开了大殿,走出二进院落,壁宿正欲抽身离去,无意间一回头,忽见一角缁衣闪过黄色的佛墙,进了一处偏院。

    壁宿心中瞿然一动,所有女尼如今都在殿中念经,这个女尼为何却不在殿里?他下意识地追了上去,就见一个女尼挑着两担水,正姗姗转过寺庵一角。肥大的缁衣,难掩她那纤如新月的娇躯,只看了那背影一眼,壁宿就两眼发直:“是她,是她!苍天不负有心人,竟真的叫我找到了。”

    当下壁宿如中邪魅,双脚不由自主地移动着,就自后面追了上去……

    ※※※

    这些日子杨浩时常出入皇宫大内,已成后宫中的常客。往来的多了,总不好常对李煜露出不恭嘴脸,他的态度便渐渐客气起来,李煜见之大喜,只道自己的热诚感召,让这狷狂无礼的宋国使节也对自己起了崇敬之意,对他招待的更是殷勤。

    彼时饮宴的风气,必有歌舞相伴,窅娘是唐宫歌舞班中的翘首,自然每次饮宴都要在场。窅娘本是江南采莲女,十六岁被选入宫。其母本是波斯大食一带的人,所以窅娘是个混血儿,眼睛微带蓝色,眼窝是欧式眼,立体感比较强,顾盼之间风情万种。她独创的采莲舞十分曼妙,她那颀长苗条的身段儿一旦舞动起来便如莲花凌波,俯仰摇曳之态优美无比。李煜是此道大家,所以对她最是欣赏。

    窅娘虽非李煜的妃嫔,却也是他极宠爱的女人,歌舞既罢,便常要她在身边侍候,因为与杨浩相熟了,且又不是国宴,除了杨浩,在场的只有宫中舞伎和内侍宫人,无须有所顾忌,因此酒酣兴浓时李煜便不免放浪形骸起来,与窅娘常有亲热之举。

    这窅娘顾盼之间冶艳天然,一颦一笑妩媚自生,端地是一代尤物,当着杨浩的面,她一个香艳无比的“皮杯儿”,便看直了杨浩的眼睛。

    杨浩不禁暗叹:“江南风物,果然不及北方严谨,宋国宫廷中的妃嫔舞伎,断无当着外臣的面对皇帝如此狎昵的,这李煜实在不像一个皇帝。”

    喜欢像李煜这般自暴私生活的帝王的确少见,那首活灵活现在描写他与尚未成为皇后的小姨子女英偷情的《菩萨蛮》就不必说了,就算女英做了皇后之后,李煜对两人的婚后生活也毫无掩饰,一首《一斛珠》:“晚妆初过。沉檀轻注些儿个,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罗袖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洗,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绒,笑向檀郎唾。”便将夫妻二人情挑旖旎的风光暴露无疑,此刻当着杨浩的面与一舞伎亲热,哪会有所顾忌。

    窅娘一个“皮杯儿”,将酒度入李煜口中,却似早知杨浩正在看她似的,娇躯偎在李煜怀中,却向杨浩回眸一笑,妖冶妩媚的风情不无挑逗意味,杨浩心中一跳,赶紧垂下目光:“李煜后宫佳丽三千,千顷地里就李煜这一口井,这些深宫怨妇恐怕都是欲求不满的,当着李煜的面,也敢向我抛媚眼儿。”

    正胡思乱想着,一个内侍捧了大堆的奏表进来,俯首对李煜说了几句什么,李煜皱皱眉,放开窅娘的小蛮腰,不悦地道:“孤正与杨左使饮酒,你没有看到么?”

    那内侍惶恐地道:“国主,这些俱是待死之囚的案子,积压的已经久了,有司催促的紧,还请官家稍作御览,批复下去。”

    杨浩见状,笑道:“国事为重,国主自去批阅公文吧,下官酒意已浓,这就告辞了。”

    李煜却未兴尽,向他笑道:“孤嗜好下棋,虽最好围棋,但于象棋一道却也浸淫许久。方才听杨左使所言的那种象棋下法,似乎十分有趣,孤王正想见识一番,左使且不忙走,窅娘,先引杨左使至菊苑赏花,孤王去去就来。”

    当下散了酒宴,李煜便随那内侍到偏殿去处理公文,杨浩却被窅娘引到了后苑。窅娘曾了小周后的吩咐,却是有心与杨浩制造一桩丑闻的,可惜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与他私相见面,只能在殿上眉眼传情,又在李煜面前施展狐媚手段,引那杨浩动心。这时难得有此机会,在他面前不免娇声软语,态度过于亲昵了些。

    可惜,她在殿上起舞时,杨浩虽是目不转睛,常常对她露出男人对美女本能的欣赏,可是这种私下相处的环境,却是中规中矩,目不斜视。其实这也是大多数男人的通病,坐在台下时对台上美女可以品头论足,当着她的面反而放不开了。

    杨浩有一问便只一答,江南人物心思细腻精巧,窅娘的挑逗又过于文雅,就凭杨浩那点国学知识,那里品得出其中味道?

    窅娘不知道他的底细,一番言语挑逗,大胆火辣,杨浩却只唯唯喏喏,拱礼如仪,窅娘不禁暗自疑惑:“这位宋使到底是个不好女色的正人君子,还是对我的身份有所忌惮?待我再试他一试。”

    “杨大人,你看那一丛菊花开得可好?”

    杨浩顺着窅娘的指点看去,只见一丛丛菊花色有玉白、淡黄、粉红、玫红、浅紫……,瓣有刻瓣、卷瓣、折瓣、匙瓣、缺瓣……,有的如松针,有的如垂丝,有的如莲座,有的如龙爪……,有的已经开得很满,如美人笑面盈盈;有的小瓣乍舒,如伸出纤纤玉指,最撩人的是将放未放嫩蕾攒心,含蓄地拢着花瓣欲说还羞。

    窅娘所指那一处菊花色呈乳白,花朵浑圆,花蕊偏下,狭长如起舞女子,窅娘笑语盈盈地道:“这一枝菊花,有个名字,叫作‘月下舞娘’,大人你看它玉貌窈窕,体态轻盈,像不像圆月下一个舞姿飘逸且歌且舞的美人儿?”

    窅娘似乎酒醉无力,又似乎有些忘形,挨近了杨浩去为他指点时,那饱满的酥胸不觉便挨近了杨浩的肩膀,若有若无的轻轻一擦,弹软绵绵的感觉便沁入心田,杨浩只觉她呵气如兰,娇躯在侧,似只一侧首,就能吻上她的脸颊,便不着痕迹地让了一步,笑道:“本来杨某还看不出门道,让窅娘一说,果然有些相像。”

    “啊……,本官酒意上涌,有些醉了,窅娘自去歇息吧,本官不须陪侍,国主有公事要忙,杨某便独自在这院中走走,醒醒酒气。”

    窅娘听了不由一怔,自她丽色初现时起,不知多少男子追逐于她的裙下,主动驱她离开的倒是头一回碰到,莫非此人真是个品行高洁的君子,又或者昔年陶谷之事使得他戒心大增?窅娘不好表现的太过热切,只得浅笑应了,翩然退了下去。

    李煜处理公文,倒不是小周后使人故意把他支开,否则说不定就可以利用这个机会给杨浩制造点有口莫辩的绯闻了。李煜被人扫了酒兴,实是那些内侍们的手脚,他们从中手脚的目的倒也不是为了给窅娘制造机会,而是为了给自己谋财。

    原来李煜信佛,于是把国家律法也做了儿戏,每逢斋日报上来的待决死囚案子,他便不依律法处治,而是给囚犯们每人立一盏命灯,置于皇宫的寺院当中,如果命灯燃了一夜不熄,他次日一早来验过之后,这个死囚就会免了死罪,改处其他刑罚。

    佛家每月都有斋日,据说这一天会有一尊菩萨降世,按行人间,比校善恶,这一天若吟唱相应的菩萨佛号,则可灭一切罪。增一切福。李煜以命灯不灭,便释其罪,就是为了效仿菩萨。殊不知他实际上却是做了那些宦官与和尚的财神菩萨。

    这个规矩一久,整个唐国都知道了,但凡有死囚命案,其家人便不惜钱财,贿赂宫中内侍和宫庙中的和尚,内侍受了他的钱财,就有意把他的命案卷宗押后,等到斋日再呈送给李煜,尤其是挑李煜正有其他事情的时候,让他无心阅读卷宗。

    宫庙的和尚收了死囚家里的钱,就会小心照料那死囚的命灯,哪怕半夜被风吹灭了或者灯油烧光了,他们也会让小沙弥偷偷再点上或续上灯油,以救那人性命,不知多少罪大恶极的囚徒便因为这个得以保全了性命。

    斋日复审死囚案子,既然是这么个规矩,李煜哪还会像赵匡胤一样逐个卷宗仔细审阅推敲的,处理起来那还有个不快的?他匆匆浏览一遍,一一签字注押,然后便依着老规矩,让人把这些囚犯逐人题写名字于号牌之上,牌前各置命灯一盏,送入后宫静德寺。

    李煜以奇快无比的速度处理完了需要复审的死囚卷宗,抻个懒腰兴冲冲地踱入菊苑,欲待让杨浩展示展示他所说的规则比较新疑的那种象棋下法,谁料到了菊苑中却不见人影儿。李煜诧然四顾,吩咐两个随行的小内侍:“杨左使想是正在花苑中闲游?你们二人四下找找,让他来见孤王。”

    两个小内侍答应一声,左右一分,便绕着一丛丛怒绽的菊花丛四下寻找起来。

    杨浩方才去亭中歇息,刚刚登至亭中,忽见一个小宫人引着一位姑娘自花径中走过,看那背影,竟有折子渝有九分相似,杨浩大奇,不由自主地便追了上来。结果站在高处还得到那宫装丽人去向,一旦进人花丛反倒难以找人了,转悠了半天,杨浩发觉自己迷路了,四周一丛丛的鲜花俱是奇种仙芭,却都不像菊花,想是闯进了别的宫苑,他也知道禁宫大内乱闯不得,可是……,一想到折子渝,杨浩把牙根一咬,硬着头皮沿一条花径又奔了下去……

    第348章

    跑酷

    杨浩沿着花径一路走下去,那花丛茂密,一人多高,道路曲折,中间又有许多岔路,行行复行行,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忽见面前小路将至尽头,这时听到前方传来女人笑语声,杨浩立即一矮身遁入花丛之后,片刻功夫两个挑着花篮的宫人从他身旁谈笑而过。

    杨浩起身向她们的背影看了看。方才他在远处,也看不清为那酷肖折子渝引路的宫女是何模样,眼前这两个少女,衣着与那宫女儿完全一样,其中身材高挑的那个发型、身段依稀便是那引路女子模样,杨浩也拿捏不准到底是不是她,便向她们的来路走去。

    照理说,折子渝是断无可能出现在这唐宫之中的,天下间形容相似的人有许多,也不能凭一个背影便认定那女子就是折子渝,可是杨浩不亲眼看看,终究是放心不下。他转出花丛,就见前方出现一幢楼阁,梁栋窗壁,柱拱阶砌,都装饰成隔筩,密插各种花枝,如神仙洞府,充满野趣。

    杨浩蹑手蹑脚地走进殿去,就见大殿宽敞,迎面先是八尺琉璃屏风,两侧各有一花枝样的灯架,上置一盏在当时来说价值连城的琉璃灯。

    杨浩见了心头微微一惊,此时他才意识到这里是李煜的后宫,如果折子渝真的在这里,难道……难道她竟做了李煜的妃嫔?这样一想,他脚下不由加快了速度,急急绕过屏风,眼前雕梁画栋,迎面又是一面珠帘,上缀的珍珠个个指肚大小,浑圆如一,光是这珠帘,也是价值连城的一件宝物了。

    杨浩无暇多想,轻轻拂开珠帘,闪身进去,便是一处花堂方厅,桌椅妆台,尽皆精致,其后又是几扇屏风,杨浩快步闪入,就见屏风后面一张锦榻,两旁帷幄挑起,榻上横陈一个玉人,正在甜睡之中。

    杨浩登时呆住,四下看看没有旁人,目光这才重又落在榻上。榻上的睡美人背身向内,正在榻上午睡,丝毫不知有男子闯入自己的香闺。她身上只着一袭唐式睡衣,薄如蝉翼,醉人的身体曲线跌宕起伏,在睡衣下若隐若现。

    看其身材苗条修长,肩背有些单薄,但是臀形却相当浑圆饱满,睡梦中的美人儿大概是翻过身子,薄薄的睡衣绷在身上,臀瓣和腰后小小的两洼微陷都看得清楚,隐隐泛出诱人的肉色,而那一头浓密、乌黑的秀发散铺在榻上,更衬出一股柔媚。

    “她是不是子渝?应该不是,这女子身长与虽她相仿,但是看她一双大腿柔腴修长,子渝才多大年纪,身体仍具少女的青涩味道,双腿不会这般柔腴的。”

    杨浩心里想着,双腿却是不由自主,一步步走了过去,到了床头微微倾身探头一瞧,那侧卧甜睡的美人容颜映入眼中,杨浩心头不由一跳,好俊俏的一个女子,浓睫如扇、鼻如腻脂,雪白的双腮,红唇娇艳欲滴,可那模样却绝非折子渝。

    杨浩松了口气,正欲快步退出去,不想那美人儿恰恰在此时张开了眼,懒洋洋打一个哈欠,头也随之转过来,眼角忽地瞟见有人,那美人一双朦胧的睡眼霍然张大,杨浩反应也快,那美人刚刚扭转娇躯,杨浩已弹身疾退,鬼魅一般闪过了屏风。

    那美人尚未看清他容貌,本来只以为是宫中内侍,一见他快捷无比地遁去,登时骇得花容失色,她翻身坐起,双手撑床向里面急急挪动,举止动作间,松软薄透的唐式睡衣斜斜滑落,露出一片光滑如玉的香肩,胸口也露出了幽深动人的乳沟和挺拔的一角雪腻玉峰,那美人却未注意春光已泄,只是颤声叫道:“来人!来人!”

    “苦也,这里可是唐廷后宫,传扬出去,我也不用假死了,李煜再懦弱,也容不得我侵入后宫冒犯他的妃子啊。”

    杨浩暗暗叫苦,健步如飞地冲出大殿,他刚刚掠过殿门,偏殿中就有几个宫女奔向那间寝室,急急唤道:“娘娘,娘娘,什么事?”

    “娘娘?她就是小周后?”

    杨浩蹲在草窠里余悸未消地想:“她就是小周后?千古名人呐,可惜,方才没有仔细看看她的模样。不过……幸好我闪的快,她应该也没瞧清楚我的模样。”

    杨浩正想着,两个宫女已急急奔了出来,站在殿下伸手往廊柱下一摸,“当当当”一阵清越响亮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原来殿廊下系了半月型的铜板,一拉廊柱边的绳子,铜板便敲响起来,声音清越响亮。

    片刻功夫,远远便有呼喝声传来,脚步沉重如雷,也不知道有多少身披甲胄、执枪持戈的武士向这里涌来。“坏了!”杨浩本想看清路途再退走,一见这情形当下不辨东西南北,立即拔腿就溜。

    若是在这儿被人抓个现行,那可是百口莫辩,要落个什么下场他是很清楚的,就算李煜不杀他,赵匡胤也丢不起那个人,要是那样,等焰焰和娃娃赶来就只能给他收尸了。

    四面八方都有人向皇后娘娘的寝宫奔来,杨浩沿一条小径跑出不远,前方就有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杨浩立即一个“斜插柳”,嗖地一下蹿进一片花丛,身子贴着草地蹿出好远,身形尚未停住,前方又是一道小溪,杨浩急忙双手借力一撑,腰杆儿一挺,从小溪上鱼跃而过,双脚刚一沾上松软的地面,立即拔足再跑。

    他的动作迅速,那沿小径而来的几个宫女丝毫没有察觉他的行踪,而是急急向皇后寝宫跑去。杨浩一路疾奔,将外袍脱下,反着穿在身上,又用袖子遮了面孔,奔行不远,前方花木渐疏,错落出现许多粉红色小亭。

    这小亭真是很小,大约也就比他的头顶高出不到半尺,宽度也只三尺左右,装饰着玳瑁象牙,粉饰的相当华丽,外面罩以红罗。这小亭子是李煜的杰作,他在御花园中赏玩,若是遇到美貌的宫人,恰又正有性致,便会将那宫女妃嫔引入这红罗小亭任意临幸,杨浩不知道这小亭子做何用处,有些莫名其妙。

    “那里有人,截住他!”

    前方忽然几名军士出现,一见杨浩疾奔而来,立即拔刀向他扑来,杨浩躲避不及,当下偏离道路,一个箭步跃过五尺多宽的一方水面,单足在水中的一块假山石上借力一跃,便跳到了水池对面的假山上,杨浩如猫蹑一般手脚并用蹿上假山顶,双脚在假山顶上的山石处一蹬,整个人便穿入花林,径直射入一间红罗小亭。

    “噫!这里竟是住人的?”

    红罗小亭上有顶盖,四周却只有红色绫罗为壁,杨浩冲入小亭时,才发现亭中狭小,里面仅置一榻,榻上铺着鸳绮鹤绫,锦衾绣褥等极其华丽的床上用品。杨浩不知道这是李煜的风流之地,此时也无暇细看,他穿过红罗小亭,几名大内侍卫已持刀绕过假山追来。

    杨浩不敢回顾,发力奔出十余丈距离,就见前方几棵大树,树后却是灌木形成的一道树墙,无法穿越。杨浩脚不沾地,划着一道弧线向前奔去,冲到近处纵身跃起,双腿在树干上狠力一踹,又借力再度蹿高数尺,伸手一探,便攀住一根横亘的树干,双腿一仰,一个后空翻跃过了那层树墙,消失在大内侍卫们眼前……

    ※※※

    折子渝负着手正在一幢宫殿中悠悠闲逛。

    她当初说服林仁肇向李煜南计,劝李煜先发制人对宋用兵,结果李煜畏惧宋军势力强大,坐失了保住江南社稷、甚至取宋而代之,成为天下共主的一次绝佳机会。那时候,折子渝就看破了这位才子皇帝做为一个男人是如何的懦弱、做为一个皇帝是如何的昏庸。

    可是她虽不耻李煜为人,却又不得不借助他的力量。文武大臣的进谏不能为李煜所采纳,她便转而走起了后宫路线。这世上有些帝王忠言逆耳,听不得臣子的任何劝谏,但是对身边的爱妃和宠信的近侍却是言听计从。至于李煜是不是这种人,总要试过了才知道。于是,折子渝转而打起了后宫中对李煜最具影响力的小周后主意,利用一切机会向她灌输自己的主张,希望通过她影响李煜的决断。

    今天进宫的时间早了些,小周后尚午睡未起,于是折子渝便被宫人引着另了这处待诏殿歇息等候。

    这处宫院的规模不比小周后所住的寝宫小,实际上这里原本是大周后的住所,大周后就是在这幢宫殿中病逝的。自大周后逝后,李煜心中觉得有愧于爱妻,因此从不来这处宫殿,小周后当时虽年少无知,渐渐长大后知道姐姐的死与自己有莫大关系,从此便也绝不涉足此处。于是这幢闲置下来的皇后规格的宫殿就改成了妃嫔与命妇觐见皇后前的歇息候旨所在。

    折子渝在殿上枯坐半晌,闲极无聊便起身端详殿中的布置陈设,她见殿角的案上放着一只琵琶,便信步走了过去。大周后通书史,善歌舞,尤工凤萧与琵琶。这只琵琶就是当年大周后使用过的乐器,虽说皇帝与娘娘从不来此处,但是这殿中仍是洒扫的十分干净,琵琶保养的也很好。

    折子渝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弦,忽想起杨浩与枢密使陈乔在飘香楼为一歌妓争风,那歌妓笙寒就是以一只琵琶惊艳江南,心中顿起好胜之心。她取下琵琶,回到锦墩上坐了,略一思索,纤指疾弹,“铮、铮铮、铮铮铮铮铮……”,一串杀伐之音便自她指下激昂而出……

    杨浩穿殿堂楼阁,越花丛树梢,一路马不停蹄,如狸猫灵猴,偶有武士能见其身影一闪,可莫说要捉住他,就连跟他打个照面都不可能。那身手,就算是《暴力街区:2013》里的那位跑酷高手见了都要甘拜下风。

    忽地,随风飘来一阵琵琶声,杨浩却未料到,这弹琵琶的人,正是害得他陷入如此困境的折子渝,而他只要顺着琵琶声而去,正好能找到她。他在“千金一笑楼”这么久,听过许多曲子,一听这首曲子,便知道正是《十面埋伏》。

    杨浩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这是谁在弹琵琶?这曲儿配的,真他娘的绝妙。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杨浩苦中作乐,一边吟着词,一边发力痴奔,远处出现一角宫墙,只是宫墙向来都有数丈,岂能一跃而过,可是即见宫墙,若能跃出去,那么不管被人发现在哪儿,至少都没有被人发现他在这儿的后果严重。杨浩走投无路,只得硬着头皮向宫墙扑去。

    “铮铮铮……”折子渝怀抱琵琶,弹、扫、轮、绞、滚、煞,于是金鼓声、剑弩声、人马声便自她指端流溢而出,壮怀激烈、扣人心弦,杨浩就在折子渝无意中为他伴奏的急促琵琶声中奔到了宫墙之下。

    “玉皇大帝、如来佛祖、太上老君、真主阿拉、上帝保佑!”杨浩急来抱佛脚,挨个儿神灵叫着,提气纵身,跃起一丈多高,借着向前急窜的力道,双足在墙上使力疾蹬,又向上奔出一丈多远,然后“嗨”地一声,身形一展,十指指尖堪堪扣住光滑的琉璃瓦,不待指尖滑落,便将整个身子打横儿翻了上去……

    “出来了!嘿!真是吉人自有天相!”杨浩站在宫墙下定了定神,喜悦之意稍减,困惑地四下看看:“这是哪儿?”

    眼见前方花丛掩映有一处宫殿,同样吊檐飞斗,只是举架不高,规模极小,杨浩忙解下衣衫重新穿好,向那宫殿走去,一路故作沉稳,只待看见有人,就装作迷路模样。至于这儿离菊苑有多远,他应不应该迷路迷到了这儿,现在却无法顾及了。

    “要是此处与菊苑南辕北辙,那该怎么办?我说自己迷路至此,是因为空间折叠、时空黑洞的话,不知道他们听不听得懂……”

    杨浩胡思乱想着进了那小型宫殿,只觉殿中模样与寻常宫殿大有不同,那模样说它是座土地庙还差不多,一进去迎面也是一扇屏风,却是全木制的简陋屏风,闪过屏风,杨浩就不禁呆在那儿,对面的女子也呆在那儿,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了半晌,谁也说不出话来。

    “我……我……我日他大爷,厕所也发修成宫殿模样?你有钱,你烧包,不关我屁事,可你至少也该挂块牌子啊……”杨浩站在那儿真是欲哭无泪。正蹲在那儿小解的窅娘脸蛋也红得像朵石榴花似的。

    虽说长衣大袖,身子全被遮光了,不虞会被他看到什么,可是一个女孩儿,这样蹲在一个男人面前就够丢人的了,何况自己还是在小解。

    “不能再逃了,再逃下去,保不齐又要撞见什么。真正的勇士,是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敢于直面残酷的现实的。对,不能逃,不能逃……”杨浩像梦游似的站了一阵儿,才咽了口唾沫,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很斯文地向蹲在那儿一脸糗样的窅娘作了揖:“啊……,请问窅娘,男厕在什么地方?”

    “……”

    “男的茅房,本官有点内急,走错了地方……”

    窅娘伸出食指,怯怯地向对面指了指,杨浩急忙又施一礼,便讪讪地溜了出去……

    那时许多城里人家起夜是用马桶的,因为如果用茅厕,秽物清理不便。但是乡下人间却是用茅厕的,沤肥会用做地里的肥料,而宫里则只有妃嫔们用马桶,否则皇宫里下人成千上万,每天马桶络绎不绝运出宫去,忒也壮观了些,于是在偏僻处也修的有茅厕,秽物沤肥后埋于花圃沃土中即可。

    窅娘实在没有想到会在这儿和杨浩相遇,简直羞得无地自容。这样场面,若张扬出去,只不过是个大笑话,又哪能做什么绮事绯闻,再者,打死她她也不会说,她丢不起那人呐。

    “我……我一定要混上用马桶的资格……”窅娘双拳紧握,暗暗发誓。

    杨浩按照窅娘所指方向前行不远,绕过一片花树,眼前无数鲜花争奇斗妍,眼前一丛俱是碗口大的花儿,如同一朵朵怒放的焰火,竟然都是菊花。这里分明就是菊苑,探头向对面望去,菊苑花海尽头,有一座与这小庙样的宫殿一模一样的建筑。

    杨浩长长地吁了口气,一时竟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随即,那个解不开的谜团又复涌上他的心头:“那个宫装丽人,到底是不是子渝?”

    李煜遍寻不着杨浩,不久之后,又听说后宫闹贼,有人闯入皇宫寝宫,不禁又惊又怒,宫闱之中,这简直是前所未有之事,也不知那人是外来的飞贼,意图对皇后非礼,还是宫中的太监想要偷摸宝物,片刻功夫又有人来报,得知小周后无恙,宫中也未失窃,李煜这才放心。

    心事一放下,他忽又想起杨浩来,登时疑窦生起,杨浩离奇不见,后宫便有了贼,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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