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喷薄而出,跃出了最后一丝云彩……
※※※
艳阳当空。
弯刀小六和铁牛耐心地伏在草丛中,没有风,汗水顺着他们的脑门悄悄滑落,他们没有动。蜢蚱蹦到了他们的脖梗上,痒得叫人难受,他们还是一动不动。
山路上,有两匹战马慢慢走近了,马上的两名骑士明显是契丹人的装束,看来与宋军一战,他们受了不轻的伤,北返之时竟然落在了大队的后面。
眼看二人走到近前,弯刀小六和铁牛突然从草丛中狼一般蹿了出来,铁牛纵身跃起,钵大的拳头重重地打在那个契丹武士的脸上,契丹武士脸上传出骨裂的声音,他惨叫着摔下马去,喷出一口鲜血和几颗牙齿。
弯马小六则像灵猿一样跃上了马背,手中小刀一挥,便割开了那个契丹武士的喉咙,伸手一推,将他的尸首推下马去。铁牛紧跟着扑上一步,用膝盖压住那挨了一记重拳的契丹武士,抱住他的脑袋狠狠一扭,彻底结果了他。
“快一些,小心被人撞见。”小六招呼一声,两人便急急把尸首拖进了草丛深处,然后牵着两人的马匹绕进了一片密林。
二人坐在林中石上,狼吞虎咽地吃着契丹武士留在马背袋囊中的奶酷、肉干和马奶酒,铁牛咽下一口肉干,说道:“小六儿,算上刚才这俩,咱们杀了九个了。什么时候去广原找大哥?”
弯刀小六绷起面孔道:“我说了,杀够一百个,再去向大哥请罪。你要是怕了就先走。”
“谁说我怕了?”铁牛瞪起眼睛,嘀咕道:“这不是因为落单的契丹狗越来越少,下手的机会不多了么?”
弯刀小六道:“下回捉个活的,问问他们的情形。”
就在这时,忽听林外传出一阵叱喝之声,二人攸地跳了起来,顺手抄起两个契丹兵挂在马上的长兵刃向林外摸去,林外小径上,两个契丹人正跟一个汉服的男子厮打在一块儿,二人一见,立即快步赶了过去,趁那两个伤兵不备,结果了一个,用刀逼住了另一个。
地上那个男子气喘吁吁地推开压在身上的尸体,翻身坐了起来,只见他鼻青脸肿,嘴唇肿的老高,可那模样还辨认的出来,正是他们的兄弟大头。
“啐!”弯刀小六不屑地朝大头脸上狠狠呸了一口唾沫,押着那契丹兵便走,似乎在这多站一会身上都是脏的。铁牛对大头道:“记得把尸体拖走,免得招来一群契丹狗。”说完返身便走。
“铁牛,带上我吧。”大头哀求道:“多个人多把力,也好多杀几个契丹狗。”
“铁牛,还磨叽什么,走啦!”弯刀小六冷冷一喊,铁牛哼道:“就算我容得你,小六也容不得你,他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自己保重吧。”
大头失望地爬起来,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高喊一声:“铁牛。”
铁牛转头看他,一言不发。大头涩然道:“我不知道……还能杀几个契丹人,如果我死了,看在咱们曾经兄弟一场上的份上,替我……向大哥说一声对不起。”说完他擦擦眼泪,扭头扯起那具尸体便拖向草丛。铁牛犹豫了一下,跺跺脚快步离开了。
弯刀小六把那契丹武士押到林中,用刀逼住他的喉咙,狠狠问道:“说,你们的大队人马现在到了什么地方?”
他本想这契丹武士轻易不会招供,说不得那时就要对他动刑,这才把他带进林中,不想那契丹兵却并不怕泄露消息,他见弯刀小六一副汉人百姓打扮,便满不在乎地笑道:“告诉你也不妨,老子倒不是怕你,我们的大军已分散到你们宋境各处城镇打草谷去了,想我契丹铁骑来去如风,你大宋官兵能奈我何?嘿嘿,你们想必是与逃进谷去的那些百姓失散的汉人吧?我告诉你们,南院大王已派了一支精兵追进子午谷去,你们的亲人很快就要被杀光啦,哈哈哈……呃!”
他笑声未了,喉咙便被弯刀小六一刀切开。弯刀小六在他尸首上踢了一脚,对铁牛说道:“契丹狗到各处城镇劫掠,咱们追他不上。还是先在这附近继续打埋伏,收拾些伤兵残卒,然后往子午谷里追,应该能捡些便宜。”
铁牛应了一声,回头看看林外,大头已经不见了,他不由暗暗叹息一声。原来,三人要护着罗冬儿赴广原寻找杨浩,却因战事一起,各条道路皆设巡检官沿路盘查,须有官引才能通行,三人弄不到官凭路引,三个青壮少年伴着一个少年女子,在这父母在不远游的年代,更是特别的扎眼,循着正常的路径根本无法西行。
好在弯刀小六这几年做泼皮,城狐社鼠、三教九流都结交了些朋友。他向人多方打听,终于探到了一条秘密通道。这条通道就是杨浩等人走过的那条路。于是三人便准备了充足的水源和干粮之后带着罗冬儿上了路。
那条路只不过是横穿一片不毛之地,倒不是一定要循着那条干涸多年的古河道走,但是大致路径相仿。他们从荒原上穿插过来,每日靠太阳认准方向,向子午谷跋涉。快到子午谷时,地面已经出些零星的湖泊、水草,水鸟和小兽也多起来。
他们这一路都是干粮清水,罗冬儿能适应得了,他们这三个平素吃惯了酒肉的少年却觉得嘴里几乎淡出鸟来。于是便兴致勃勃要去猎些野味回来烤了吃,因为大头身手比较笨拙,弯刀小六便找个有树的阴凉地儿,让他护着大嫂在那歇息,自己与铁牛去猎野兽。
一有了水源和野草,各种野味便也多了起来,沙鸡、野鸡、野鸭、狍子……,两个人猎了几只野鸡,又追着一只狍子下去,结果离大头和罗冬儿歇息之地越来越远,就在这时,契丹大军出现了。
突然看到大队契丹骑兵,罗冬儿和大头吓得魂飞魄散,当下拔足便逃。罗冬儿一个弱女子,身着罗裙又嫌碍事,哪里跑得过契丹人的快马,奔跑之间一跤跌倒在地,大头急急返身来扶,就见数十骑胡人凶神恶煞地追了上来,远远张弓搭箭,几枝利箭射在他的身周,把大头吓出一身冷汗。
弯刀小六平日好勇斗狠,大头虽也常与他一块与人打架,却怎看过这样杀人不眨眼的阵势,一时骇得全没了主意,只想逃得越远越好。罗冬儿自知难以逃脱,仆在地上只是大叫:“快逃,快逃,莫要管我。”
大头略一犹豫,便有一箭贴着他的头皮射了过去,大头惊出一身冷汗,他从未见过这样阵势,心中实是恐惧到了极点,又听冬儿催促,便把牙根一咬,弃了她独自逃命去了。
堪堪逃进林中时,大头回首一看,只见罗冬儿颤巍巍站起来,拔下头上一枝钗子,便向喉间刺去,大头心中又愧又恨,只恨自己怯懦无用,堂堂男儿救不下一个妇人,还不如就此死了的好,可是本能的恐惧,却使他双足发力,头也不回地逃进了林中去。
待他从林中绕出老远,与辗转找来的弯刀小六和铁牛碰面时,才放声大哭,他把前因后果一说,弯刀小六登时勃然大怒,与铁牛两个把他痛殴一顿,声言就此划地绝交,再不认他这个兄弟,二人便撇下他独自离去。
大头远远跟在他们后面,只盼自己死了才能洗刷这样的耻辱。逃命时他只本能地想要护得自己性命周全,这时清醒过来,又受弯刀小六和铁牛一番责骂,他忽然觉得,死也未必便有那么可怕,如今不止良心受责、还被从小相依为命的兄弟鄙夷抛弃,这样活着行尸走肉一般真比死了还要难受。
可是,如今勘破生死,却已为时太晚。想起当时罗冬儿举钗刺向自己咽喉的果决,哪里还有可能活着。他们原来歇息的地方已经变成了契丹人的一座座军阵,战马如云,无边无沿,想找回罗冬儿的尸首掩埋以慰自己的良心都办不到了。
罗冬儿当然没有真的死掉,当时刚刚赶到谷口的契丹人发现一棵大树下有人歇息,立即呼喝而来,引起了契丹先锋大将耶律休哥的注意,他想抓个活口,问清这些人的来路,于是便飞马追了上来,遥遥见一女子欲待自尽,耶律休哥想也不想,反手一箭便射了出去。
以他神射之技,百步之内可以穿杨,这一箭正射中罗冬儿的掌背,罗冬儿吃痛,被这一箭射的将钗儿失手落地。耶律休哥策马如飞,超越了那些喽罗,冲到她的面前,一弯腰便把她捞上了马背。
本来按照草原上的规矩,战阵之上,谁掳夺来的俘虏,便都算是他私有财产,要打要杀都由得他。但契丹上层人物,大多接受中原文化熏陶,尽管他们垂涎中原沃土,总想侵占中原,但是对中原文化、中土人物,其实心底很是倾慕。耶律休哥自幼饱读中原诗书,并不是一个牛嚼牡丹大煞风景的人物。
平素掳得奴仆,他大多分赐帐下将校,这次他见罗冬儿容貌俏美,楚楚可怜,那柔弱模样与草原女子大不相同,心中大起怜惜之意,便起了把她留在自己帐下的心思。但他见罗冬儿有自尽之意,自被掳来,更是满眼戒备,虽是娇娇怯怯的一个女孩儿,神色间却一片决绝,只怕自己稍一用强,这朵娇柔的花儿便要凋谢在自己手里,所以只是唤人帮她包扎了伤口,又好言宽慰一番,想着以自己本事,让她心甘情愿侍奉自己。
这时契丹皇后萧绰率领大队人马便到了。耶律休哥是她贴身将领,她自然看到了耶律休哥身边带着的这个中原女子,好奇之下把她唤上自己所乘的戎车。听她诉说了千里寻夫的前因后果,萧绰不曾被她那种中原人特有的缠绵深情所打动,却喜欢了这汉家女子的柔婉和谈吐。
她虽性格刚毅豪爽,不似寻常女儿家气短情长,嫁入宫中之后更是以皇室和萧氏的安危为己任,虽是巾帼女儿身,却把自己当成了男子一般,但是她毕竟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有时也难免心中苦闷,所以便有意把这汉家女儿留在自己身边做个近侍。萧后开口讨人,耶律休哥怎敢不允,之后,便发生了两军阵前,杨浩手舞袈裟,单骑救人的一幕。
这一切,弯刀小六和铁牛自然蒙在鼓里,他们听了大头的叙说,只道大嫂已经身故,自觉有愧于大哥,便想趁契丹伤兵散返北地的机会袭杀他们为大嫂报仇,然后再去向大哥请罪。大头如今已抛却了胆怯之心,便跟在他们后面,袭杀契丹人为自己赎罪,希望能够得到自己兄弟的原谅。
“走吧,不会有人来了,他们不是有一支队伍进了子午谷么,咱们追上去看看有无机会。”埋伏到黄昏时分,又杀了几个落单的契丹兵,小六身上也挨了一刀,此后却再不见有契丹散骑赶来,弯刀小六从草丛里站起来,看着远处的子午谷,对铁牛说道。
大头埋伏在草丛里,也等着有落单的契丹兵经过以便捡便宜,他时不时就看看弯刀小六和铁牛埋伏的地方。凭心而论,三人之中他的性格最为懦弱,心眼也少一些,平素与人往来,他都唯小六或铁牛马首是瞻,从不曾独挡一面,虽然弯刀小六和铁牛都当他是兄弟,但是他所居的角色却与喽罗无异,这也就难怪他骤逢大事时惊慌失措了。
此时他虽打定主意豁出命去为大嫂报仇,其实并无自己的主意,一切仍看小六和铁牛的决定。但他避入草丛中方便了一回,再返回原来潜伏地时,探头探脑半晌,却始终不见小六和铁牛的动静,大头慌了,急急赶到他们潜伏的地方一看,两人早已没了踪影,大头急急寻找一阵,茫然站在落日余晖下,突然有种被整个世界抛弃了的感觉,孤独的只想去死……
※※※
西行的队伍终于走出了子午谷,面前开始出现大片的草原,水草丰美,白云朵朵,除了这支络绎的大军,一路罕见行人,到处都是原生态的草原景象。
平缓延伸出数里的山坡上,是一大片的白桦树林,树冠是波浪般的绿,下面是一片片雪一样的银白。抬头看,湛蓝的天空中雪白的云彩低得似乎伸手可及。叶大少很是逍遥地躺在马车上,身子底下垫着厚厚软软的青草,翘着二郎腿看着天空。
他是叶家大少爷,要在叶家车行的车内给自己弄个舒适的位置,这点特权还是有的。基本上,叶大少没吃什么苦,他既没被如狼似虎的契丹兵追上来,把他这个小白脸掳去北国做奴隶,也不曾有过食不裹腹、干渴欲死的经历,除了食物不及家里做的精细,基本上……他的确在春游。
看呐,多么蓝的天啊;看呐,多么清新的风啊;看呐,多么美丽的草原啊。看呐,多么神骏的老鹰啊……
叶大少眯着眼,看着天空中盘旋的那头苍鹰,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奶奶的,这只鹰不会就是我上次见过的那一只吧?嘿嘿,那倒真是有缘。叶大少笑得更贼了,就像一下子偷到了三只鸡的小狐狸,那叫一个得意。
“我说,把车驶开点,嗳,刘大屁股,说你呢,把车驶离大队,要不然那鹰不会上钩。”叶大少吩咐着,仍然躺在车上不动。车子按照他的吩咐,驶离了大队,向右侧草原上偏去,驶到了一片草坡上停下。右侧,是连绵起伏的草原,地势虽有起伏,但是起伏缓慢,远远望去如同波浪。
在他的车上,有两三根和鱼线一样既轻又韧的丝线探向天空,如果你向车上面望去,你就会发现,有两三只鸽子始终在马车上方划着圈儿盘旋,不管这辆车子驶到了哪儿,那些野鸽都跟着飞到哪儿,它们徒劳地扇着翅膀,却始终无法飞的更高,也飞不了太远。叶大少捕这几只野鸽并未费多大功夫,但是为了训练它们听话地盘旋而不到处乱飞,却着实费了两天功夫。
天空中那只盘旋的老鹰早就注意到了这些鸽子,它受过严格的训练,即便有人把最鲜美的牛肉放在地上,它也绝不会去食用一口。但是自己捕获飞在空中的野鸟……却是它侦察敌情亦或传递情报时自行进食的主要手段,要不是方才碍着人多,顾忌到弓箭的伤害,它早就扑下来了。
这时一见那些野鸽飞离了大队人马的上空,那只苍鹰顿觉机会来了,它在空中盘旋一周,忽然翅膀一敛,一个俯冲,箭一般扑下来,利爪一抓,便扣住了一只正在低空盘旋的肥鸽。
“哈哈,哈哈,任你奸似鬼,也喝老娘的洗脚水!”叶大少一见那老鹰上当,大喜跃起,忘形之下,把他老娘的口头禅都喊了出来:“快快快,收线收线。”
叶之璇说着,不待别人有所反应,便扑到车边,绞住那根线便往下拉。那线又韧又细,是不能用手直接拉的,下边有几个简易的小木轱辘,叶之璇急急转动轱辘,那根线上系着的野鸽便向回收来。奇的是,那头老鹰不停地扇着翅膀,却也随着那只野鸽不断降低,不知它是不是不舍得爪下的食物,就是不肯弃了那野鸽逃走。
眼看那一鸽一鹰降到了一人高的地方,旁边一个叶家的车夫举着个带套子的大木杆,一把便将那鹰和鸽子套了进去,叶大少如获至宝,赶紧扑到地上,隔着布袋摁住了那鹰的翅膀,喊道:“快快,把它的爪子解下来。哎呀,瞧你笨手笨脚的,这要是伤了它的脚那就废了,来来来,你摁着翅膀,要用力啊,我来解。”
远远的,杨浩在车队中正听李光岑和木恩讲述着草原上的故事,三人谈笑风生,正聊得投机,忽见不务正业的叶大少偏离了大队,独自驶到了一个坡上去,蹲在那儿也不知在做什么,便苦笑一声,向李光岑告了个罪,便纵马向他驰去。
叶大少和那车夫换了个位置,轻轻扒拉开布袋,只见那只鸽子身上除了翅膀和头颈,都有那种又韧又细的鱼线缠绕,如同鱼网一般,那头鹰如铁钩一般的利爪扣进了鸽子的身体,那弯钩一般的爪子便也缠进了那团丝线,再也休想挣脱得开。
叶大少一边小心地往下解鹰的爪子,一边好为人师地教训道:“看到没有,得这样,把它的脚尽量往后伸直,让这个地方和这个地方平行,鹰爪子的筋被抻开,它就攥不紧了。嘿嘿,鹰啊鹰,这可是我亲手抓的鹰啊。”
叶大少正洋洋自得,那撅着屁股使劲摁着鹰翅膀的车夫忽地惊叫道:“大少,有人,会不会是契丹人?”
叶大少吓了一跳,急忙扭头一看,果不其然,远处有百余骑健马护拥着两辆马车正向他们驶来,那些骑士也发现了他们,立时有两匹健马飞快地驰来,到了近处本想向他们发问,忽地发现坡下还有更多的人马,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竟是草原上难得一见的景像,那两个见多识广的骑士也惊呆了。
“你们是什么人?若敢意图不轨,看到没有,我……我背后可是千军万马!”叶大少也不管自己身后那支队伍大多都是一副叫花子打扮,色厉内茬地恐吓道。
那两个骑士虽见他身着汉服,又说的汉语,狐疑地看了他两眼之后,却仍是用地道的契丹语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这么多人……这是哪个部族迁徙?”
叶大少愣道:“啊?你们说的是什么鸟语?”
那两个骑士听了顿时松了口气。要知道北国契丹拥有幽云十六州之地,那里大多都是汉人,契丹为了管理这些汉人和地区,专门设置有南院大王管理汉人地区,在整个北国实行一国两制,汉语也因此成了契丹的第二语言,而汉服更是许多契丹贵族喜穿的衣服。所以方才虽见叶大少身着汉服,说着汉语,那两个骑士却不敢大意。
他们是商人,在他们怀里揣着几样东西,分别是大宋的官引路凭、契丹的官引路凭,还有党项羌部的通行证物、吐番部的通行证物,若是路上碰上了哪一股势力,他们就拿出哪一股势力的信物来,除非遇到马匪,那才只有出手一搏。现在知道这支奇怪的队伍果然是汉人,他们才彻底放下心来,因为他们也是汉人。
他们向后面呈战斗队形的队伍打了一个奇怪的手势,又转脸向叶大少用汉语问道:“原来你们真的是汉人,可你们这是……这么多人,在做甚么?”
“我们……”被人家一问,叶之璇还真有点发懵,话说人家叶大少其实是西域半月游来着,你问他到底负有什么使命,他还真没想过,怔了一怔他才想起这趟被老爹赶出来,好像是护送一堆叫花子去府州……
这时,那队骑士接到安全讯号,护着两辆马车靠近过来,马车在坡下一停,前边马车帘儿一掀,便有一个少女翩然闪了出来,她往车辕上俏生生地一站,脆声问道:“碰上什么人啦?”
叶大少一看那位姑娘,两只眼睛登时就直了:这位小娘子,容颜当真娇艳,柳叶眉、杏核眼、樱桃小口一点点。一袭葱绿色的对襟半袖短衣、湖水绿的长裙窄裤,纤腰一握,长腿错落,妙目流转、秋波盈盈。跟这美人儿一比,手上宝贝似的那只雄鹰似乎成了草鸡,哪里还值一顾。
那小美人儿一见他望着自己呆呆出神,登时把柳叶眉竖直了,杏核眼瞪圆了,樱桃小口张大了,双手往小蛮腰上一掐,摆出茶壶造型向他咆哮道:“看什么看,小心姑娘我挖了你一对狗眼!”
叶大少不以为忤,吃吃地道:“姑娘莫要生气,在下并无意冒犯姑娘,不知姑娘你尊姓大名呀?”
那姑娘眼珠滴溜溜一转,道:“本姑娘先问你的,你先说。”
叶大少赶紧一脚踩住那鹰的爪子,也顾不得它在自己脚下扑腾,忙整一整衣衫,斯斯文文长揖一礼道:“小生广原叶家车行少东家叶之璇,不敢请教姑娘芳名?”
那姑娘恍然道:“哦,原来是叶家车行的,既然你不敢请教本姑娘的芳名,那么就不必请教了。”
她一提裙摆跳下车,大步走上坡来:“你们叶家车行的生意做得这么远么,居然在这儿都能碰上你们。”她走到坡上往前边一看,两只俏眼顿时就直了:“哇!果然不愧是西北第一车行,你们居然……一次能运送这么多客人!”
这时杨浩策马奔了过来,一见那少女模样,惊得几乎从马上跌下来:“唐……姑娘?”
那翠衫姑娘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废话,不是姑娘难道还是少爷?咦?你……你是那个……那个那个谁来着?”
第155章
一报还一报
杨浩向唐焰焰欠身道:“我叫杨浩。”
唐焰焰拍拍脑门道:“喔,是叫杨浩么,你在这儿干什么?”
叶大少忙道:“唐姑娘?啊,唐姑娘,这位杨大人乃是奉旨钦差。”
唐焰焰这回着实吃了一惊:“奉旨钦差?就你?你什么时候做了官啦,奉的什么旨,接的什么差?”
这时后面那辆马车上的中年男人缓步走上草坡,听了唐焰焰这句话满面惊容道:“钦差?哪一位是钦差?”他看了一眼仍是一身破衣的杨浩,又看一眼公子打扮的叶之璇,快步上前,深施一礼道:“这位公子,不知上下如何称呼?”
这面容清朗、三缕微髯的中年人正是唐焰焰的舅舅,大盐商李玉昌。售盐在例朝例代都是暴利行业,李玉昌是大盐商,家业自然不菲,生意遍及整个西北。无论是大宋西北,还是契丹、党项、吐番,回纥,都是少不了盐巴的,所以李玉昌在整个西北各种错综复杂的势力间行走自如,这一次就是从回纥部落回府州的。
唐焰焰没好气地一指杨浩道:“舅舅,这一个才是钦差。”
一旁叶之璇赶紧手忙脚乱地抓起那只大鹰,忙乱之间,那鹰足上部茸毛里面绑赴着的一个小竹管已被他踩松,这时滑落到了草丛里,并无一人看见。
得知杨浩才是钦差,此番是奉旨携北汉百姓迁往府州以南,李玉昌十分欢喜,西北地区人口增多,经济便也随之发达,他的生意自然便也越做越好。如今两厢里正好同路,他的人马便与杨浩的队伍混作了一队,随着他们一起向西南进发。
罗克敌等将领见杨浩带回一队人来,都好奇地上前打探,得知这位李员外是程世雄程将军的亲戚,都连忙拱手相见。赫龙城是程世雄手下大将,与李玉昌、唐大小姐更是相识的,彼此忙寒喧一番。
杨浩见了唐大小姐,心里总是有点发虚的,替他们引见了罗克敌、刘海波等禁军将领后,见双方攀谈甚欢,便悄悄地溜开了去。他到了狗儿所坐的车旁,狗儿一见他来,立即欣喜地向他招手。
狗儿平素都是白天睡觉,晚上精神。可是那时是在她自己家里,现在几万人马都是白天活动,小孩儿心性喜欢热闹,她怎舍得睡觉,所以每日都趴在车棚下看着前前后后的行人,好像看不够似的。一见杨浩大叔过来,她忙说道:“杨浩大叔,刚刚有位姓叶的公子捕了一头好大的鹰,那鹰好凶呢,爪子又尖又利,喏,你看,就在那儿。”
杨浩笑道:“大叔已经看到啦。你喜欢小鸟儿么,要是喜欢,大叔托叶公子给你捉几只陪你玩,不过鹰太凶狠了,你可碰不得,它不但抓人,还啄人呢。”
狗儿听了喜不自禁,连连点头答应。
前边车上,叶大少盘膝坐着,检查着那鹰的双足,哀叹道:“可惜,可惜,这扁毛畜牲的爪子都被踩坏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养好。”
一旁壁宿鬼头鬼脑地看着,捏着下巴道:“爪子上又没有肉,养好了养不好的有甚么关系?唔,这鹰肉吃起来到底啥滋味儿,想必很有嚼头,你说咱们是炖来吃还是烤来吃?”
叶大少向他翻了个“你是白痴”的眼神,扭过头去不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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