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一个半晚,郾城长城饭店西副楼美人鱼俱乐部。
这个富丽堂皇、奢华至极到令众多小有身价的“玩主”们都望而却步的夜总会,里面一间坐着七八个人的VIP包房内。石英玻璃的茶几上横七竖八的立躺着七八瓶“路易十三”、“蓝带马爹利”这些价格不菲洋酒的空瓶子,酒气烟雾中已露出曲终人散的端倪。
坐在包房上座的贵宾张东,留着平头50岁出头的样子,保养得极好的马副市长正把自己和盘坐在我大腿上的性感女孩一起深深陷入沙发里。我老老实实地站在马副市长身后,四处张望着,就像警惕着随时都来偷袭的刺客,俨然像一名保镖。
我的旁边是准备再郾城投资办企业的富商张东。大约半个小时候,张东一脸倦意的摘下产地瑞士的古兹牌金丝眼镜,边向镜片上哈着酒气边斜眼瞟着身旁的马副市长,操着字正腔圆的北京说道:“我说马市长,哥儿几个也该差不多了吧,明儿一早我还得陪几个加拿大人去顺义打球呐”。
“好的,咱们这就走吧。”应了一声后,马副市长把搂在怀里漂亮性感的女孩推开,起身走到了一个正在闷头喝酒的与他年龄相仿的中年人身边耳语了几句。
听马副市长说完,中年人悄声地对马副市长说:“马市长,出去和您说点事儿”。
话毕,二人来到了门外,我跟了出去了,就站在不远处。马副市长一边用猎鹰般的眼神瞄着那些过往于身边的小姐和女服务生,一边问道:“怎么了,你快些说,买单走人,八成是张总急着要带那小妞耍去了”。
中年人沮丧地道:“马副市长,都怪我不知深浅,这卡里本来存着五万块钱,寻思着怎么也够了,结果我刚才偷偷问了下服务员,乖乖,咱们喝的酒最贵的一万多,便宜的也要三四千,这都干掉了八瓶了,我盘算了下再加那几个小姐小费包房费,这钱肯定是不够了,兄弟这次自己来北京身边连个能倒短儿人都没带,这下不是要在老板面皮子底下丢人了不是!”
听罢,马副市长立刻变了脸色,低声说:“你这是想办事的人么?哦,人家来我市投资,政府能支持的都支持了,现在就是这边,我以前告诉你没有钱就不要想合股,你偏要让我帮你这个忙,现在人家看我这个副市长的面子,同意和你共同办这个企业,人家出大头,你出小头。就请人家吃个饭,你都没钱,我无所谓,你叫张总怎么看你,人家肯定怀疑你有没有实力和他合作,你这不是难为我吗?”
说到这,这个叫李大奎的中年人只有点头赔不是的份儿了。
“要不我和张总说下,这单先叫他帮你垫上?”马副市长轻蔑的瞥了他一眼,试探的口吻对他说。
“可别可别,咱花钱请人家老板出来高兴,哪能叫人家帮着垫钱呢”李大奎连忙说,“要不您看这样行吗,您先帮我过了这关,明天我就叫老家那边汇钱还给你”。
听完,马副市长低头寻思一下说:“好吧,这可真是奇闻,我这可算是帮你找媳妇还得出彩礼钱,谁让咱们是朋友呢,再说你平时也照顾我不少,今天总不能把张总和大伙都晒这里吧,你回去踏实等着吧。”
千恩万谢的李大奎回到了包房。
马副市长拿起手机思索片刻旋即拨通了王莉的手机。王莉,郾城市人民政府财务科长,马副市长的老邻居,也是初恋情人,当时在读高中的时候,马副市长就追求过王莉,王莉也爱他,可王莉的父母说什么也不愿意独生女嫁给一个穷光蛋家庭,于是就切断了他们的联系,也让马副市长死了心。大学毕业后,马副市长分配到X省会城市一家国企做技术员,后来因为研究出一项技术申请了专利,硬是把企业的原产品做了创新升级,淘汰了原产品,这也盘活了这濒临倒闭的国企。这一下就轰动了,连市政府都对他格外关注。一年后,他被直接提升为副厂长,一直到厂长。第二年就调到这一省会地级市的经贸局任副局长了。第三年,他活动了一下,就平调到自己的家乡郾城市当副市长了。并且在市政府遇到了初恋情人王莉。
话说马副市长给王莉打电话,而此时的王莉刚和丈夫邵明辉看完电视准备就寝,突听手机响起,一接通传来马副市长那熟悉的声音。
“这么晚了什么事啊?”
“小莉,你听我说,我外地来一朋友开车送我回家把人撞了,现在要送人去医院急需两万块钱,我们身上都没那么多,能不能先借我点儿?”
“真的假的啊?”小莉半信半疑的问道。
“真的啊,这我还能骗你啊!”那边的声音听起来分外着急。
“好吧,你在哪里我开车给你送过去。”王莉斩钉截铁的说……
“小莉,这么晚了谁啊?怎么你还要出去?”看着正穿衣准备外出的妻子,邵明辉从卫生间探出头问道。
“哦,我哥的公司出了点事,叫我过去帮他处理下”。
“这么晚了我陪你去吧。”
“没事,我自己可以的,你不是还要写论文吗”。说话间她已经打开了防盗门。
15分钟后按约定地点,王莉驱车来到了美人鱼俱乐部北侧的三环路辅路旁,刚把车停稳就看到了半掩着的副驾驶车窗外的马副市长。
“嫁入豪门就是不一样啊,都开上丰田了。”马副市长嬉皮笑脸的说到。
一看到马副市长这幅神情,王莉猛然醒悟,愠怒道:“你又骗我!”说完就坐正身体要启动汽车。
“别别,你听我解释啊。”话音未落,身手敏捷的马副市长就已经打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座位上。
“救急不救穷,我们正在宴请一个重要的大客户,郾城这地方整个一鬼门关,已经弹尽粮绝了,眼看就要全军覆没了,看在党国份上你总得拉我一把吧”。
“你宴请哪门子客户,你又不是什么商人!”王莉说。
“我主持市里的经济工作,招商引资举步维艰啊,那就算你再帮我一回了,等我做成了这单连本带利的还你,里面还一群人等着呢。”马副市长焦急的说。
“哈哈,你连本带利的还给我,那好啊,给我写个欠条吧,借你两万利息一万,一个月还我,要是到期不还,我找你老婆要去。”王莉笑着说。
“你狠啊你。”说罢他又竖起大拇指冲着王莉说,“你行,你要不发大财这就没有钱人了,哎,我算是财色两空喽!”
“少讨厌啊你,你要觉得吃亏可以不借啊。”妩媚的王莉笑着说完,把一叠打好捆的现金送到了马副市长手上,“欠条以后补给我吧,快去吧,你那帮大客户还等着你这冤大头回去买单呢”。
“小莉,我啥也不说了,看我的实际行动吧。”说完,拿了钱的马副市长打开车门头也不回的跑向了俱乐部大门。望着那渐远的矫健身影,王莉的脸上透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温馨而无奈的神情。
午夜1点的郾城已是车流稀少,顺着东三环主路往南走很快就可以回到位于常春街华侨村的新家,王莉却把动力十足的丰田吉普的车速定位在了每小时40公里的速度,有意无意的向北驶向环城路方向绕行回家。她轻柔的打开车内的音响,传来那首一直令她思绪万千曲调幽婉的“野百合也会有春天”。在她长大的市委大院附近的广场的夕阳时分,少男少女时代的马副市长和她经常依偎在一起合唱这首歌:
仿佛如同一场梦,我们如此短暂的相逢,你像一阵春风轻轻柔柔吹入我心中。而今何处是你往日的笑容,记忆中那样熟悉的笑容,你可知道我爱你想你怨你念你,深情永不变,难道你不曾回头想想,昨日的誓言,就算你留恋开放在水中。娇艳的水仙,别忘了寂寞的山谷的角落里,野百合也有春天……
回到了包房的马副市长,刚一进们就与张东回撞了个满怀。
“你跑哪儿去了,那个叫李大奎什么的说你碰到熟人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啊?我先回去了,姓李的事情容我考虑几天再说。”
说完又回头对陪侍他的女孩说:“公主,我车号记清了吧,我叫司机在大堂门口车里等你。”交代完招呼也不打的走了。张东回到车上,司机说公主在洗澡,说要等一个小时才能来。
“这个小婊子,耍什么大牌,在郾城,马副市长都不敢对我说个不字,这小婊子是不想活了。这么着,我先回房间休息,你给她打电话,如果敢耍我,明天就让她在郾城消失!”张东骂骂咧咧。司机把张总送回酒店,又开车到大堂门口等公主。
半个小时候,张东穿着睡衣给司机打电话问有没有接到人,司机回话说还在等。
“你把她电话给我,我打给她!妈的,这小婊子敢耍我。”张东气愤地说。记住了电话,张东一只手摁着手机键,一只手伸进睡裤,握着身下的那话儿给公主打电话,脸上浮着一抹邪意的坏笑。
顺利的结完帐,已经是午夜2点多了。马副市长开车送李大奎回宾馆,他叫我自己打车回家,我累了一天,早就想回家休息了,听到这话,犹如得到了特赦令,急忙打车直奔家里,生怕马副市长突然又想起什么,又让我去跑腿。
29买卖
以倾囊而出为代价摸清了郾城水位的李大奎,是怀着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心情来找马副市长的。生在普通干部家庭背景肤浅的他,和老婆陈君一起经营了一间装修公司,他跑市场,老婆负责技术,凭仗着老同学介绍的几个工程,李大奎的公司一跃成为了郾城市小有名气的装修企业。而就在事业蒸蒸日上欲做郾城市装修业老大的时候,受雇于他们夫妻的一个小技术员常龙却摇身一变,成了郾城市张市长的上门女婿。
事后李大奎才知道,来自于中原的农民子弟常龙,早在在北京上大学时就已经和同是实用美术系的学妹——张市长的独女马紫轩如漆似胶私定终身了。人家要是没有极大来头,不可能一个曲曲民营装修公司的技术员,还得市建委主任亲自推荐来他这里工作。这下可好,这小子一步登天不说,还拉走了公司里面几个技术和业务骨干,不但武装到了牙齿,并且还明火执仗的和他这个前老板搞起了竞争。苦心费力攻关了半年之久,标的50000万的“兴华商业中心”内外装修工程就在瓜熟蒂落之时,被异军突起的常龙小白脸的“郾城五环环境艺术工程有限公司”半路截胡,别说瓜分,按老同学透露的消息,自己的公司可能连个安地砖的活都排不上。想做也可以,得从人家“五环”手里接活做二包。
“真他奶奶的,凭什么啊,就凭你老丈人是市长?”心高气傲不甘服输的李大奎咽不下这口恶气,他时常感觉自己的胸口很憋闷,彷佛有一口痰卡在喉咙里,咳又咳不出来,咽又咽不回去。于是,他准备通过在郾城市任副市长的老同学来帮他出这口恶气。他和马副市长关系很铁,就如马副市长对他说的:“大奎,咱俩是同窗好友,虽然算不上患难兄弟,但至少算得上手足情深,咱不说打断骨头连着筋,但这胳膊肘子也不会往外拐啊,你放心,有事你就说话,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凭着这几句话,几年来,他多多少少给马副市长“孝敬”了几百万元。李大奎还能回忆起马副市长在大学那段糗事,当时李大奎与班里的陈君恋爱,并且确立了恋爱关系。没想到大学时期的马同学又瞄准了陈君,并且穷追不舍,这让李大奎很是尴尬,紧张了好长一段时间。幸亏陈君心里只有他,这才没让马同学得手,否则自己的老婆早就是市长夫人了。在李大奎与陈君婚礼那天,马同学去参加婚宴,大醉不归,别人都走了,他一个人还在那里不停喝酒,李大奎与陈君去劝,结果还被醉熏熏得马同学臭骂了一顿,马同学说:“癞蛤蟆吃上了天鹅肉,这是月老没眼。你陈君将来会后悔的!”骂完摔了几只空酒瓶子。这却气坏了李大奎的父亲,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马同学连推带搡撵出了酒店。后来马同学找上门道过歉,李大奎倒不觉得有什么,但陈君始终不肯原谅,也没有再露过面。再后来,马同学变成了马市长,这倒让李大奎不安起来,经常问老婆:“你后悔吗?”陈君明白丈夫的意思,就白眼回他道:“神经病!”
话说李大奎搭上了马副市长的关系,这才豪气冲天的来到郾城,欲与常龙做最后一搏。
来到郾城后,马副市长给他介绍了张东的情况,知道张东是北京来的,他的背景可以说大的惊人,竟然是中央某部高官的女婿。有了这样的背景,李大奎准备倾其所有与张东共同投资搞装修项目,顺便他也想通过张东的关系,让常龙的装修公司在郾城倒闭,这是他最终的目的。
正准备起身和缠绵的小姐回到郊外别墅,而此时的东家李大奎怎么也没料到,这帮郾城大爷下手如此之沉重,信用卡里面的5万元存款,竟然不能支付在这家夜场豪饮和坐台小姐们的费用。眼看就要当着重量级大哥的面出丑丢人,焦躁的李大奎才向马副市长张口解围。
为了拿下金泉大酒店5000万标的的装修工程,背景实力都很牵强的李大奎可谓是倾其所有了,连车子都抵押给了好友,一切就是为了前期攻关,拿下这个可以使自己一举翻身的工程。他清楚就自己那几百万的家底,没有更高层的“大脑袋”关照,这个全省瞩目的肥活怎么也落不到自己手里。折腾一番,无功而返的他带上仅存的十万元资金来到郾城,攀上了老同学马副市长,他很明白,马副市长就是自己命中的贵人和机遇……
酒店停车场,倾囊而出后的李大奎,一脸歉意的邀请马副市长上了他那辆从老家开来的桑塔纳2000。上了车,马副市长提议找个夜店去宵夜,并且说:“咱俩是自家人,就不要整那么客气了,随便找个小店聚聚,不用那么破费。”李大奎听了虽然高兴,但他明白这也不能马虎,于是二人欣然前往东直门外的“虹口街”,找了一家档次还不错的小店,要了些酒菜,边吃边聊起来。
“大奎,不是我说你,你好歹也是个老总了,怎么开这么个破车?也就是晚上我才上你的车,如果是白天我打死也不能上你的这破车。”马副市场夹了一粒花生嘎嘣嘎嘣地嚼着,腮帮子时起时伏,李大奎从他投上墙的影子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怎么了?这车旧是旧了点,但开上很稳,没啥毛病啊。”李大奎说。
“毛病大了啊,这和你我的身份不匹配。你想想看,如果在白天,我要上了你这车,别人怀疑我这个市长是不是真的呢。再说了,你要拿数千万的工程,你的这破坐骑要让招标的人看见,别说工程,你连一块砖的活都揽不到,你开这车像个有实力的大老板吗?再看你这副长相,开上这车,别人一看你就是到水泥的。”马副市长说完,滋地一口喝下一杯五粮液。
“是,是。你说得对,等这工程一完,我买一辆好车。”李大奎说着,急忙给马副市长斟上酒。
第二天,志在必得的常龙怎么也没料到,已经成了定局的金泉大酒店装修工程却要招标,而这家突然冒出来的北京的装修公司也不知道什么来路,自打他们老总张东来了以后,就连岳父的秘书都一直不离左右的陪同,连郾城市建委主任都在和他们称兄道弟,看来这次要载面儿了……
喝酒的当中,马副市长在介绍张东的工程合作,话还没说完,李大奎就打断了他的话。
“马市长,有你在,我今后就可以大展宏图了,少不了孝敬你的。”李大奎点头哈腰说。
马副市长对李大奎插话很不以为然,但还是不露声色地说:“拿下这个项目并不意味着以后这就是咱们的事业,靠上层运作拿工程还能玩多久,说老实话我也没底。公司要发展就不能总把自己定位在传统工程队的层次上,从技术到谈判,必须注入专业的科技含量,X省这种工程不是时不常都能有的。”
李大奎被这个曾经在自己婚礼上出过丑的马副市长震慑住了,他很清楚,自己虚构的身世和伪造的学历,在郾城这个精英云集的地方,如果身边没有一个既有文化,又有眼界的还能通天的人,就凭他是就很难施展打开局面的。
“行了老弟,你这总出山进海的,还开着这辆破2000,说实话,都给我丢份儿,门口那辆320你先开着吧。”喝完最后一杯酒,马副市长说。
见了张东,马副市长问他郾城的姑娘怎么样,张东说:“郾城有郾城的好处,北京有北京的好处,虽然面貌不一样,但东西是一个东西,说不上什么好不好的。”马副市长哈哈大笑起来,李大奎也跟着笑了起来,身旁的我也不自然地笑了笑。
“小马,回头给张总再找个好的,让张总高兴,高兴了才能搞好工程嘛,搞好了工程就是为郾城的经济发展作贡献,说实话,张总的工程一旦动工,这份功劳也有郾城姑娘的一半,就当她们是在为郾城献身吧。”马副市长说。
“马市长,你这话儿可不中听了,我是花钱消费,她们也不是白白献身,这怎么也能和我们论功呢。”张东笑道。我尴尬地跟着傻笑。
“小马,这回找个纯的,学生妹也好,钱不钱的好说,总之别张总为这个破费就行了。”马副市长指示。我连忙拿出小本记上。
张东敏感地看着我手里的小本问:“马市长,你这秘书很认真啊,这种事也做笔记,准备上报吗?”
“哪里,我是怕忘了市长交代的事,就有个习惯,这个本子是我私人的。”我连忙解释。张东听完哈哈大笑,马副市长也跟着大笑。
事情总是难以预料的,即使身为市长,也有他无法左右的事情。
我果然通过小贾在郾城师范大学找了女大学生,也不知怎么,第二天张东住的酒店就被警察包围了,马副市长脸色不好,对我说,张东把人家女孩给搞死了,这下坏了,惊动了张市长,批示公安局要严查,惩治罪犯,就连他都不好出面保人了。
张东被抓了,马副市长觉得张东有背景,不会有什么大事,最多关几天就会放出来,结果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原来这家伙纯粹就是一个商人,有钱是没说的,不过他说他岳父是中央部级领导之类的,全是胡编乱造的。
工程的款也到了,人却出事了,这让马副市长陷入两难之中。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李大奎听说张东出了事,就怕自己的钱打了水漂,急忙找马副市长单独谈,希望能撤股。在酒店里,马副市长一脸的愤怒。
“撤股?你真农民,我说你是农民都把农民全得罪了,你就知道靠着我帮你拿工程?!还李大奎,真他娘的土了吧唧个鸟名字!好,你撤就撤,大不了我少赚点。”马副市长骂道。
马副市长死活没有料到,李大奎竟然把公司财务章和转帐、现金支票拿到了家里。
无奈之下,马副市长只好妥协:“既然咱们是49%对51%,那好吧,我同意你撤资,也别找会计公司审计了,省点钱吧。你是法人,你签支票好了我确认,不过请马上把剩余的部分开张支票给我!”
我一看马副市长总来了气,立马顺势推波助澜的说:“李大奎这王八蛋,比当年的李自成还坏,李自成人家去北京其实是把那儿当自己以后的家了,烧了明故宫人家肯定还要修复,李大奎这厮他娘的来郾城祸害咱来了,甚至带着他妈的阶级仇恨来的。”
我以为马副市长会因为我的话稍稍解气,没想到马副市长白了我一眼说:“你一个秘书,这里有你什么事,李大奎再坏,也是你能品头论足的?”
我顿时无语,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30偶遇
茹婷新工作单位在郾城北,离火车站很近。去火车站的那条路上,除了粮油转运站,还有土产转运站、木材转运站等,再就是几家百货店、饭店之类,全是围绕火车站吃饭。
郾城市粮油转运站是粮油经营还没有放开的黄金日子里投资兴建的,面街的主楼五层,附楼四层,在那附近也算鹤立鸡群。特别是“粮油大酒店”四个霓虹大字,晚上可算是火车站一景。可是粮食经营一放开,不出两年,整个粮食系统经济社会地位就一日不济一日。别看一到晚上霓虹灯比别处的还亮,却不过是表面的繁华。先是职工的奖金没了,然后其它行业开始涨工资时,他们只是涨了档案工资。茹婷调到转运站时,正赶上转运站开始走下坡路。不过那时他们似乎还感觉不到,这是失去了垄断地位后不可扭转的趋势,回想着从前的骄傲和辉煌,觉得这是暂时的某些具体原因造成的,有一天他们会重新热闹起来。
十九岁的茹婷对这里的未来当然也没什么预见,相当长一段日子里为能离开那危机四伏的乡小粮所而庆幸,为能顺利进城而心满意足,绝对不会想到后来会在这城里无立足之地。
茹婷调到转运站后,在宾馆部上班。叫大酒店,不过是有二十几间客房,同时开着一个有卡拉OK设备的饭店罢了。平时茹婷和王小姐站前台,有人住宿登记一下,再就是有一部公用电话,收钱,开发票。如果只有一个人当班,还可以通过不开发票或者多收点儿通话费的小手脚赚个三五块。所以茹婷天天是西说东谈,瓜子不断,无事打打毛衣,看看电视,读些《女友》之类的闲书,偶尔冲动时还提笔写些时下流行的杯水风波的小文章,竟然也在市报上发表了一两篇。
单位里的、住宿的还有火车站的小子们,有事没事就到前台来瞎吹,对茹婷献些小殷勤,茹婷的日子打发得还算顺倾转圆。
不过茹婷总有一种无家可归的感觉。每次回家她都买些东西,过年分的年货都带到家里去,就为讨一下后娘的欢心,回家对她来说总有一种走亲戚的感觉。
后娘说不上凶恶,甚至可以说是个不错的后娘。可是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她总是藏起来,留给她的儿子,这本是些小事,就是亲娘,留给比她小的弟弟吃,也不足为怪,可是茹婷总是受到一些淡淡的伤害,因为这个她回家很少。
她常常感到寂寞,城里有几个同学,她就给他们拨电话聊天。结果让人误会,有几个男同学就有事没事往她这里跑。他们都是些下死力的临时工或者小工人,或者收入好一点的是司机罢了,在茹婷眼里,这些人都文气不足,鲁莽有余。
茹婷看上眼的是什么人呢?她说不清,但一个男孩子到她眼前一表演,她心里一下就明白与这样的男孩子不会有什么节目的。经人介绍的或毛遂自荐来磨蹭的,仔细算算,数目已很可观,但总是没有让茹婷真正动心的,后来她想,那时因为自己眼睛是长到额头上去了。
阴历七月十五鬼节,按当地的风俗,家家都要上坟。
七月十四下午,茹婷坐车到了郾城北边的国道上等过路车,天快黑了也没等到。这时正好碰到我骑摩托车回沙河乡海梅的学校,被茹婷拦住了。茹婷看我戴着眼镜,一脸谨慎认真,倒也很斯文,就让我顺路捎着她。两人一路上说着话。
“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你竟然在市政府上班。”茹婷笑容可掬。
“那有什么,我以前在镇里教学,后来调到市政府做秘书。”
知道我曾在水溪镇上教过学,而且还在报纸上发表过文章,她就说:“我也喜欢平时写点东西。”
我说:“以后有文章可以给我,我和报社的编辑很熟。”
到了三棵树乡柳南村口,茹婷下车后记下了我办公室的电话。
匆匆一面,很快也就忘了。
十几天后,茹婷写了一篇小文章,一下想起我说过代为推荐的话,就拨了我的电话。这边接起电话来问:“哪里?找谁?”语气里透着大机关的优越和怠慢。
茹婷不禁有些紧张,说了我的名字。那边稍客气了些说:“你过会要吧,他刚出去。”茹婷有些犹豫,心想我那天也许只是说说而已,如果我不高兴,自己倒白碰一鼻子灰。可是过了一阵她的拗脾气上来了,心想市政府有什么了不起?就又挂了过去。这会接电话的恰好是我。
茹婷脸上有些羞怯地说:“那天谢谢你了。”
我愣了一会儿,没想起怎么回事来,就问:“你是谁,我想不起来了。”
茹婷想,我果然是说说罢了,那天的事都没一点印象。可是电话已经接通了,总不能卡叭扣上,于是就说:“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啊,那天回家多亏你用摩托车带我回家。”
我连忙道:“哦,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是茹婷吧。”
茹婷笑嘻嘻说:“我这里有篇小东西,想请你改一改,你那里具体地址怎么写?”
我连忙说:“你不用寄,我去拿吧。”
茹婷想了想说:“不用,不用,很远的。”
我语气坚定地说:“骑车很快的。”
问了茹婷的地址,我就匆匆下楼,骑车赶往她所在的酒店。
茹婷慌忙地收拾吧台上的瓜子皮,又简单地化了妆。
到门口去站着等了一会儿,我就到了。茹婷要请我到前台里坐一会儿,我有些拘谨,说话总是想一句才说一句。
茹婷拿出自己的小文章,害羞地说:“写得不好。”
我看了看说:“那我就带回去仔细看看。”装到口袋里就走。
茹婷觉得我没有自己单位的那些小伙子们贫嘴,也没有一般机关人员的矜持,特别说话书卷气十足,不是她印象里胡吹海侃、矫揉造作的机关干部形象,这倒让茹婷觉得有些特别。
过了几天,茹婷在吧台上闲着无事,想起给我的文章来,就拨过去电话。
茹婷说:“今天这么巧你在呀。”
我实话相告:“今天是星期六,我们不上班,只有我在办公室里打字呢。”接着又说,“你的文章我看了,我觉得改改不错。这几天忙得很,还没给你改呢。”
茹婷忙说:“不晚。我对那篇文章并不着急,其实我拨电话并不真正是为了问文章。”我并没有立即挂电话的意思。
茹婷温柔地说:“我哥,你要和我聊天,就把电话挂过来吧。我的电话收费。”一会儿我就挂过去了,我故意问:“茹婷,我问句话你别生气——你男朋友在哪儿上班?”我感到自己的语气有些紧张。”
茹婷笑着说:“我还没找对象哪。”
我松了一口气,说话更热情了:“茹婷,我觉得你是个有点特殊的女孩子。”
茹婷笑笑:“怎么特殊啊?”
我马上说:“你气质特殊。你要找对象啊,我倒有些看法,你听我说的对不对。我有个女同学在结婚时处在要人还是要钱的选择之中。女同学的男人也是工薪族,但有机会选择小康还是清贫。有一天女同学正在看书,她男人说:‘单位问我去不去深圳,时间很长,可收入挺高,你说呢?’谁知女同学头也没抬就说:‘如果我能作主,我不要你去,你不在身边,我一个人要那么多钱干什么?’茹婷,我觉得还是有人好,我不羡慕家财万贯却冷清得没有人情味的家,而喜欢一家人亲亲热热地过平凡的生活。有一次我另一个同学结婚,为了钱而发愁,因为他妹妹刚上大学,花费很多。我那个同学说:‘要我是独子就好了。’我当时听到就觉得很惊讶:难道多几万块钱、多两样电器,比有这么一个如花似玉,每天哥哥长、哥哥短的妹妹好吗?茹婷,你说我说的对不对?爱人间彼此的选择就是最好的肯定和承认,哪怕全世界都离你而去了,而你还有家可以回,有人可以倾诉,你也是安全和温暖的,因为你选择的那个人还在老地方等你。茹婷,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茹婷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哈哈大笑。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笑,就问:“你笑什么?我说得不对吗?”
茹婷就说:“我也不知道对不对,你说了一大堆,我都没听清楚。”
我马上说:“那也许是我说得太快了,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现在要找对象,我就给你提几个建议。一是没钱不行,可是不一定要很有钱,更不能为了钱而放弃些别的。二是不一定文凭多么高,可是起码他能和你谈到一块儿。三是无论他钱多钱少,文凭高低,你要从心底里真的喜欢他,愿和他在一块儿。不然,结婚前有一分勉强,结婚后就会有三点四点甚至五点六点勉强,后悔也就晚了。”
我在电话里象作报告似的列出一二三来,茹婷很少听到这样说话的,觉得有点儿可笑,不过她觉得我说的话倒有些道理。
从此我们几乎每天都通一次电话。茹婷拨了我的号,震一下铃就挂机。这是我们的暗号,一会儿我就把电话挂过去了。照例问一问彼此吃的什么饭,然后随便扯些见闻。茹婷说她们这里有什么地方的人来住宿,然后东拉西扯地说了一些什么事,而我就说从报纸上看到了什么新闻等等。说了近二十来分钟,我说“我要打字了。”就挂了电话。
如果某一天茹婷震了铃而我没回,她就怅然若失,次日必要先问:“你昨天去哪了?”
夏天特别热,办公室里有空调,许多时候,我晚上就干脆在办公室里睡沙发。茹婷就有几回下班后熄了灯,悄悄躺在吧台里的椅子上和我聊一个多小时。
电话里我的声音很特殊,总是勾起茹婷倾诉的欲望。甚至有一回两个人聊到深夜一点。到了这份上,我们几乎是无话不谈。茹婷说到自己经历的种种孤苦,我就连连叹气,劝慰的语气温柔万分。
电话使我扬长避短,电话美化了我的声音,茹婷先被我的声音打动了,因此而后再见我时,我外貌的平淡似乎已经无关紧要。
31亵渎
在三棵树乡粮所曾经同居一室的梁娟突然来找茹婷了。
原来她早就不在粮所工作,如今在郾城市城东“香港娱乐城”做服务员。茹婷看她浓妆艳抹,说话已经没了当初农家女孩子的拘谨和本份,就好心地警告她说:“梁娟,那个地方的饭店可都名声不好,你别跟着大鱼上船。”
梁娟惊异道:“哪里就名声不好了?全城有名哪。”
茹婷浅笑:“你甭和我耍嘴,全城有名可是有的那种名。”
梁娟笑笑说:“好姐姐,我听你的还不行?姑奶奶我是什么人,放到哪里也是出污泥而不染,说正事啊姐,明天是星期六了,我找了俩车,咱去泰山逛逛怎么样?”
茹婷推辞说:“我已经去过一回了,也没啥意思。再说明天我还上班。”
梁娟仍然纠缠不休:“好姐姐,就算我求你陪我去总行了吧。”
茹婷犹豫了一会儿问:“是哪里的车?”
梁娟有点傲气地说:“经贸委的,今年才刚刚生产出来的新红旗小轿子。当年只有大人物才捞到坐呢。”
茹婷还从来没坐过小轿车,就有了些好奇,定好明天一早就走。
星期六八点多,一辆墨绿色小轿车果然来了,梁娟叫着茹婷在众人一眼羡慕和疑惑里上了车。
上车后茹婷就发觉梁娟和那司机的关系不清不白。当然两人当着茹婷的面不会做什么事,可是从两人的眉眼和说话的语气一切都很明了。
去泰山并不远,又是走高速路,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在泰山脚下一家饭店里,司机点了许多菜。
茹婷看着桌上的菜说:“我们就这么三个人,用不着这么浪费。”
司机说话办事倒是很本份的样子,有些木讷,若是单和他接触,绝对想不到他会和梁娟有什么牵连。
他笑笑说:“我们得吃饱,吃饱了才能爬山。”
他去要餐巾纸时,梁娟小声对茹婷说:“你别心疼,他花不着自己的钱。”
爬山路上梁娟和司机耍贫嘴,耍着耍着两人都有些按捺不住了。
泰山绿化很好,越向上爬树越密,爬到山半腰,到处是密密的松柏,几步就看不见人影。两个人带着茹婷只拣人稀处走。
到了一块儿石岩那里,梁娟鬼鬼祟祟地说:“茹婷姐,你在这里稍等,我去解解手就回来。”
她刚走,司机就跟着说:“我也去方便一下。”
两人一个向东一个向西消失在松柏里。
茹婷在那里等了老长时间也没等到人影,就一个人向西去找梁娟,走了十来步就被密密的柏树包围了。茹婷怕迷了路,正要向回退,却听到梁娟哼哼叽叽的声音。她循着声音走了几步,看到梁娟扶着树弯着腰,那个司机正从后面抱着她,两人气喘如牛,身边的柏树剧烈地晃动着。茹婷两腿发软,喉咙发干,她突然有了片刻的迷乱,一时分不清看到的是梁娟和司机,还是所长和她。
她为梁娟和司机感到羞耻,同时也为埋在她心底的经历而感到羞耻。
离开那片树林,到了去中天门的盘山路上,盲目地随着人群向山上走,走了一阵一点儿爬山的兴致也没了。在人群里她突然感到了孤独,突然很想听到我的声音。她回身向山下走,跑到山下拨了我的电话,占线,再拨,还是占线。
她平静了下来,想:“和我说什么呢?此时自己都说不清的感受如何能向他说清?”茹婷悻悻下了山,一个人坐车回了单位。她唯一的收获就是买了两个心形的陶瓷小玩艺,一面是个佛字,另一面是个山字。她将一只挂在脖子上,另一个锁在抽屉里。
第二天早晨梁娟骑了辆摩托车来找茹婷。茹婷没看到她倒好,这回见了她,脸色大变,就如堵塞的烟囱——憋气又窝火。
茹婷径直向前,冲着她怒吼:“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一回。”
梁娟连忙陪笑说:“茹婷姐,你别生气嘛,那天也真是奇怪,也不知你上哪儿去了,等我解手回来,却找不见你了。”
茹婷很不高兴,横眉立眼地说:“你别拿我当小孩子哄,你到底做什么去了,你清楚我也清楚。”
梁娟见瞒不过,笑嘻嘻地说:“姐,你别把我看成什么人,他是真的喜欢我,我是心甘情愿和他好。”
茹婷冷笑道:“你是要我相信你们是多么纯真的爱情?”
梁娟不以为然地说:“你不知道,他老婆豆大的字不识一个,模样儿也不好看,他从心里觉得生活对他太不公平,太亏了他。”
茹婷不屑地说:“天下亏着的男人多着呢,你一个一个去给人家?呵,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饭店里都是些什么小姐?你给我耍这些花样儿真是可笑。我生气不是气你们做那事,那是你们的自由,我管不着。我气不过你们把我拉了去干啥?让我做你们清白的见证?还是向我显摆你们有多么风流潇洒?”
梁娟有点丧气地说:“我不和你说了,和你说你也不明白。”
茹婷气愤地说:“我当然不明白,一个年轻的饭店小姐和一个有老婆孩子的男人,能有多么珍贵的爱情。”
梁娟连急带臊,有点发火了:“茹婷你太过份了,你有什么了不起,你不也是个站台的服务员吗?除了挣钱比我少,还有什么和我不同?”说罢,还没等茹婷反映过来就气冲冲地骑车走了。
梁娟的话让茹婷有些惊讶,觉得自己也许有些过份了。
“可是他们做的是些什么事?把我拖上不明不白做什么?好,生气走了也罢,梁娟根本不是从前的梁娟,这种人不交往好处倒多些。”就这么呆呆地想了一会儿。想来想去又想给我挂电话,刚拿起话筒,她突然想起刚才自己说梁娟的话,心里想:“我也是结过婚的人!”她放下电话对自己说:“我和梁娟不同,我不过是和他通通电话而已,别的什么想法也没有。”于是犹犹豫豫,三番五次拿起电话又放下。
32迷惘
我再也没有给茹婷拨过电话去,四天后她才接到我的电话,我正在乡镇搞民营经济调查。我想都没想就说:“在外边电话不方便,都有四五天不听不到你的声音了,简直要把人憋死。”
茹婷在电话那头说:“你骗人。”
到了星期五晚上,我打电话给她说:“茹婷,明天我要去你那里写点儿东西。”
茹婷疑惑地问:“星期六了你不回家干什么?你回去陪嫂子吧。”
我有些不高兴地说:“我不想回去——不说这个了,一句话,你让我去还是不让我去。”
茹婷沉默了一会儿。
我接着说:“我主要是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办公室里星期天也总是有人来,要是让庞科长抓住,不定又要让你搞什么烦人的材料,再说办公室气氛不行,干不成活儿。”
茹婷一句也没说,压着心里的欢乐,用无可奈何的语气说:“那你就来吧,腿在你身上,我管不着。”
第二天茹婷比平时早起了半个多小时,仔细化了妆,收拾了宿舍,格外认真地打扫了总台卫生。八点多时我就到了。我知道什么叫做欲擒故纵,我和茹婷打个招呼,几乎没有多看她一眼,就跟她去了房间,马上摆出纸笔来。
茹婷就有些失望,同时觉得自己忙忙碌碌一早晨真是可笑。
中午茹婷去房间看,我正趴在床上写。
茹婷微笑说:“该吃午饭了。你喜欢吃什么呀?”
我一边写字一边说:“你就给我弄块咸菜和几个煎饼来就行,千万不要麻烦。”
茹婷当然不会照此办理,去饭店定了两个菜,让服务员端了去。
到了四点多,我到前台对她说:“我还是走吧。”可是语气并不坚决。
茹婷笑问:“怎么了?房间里椅子太高写字不方便是吧?我看你总是趴着写。”
我连忙说:“不是不是,我就喜欢趴着写。我是觉得在这里让你太破费了。”
茹婷亲切地说:“哪里呀,我们自己的饭店,不赚我的钱的,就收个工本费吧。你愿意在房间里住也行,反正又住不满的。”
我想了一阵说:“好吧,可是你一定不要再炒菜了,我真是喜欢吃咸菜。”
晚饭茹婷要的是咸鱼馒头,仍然让服务员端上去。九点下班后,茹婷去我房间里看。
我搭讪说:“茹婷,平时这时候咱就通起电话来了,可真到两个人面对面了倒找不到头绪说话了。就像我刚教学那会儿,对着一教室桌凳时讲的头头是道,一面对学生就颠三倒四了。”我这么一说,两个人反倒自然多了。
茹婷饶有兴趣地望着我手头的稿子说:“你写的什么呀?俺看看行不?”
我笑笑说:“这没法让你看的。我刚学着写长一点的,总是把不准。这就象没出生的孩子,谁知是个什么样儿,还是不要看的好。”然后我从包里拿出茹婷那篇小文章来,说了我的修改意见。
我故作姿态地说:“我给学生改作文时,也是习惯给学生调整段落或者语句的顺序,不喜欢放火烧荒。就好比一个人要把一块儿石头凿一只虎,而且已经做了些刻画,那么我只能帮人家凿得更象一只虎,而不是去逼着人家凿成一只狮子或别的。你的文章很细致,感受很独特。只是我觉得一些句子和段落需要调一下次序,个别句子修改一下。”茹婷觉得有道理,但总是不能真正认真地去听。
她感觉又听到了电话里的我的声音和那样的语气,心里亲切感油然而生。
看看表快十点了,茹婷就告辞。可是出门又想起去泰山时买的陶瓷小玩艺,就回吧拿来,再去敲开我的门。我正在沙发上愣神。
茹婷笑嘻嘻地说:“我去泰山时买的,你要不嫌就拿着玩吧。”
我问她:“你什么时候去泰山了?”
茹婷撒谎说:“今年春天的时候。”我把那只心形的小玩艺拿在手里,摩挲了很长时间不说话。我抬头看到茹婷目光里似乎有了许多东西。
茹婷有些紧张,她马上说:“不早了,我该走了。”
第二天一早,茹婷起来时,我已经提上包到了大门口。
我回过头说:“我走了。你回去收拾一下房间。”
茹婷目送我走出大门,我知道她会去我住过的房间打扫卫生。她一定会看到我在茶几上留下的一纸短信:
茹婷,我很想能天天听到你的声音,看到你的笑脸。可是,我们还是到此为止吧。
33猎艳
马副市长和李大奎翻脸了。虽然李大奎撤资走人了,但张东的工程还搁浅在这里。招商引资眼看快成功了,煮熟的鸭子却飞走了。
在市政府会议上,张市长首先通报了张东案,说给郾城脸上抹黑,在外界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马副市长心里本来就有气,发言时针对张市长说:“我们郾城的经济还发展不发展了?照这样下去,谁还敢来郾城投资,我看照这样下去,说什么招商引资都是纸上谈兵!”
张市长打断马副市长的话说:“难道我市的经济发展要建立在破坏社会治安的基础上吗?这个张东一定要处理!否则老百姓会怎么看政府?这和招商引资是两回事!”
会议不欢而散。
接下来我被公安局调查,这可愁坏了马副市长。
等我回来,马副市长立即找来我问情况。
我想了想说:“也没什么,他们说知道我经常去美人鱼俱乐部,我就承认了,别的情况我什么都没说。”
马副市长一听,勃然大怒:“你这个秘书是怎么当的?你还打算要说什么?出卖我吗?我看你根本就不懂事,去了那里夹紧你的嘴就行,没想到人家还没用刑,你就先招了,你真是让我失望!为了给我减少麻烦,你还是回秘书科去吧!”
我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但是我知道,我已经失宠了。
第二天,我又回到了秘书科,回到了庞主任、赵科长和老吕、小贾他们当中,大家对我又冷嘲热讽玩笑一番,我彷佛又回到了以往那些个暗无天日的日子。
秋天已接近尾声,我的心境随着冬天的即将来临而变得萧瑟寡淡。
在市政府工作的这些时间,除了繁重的工作,没有任何生机可言。
我开始怀念在学校的那些日子,那时候,无论怎样,每逢节日学校还会千方百计地组织一些活动,大家在一起好不快活。而如今到了市政府,一切都是官方的应酬,没有自由,没有趣味,一切都是那么机械和作做。
下午快下班时,同事小贾告诉我,晚上赵刚主任过生日,约了几个人聚餐。我听闻,自然很高兴,难得大家在一起聚聚,也好趁这个机会畅所欲言。但我突然又想到庞科长,脸色立即变:“那我晚上家里有事,就不去了吧。”
小贾说:“不好吧?赵科长的生日,这比不得平时,不去的话怎么说的过去?再说,平时也难得这样的机会,大家一起坐坐,也好沟通沟通,融洽一下关系嘛。”我听小贾这么说,也觉得有道理,可我就是不愿意和庞科长一起吃饭。
“庞科长也去?”我试探着问小贾。小贾看我的表情,也明白了三四分,于是开玩笑说:“赵科长的生日,你说庞科长能不去吗?”
“那还是算了,我家里真的有事。再说,庞科长在那里,我们能喝得起酒吗?那饭也不知道能不能吃下去。”我说。
“我就知道你的心思。实话告诉你吧。赵科长没对庞科长说,也知道他那副德性会扫了大家的兴,今天就老吕我们四个人。”小贾笑着说。
“如果这样,那我就去。”我脸上立即爬满了笑容。
小贾指点着我说:“你呀。”说完,又笑呵呵的出去了。
晚上,赵科长带着我们去了郾城市一个比较有名的酒店,还引见了等侯在那里的两个老同学。果然和小贾说的一样,算上赵科长,同事也就我们四个人。我轻松了很多,酒桌上多喝了几杯,便无所不谈。
酒桌上,赵副科长一改平时孤傲的面孔,由一个政府公务员突然变成了一个能言善谈的投资经理人,和他的两位老同学大吹特吹市场营销、生产经营、产业投资、企业管理,包括他对证券股票的看法和见解,他的许多话精辟透彻,有条有理:“中国的企业缺少发展动力和凝聚力,主要原因在于公司的体制归属不清,不解决这个体制问题,这些公司只得死掉……”、“公司不提倡以人为本,那是空话;公司注重制度的建设和维护,然后才是人才;制度是次序社会的根本,没有制度,人也就没有保障……”、“国企改革的唯一出路是上市,既筹集发展资金,也可以把部分风险分给股民们承担,所以,股票发行会大大的加快,而发行股票必须要股票市场上涨;股市会涨的,就看什么时候实施了,不用担心现在的低迷状态……”、“公司投资的原则应该是:一看产业和产品,二看市场,三看公司的管理制度,其它的都不那么重要了……”……
赵刚科长的两位老同学频频点头,热情地为他敬酒。只见我、老吕、小贾我们是目瞪口呆,端起杯子都不知道放下了。
赵刚科长的酒量也不错,七八大杯啤酒灌进了肚子,还红光满面、精神抖擞得说得来劲:“来,两位老同学,今天是我的生日,谢谢你们来捧场。”说着我们都举起了杯子,一饮而尽。落坐后,赵刚科长明显是喝多了,又开始说起他和凯乐夜总会一个叫小芳的女孩关系亲密,不停地称赞她纯情天真、活泼开朗,还说小芳对他很敬佩、很崇拜,还很柔顺、很温情,让他重新体验到初恋时美妙的滋味儿了。
我们做出艳羡不已的神色,再热情地敬他喝酒,鼓励继续说下去。赵刚科长边说,终于把得意吹完了,又露出担忧和烦恼的神情问我:“唉!我都有家有室的人了——可我是不是该告诉她真相呢?有时,我也觉得不忍骗她下去了,她的纯真、她的友好、她的善良常使我感动和害怕,我怕我自己会伤害她、对不起她,但是……但是……我又舍不得她,实在不愿意开这个口,小马,你帮我出个主意,我该怎么办?”
我听得是既羡慕又妒忌,望着赵刚的得意洋洋的模样儿,心里想:这家伙年纪不大,现在就是政府部门的副科长了,不但有车有房,还有个漂亮老婆,在市妇联工作,现在又泡上一个纯情天真的小美眉,天下的好事情全让他遇着了。赵刚科长看我望着他愣神,举起杯子在我眼前晃了晃说:“我,你怎么了?来喝酒!”
我这才如梦初醒,连忙端起杯子说:“好,好,来喝酒。”喝了一大口后,咂巴着嘴说,“赵科长,这事你自己拿主意吧,我不好说,我不好说。”
赵科长又把目光转向老吕。老吕平时就老实巴交,又看赵科长盯着自己,就红着脸说:“这种事很难说,弄不好……”赵刚科长听到这里,就把杯子一放,两手往怀里一抱,貌似郑重其事地看着老吕。
老吕话还没说完,小贾就插嘴说:“这有什么不好?咱们赵科长那可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量,长得又英俊潇洒,有个红颜知己那还不是正常的事,这就叫做,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很明显,小贾也醉了,有点把持不住自己。
也许是小贾的话正合了赵科长的胃口,他端起酒杯笑了笑,恢复了得意的精神,又开始滔滔不绝、唾沫四溅地吹起他的艳遇史。
两三个小时过去了,赵科长突然提议要去凯乐夜总会唱歌。小贾首先兴高采烈地拍起手来。赵科长的两位老同学是做企业的,这种场合也少不了去参与,而老吕和我似乎有些不感兴趣,只是不停地说:“我五音不全,我五音不全。”赵科长说:“五音要全,咱就不来政府了,去当歌手,这又不是去演出,去那里玩,虽然说咱是公务员,可公务员也是人,该娱乐时还得娱乐,该放松时还得放松,你们不去怎么行?”我心里明白这是赵刚科长要把我们都拉下水,然后自己也去得心安理得,于是只好去凑凑热闹。
夜总会里放着抒情的爱尔兰的轻音乐,舒缓的节奏散漫得像云端的浮云,找不到方向。穿过走廊的时候,在一间玻璃墙的房间里,有几个无聊的漂亮女人抽着烟,打着斗地主,烟雾缭绕中,隐匿着一张精致的脸,偶尔也会探出一张殷勤的笑容可鞠的脸,向我们招手,我本想站住,又怕别人笑话,只得恋恋不舍地跟着我们继续往里走。
赵刚科长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很威武的样子。
走进一个大包间,赵科长又要了一件啤酒。小贾忙着点歌,我则东张西望,看着眼前的电视屏幕,歌曲是《黄土高原》,上面正播放着一个穿泳装的年轻女孩,搔首弄姿的模样儿,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一会儿,我又仰头望着头顶蓝色和橘色的小灯,仿佛看见了一轮轮魔幻的光圈,在空中不停交错和旋转,每一碰撞便会产生一种暗绿的光线,照得我眼底酸酸涩涩的。
“我,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吧?”赵科长突然问。
“对,是第一次。”我心不在焉地回答着,眼睛却始终不离屏幕,上面正播放着《信天游》这首歌,又是一个妖艳的泳装女人,摆弄着各种姿势。
“觉得怎么样啊?”赵科长又问。
“很好,很好。”我这下才回过头看着赵科长,满脸带笑地说。
“一会儿还有更好的。”赵科长说着,嘴角上布满了诡异的笑。小贾会意,也望着我和老吕笑。我知道,小贾来这种地方不止一次。
赵刚科长唱了一首《一无所有》,我听得入神,没想到赵刚科长的歌喉如此强悍。小贾接着唱了一首《小芳》。
“对对对,我怎么给忘了,叫小芳过来陪咱喝酒。”赵科长拍着大腿大声说。一会儿,服务员过来了,小贾不知在他耳边嘀咕了些什么。
只听服务员说:“对不起,小芳今天没来上班,生病了,先生如果要,请明天再来。”
“老子明天还要上班,哪有时间天天往这里跑。”赵科长有些不耐烦,一脸倦意的摘下金丝眼镜,边向镜片上哈着酒气,边斜眼瞟着身旁的服务员气咻咻地说。
“先生如果需要的话,我去叫其他小姐来,先生可以挑你满意的。”服务员很客气地说。
“好吧,叫几个来,让我们哥几个挑挑。”赵科长说。我呆头呆脑地看着,不过一会儿,房间已经站了很多小姐,一字排开,闪光的眼影,紫色的卷翘的睫毛,眼神透着不羁。她们的嘴唇都是深艳的紫红色,紫得妖艳,红得似血,在闪烁的霓红等下,散发如此诱人的美丽,光亮照人。她们像某种动物,被关在笼子里,摆在市集上任人挑选。我开始有些目不暇接了,贪婪地打量着每个穿着暴露,鲜花般妖艳妩媚的女人,眼睛被她们的光芒刺痛。而老吕则低下头,一直摸着酒杯,看也不看一眼。
赵刚科长指了几个小姐,她们马上围了过来,分别坐在我们身边。其他女孩全都出去了。老吕有些不自在,挪了挪屁股,和他身边的小姐越来越远。我先是观察着大家的动静,只见小贾已经迫不及待地搂了一个在那里已经亲热了,又是碰杯,又是搂抱。坐在包房上座的赵刚科长,留着平头50岁出头的样子,保养得极好的他,正把自己和盘坐在他大腿上的性感女孩一起深深陷入沙发里,一只手已经伸进了女孩的胸部。赵科长的两个老同学似乎更是熟练,在女孩身上摸来摸去,时不时还爆出一两声怪异的笑声。我开始蠢蠢欲动,但是,当我看见老吕没有任何动静时,也就没有敢轻举妄动。
我们频频碰杯,高声谈论,赵科长拿出烟来点上,女孩子小巧的手指很自然地夹起烟吸着。刺耳的笑声,穿透朦胧的烟雾,在包房里散开来,如此空洞,就像她们闪烁着银粉的眼睛,失去了本身的光泽。
房间里留下浓郁的、让人眩晕的香味,混合着烟草的味道,还有身上扑鼻的酒精味。我像个木偶,在夜总会这天夜里,我眼巴巴儿地看着赵科长和小贾,还有赵科长的老同学他们在小姐身上动手动脚,而我自己全然失去了知觉,连抹抹女孩的手的冲动都因老吕的存在而消失了。我心里开始痛恨起老吕来:“这个老不死的东西,简直就是丧门星。”
因为消费超出了预算,小贾没那么钱埋单,赵科长无奈,就让小贾请来夜总会的老板,在耳边滴咕了几句话,老板脸上立即堆满了笑,连连说道:“这消费算我们请客,您这样的贵人我们请都请不来,您就别客气,都老熟人了,还什么钱不钱的,没事,没事。”赵科长紧握住老板的手不停地晃。小贾在一旁也只管陪笑脸,又是点头哈腰,又是递烟让座的,一直到大家起身离开。
“老吕,马俊,感觉怎么样啊?”走出夜总会门口,赵科长问。
老吕和我没有回答,只是傻傻地笑了笑。
“他们两个就没碰那两个小姐,木头人似的。”小贾说。赵科长听说,站住了脚步,盯了我们好长时间。
“不要就早说嘛,浪费我的钱。今天就到这里吧,都回家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玩归玩,工作归工作,一定要分清楚。”赵科长冷冷地说了一声,和他的两个老同学径直走了。老吕不发一言,因为和小贾一路,也走了。
只留下我,还呆呆地站在那里,好象还沉浸在夜总会的霓虹灯之下,见人都走了,我也转身,望了望夜总会门闪烁的霓虹,慢慢地走开。
34劫难
回到家已经夜里十二点。一个人躺在床上,想着夜总会中见到的一幕幕情景,我有点失眠了。
正好发工资,当天晚上我一个人去凯乐夜总会,我想用一个月的薪水来换取一夜的疯狂。我学着赵刚科长,重复着那天的步骤,我大方地点着酒水,让服务员帮我点歌。
我不唱歌,一直盯着屏幕上的泳装少女发呆。一会儿,女人们挨着排成一字型站在我的面前,在尽量显眼的地方,摆出自己以为最美的POSE。我发现边上有个女孩异常的美丽,她也看着我,这一张让她感觉并不舒服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眯起的轻微的浮肿的眼睛,小心仔细的停留在每一个女人的脸上,然后很快的转移目标,我用手指着那个看我的女孩说:“就她吧。”别的女人都退出了房间,一脸的冷漠,仿佛隐匿着即将爆发的愤怒。
我喝了很多酒。那个女孩说她感到头晕,胃胀,浑身灼热。我见包房里已经没有别人,便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叫着她们共同的名字——小姐。我已经开始松弛的肌肤因笑意而扭曲褶皱在一起。那女孩走到我的身边,乖戾的坐下,温顺得像一头小绵羊。我正准备把手伸过去,搂住女孩,而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我很不情愿的起来开门。只见服务员端着饮料小吃站在门口,一张笑盈盈的脸。
“先生,这是你们的饮料。”
“放着,都放着。”我说话的声音很大,明显的带着怒意。
我重新关上了门,转过身来,诡异的笑着,脸很红,大概真的醉了。我一边脱着外套,一边扑向女孩。
“不,不要。”她挣扎着,垂打着我。我的重量压在她瘦小的身体上,让她无法动弹,无法呼吸。
“喝点酒再来好吗?唱歌也行,你听我唱歌好吗?……”女孩喊叫着,绞尽脑汁的想着能让我放开她的借口。
“我可是花了钱的,到这里来不就是为了玩吗?”我说。显然我并没有要起来的意思,我的唇雨点般的落在女孩的脸上,唇上。女孩不停的摇着头,紧闭着双唇。
“小芳,小芳,接电话,快出来。”门外再次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对不起,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趁我分心的刹那,赶快逃离了房间。服务员在她的耳边耳语了一阵,才放她进去。
“你们这里上班可以接电话?”我的语气带着责备。
我伸手端起了放在旁边的饮料喝了下去。
“对不起,我来这里上班还不到一个月,还不懂规矩。”女孩连声道歉。
“难怪,看得出来,原来是这样啊。”
“嗯,我不是什么烟花女子,我只是为了生存,别无选择。”
“你看起来很小,应该还是个学生吧。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芳,早就毕业了,以前在郾城师范读书。”女孩说。
我听到“郾城师范”四个字,惊讶的差点跌倒在沙发下。
我声音颤动着问:“你……你说什么?你是郾城师范毕业的,叫小芳?”我起身打开亮灯,仔细地看着她。果然是小芳,是我在读书时,那个让我失魂落魄的小芳。
“小芳,我是马俊啊!”我抓住她的肩膀喊道。小芳有些惊讶,她也盯着我。
“怎么会是你,你怎么在这里呢?”小芳明显高兴起来,“你变了,看起来比以前岁数要大多了。”
“工作压力大啊。”我叹息道,“世界真是太小,我还以为你和黄鸣结婚了,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我和黄鸣从那以后就分手了,他又找了别的女人。”小芳羞愧地低下头。
“都过去了。唉,当时……”我感叹着。
“你怎么会来这里?”小芳问。我就把自己的事情说了,又说到来这里玩过一回,纯粹就是为了派遣寂寞。
“你应该认识市政府的赵刚吧?”我问她。
小芳又一次惊愕:“你怎么知道的?”我就把赵刚如何说她的那些话,全都告诉了小芳,并且借这个机会又揭了赵科长的老底——他有老婆有孩子。
小芳听闻,一点也没有惊讶的神色,反而淡淡一笑说:“男人我都看透了,在这里,我什么人没见过?”
我们攀谈了起来,我一直让小芳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手也变得很安分。气氛突然变得很温暖,两位多年不见的朋友在谈心。
“小芳,你怎么在这里上班?”我疑惑地问她。
小芳噙在眼眶里的泪水就这样不争气地涌了出来,抽泣着对我说了她来夜总会的前前后后……
原来,小芳毕业后,因为学生档案上有记大过的处分,分配一直也没有落实。很多单位都不接收她。得知这种情况,黄鸣和她分手了。因为黄鸣的父母是城里人,了解小芳家的情况,说什么也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小芳不愿意和黄鸣分手,黄鸣就对她说:“我爸妈不同意,我也没办法。”最后,小芳只得离开他。
家里人也知道了这些事,很生气,从此不再管小芳,也不允许小芳再踏进家门一步。再后来,小芳又去找黄鸣,希望给她在郾城找个工作,黄鸣带她去旅馆过了夜,那晚上她流了很多泪,只换回黄鸣给她的一张名片,他说这个人是一家夜总会的老板,是他朋友开的,可以帮她安排工作。第二天下午,她就按照名片上的地址找到夜总会,见到了黄鸣推荐的那个男人。
他问她:“小姐,是来找工作的吗?”
“是的。”
“你的眼睛很美,眼神看起来平静,却很忧伤。”
小芳没回答。我也曾经告诉过她,她有一双慑人魂魄的的大眼睛,她一直不曾忘记。
“我可以带你去吗?”他的眼神在询问,明亮的眸子。
她点头。男人走在前面,小芳跟在后面,踩着他的影子,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着。那是个豪华的娱乐城,披着华丽的外表,遮住了好多人的眼睛,内在却丑陋无比,充斥着色情,大麻,等等。小芳跟在他的身后,像个迷路的孩子。麻木的走着,小芳突然知道他给她的是什么样的工作,但她有太多的无助和无奈。
男人带小芳去了三楼的夜总会,雅致奢华的,散发着浓郁的让她眩晕香水味的大厅。柔软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留着简单的平头,微圆的脸,发福的身体。陷进海面般柔软的沙发,一副庸懒和闲散的摸样。男人叫小芳在一边站着,自己走到那个中年男人的身边,嘀咕了几句。
接着,他们招呼她过去。小芳听话的走过去,不说话,只是眼睛倔强的迎着另外的两双眼睛。她需要这份工作,需要生存,她承受得起命运的突变,也就承受得起生活的艰辛无奈。
“叫什么名字?”男人抽着烟,漫不经心的说。
“小芳。”
“多大了?”
“二十二。”
“以前做什么的,有工作经验吗?”
“学生,没有。”
小芳不想多说话,哪怕是多吐出一个字眼。也不管对面的男人有她现在最需要的钱。她也不想委屈了自己,她厌恶从他一张一合的带着辛辣烟草酒精味道的嘴里蹦出的寒冷的话语。可是她别无选择。男人走过来,又带小芳去了一个化装间,递给她衣服,叫她换上。那是很妖冶性感的衣服,布料很少,颜色鲜艳。男人示意小芳一定要穿上,小芳咬咬牙,接过衣服,进了更衣室,出来的时候,已经盼若俩人。
镂空的长裙,丝绸的面料,隐约可见的粉色内衣,黑色的细带高跟鞋,镶嵌着闪亮的珠片,太阳般的明亮,像阳光一样的刺痛着小芳的眼睛。小芳憎恶这样发光的东西,只想把自己埋葬进永恒的黑暗。高跟鞋束缚着小芳的脚,让她感到隐约的疼痛,很难保持重心的平衡,但小芳仍然努力让自己的步履显得轻快幽雅,在男人的一阵惊叹声,扭曲的笑容,夸张的表情中,感到此时的自己是一个妩媚妖艳,会慑走男人魂魄的动物——女人。
小芳自嘲的轻笑,笑意间夹杂着无法言语的痛和忧伤。
那些女人笑着,说着奉承的话。问她,“妹妹是哪个学校的。”小芳机械的回答。小芳感到在说出自己学校的瞬间,无比羞耻。她对不起她的学校,她如此钟爱的神圣的地方。粉白的樱花,宝石蓝的湖水,浓郁的柳林……电影般的闪过。
女人们妩媚的笑,瞬间变得狰狞狂妄,想黑夜的魔鬼,吞噬掉小芳的自尊,自傲。小芳听到自己内心深处的呐喊,强烈无比,却软弱无力。小芳没有和她们坐在一起,她选择了一靠窗的位置,把包放下,进了化装间。很快的更衣。化装。刚开始并不是很熟悉,不知所措的化着,但是不可否认她在这方面非常有天赋,几天以后,她已经开始熟练的操作。
窗外是平坦的马路,藏青色的柏油路,发出温润的光泽。路面光滑。奔驰着川流不息的各种车辆,色彩缤纷,琳琅满目的商铺,拥挤的人群。现在正在吃完晚饭,散步闲逛的时候。城市的夜晚是丰富多采的。路灯的光在此时是苍白无力的,在绚丽的彩灯中,仿佛鲜艳的百花丛中,一朵小小的毫不起眼的野花,寒蝉而酸楚。只有梧桐数在它的照射下,像披上一了一件银白色的华衣,招摇的摆弄着枝叶。周围的楼房很高,遮住了远处的视线,窗户的固定的,并不能够打开,透不进一丝风,也看不见一片幽蓝深邃的天空。像是坠入深沉的大海,无法呼吸。身体变得轻盈,如同游动在水中,思想也跟着深沉。
小芳跟着男人去拍照。
男人说:“在这里工作的小姐都要拍照。”在闪光灯下,小芳穿着性感的衣服,按照他们的要求摆了很多种姿势,拍了很多照片,男人啧啧称赞。男人给她一叠钱,让她在一张合同书上签字。小芳怕男人反悔,不要她在这里了,看也没看清楚就签上自己的名字。
“好了,你现在可以去工作了。”男人说。男人叫另一个女人将他带入一个包房。不到半个小时,小芳就冲了出来。客人在里面大骂。
“我不是来做这种工作的。”小芳委屈的流泪。
“合同都签了,钱你也拿了,你怎么还反悔?”男人脸上不再有笑容,凶巴巴地说。
“我要做的是服务员,不是小姐的工作。”小芳大声说。
“我们这里的服务员全是小姐,到了这里就得干这个工作,挣钱就得付出。”男人说。
“那我走,钱退给你们,我不干了。”小芳说。男人使了个眼色,马上来了两个打着赤臂的青年,很凶的样子。
“我们这里怎么能由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男人哈哈大笑。
小芳被两个青年拖走,男人也跟着前去。
小芳被推进一个若大的房间,三个男人也进去了,关上了门,幽蓝的光线淡淡的浸透空间的每一个细微的缝隙,愈发显得空荡。音乐依然放着,空灵哀婉的声音,腐蚀人的神经,小芳惊恐万分,只感觉周围是一片颓废和陈旧,房间因为潮湿散发出一种霉菌腐烂的味道,仿佛从喉咙里长出深绿色的藻类植物。
小芳挣扎着撞门。两个青年冲过来,在她脸上狠狠地扇了几个耳光,小芳的头发被扯来,散落在苍白的脸上。
小芳不再出声了,狠狠地瞪着眼前这三个可恶的男人。
“干不干这个工作?你要干的话,我们现在就放了你,如果不干,今天非整死你不可。”男人凶狠地吼叫着。
“我不干,我要回家!”小芳抬头看着他在光线下模糊不清的脸,语气僵硬。
也许就是这句话,他们粗暴的横抱起了小芳,把她摔到床上,她的挎包在这剧烈的运动中摔落在地上,发出清晰的声音,整个阁楼都似乎在震动着,摇曳着,似乎是要崩塌一样。他们像发狂的野兽撕扯着她的衣服,一片一片的抖落。不管小芳是叫着,哭着,闹着,死命地捶打着他们。后来,那两个青年终于停手了,站在一遍看。男人迅速的脱去自己的衣服……她像一具腐烂的尸体,停止了反抗和喊叫,也不再哭泣,泪腺仿佛已经干涸,再也流不出一滴的眼泪。男人呻吟了一声,抽离了她的身体。紧接着,两个青年脱去衣服,恶狼一样扑向小芳……
凌晨三点小芳从房间出来,头发凌乱,走路摇晃,像暴雨洗劫后的树林,一片惨不忍睹的荒凉。床上乱七八糟的放了很多东西,凌乱不堪,甚至有红色的蕾丝胸衣,像朵朵盛开的花。她美丽的卷发凌乱不堪的贴在脸上,汗水和泪水弄花了她的彩妆,污浊的一片,像凋谢的玫瑰……
小芳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开灯,不接任何电话,也不吃东西,也不只一次的想到了死,一次一次的绝望和撕心裂肺的痛。渐渐地,她开始沉溺于烟酒,让自己麻痹中寻找一丝的慰籍……
听到这里,我的眼睛有些湿润。我怜惜地抓住小芳的手,想把她抱在怀里。
“小芳,你就决定在这里了么?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啊。”我说。
“我已经习惯了,我的一生也许就这样了,我不抱任何希望。”小芳点了一根烟,吐着烟圈儿。
“那你和赵刚又是怎么认识的?”
“他也是这里的常客,他说他喜欢我,要娶我,我知道他在骗我。男人的话我是不会相信的。我们这里姐妹就对我说过,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要相信男人那张破嘴。”小芳眼睛里含着泪。
我脸色有些尴尬,我怜惜地望着小芳。
我说:“你今后决定要在这里了?”
小芳摇摇头说:“不,如果我没有遇到你的话,或许我会在这里,不过我明天要离开这里了,因为今天没想到会遇到你,我是没脸再在这里了,我要离开这个城市,去别的地方生活。”小芳似乎真的丧失了面对我的勇气,一双泪水迷蒙的眼睛,反反复复地在包房里四处游移。
“小芳……”我低声叫她。
“好了,你在这里玩吧,男人都爱来这种地方。”小芳起身,微笑着走出包间的门。
那个晚上,我逃也似的冲出夜总会,一路上我大声吼叫着,发泄着心中的怒怨。我不相信人的命运会是如此的曲折多变,我更想不到小芳会变成烟花女子,我也明白,就算我要帮助她,可是也无能为力。
小芳变了,也许她已经适应了那样的生活,也许已经适应了那个圈子,再要她变回来,那是多么难的一件事。
我默默发誓,永远也不会再进夜总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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