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个安丰年,哪里挡得住眼前所有人。
“爹,你过来。”
听见安歌语气难得柔和一次,安丰年心也软和许多,他后退一步,听见安歌在他耳边,小声地继续说:“有人要害我,这一次我躲不掉,爹,你走吧,你挡在我面前,他们翻起脸来,怕连你也一起杀。”
“二弟,莫要被她的妖言迷惑!”安丰禄亦大喊道:“她已经不是原来的歌儿了!竟还对我行诅咒之事,决不可饶恕!你过来!”
“诅咒?”安歌冷笑一声,“我说过了,那些东西不是我的,究竟是谁在诅咒大伯您,您或许还需要再查查。”
“事到如今,你还要嘴硬!”安诗诗扫了一眼人群,从角落里把杏儿揪到大家面前,厉声问:“你说,这些东西是不是二小姐的!”
杏儿耷拉着脑袋,不敢直视安歌,结结巴巴地,说话如蚊子哼哼,道:“是、是二、是二小姐的.......”
“杏儿!”清瑶使着劲,想要从小翠的牵掣中挣脱出来,一对秀眉因吃惊而蹙起,难以置信地问,“小姐平日你待你不薄,你为何要陷害她!”
杏儿抬起眼皮子看了清瑶一眼,快速低下头去,“我不过是实话实说,东西确实是二小姐的。”
“你!”清瑶登时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许久了,因终于要彻底整倒安歌,安诗诗痛快笑一声,压制住心里的得意,问:“你的丫鬟已经招了,你还有何话可说?”
安歌忍不住大笑起来,“无话可说,无哈可说,你们连我的丫鬟都买通了,我还有什么话好说呢!”
她失望地闭上眼,有些后悔,后悔留了杏儿,也后悔刚刚没有痛痛快快地跟牛鼻子老道打上一架,自己竟然乖乖地就束手就擒了。
安丰禄对安歌本就没有多少感情,如今府上闹鬼,又找出安歌诅咒自己的证据,甚至按老道所言,素贞的魂儿就附着在安歌身上,他对安歌此时恨的入骨,连带着对安歌的娘的恨,也一起加诸在安歌身上。
他看也不想看安歌一眼,更不想听什么替安歌辩解的话,让人看住安歌,并把清瑶和安丰年全部待下去之后,安丰禄恭敬地把老道请到客厅里,真金白银奉上的同时,询问老道该如何处置安歌。
老道嘬了一口茶,半眯着眼,缓缓道:“鬼披上了人皮,再用平常收鬼的方法去治鬼,已经行不通了,为今之计,只有把她架到火上,一把火烧了,一了百了。”
“一把火烧了?”安丰禄有些迟疑。
“爹,安歌被鬼附身,咱们要是想得清净,就必须把她给烧死。”安诗诗一戳胖夫人的胳膊,挤眉弄眼道,“你说是吧,娘。”
胖夫人忙不迭地点头:“诗诗说的不错,老爷,这次你可不能再心慈手软,你对她仁慈,她却想要了咱们的命啊!”
“夫人说得不错,大人您若是做出决定了呢,贫道便去搭个火架,把这孽障架到火架上烧了,若是您下不去手,饶了她,贫道出了门,府上再出什么事,贫道可就管不了了。”
安丰禄爱自己的命,胜过爱别人的命,闻言不再犹豫,立刻请老道留下来,送安歌最后一程。
烧人用的火架搭在安歌面前的那块空地上,留在她身边的,没有一个是亲近她的人。
她漠然地看着他们抱来一捆又一捆柴火,摞在一起,漠然问身边看着自己的人:“火架是为我搭的吗?”
“自然!”
“你们要烧死我?”
“自然!”
安歌便不再问了,她又笑起来,笑得笑不动了,垂下脑袋,闭上眼,在心里呼唤原主,呼唤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得到回应后,她淡漠道:
“这下咱们要一起死了。”
原主又是一阵沉默,当安歌以为她不会再回应自己时,她突然开腔:“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我非让你去惩戒安丰禄,也不会惹来这种事。”
这次沉默的人,换成了安歌。
“清晨那老道的桃木剑打到你身上,我觉得我的魂儿被他打掉了三分,待会儿火一烧,我或许真的就烟消云散了。”
“恩。”
“我觉得,在我烟消云散前,该把许诺给你最后一分好处给你。”
安歌又漠然且敷衍地应了一声,事到如今,她都要被架到火上烧死了,没人能够救得了她,也没有人能够救她,原主就算能给她再多的好处,那又有什么用呢?
但她要给,那就由她去吧。
安歌又听见原主道了一声“珍重”,然后满当当的心慢慢地变得空旷起来,她的身体开始变得一阵冷、一阵热,冷热反复折磨了她十几个呼吸的时间,几行水珠顺着她的指尖落到地上,一团白雾随着她的呼吸被吐出,见光消散了。
她眼前没有金银珠宝,绳子也没有松开,四周的人依旧忙碌,忙着把她给烧死。
“什么狗屁好处,明明什么都没有。”安歌盯着从裙底露出来的绣花鞋面,苦涩地自嘲一声,她的心里空空的,有些不舒服。
原主走了,彻彻底底地走了,这具身体从此之后,只属于她一个人了。
她该高兴的,可是她如何也高兴不起来,相反,她有些内疚,有些难受,也有些不舍,但更多的是恐惧。
她恐惧的是面前的那堆火堆,和即将烧起来的熊熊大火。
已经是七月天了,太阳依旧燥热,整座京都像是一座蒸笼,蒸着这片天下面的人,日及正午,阳光最为毒辣,火堆已经搭成了,谁也不愿意再在阳光底下暴晒。
看守安歌的人去了阴凉的地方,仅留安歌一人被阳光暴晒,晒得口干舌燥,晒得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变成脱水的人干了。
她费力地吞咽着口水,合着眼,头仰起来,回想自己来到这儿之后的事。
她觉得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样,她突然来到了这儿,在这儿生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经历了种种事,一波三折。
她以为自己会像言情小说、电视剧里那些穿越重生的女主角一样,在古代混的风生水起,贵人相助、如鱼得水。
她也自恃聪明,觉得自己读过历史,看过兵法,学过政治,才能比起男子来,也不遑多让,龙潭虎穴也能闯一闯,谁知自己竟然栽到了深墙大院里。
但到了此时,安歌她才终于发现,自己不过是芸芸众生中,十分平凡的一个而已。
之前程舒志不同意她独自回来是对的,想到程舒志,安歌更加难受,不止是难受,还分外不舍。
她想,待会儿自己就这样被一把火烧死了,骨灰会和草灰和在一起,完整的尸骨都留不下,程舒志知道了,会难过吗?
他难过,会难过多久呢?
他会不会忘了自己,爱上别人,和别人举案齐眉、白首一生?
必然是会的。
安歌不大甘愿,她想让程舒志只是自己的,她不想死,试问又有谁想死呢?
但是他们把绳子系的牢牢的,她解不开,清瑶和安丰年也不知道被他们关到哪里去了,根本不见人影。
她睁眼的时候,目光所及之处,倒是能看见个熟脸,是杏儿。
可她现在对杏儿痛恨得很,实在不愿意和杏儿多说一句话。
她不看杏儿,杏儿却一直在看她。
老道做法的时间已经定下来了,就在午时,此时巳时末,距离午时仅有一炷香的时间,杏儿想了又想,终于迈开沉重的两条腿,朝安歌挪过去。
守着安歌的人见杏儿靠近,急忙呵斥道:“干什么,快滚!”
杏儿从身上翻出来二两银子,这二两银子,还是安歌之前赏她的。她把银子递给那人,哀求道:“我俩主仆一场,二小姐临死前,我想跟她说两句话,就两句,您通融通融。”
得了二两银子,那人手一挥,让她快些,杏儿提着裙边,快步走到安歌面前,有些害怕地唤了一声“二小姐”。
安歌眼皮子也没睁,无情道:“你走吧,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我知道二小姐您怪我,我也知道是我忘恩负义,是我混账,但......”杏儿吸一口气,“我对不住您,您若是还有什么话,就告诉我吧,我会替您转告给别人的。”
什么话?
安歌想了想,她确实有很多话,甚至想狠狠地骂杏儿一顿,她也想使性子,朝杏儿脸上吐一口唾沫,大声让她滚,但想到能给自己传话的人只有杏儿了,她又忍住。
酝酿了一番,苦思了一番,她终于开口缓缓道:
“你若以后还能见到程公子,就替我转告他一句,说——”
她深吸一口气,有些哽咽地说:
“就说我和他本就没有夫妻缘,相识也属阴差阳错,让他莫要伤怀,也莫要再把我放在心上、记挂我,更、更莫要把我给忘了。”
她又吸了一口气,还想再说些煽情的话,却不知该如何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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