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多想再转身跟他挥挥手,再看看他的样子,可她转不过去,她害怕这澄明的目光再次消逝,不如做朋友,还能发个短信,报声平安。
冯博君出现后的日子原来并没有任何惊喜。盼了这几个月,好似竹篮打水。月亮还是那个月亮,星星还是那个星星,倒霉蛋还在泥地里滚得没鼻子没眼,生活还是得继续。
周一上班,电梯里恰好碰到蒋言,如遇到救星般,诗雨赶紧跟他说了要把她派去内蒙锻炼的事。她想到一点:到底什么人才有资格派去内蒙?蒋言也想到这点,他印象中好像只有党员才有资格派出去,而诗雨并非党员。他答应马上帮诗雨查一下。
诗雨总算盼到一丝希望,回到办公室守在电脑旁焦急地等待结果。如果这是集团的规定,于总至少也应该遵守吧。
一小时后,蒋言发来信息:派往内蒙的条件,一是要党员,二是需在公司工作满三年。
诗雨几乎要喜极而泣,她感激地谢了又谢,总算又有了条活路。
这一天,她才踏实下来,如果于总找她谈话,她可以马上列出这两个条件,这一次她准备豁出去了。如果于总仍坚持派她出去,她只有辞职。新的问题便又出现,她必须做最坏的打算,找工作的问题又提到日程。
一整天,她登录各种招聘网,狂发简历。她预感这一次于总不会放过她。
而当天,于总并未找她谈话,之后的几天,仍不见于总,派她去内蒙的事,他竟再也没提。这令诗雨有点意外,难道他们已有了别的人选?
几天后,她再问蒋言这事,没想到他说今年集团根本没有派干部去内蒙培训的任务。于总很可能只是想威慑她一下。
诗雨一阵心悸,他这是处心积虑地想赶她走啊!
蒋言劝她冷静,毕竟这个公司待遇还不错,劝她再忍一忍,于总也快退休了,日子也就好过了。诗雨一想倒也是,好似又看到一丝希望。只要还有希望,日子总还能过下去。
好景不长,最新一期跟杂志社合作的版块刚一上线,就被阎总发现标题出现了严重错误,竟然落了一个字。
这是王京京发的稿子,但不用问,责任全在诗雨身上,谁让她是这个部门的主任。
紧接着阎总找她谈话,二话不说,直接让她写检讨。
一稿交上去,阎总直接退了回来,她呵斥道:“难道你从小到大没写过检讨吗?!这叫什么?你不会写是吧?我可以教你,你把你犯的所有错一二三四都写清楚,拿回去重写,明天交我!”
第二天再交。
诗雨这样写:“……发生这样严重的错误,全是我个人疏忽造成,与别人没有任何关系。我这个人无组织无纪律,工作不认真,态度不端正,愿意接受领导的批评,也愿意接受处罚……”
这回阎总满意了。
“行,这份检讨我替你保存好,落款处你按个手印吧。”阎总露出胜利者的姿态,脸上隐约有了笑容。
按手印?诗雨惊呆了,阎总居然能想出这招。阎总把红色印泥摆到她面前,诗雨又气又好笑,真够奇葩呀!她将手指狠狠一按,心想,这下你满意了吧?!她一句话都不想说,跟这种人说话都丧失尊严。
阎总见她不说话,便又接口说:“这个我会让人事存档,如果你再犯错误可不是写检讨这么简单了,直接给处分,你听清楚了吗?”阎总轻笑了一下。
诗雨怒视着她,仍一言不发,她已快气炸了。
阎总见状展开眉头,舒缓道:“行,你回去吧,以后工作认真点。诗雨啊,我真的是关心你,你这样总是犯错误,在这个部门还怎么当领导啊?以后你要是再不认真,别怪我把这份检讨念给全公司的人听!回去吧——”
诗雨愤然转身,那张脸她再也不想看到,那一地的唾沫星子她恶心!女人恶起来真比男人还狠三分。这样的狠角色,她哪儿斗得过,完全差着几个级别呢!本来她一直以为是于总致她于死地,现在看来,不用于总动手,得先死在阎宏手里了。横竖都是个死!
没想到刚走,诗雨又被阎总叫了回来。
“诗雨,这事不是我跟你过不去,这事的后果必须有人承担。”
“你让我承担什么?”诗雨睁圆了眼睛,她实在猜不出来,他们还能想出什么狠招。
“你这个月的工资要被扣掉,这是公司的规矩,你没意见吧?”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那王京京扣吗?”诗雨忍无可忍地理论道。
“你是部门负责人,当然是由你承担!你该负的责任不要推卸到别人身上。”阎总把脸一横,“你还有什么意见?”
“你……”诗雨已被气得语结。
真是欺人太甚!诗雨用手搓着脸,她觉得自己快呼吸不了了。她霍地站起身便走了,一句废话不想说。这个办公室她再不想踏进来,再也不想看见那女人抹得厚厚的惨白惨白的脸和那张猩红猩红的厚嘴唇。
周末,夏婉打来电话说要请诗雨和思敏去美容院,她又有喜事宣布。
真是时来运转,夏婉成了她们三人中状态最好的一个,连美容师都赞她皮肤吹弹可破,气色迷人。
思敏稍有起色,眼神已不见疲惫。唯有诗雨戴着两个黑眼圈,丧眉耷眼的,只觉得哪儿都是天昏地暗。看看思敏还略有神采,便悄悄问,是否罗浩回来给她过生日了?思敏点点头。诗雨松了一口气,果然是喜讯,倒更显得她落寞了。
夏婉开始嚷嚷她的喜讯,说公司开业近一个月,已有盈利,没想到这行这么好赚,钱生钱,利滚利的事大快人心。
思敏马上问张志勇近况。夏婉说:“他离婚后挺好,孩子判给女方,他也没什么负担,专心搞公司,我们俩合作得不错!”
诗雨便问她老公的态度。
夏婉脸上敷着面膜,看不到她的表情,她说:“我老公现在才不管我的事,他天天有应酬,不着家。反正我赚我的钱,也不用给他。现在我觉得挺好,各活各的,自由又不操心。”
“他不介意你和张志勇天天朝夕相处?”诗雨问。
“他压根就不知道张志勇这人,我就说跟朋友合开公司,他也不问。我老公对我还是挺放心的。”夏婉那时还不知道,老公对老婆放心不见得是好事。
“那就好,反正张志勇这人你永远也别在他面前提。”思敏劝道。
“那当然,我才没那么傻呢。”
做完美容,夏婉又提议逛街,心情好得不得了。
最心不在焉的当然是诗雨。以前逛街,她兴致比谁都高,如今,她只要一想到公司的烂事便焦头烂额。
思敏看出她的心事,找了个借口便和诗雨先走了。夏婉也并不扫兴,马上给张志勇打了电话过来接她,他们现在是亲密爱人,没事就得腻在一起。而这层关系却又要保密,不光是对老公保密,连思敏和诗雨都守口如瓶。她知道这两人知道了定又要操心一番,与其让她俩问东问西的,倒不如什么都不说。现在的日子,又有爱情,又有老公,又有事业,又有金钱,不知道有多惬意!
诗雨去了思敏家,思敏的父母回了老家,二人清清静静地聊开。
诗雨开口却先提到了冯博君,这是她心里的死结。
“那他对你一点儿意思都没有?那之前又为你挨打、辞职?这人是怎么想的?”思敏听完有些找不着逻辑。
诗雨叹气:“我也不知道。原来我以为他对我可能有点儿意思,但现在看来,是一点儿意思也没了。居然还在托福班上又谈了个女朋友,真够气人的。”
“他只是这么说说吧,我不信他着急出国,还有心思再谈女朋友?”
“那他骗我干吗?或者他看出我对他有意思,好叫我死心?”诗雨眉毛一挑。各种情况她自己早分析过了,她想听思敏的意见。
“很有可能啊。毕竟你比他大几岁,也可能他回去和父母提到了你,他们家坚决反对,所以他也死心了。”思敏分析。
诗雨脑子不停转着,眼前全是冯博君的脸。
“好不容易我下决心想跟他了,没想到他又躲了。好不容易我们俩碰上了,却又再没联系了,一个电话也没有……”
思敏看着诗雨满面愁容的样子,知道她是动真情了,可她心底并不赞成姐弟恋,男人本来就有幼稚病,再小上几岁,还不够操心的。她劝道:“哎,我看你也不能考虑他,找个小的有什么好,你又得操心又没安全感,等他三十多,你都四十了,女人本身就老得快。我觉得他不能考虑。他还不如沈锋呢。再说他马上又出国,很可能就不回来了,你还能等他?太不现实。”
诗雨无言以对,思敏的话句句在理,她唯有放弃。可感情这东西就是奇怪,一旦来了,一时半会儿又赶不走,就这么赖着不走,最闹心。
“罗浩总算回心转意了?”诗雨转了话题。冯博君这个死结再谈下去也解不开。
“他回心转意有什么用,我还没回心转意呢。”思敏拿出姿态。不知怎么的,当罗浩跟她道歉的那一刻,她突然觉得没意思了。小三跟老婆怎么比,想通了知道还是老婆好了,回头了,但小三你也找了。凭什么你想出轨就出轨,你想回头就回头,全凭你性子来,凭什么呀!想想心里还是咯应。
诗雨知道思敏嘴硬:“得了,他肯回头,你就给他个台阶下吧,浪子回头金不换。”
思敏沉吟了一下,心里一面想守住这个家,一面又觉得委屈,不免矛盾:“其实我还没想好,老这么两地分居着算什么夫妻?我想让他年底就回来,把明年的合同废了。”
“这有点难吧?单位的合同能说废就废了?”
“我想让他放弃那边,我已跟他谈了,让他做个决定。我都快三十五了,再不生孩子可就错过机会了……”思敏愁容不展——她把决定权抛给罗浩,本身就是风险,如果罗浩拒绝,最后只有离婚。她多希望罗浩能痛痛快快地把合同撕掉,一门心思跟她过日子。这种希望越大,她的心悬得越高。她只有赌一把。
“三十五怎么了,别人四十还能生呢。我觉得你们各让一步,万一他那边不好说,你就再等半年,半年很快的。”诗雨劝她,她是局外人当然不会有思敏的迫切。
“如果我再等半年,他又说要续签我怎么办?再等他?我可受够了!”思敏这次并不想妥协。赌注已下,愿赌服输。
“可是离婚后又怎么样?一人辛苦,还不如两人有个照应。你也想跟我一样当个齐天大剩?”诗雨又劝。她知道自己的惨状——那种不齿向外人道的辛酸委屈足已化成一把杀猪刀。哪个剩女不是一部血泪史,她当然不希望思敏走她的路。
“这次他能回来给我过生日,我有点感动,可是他走后,那点感动也全带走了。我要的是一个正常的婚姻生活,而不是几个月才能见上一面。”
诗雨语塞,如果换成她遇到这事,又能怎么样?局外人再亲也难断家务事。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思敏手里。
最后又说回诗雨的工作,她叹气说:“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我想年底辞职,这家破公司没法干了。”
“你干吗主动辞职,你又没什么错,他们有什么理由赶你走?你就待着不走,你一走不是正中他们下怀。”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还有一个月就到年底,这一个月他们肯定会想出新的办法赶我走,与其等他们赶,还不如自己走了算了。”诗雨无奈道。她已失去斗志,她的人生原则向来是惹不起躲得起。
“你还说我,你还不是受了委屈就想走人?你看人家好多外地来北京的打工妹,能屈能伸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受点委屈算什么,出卖身体都行。咱们还是太娇生惯养了,一点儿气受不得。”思敏感同身受。
“我在网上投了几份简历,居然没一家公司给回音的。”诗雨脸色晦暗。这世道,找工作和找老公一样,都得碰运气。
“所以说现在找工作难找嘛。我原来还想放弃北京的工作去哈尔滨,后来想想,我干吗做这么大牺牲,很可能最后婚姻丢了,工作也丢了,更得不偿失。人还得为自己,靠别人都是假的,连老公也不能依靠。”
这是大实话,也是经验之谈。两个苦大仇深的女人诉起苦来哪有尽头,越说越凄凉,越说越没有底气。
生活的苦难把人折磨得形容枯槁,还不肯罢手,何时是个头?
那晚王京鹏突然打来了电话,诗雨以为这人已从她的世界消失,不想他还能厚颜将电话打来。
诗雨冷冷地说:“有事吗?我正忙。”
王京鹏一改以往的霸气,说:“好久没联系了,过得好吗?”
“好!”诗雨毫不犹豫道。
“怎么,你还生我的气?”他口气彻底软下来。
诗雨冷笑一声,并不想回答。
他接着说:“是我还在生你的气才对,你那天把我气坏了!我看你给那个男人留电话我就来气,我说你贱也没说错啊。”
“你有病吧!”诗雨一下扣了电话。对这种人说什么都是浪费口舌。
不一会儿,王京鹏又把电话打来,诗雨接起来就说:“你有完没完啊?”
“你是唯一一个敢挂我电话的人。我今天打电话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有事快说!”诗雨不客气地回道。
“小张死了。”
“是吗?”这事她倒是万万没想到,真是应了那句:恶有恶报。
“上星期他在家被小偷劫持,钱抢跑了,人也被灭口了。”
“真是报应。”诗雨小声嘀咕了一句。
王京鹏似乎并未听到,他说:“这事之后我挺担心你的,以后出门小心点,北京治安现在很乱,晚上门窗关好,小心小偷入室抢劫。”
“谢谢,我会小心。”诗雨应付一句。
“晚上见个面?”
“没时间,我想我们应该不会再见了,也不必再打电话联系了。”诗雨决绝地说。
“干吗这么绝,我只是骂你一句,你就这样对我?”王京鹏不甘心地追问道。
“不是一类人,我们也做不成朋友。我挂了,祝你好运!”诗雨挂了电话。
生活已够艰辛,不必再为谁敷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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