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莱城的5月天气十分炎热，太阳挂在头顶，照得所有荫翳无所遁形。

    路面上的柏油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宋亦然摸进家门，像个水鬼一样趴在洗手池边上。

    唐青枝刚下播，看她这样，转身给她倒了杯水：“都谈好了？”

    宋亦然灌完水，喘匀了气：“都差不多了，明天就可以开始上新了。”

    唐青枝懒洋洋地舒展开身体，打了个哈欠：“那就好，这一周你的粉丝都在问我你什么时候开播，你再不开播我怕他们扛刀过来。”

    宋亦然差不多有一个星期没上过斗猫和微博了，这会儿点开微博，才发现她发布的那条推迟直播的微博下全是打滚卖萌求她快开播的粉丝。也有不少黑粉上蹿下跳，说她不直播肯定是因为身体出了问题。说得有理有据的，她竟无法反驳。

    随手把淘宝店铺的链接贴到了两个平台作为置顶，她很快就收到不少回复。不过，她没心思管这些，现在最重要的是——补觉。

    这几天忙着跟各个合作商打交道，东奔西跑的，导致她睡眠严重不足，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宋亦然嘴里塞着牙刷，白色的牙膏沫在嘴边沾了一圈，她快速整理好自己，然后坐到了电脑屏幕前：“Hello，好久不见！”

    [啊——然然终于回来了！想你。]

    宋亦然盯着弹幕笑着道：“我也想你们。”

    [没有然然的日子，饭也吃不香了！]

    [迟家大军还有三秒到达战场。]

    [坐等迟迟出现。]

    [同等！]

    宋亦然也觉得有点奇怪，平时她一开播江迟就会来喷她，这都十几分钟过去了，那个眼熟的ID始终没有出现。

    等等——

    宋亦然忍不住唾弃自己：你是受虐狂吗？

    [然然跟迟迟吵架了？]

    [最近迟迟没直播，微博也没更新，这样的发展让我有点慌了……]

    宋亦然眼也不眨地瞅着弹幕。

    她今天开播主要是为淘宝店打广告，吃的全是即将上新的小零食，于是一边吃一边澄清：“我跟江迟本来就没什么关系啊。”

    [呵，这恋爱的酸臭味，不用解释，我们都懂。]

    [原来迟迟叫江迟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宋亦然有点哭笑不得，她的解释太苍白，根本没人信。

    与此同时，Markgot会议室内。

    江迟坐在首位，转着手里的钢笔，蹙眉沉思。

    秦风把文件推过去：“江少，这是当天的活动策划案，请您过目。”

    江迟伸手刚打算翻开文件，放在手边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嗡嗡个不停。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蹙得更紧了，连忙接起来：“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请问是江迟先生吗？我是江璟的班主任徐老师，江璟在课间活动的时候晕倒了，现在在中心医院……”

    “什么？”江迟猛地起身，他的动作太突然，会议室里的其他人吓了一跳。

    秦风跟着站起身：“江少？”

    江迟已经挂了电话正打算走，急忙嘱咐了一句：“这几天餐厅的事情都交给你了，活动你看着办。”

    上回他还持反对意见，怎么今天……

    秦风愣愣地应了一声，等他回过神来时，江迟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他摸出手机，编辑好邮件给宋亦然邮箱发过去。

    02

    这个时间段正好赶上午高峰，路上堵得不行。

    江迟赶到医院时，江璟已经醒了，靠着枕头在看书，他右手上扎着针管，正在输液。

    听到响动，江璟抬了抬眼：“哥。”

    江迟松了口气，拉开他床边的座椅坐好：“没事了吧？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江璟摇摇头。

    江迟又问：“徐老师呢？”

    江璟敛下眉睫：“去买午饭了。”

    江迟“嗯”了一声，开始给他削苹果。

    江家产业又多又杂，父母很少在家，一年可能只回来一两次，他也从小在国外长大，近两年才回国，江璟几乎是管家带大的，从小就乖。每次和江璟通视频，江璟都不怎么说话，他这个做哥哥的，根本不了解江璟的想法。

    这么想着，房门被敲响，一个女人拎着东西站在门口。

    江迟把苹果递给江璟，起身走了出去。

    门被合上，江迟问道：“医生怎么说？”

    徐老师安慰他：“是低血糖，没什么大问题。医生说是因为他这段时间食欲不好，今天又赶上学校运动会，活动量太大才晕倒的。”

    绕来绕去，结果还是因为没有好好吃饭。

    输完液，江迟带着江璟开车回家。

    江迟坐在驾驶位，握着方向盘：“我已经让李姨回餐厅了，以后你的一日三餐都由我来负责。”

    江璟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嗯”了一声。

    把人带回家之后，江迟一头扎进了厨房。

    厨房宽敞明亮，什么都有，他在里面研究了一个下午。等到了晚上，江璟走到餐厅，发现桌子上摆满了白色的小瓷碟，每个碟子里都有形状奇怪的食物，香气袭人。

    江璟摸出手机，点开宋亦然的直播回放。把桌上的食物跟宋亦然上午吃的零食一对比，果然很相似。

    肚子好像有点饿，他抿了抿唇，打算再看一遍直播回放。

    这周三，宋亦然起了个大早。

    她花了半个小时把自己收拾齐整，才开车去了Markgot。

    Markgot餐厅开在市中心，上下三层，周围人流量很大，华美大气的招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她刚停好车，一个男人就走了过来：“宋小姐，我是秦风，这边请。”

    宋亦然跟着秦风到了餐厅第三层，不少员工看到她都忍不住过来打个招呼。

    更夸张的是，有个男生连纸笔都准备好了，眼巴巴地看着她求签名。

    餐品很快就上齐了，一道道精致又漂亮，食物的香气钻进鼻腔，让人食指大动。

    Markgot西餐厅内有来自不同国家的厨师，她面前摆着的就是号称“西餐之母”的意大利菜。意大利美食如同它的文化一样典雅高贵且浓重朴实，注重食物本味，讲究原汁原味，所以大多采用煎、煮、蒸的方法来保持口感。

    宋亦然鼻子嗅了嗅，立即胃口大开。她打开直播还没几秒，几十万粉丝蜂拥而至，弹幕像火箭一样刷得飞快。

    [然然在哪里吃饭？装修好高大上。]

    [冲着这食物的卖相也要去一次啊！]

    [等等，只有我注意到了身后不小心入镜的服务员小哥哥吗？帅到炸裂！]

    [万人血书求然然透露店名！]

    “太客气了，不用血书的。”宋亦然笑得弯起了眼睛，“老粉都知道我吃完之后就会打广告，所以好好看着我吃完吧。哈哈哈，别太羡慕噢。”

    她把作为头盘的沙拉吃完，拿着刀叉熟练地切好牛舌，再蘸上酱料往嘴里送，一口下肚，有种飘在云端上的感觉：“牛舌细嫩多汁，微微弹牙，有嚼劲，再配上新鲜的山葵酱，简直美滋滋。接下来是这个深海鳗鱼丸，一粒一粒圆润饱满，样子真的让我好心水……”

    清亮的女声里有着掩不住的开心，像不断跳动的音符，江璟戴着耳机，突然就想吃东西了。

    江迟震惊了，忍不住停下了做饭的手。

    江迟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江璟握着手机的样子，他嘴角翘起了一点弧度，右手在屏幕上轻点。

    当然这也很不容易了！

    江迟摸出手机，斗猫上设置的自动提示提醒他宋亦然直播开始了，他点进去，刚好赶上江璟给宋亦然送礼物。

    一架一架的飞机不间断地在屏幕上飞舞，金光闪闪的高价礼物晃瞎人眼。

    不仅直播间的观众惊呆了，连宋亦然都惊呆了，一个丸子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鳗鱼的鲜香快速蔓延到了口腔各处。

    宋亦然吞下丸子，诚恳道：“土豪，做朋友吗？”

    她话音刚落，屏幕上的飞机就中断了。

    这就十分尴尬了。

    宋亦然咳了一下，她表现得冷静：“就让我们当作无事发生过。”

    [江璟大老板原来是友军，意大利炮不用拿了。]

    [66666]

    [敢嫌弃我们然然，我反手就是……一颗小心心你要吗？]

    江璟看着弹幕刷过，忍不住动了动手指。

    忽然，头顶上一道影子笼罩下来，他抬了抬头，发现江迟就站在他身边。

    江迟已经脱了厨师服，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像是已经看穿了江璟的想法，问道：“想吃意餐？”

    江璟愣住，看着他。

    江迟视线落在他手机里埋头吃东西的女人身上，又问：“想见她吗？”

    江璟去过Markgot餐厅，知道宋亦然现在就在那儿。

    那双眼睛里第一次带了点渴求，他点了点头。

    江迟拍拍他的肩，拿起桌上的车钥匙：“等着。”

    江迟取了车，摸出手机给宋亦然发微信，对方没有回复，应该是直播的时候没时间看。

    他把手机丢到副座上，掉转车头。

    03

    宋亦然做完直播，又被摄影师摆弄着拍了好几张照片才被放行。

    她边往停车场走，边刷微博。

    Markgot餐厅有自己的官博，微博上没多久就上传了她的照片以及明后天的表白节活动内容。

    宋亦然混迹美食界有两年了，对Markgot餐厅也有耳闻，据说是一个从美国回来的、很年轻的男人创办的，还登上过北欧最佳餐厅榜，在好几个国家都有分店。听说这个创始人做菜也是一绝，一直被业界的人称作“厨房神话”。

    啧，大佬的世界。

    宋亦然收起手机，她握着方向盘，正打算退出车位，结果猝不及防地感觉车身一震，她整个人也跟着一震。静止了一瞬，她猛地停车，解开安全带：“我的车！”

    是谁？是哪个大傻子？

    反光镜里映出车后面的一辆黑色轿车，宋亦然眉心一皱，觉得这辆车怎么有点眼熟。

    她快步走到车尾，两车相撞处，对方的车一点事没有，依旧锃光瓦亮，而她的车尾已经瘪了一小块，虽然不大，但是很影响美观。

    车身就是一辆车的脸，如今这张脸毁容了，宋亦然心疼得要死。

    黑色轿车的车门被打开，从上面缓步下来一个男人。

    宋亦然抬起头，皮笑肉不笑：“说吧，怎么赔？”

    男人很高，顺着他的黑色T恤往上，目光一路划过他的脖颈、下巴，等她终于看清来人那张熟悉的脸，面部表情瞬间就垮了。

    冤家，真的是冤家。

    丧，今天也很丧。

    宋亦然面如死灰：“江迟，怎么又是你啊？我这辈子跟你的车犯冲吧？”

    想起前两次两人见面的场景，宋亦然心里浮起淡淡的忧伤。借他车窗补个口红，结果口红毁了；想看他车标，结果肚子撞了；这回倒个车，结果车撞了！

    江迟抱歉道：“这事赖我，我没看到你在倒车，修车钱我出，你跟我去个地方。”

    这还差不多，宋亦然处理好自己的车后，上了江迟的车，忍不住问：“去哪儿？”

    江迟看了她一眼：“我弟弟这一段时间食欲很不好，他很喜欢看你直播，所以想请你去我家帮他做个饭。”

    宋亦然一听，立马打算开门下车，她满脸凶残：“你让我给你当保姆？做梦！”

    江迟拉住她的手臂：“给你工资。”

    宋亦然继续开门：“我差这点钱？”

    江迟拽着她：“我弟弟叫江璟。”

    宋亦然迟疑了一下，扭头看着他道：“是我知道的那个江璟吗？”

    江迟点头。

    宋亦然又坐了回去，深呼吸整理下头发：“你怎么不早说？”

    江迟没说话，开始发动引擎。

    宋亦然现在才发现这人的车还是辆低调奢华的保时捷，车内的座椅全都是真皮的，质感很好，连车里的脚垫都十分柔软舒适，像踩在了棉花上。更夸张的是，车内显示屏上显示的，居然都是外语，一排排一列列，她完全看不懂。

    宋亦然叹为观止：“江迟，你真是外国人？”

    江迟原本盯着路面，闻言分心扫过来一眼：“不是，我在美国长大。”

    难怪每天吃西餐。

    保时捷径直开进别墅后庭，最后平稳地停在一片草坪上。

    宋亦然开门下车，就被一身西装还弯腰做了个“请”的动作的男人吓了一跳。

    她仰头看了眼面前巨大的欧式白色建筑，再看看四周开满了花的庭院，面色十分复杂：“江迟，你该不会是这里某个管家的孩子吧？”

    江迟听完她的猜测，一脸莫名其妙。

    宋亦然开始脑补：因为管家的原因，从小跟雇主的孩子一起长大，很多东西都可以共用，比如那辆车，两人情深义重情同手足情比金坚……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装得很成功。

    江迟已经从车上下来，把车钥匙丢给了旁边的司机，他道：“你在想些什么？”

    宋亦然不敢置信：“你真是这里的主人？所以一个豪门阔少居然在暗地里干着黑子的勾当？”

    江迟嘴角抽了一下：“你以为我愿意黑你？要不是因为阿璟，我才懒得管你。”

    宋亦然不跟他计较，因为她走了没几步，发现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坐了个身形有点单薄的少年，他穿了件白色T恤和一条休闲裤，拿着本习题册在看。

    听到声音，少年掀了掀眼皮，从椅子上站起来。他身形高挑腿又长，几步就走了过来。

    宋亦然在车上差不多了解了江璟的情况，他不爱说话，于是她斟酌了一下正准备开口，结果江璟先跟她打招呼了：“你好，我叫江璟。”

    江迟：……

    他是不是做梦还没醒？

    刚才江璟说话了？

    宋亦然看着眼前比她还高一点的少年，十分友善道：“我叫宋亦然，你可以叫我宋姐姐。”

    江璟点点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于是看向江迟。

    江迟呵呵笑了一下：“厨房在这边。”

    宋亦然皮笑肉不笑：“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04

    红烧鲫鱼、麻婆豆腐、番茄塌蛋、酸辣藕尖。

    锅里的热油发出“吱吱”声响，菜刀在砧板上跳舞，藕尖被切成段准备下锅，就在宋亦然有种自己成为顶级大厨的感觉时，江迟说：“藕尖没有洗。”

    宋亦然：“……我忘了。”

    江迟：“……”

    江迟开始怀疑自己把她带回来到底是对还是错了。

    宋亦然当年做吃播时研究过一段时间的菜谱，平时和唐青枝一起吃饭时，下厨做的菜都很随意，像今天这样临时决定做什么菜，而且还是做给别人吃，也是第一次，难免有点紧张。一紧张，她就有点手忙脚乱。

    油温过热了，藕尖刚洗完还沾着水，两者混合在一起，热油溅起三米高。

    宋亦然拿着锅铲大叫：“哇啊啊啊！救命！”

    厨房第一次乱得不像样，调料洒得到处都是，食材随意摆放在台子上，没有一点秩序，江迟忍不住扶了扶额。

    江璟就坐在客厅里埋头解题，笔尖在同一个地方停顿了十来分钟，一颗心全在闹腾的厨房里。

    他好想去看看。

    就在这时，江迟端着菜出来了。

    他默默地把饭菜放好，然后面色复杂地看了江璟一眼。

    江璟放下纸笔走过去，看到桌上毫无卖相的饭菜，也是一愣。

    宋亦然抛下乱成一锅粥的厨房，兴奋地走过来：“开饭了！”

    三个人一齐坐下，宋亦然给两人递筷子，顺便解释道：“别看它们长得丑，但是吃起来美味啊！”

    江璟很久没有吃过这样的家常菜了，哥哥回国后每顿都是西餐，虽然很精致，可他不喜欢。胃里没有东西，他突然感觉很饿很想吃饭，他刚打算伸出筷子夹菜，手臂就被人抓住。

    宋亦然按着他手臂，冲他神秘一笑，然后夹了一筷子藕尖放到江迟碗里，笑容十分和蔼，宛如老母亲一般地看着江迟：“你很少吃家常菜吧？试试？”

    江迟原本看到这个卖相就没有吃饭的欲望，再加上又不是他习惯的西餐，就更不想吃了。可是一转眼发现江璟正看着他，他忍不住吸了口气，夹起藕尖放进嘴里。

    一下两下，他皱着的眉逐渐松开。

    宋亦然松了口气，招呼道：“看来没毒，来来来，阿璟，可以吃了！”

    江迟：“……”

    一时间，饭桌上只剩下筷子触碰瓷碗的声音。

    四周过分安静，宋亦然不太适应，有点坐立不安：“那个……”

    江璟看向她。

    江迟瞥了她一眼，停下筷子：“吃饭别说话。”

    宋亦然撇撇嘴：“那都是在外面要守的规矩，熟人吃饭就是要聊天才有意思啊，不然我们干吗坐在一起？分开各吃各的不就好了？”

    江迟懒得理她，就她歪理一大堆。

    宋亦然抽抽嘴角，去骚扰旁边的江璟：“阿璟，你实话实说，你哥哥是不是喜欢瞎讲究？”

    江迟于是盯向江璟。

    江璟一直没反应，等江迟继续优雅地低头吃饭时，他小幅度地点头。

    宋亦然乐了，十分赞同地道：“我理解我理解，以后姐姐带你脱离苦海。”

    江迟警告道：“宋亦然，你别带坏阿璟。”

    宋亦然回视他：“狗子，你变了。”

    江迟：“……”

    他直觉宋亦然接下来也说不出什么好话。

    宋亦然：“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你在我直播间里明明……”

    江迟：“你闭嘴！”

    虽然这都是不争的事实，但是他在江璟面前也是要顾及形象的好吗？

    身为一个兄长、一个世界顶级品鉴师、一个Markgot餐厅创始人，再不济，他还是个有200万粉丝的主播，他他他……他还要脸不要了？

    宋亦然懂，他这是要装酷。

    晚上，宋亦然回到家，洗完澡出来后惯例查了一下自家淘宝店的销量，然后伸了个懒腰，丢开手机准备去睡觉。

    今天东奔西走的累了一天，她按摩着小腿，忍不住喟叹一声。

    最近家里少了个人，两室一厅的房子居然显得有些空荡。

    唐青枝的淘宝服装店要准备上夏季新品，几天前就飞去了隔壁苏市的制衣厂亲自盯样衣制作，徒留下她一个人在家。

    她叹了口气，听到床尾的手机响起微信提示音。

    江迟：我们打个商量，以后在阿璟面前别拆我台行吗？

    然然胃口小：不行。我之前跟你打商量的时候，你怎么不同意呢？

    江迟：这性质不一样。

    然然胃口小：哪里不一样？阿璟肯定早就知道你就是我直播间的那个黑子了，还怕我说出来？

    江迟：我不能让你影响阿璟，他还小，不能沾染上你吃饭时的那些恶习。

    然然胃口小：OK，那明天我就不去做饭了。

    江迟：我错了。

    宋亦然怼完人，心情十分好。

    最近莱城阴雨绵绵，晚上只能听见雨点敲打窗户的声音，凉意蔓延，浸入心底。

    明天还有活动，她很快就睡了过去。

    05

    5月20日和5月21日这两天是国内新兴起的情人节，Markgot餐厅的活动在上午九点准时开始。

    一楼有人在控场，宋亦然坐在三楼的沙发上玩手机，她还挺想见一见那个“厨房神话”的。

    过了一会儿，这一层仍然没有人来，她偏头问秦风：“不是说你们老板今天会来？”

    秦风刚想回答，餐厅内部通往三楼的木制旋转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

    皮鞋和木板接触发出的“嗒嗒”声越来越近。

    气氛莫名变得紧张又严肃起来，她也端坐好，没一会儿，终于一个穿着正装的男人走了进来。男人身姿笔挺，双腿修长，身材好得像电视里的男模，脸也很好看，下巴瘦削，五官端正，眼睛深邃，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

    但这都不是重点，宋亦然蓦地睁大眼：“江迟？”

    最近他们相遇的频率也太高了吧！

    秦风在她身边，贴心地道：“宋小姐，这就是我们老板。”

    宋亦然最近真的有种世界观被刷新的感觉，而且是一次又一次地被刷新，更可怕的是，每次刷新过后，她眼前的人都是江迟。

    昨晚她就和江迟说好了，这段时间要去给江璟做饭，等活动结束，宋亦然再一次坐上江迟那辆熟悉的保时捷，终于忍不住感叹：“可以，这很跩，我服。”

    “出息。”江迟嗤她。

    车子在别墅前停下，江迟熄火开门：“食材和调料都照你昨天说的准备好了，在保鲜柜里，拿了就能用。”

    宋亦然早就计划好了，一定不能再出现昨天的失误。江家都吃西餐，厨房里该有的调料都没有，于是她让江迟全都买好了。

    宋亦然满心憧憬地进了厨房，江迟不放心，也跟着走进去。

    洗菜的空当，宋亦然兜里手机频繁振动起来。她两手都湿着不好动作，于是抬了抬下巴：“江迟，帮忙看下消息。”

    “你就不能先把其他事情放一放吗？这些食材放太久营养成分会流失。”他说着，从宋亦然风衣口袋里摸出手机，“密码？”

    “‘江迟爱装B’的小写首字母。”

    “……”

    苏澄：怎么回事？十二点了还没开直播？粉丝都在催了。

    苏澄：快回复？黑子都蹿起来说你不敢直播了！

    苏澄：人呢？快死出来！

    苏澄：你没提前请假，不开播要扣奖金的啊！

    除了有苏澄的消息，还有一条消息来自她妈妈，郭女士。

    母上大人：这周我有空，过来看看你。

    今天刚好周五，宋亦然看到消息忍不住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我都忙得忘记了。”

    江迟没有看人家消息的习惯，看她这样，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宋亦然快速给自家母上大人回了条“好的，爱你”，然后想也没想就打开了斗猫开始直播：“今天周五了。帮我拿着，尽量把我温婉的气质拍出来。”

    江迟眼神复杂地盯着她：“对不起，这种莫须有的东西我拍不出来。”

    两人都忘了现在是在江迟家，于是直播间的观众瞬间炸开了锅。

    [然然最近换厨房了？]

    [我怎么觉得这厨房有点眼熟啊？]

    [这不是迟迟家的厨房吗？迟迟每次直播我都会看，绝对不会认错！]

    [我放心了，看来两人是真的在一起了。]

    [呵呵，这两人一看就是炒作的啊！真够恶心的。]

    [互怼日常好有爱啊，好羡慕！]

    一时间直播间里热闹非凡，可当事人却连瞟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江迟把手机固定好，看她手忙脚乱的，困惑道：“你为什么点火了？菜不是还没切吗？”

    宋亦然手起刀落，百忙之中抽空白他一眼：“你懂什么！等我切好，锅里的油就热了，到时候直接下锅，省时又省力……鸡精！鸡精呢？”

    江迟把东西拿出来，一边拆封一边皱眉：“你为什么不先把调料拿出来准备好？”

    宋亦然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忘了的，她开始闭眼胡诌：“这你就不懂了吧，一板一眼地下厨有什么意思？要想做饭快，厨房必须乱。”

    为了避免他再问，宋亦然岔开话题：“你不是西餐厨师吗？怎么，对中餐也有涉猎？”

    江迟抽了下嘴角：“我是西餐厨师，但我不傻。”

    宋亦然：“……”

    十二点半，餐桌上摆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酸汤鱼的味道刺激着人的鼻腔，江璟收起书，坐到了餐椅上。

    四菜一汤分别是：红烧小排、香煎鳕鱼、土豆炖牛肉、酸汤鱼、茶树菇龙骨汤，每一道都散发着诱人的气息，跟昨天吃的黑暗料理差别很大。

    宋亦然捧着手机放在桌面上，完美地避开了身边的两人，单人入镜跟直播间的粉丝打招呼：“哈喽，大家中午好，最近忙得不得了，今天没准备太多吃的东西，大家将就着看吧！”

    然而大家并没有管她吃多少，弹幕画风一致得让人害怕——

    [一起做饭什么的好有爱啊，好羡慕，这是爱情啊！]

    [求迟迟入镜，他已经好几天没直播了，想他！]

    [然然是不是和迟迟同居了？]

    ……

    宋亦然这才惊觉她现在的直播地点是江迟家，这下好了，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又要被说炒作了。她一看弹幕，果然——

    [炒作狗，呕。]

    [我才不信真的这么巧，现在我信主播在炒作了。]

    宋亦然还有心思跟他们调侃：“不好意思啊，真的有这么巧。”

    江璟听到这话，知道她一定是又看到不好的消息了，于是摸出手机给她送礼物。

    两三艘游艇砸下来。

    他还想再刷，宋亦然看到提示消息，扭头一把抓住他手臂，压低声音：“你干什么？熟人就别送礼了，送了斗猫还得扣一半，不划算。”

    江璟犹豫了一下：“他们……”

    宋亦然给他夹了块鱼：“你看我在意了吗？”

    江迟很冷漠。

    “各位，吃饭的时候能不能尊重一下我？”

    “迟了五分钟，鱼汤不好喝了。”

    “煮玉米放点盐会更甜。”

    然而并没有人理他。

    他可是对吃饭要求很高的啊，好好对待食物？不存在的。

    宋亦然让他很难受，真的很难受。江迟端着碗，根本控制不住场面，他叹了口气，完全没有办法安心地吃饭。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不止江璟被带偏了，他好像也要往跑偏的道路上走了。

    06

    宋亦然收拾好厨房，随手翻着手机里的菜谱往客厅走。

    明天吃什么呢？难度太大的不考虑，太简单又懒得动手。

    屏幕上突然跳出一个视频电话，她接起来，顺便从口袋里摸出耳机戴好。屏幕晃了一下，就看到几天不见的唐青枝一脸明媚的笑容。

    苏市那边没有下雨，阳光很强，她大概是在工厂里，周围有缝纫机不停运作的声音。

    唐青枝远程质问她：“你跟大猪蹄子在一起了？”

    宋亦然想起江迟人前人后的两副面孔，立马反驳：“怎么可能？”

    “那你怎么去他家了？”

    宋亦然边走边解释：“我贡献榜上的那个江璟，你记得吧？是江迟的弟弟。他最近吃不下东西，甚至严重到低血糖晕倒在学校来着，江迟让我帮忙看能不能让他多吃点东西。”

    “那可太巧了，我直播间里不少人问我，你们是不是在炒作，我都回复不过来。”

    “随他们怎么说吧，这种事情不是否认就会平息的，再说了，我要不是当事人，我也觉得是在炒作。”宋亦然根本不在乎这种事情。

    唐青枝沉默了一下，总结一句：“你心可真大。”

    正聊着，宋亦然发现有个人站在墙边，她抬了抬头，摘掉一只耳机：“阿璟？”

    江璟目光盯着身侧那堵墙面上的相片，他站得笔直，蓝白色校服外套还搭在臂弯里。

    他像是没听见，一点反应也没有。宋亦然又喊了一声，江璟才收回视线看向她。

    看他已经换好了鞋子，宋亦然问道：“你要去学校了？”

    江璟低低地“嗯”了一声，想到什么，他又说：“饭菜很好吃。”

    这几天因为宋亦然在，他的胃口比平时好很多。

    宋亦然乐了，把手机收回风衣口袋：“你可比你哥会说话，他只会说我浪费食物，哈哈哈。”

    仿佛听见有人在背后说自己坏话，江迟猛地打了个喷嚏。

    四周一片寂静，江迟视线扫了一圈，办公室内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秦风看着他问：“江少，您感冒了？”

    江迟以手掩鼻，轻咳了一声，十分冷淡地道：“没有，你继续。这个月的新菜品出来了吗？”

    秦风不疑有他：“已经在试吃阶段了，用不了几天，菜品就能确定下来。”

    江迟点点头，手边的手机振了一下。

    他指尖轻轻滑动，看到一条新消息。

    然然胃口小：明天请假。

    宋亦然抓着手机一筹莫展。

    前几天苏澄就给她提过醒，她微博的粉丝现在已经达到了600万，要发一个福利视频，不算在周三周五的直播时间内。

    但发什么？这是个问题。

    像是知道她的困惑，手机响得很及时。

    苏澄：要我给你建议吗？

    然然胃口小：说。

    苏澄作为斗猫金牌管理员，一直密切关注着自己负责的主播的动向，昨天宋亦然在江迟家的一次直播，直接让她冲上了热搜榜第一。

    这绝对是个天赐的好机会。

    苏澄：你跟江迟合体直播，我保证你礼物收到手软。

    她就知道苏澄想不出什么好点子。

    然然胃口小：做梦吧，你。

    她要是跟江迟一起直播，不就真的成了炒作吗？她还是有职业操守的！

    直接无视了苏澄，宋亦然梦游一般摸进厨房。

    已经快6月了，天气越来越热，她的车又还在修理厂，这种情况让她出门不如让她去死。

    宋亦然在厨房转了一圈。她有个囤东西的癖好，每次去菜市场会买好一周的食材，冰箱里从来都满满当当的。这么一想，她直接开电脑打开了直播。

    [终于等到你，600万福利！]

    [我就说一句，然然最美，没人反驳吧？]

    [咦？然然回自己家了？]

    [然然和迟迟到底是什么关系呀？]

    宋亦然在家一般都穿得比较舒适，一如既往地化上淡妆，一张脸素白干净，长发随意绑了个马尾垂在身后：“大家中午好呀，今天是600万福利直播，观看过程中会随机掉落宝箱，可以获得斗猫币，看到结尾的有惊喜噢！”

    说完，她把手机固定好，拿了食材准备做饭。

    “首先要做的是糖醋咕噜肉。”宋亦然一边切肉，一边调好糖醋酱。

    手边的砂糖不多，她打开冰箱，发现唐青枝一个月前买的那袋栗子还在，又嘀嘀咕咕道：“一会儿再做个栗子炖牛肉，完美。”

    她忙起来根本顾不上看弹幕，一个小时后，终于坐在了屏幕前。

    宋亦然眯着眼睛，搓了搓手，一桌子的食物都把自己都给看饿了。

    “开吃喽！”

    07

    “作为一道新推的前菜，Truffle Scones with Foie Gras Mousse（松露司康饼配鹅肝慕斯）最近被客人点得很多，可以保留；而同样是前菜，Chicken Tortilla Cumin Peppers,Guacemole（鸡肉玉米饼配孜然、牛油果酱）这一道却无人问津，上次有个顾客甚至闹着要退餐，你们自己好好思考思考问题出在哪里。”

    “一道菜不仅要外形美观，它的口感更是要经过层层把关达到最完美的效果，两者结合，才算是一道成功的菜品，懂了吗？”

    被训的一群人低着头，安静如鸡。

    江迟说完，抬手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十二点半了。

    他上午已经安排了李姨去家里给江璟做饭，就是不知道宋亦然不在，江璟吃得怎么样。

    正想着，他视线转了转：“还愣着干什么？等我做好饭菜端到你们面前请吃饭？”

    一群人立即把桌上的食物撤了下去，速度飞快地溜去吃饭了。

    江迟抬脚往楼下走，边走边打开斗猫。

    关注列表里只有一个人，那人正在直播，大写加粗的标题也很引人注目：然然的600万粉丝福利，结尾有超大惊喜等着你！

    她请假原来是因为这个。

    江迟已经很久没进过她直播间了，他坐进车里，打开空调，长指点进她的直播间。

    看到他的ID出现，直播间的观众热情得像是被什么附了身，弹幕一片“啊啊啊迟迟终于出现了”的呼声。

    宋亦然正埋头吃东西，洁白的脸颊被热气蒸腾得有些微红，看起来有些可口。

    作为一个人气不低的主播，她有个边吃边品的习惯：“这个牛肉炖的时间够长，已经有些软烂了，我还加了桂皮和八角，真的很香。”

    隔着屏幕仿佛都能闻到牛肉的香味，江迟抿了抿唇，但在看到宋亦然面前那个脸盆一样大的碗时，他面上浮现出一些难受。

    没想到熏陶了她这么久，她连一点改变也没有。

    正想嘲讽一下她，忽然，江迟打字的手顿了一下。

    宋亦然刚好夹起了一颗栗子往嘴里放，含混不清地说：“栗子跟牛肉一起炖了有差不多半个小时，口感有些粉，还带着点牛肉的香味，很好吃。”

    江迟眉心皱了一下，想了想发弹幕会带给她一些负面影响，于是放弃了，只好打开微信给她发消息。

    江迟：你是不是智障？

    江迟：牛肉和栗子不能一起吃，你不知道？

    等了一会儿，对方没有回复，他干脆一个电话打了过去，没人接。

    直播里宋亦然又吃了一块牛肉。

    江迟眉心皱得更厉害，只能直接给她发弹幕。

    [游客123：傻子吗？微信不看，电话也不接？]

    他之前续费了会员，弹幕仍然是漂亮的彩色字体。

    宋亦然有点蒙，她这几天安安分分地去江家做饭，结果还被说成是“傻子”，她有点不乐意：“你干吗？又想找碴？我手机在房里充电，有事说、没事滚。”

    江迟要被她气死了。

    [游客123：你傻不傻？牛肉跟栗子不能同吃，吃多了会引发呕吐！]

    [游客123：有没有点常识？]

    他发完，弹幕纷纷变了个画风。

    [我之前就说了，然而弹幕太多，然然根本看不到。]

    [别骗我，我刚想做一锅，这两样一起吃会食物中毒？]

    [我也提醒过了，然而并没有人发现2333……]

    [天啊，我刚买好牛肉跟栗子……]

    ……

    宋亦然炖的一大锅栗子炖牛肉已经被她吃了大半锅，她盯着那两条显眼的彩色弹幕，花了两秒钟思考江迟是不是在诓她，突然，腹部传来尖锐的刺痛。

    完了，宋亦然后知后觉：她活了二十多年，真的食物中毒了。

    [游客123：把你家地址给我，快！]

    十几分钟后，江迟把车停在了宋亦然的小区里。

    Markgot餐厅离宋亦然住的地方不远，今天运气好路上也没有堵车，江迟站在她家门口大力拍门：“宋亦然，应我一声！”

    她直播还没来得及关，隐隐能听得见她呕吐的声音。

    江迟心急如焚，动作又重了一点：“宋亦然！开门！”

    几秒后，房门被人从里打开。

    宋亦然长发披散，脸色发白还有些浮肿，没什么力气地扒着门，像个女鬼一样，看了他几眼，突然脖子一梗：“呕——”

    她飞快地奔进卫生间。

    直播间的观众看到江迟入境，直接爆炸。

    江迟车上备有常用药，他摸出一盒，问：“你止吐药吃了没有？”

    宋亦然有气无力地抓着马桶边，按下冲水键：“吃了，青枝上回感冒囤了一点。”

    江迟抓起她的包，把人从卫生间薅出来：“我送你去医院。”

    宋亦然勉强挣扎道：“等等，我去拿手机。”

    08

    华南中学。

    郭女士一身轻便地拎着行李箱走进登记处：“你好，我找一下宋亦然老师。”

    负责登记的年轻门卫手头动作顿了一下，他拧眉仔细想了想，才道：“不好意思，这里没有叫宋亦然的老师。”

    郭女士立即道：“这怎么可能呢？我女儿跟我说她在三年级一班当班主任。”

    门卫也愣了一下，看面前的中年女人说得很有底气，他自我怀疑了一下，于是翻了一下手里的表格，才终于肯定地说：“三（1）班的班主任姓徐，是个男老师。”

    郭女士不敢置信，于是再三确认：“我女儿宋亦然去年进了这里当实习老师，你没见过她？”

    听到这个，门卫终于可以底气十足地回答她了：“去年我们学校并没有分配实习老师过来。”

    郭女士一听差点昏厥过去，敢情她一直被宋亦然蒙在鼓里？

    就在这时，她手机上推送了一条新闻。

    ——某知名女吃播直播时食物中毒，原因竟是吃了这个……

    宋亦然坐在病床上输液，无语望苍天。

    该吐的差不多都吐完了，她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

    江迟推门走进来。他人高腿长，今天去了餐厅开会，还穿着中规中矩的正装，宽肩窄腰的，无形中带着点压迫感：“一个美食博主，居然能把自己吃到食物中毒，宋亦然你是不是长了猪脑子？”

    宋亦然根本无法反驳，只能躺下羞愧地抓起被子往头上一盖。

    江迟掀开被子：“你小心点，手背上还扎着针。”

    宋亦然扒拉着被子，额头上闷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看着他，眸光水盈盈的，显得有些柔弱：“江迟，我没脸见人了。”

    刚才趁着江迟下楼买吃的空当，她看了网络上的新闻，她食物中毒的消息几乎被各个大V博主转发，现在微博上还挂着#某知名女吃播直播时食物中毒#的话题，热度十分高。

    江迟闷笑了一下，打开藕粉的盖子：“我当初发弹幕让你少吃点，你要是吃少一点就不至于进医院了，自作自受。”

    宋亦然不乐意了，开始跟他互相伤害：“你这个人没点同情心的吗？我好歹还给你当了那么多天的免费保姆呢，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的？”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然然，可心疼死我了，宝贝！”

    唐青枝推门走进来，风尘仆仆的，手里还拎着小行李箱。她眉心皱得紧紧的，奔过来时还带着室外的热气。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宋亦然重新坐起来。

    “我刚下高铁就坐出租车过来了。怎么回事啊？怎么把自己吃成这样？”唐青枝看着面前的女人，由衷地同情，“真可怜，我不在家你都瘦了。”

    看她们深情切切，江迟觉得自己反而显得有些多余，道：“那我先去吃饭。”

    等人一走，唐青枝神秘又八卦地凑近宋亦然，压低了声音：“别说，这么一看，大猪蹄子还是挺靠谱的，你们……”

    宋亦然伸手挡在两人中间打断她，表情十分严肃认真：“请立即停止你脑子里那危险的想法！”

    她刚说完，枕头下的手机有些压抑地响了起来。

    宋亦然摸出手机，突然惊慌不已：“坏了坏了。”郭女士给她打电话了。

    这几天兵荒马乱的，她都忘了郭女士之前说要来莱城看她：“妈？”

    郭女士那边很嘈杂，好像有不少人在身边，她问：“你在哪儿呢？”

    宋亦然小小地心虚了一下：“妈，周一呢，我当然在学校啊。对了，你说要过来大概什么时候来？我安排下时间好去接你。”

    郭女士：“我已经过来了。”

    “啊——”宋亦然滞了一下，随即看了眼头顶上的吊瓶，还差一点就滴完了，于是道，“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我在你们学校门口。”

    “……”

    “宋亦然，你是不是一直把你妈当傻子呢？”

    09

    宋亦然跟在一个中年妇女身后，像只缩头的小鹌鹑。

    医院的楼梯间十分安静，偶尔能听见细微的咳嗽声。

    淡淡的消毒水味混杂在空气里，被窗口吹来的热风带进鼻腔。

    唐青枝拖着行李箱跟宋亦然走在一起，两人都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像两只鹌鹑。

    鹌鹑二号拉了拉鹌鹑一号的手：“怎么办，怎么办？我也是帮凶。”

    以前郭女士查岗时，也问起过宋亦然的室友，她就假扮隔壁二班的实习班主任唐老师一起帮宋亦然圆谎。后来她还跟郭女士通过一次电话，郭女士友好地表示希望她跟宋亦然互相帮助，她当时连连应好。

    宋亦然整张脸都垮得厉害，她能怎么办，她自己现在自身难保。

    走到医院大厅，三人碰到刚好吃完饭在前台缴费的江迟。

    江迟一回头，看宋亦然缩着肩膀低着头乖得不得了，有点新奇地挑起半边眉：“犯什么事了？”

    闻言，郭女士看向他，目光中带着点探究。

    宋亦然埋着的头抬了抬，她心里郁结，憋屈道：“没你什么事。”

    江迟愣了一下，这女人怎么这么喜怒无常？他把手里的票据都放到宋亦然手里，微笑道：“1200元，支持微信、支付宝转账。”

    宋亦然瞪他一眼，默默接过票据。母上大人在身边，她可不敢与他对抗。

    回到家，郭女士坐在沙发上，调整好姿势，她不怒自威，震得宋亦然一丝气焰也涨不起来。她殷勤地去倒水：“妈，您一路过来渴了吧？”

    郭女士冷哼了一声，接了那杯水。

    唐青枝也端过来一个果盘：“阿姨，您消消气。”

    郭女士脸色稍霁，不好冲她发脾气，只好道：“小枝，你先回房间，我有事要跟宋亦然说。”

    完了，宋亦然望了望天花板。郭女士连名带姓地喊她，就证明郭女士非常生气。

    唐青枝乖乖起身，走之前同情地看了宋亦然一眼，朝她做了个“撑住”的口型。

    客厅里一片寂静。

    宋亦然低着头认错：“妈，我知道错了。”

    郭女士面色不虞，气势威严，将手中水杯重重一放：“我让你去学校实习，结果你去当了主播？你大学五年就这么白念了？那天撒谎跟我说写论文，你当时到底在干什么？”

    宋亦然埋着头，瓮声瓮气：“我没在外面跟人鬼混，那天平台有个晚会，我是去参加晚会的。”

    她在心里把江迟痛骂了一番，要不是因为江迟喝醉，她早就到家了，哪有那么多事。

    郭女士抱着双臂：“那个帮你撒谎的男人呢？”

    “他也是个主播，当天我跟他一起走的红毯，怕你担心我只好让他帮我了。”像是想到了什么，宋亦然又说，“你要是不信，可以去斗猫软件里找当天的直播，有全程记录。”

    她当然知道郭女士不会真的去看视频，但是要想蒙混过关，就必须底气十足。

    郭女士双目瞪圆，恨铁不成钢地敲了几下桌面：“我从小就教你女孩子要爱护自己，你放着好好的老师不当，要去做一些出卖皮相不光彩的事情，传出去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宋亦然有些为自己鸣不平：“不是，妈，怎么就出卖皮相了？我靠的又不是脸和身体，我靠的是胃，我只是直播自己吃饭而已，还带动了没食欲的人多吃饭，怎么就不光彩了？”

    她直播间里总会有人刷“本来吃不下饭，看到然然的直播就饿了”这类的弹幕，之前她还以为是这些粉丝的恭维，直到看到江璟……她能影响和帮助别人，这是件很美好的事情。

    从小到大，宋亦然都没有忤逆过郭女士什么。

    郭女士气极：“你觉得自己做得很对？”

    宋亦然垂着眼睑：“至少我没有做错。”

    郭女士浑身发抖：“你这是要气死我！”

    ……

    10

    宋亦然爬起来的时候，浑身都不得劲，她在沙发上躺了一晚上。

    郭女士决定最近几天要在莱城住下，她活动了一下身体，认了。

    厨房传来热油的“刺啦”声，宋亦然穿好鞋摸到厨房：“青枝？转性了，起这么早？”

    不怪她觉得奇怪，唐青枝平时要睡到日上三竿才会起床，简单吃个饭，再开几个小时直播，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话音刚落，她看清了背对着自己的人，是她妈。

    唐青枝从卫生间出来，嘴里含着根牙刷，牙膏白沫在嘴边围了一圈，含混不清道：“阿姨喊我起来吃早饭呢。”

    她说完，郭女士就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端了两个盘子，盘子里有煎得很漂亮的太阳蛋，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小枝，过来吃饭了。”

    宋亦然快速洗漱完也坐了过去，她盯着桌子上的两份早餐问：“妈，我的呢？”

    郭女士吃着蛋，头也没抬：“想吃自己做。”

    宋亦然：“……”

    快到中午时，宋亦然拿好包，抓起伞，在门口换了鞋，跟坐在客厅看电视的郭女士打了声招呼：“妈，我要出门了。”

    原本以为郭女士会问问自己去哪儿，哪知道郭女士连一眼也懒得分给她，拿着遥控器换了个台。

    宋亦然叹了口气。昨天两人吵架后，郭女士就对她爱搭不理的，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是捡来的。

    唐青枝拿了根冰棍叼着，问她：“又去江家给那孩子做饭？”

    郭女士盯着电视，耳尖动了动。

    宋亦然应了一声：“嗯，阿璟下个月有竞赛，不能先把身体搞垮了。”

    说完，她打开门，又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郭女士：“那我走了。”

    郭女士没有回应，唐青枝道：“去吧。”

    等宋亦然收拾完毕，她想起了昨晚在微博上看到的新闻，压低了嗓音提醒：“然然，你跟江迟，彻底火了。”

    宋亦然赶到江家别墅的时候，刚好中午十二点。

    太阳悬挂在脑门上方，连吹来的风里都是化不开的热意。

    管家跟她熟了，连忙找了湿毛巾过来给她用。

    江璟拿着笔，埋头在草稿纸上写写算算了一大串的数字，听到声音抬起头：“宋姐姐。”

    江璟写的东西宋亦然完全看不懂，只觉得数字在眼前打转。

    她学习成绩一般，数学尤其差，中考之后进了师范学院，念了四年大专，要到今年6月才毕业。这期间，她可以说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世界太不友好了。

    宋亦然环视一圈：“你哥呢？”

    昨天江迟还问她要1200元的医药费，结果晚上给他转过去他又没有收。

    从楼上飘下来一个声音：“找我干什么？感谢的话就不用说了，毕竟照顾孩子是我这个当爸爸的应该做的。”

    宋亦然把毛巾一丢：“我可去你大爷的吧！”

    她一头扎进厨房里埋头捣鼓，这次厨房里竟然没有产生一点噪音，这让江迟十分不适应。

    过了一会儿，宋亦然道：“江迟，借你的地方开个直播呗？”

    她昨天因为食物中毒的事情，直播任务也没完成，没头没尾的不知道黑子们会怎么说她呢，家里又有郭女士坐镇，她实在不敢在老虎头上拔毛。

    江迟耸了耸肩膀：“你随意。”

    两分钟后，宋亦然斗猫直播间弹出消息。

    ——中毒也挡不住我送福利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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