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崔一之前的了解，杨忠过去做的一些事，是很难被人们所接受的，甚至在很多人看来，形容杨忠……就两个字，该死！
可如今，杨忠的解释，却让崔一不禁陷入了沉默之中。
事，不是杨忠做的，而他选择默认这一切，也不过是为了自保，以及……帮兄弟报仇罢了。
想到这儿，崔一也不禁苦笑了一声。
被全世界误解，的确不是什么好事。
“看来，你这段时间里，还是承受了不少委屈的。”
“这不算什么，我也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
这句话话语间，崔一明显听出了杨忠的坚定，而这一刻的杨忠，也让崔一看到了一个真正一世枭雄的影子！
哪怕他已经老了，可是，在他需要的时候，他爆发出的力量，一点儿都不比那些年轻人差！
不过很快，杨忠还是恢复了冷静。
“我不在乎他们，可我在乎你崔一的看法。”
崔一不由浑身一颤。
“没必要吧？”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
“什么？”崔一微微一愣。
“我儿子。”杨忠苦笑了一声，抬着头，眼角似是噙着泪水，“我儿子在很小的时候就死了，从那时候开始，我一直觉得，我这辈子恐怕都没机会当父亲了，我妻子，在生我儿子的时候就难产去世了，我也没准备再去娶谁。可是，当我遇到你的时候，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特殊的情感……你跟他，太像了。”
崔一的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
其实，他一直都觉得杨忠对他跟对其他人不太一样，一开始崔一只当杨忠是比较看重自己，可如今杨忠这么一说，崔一才明白过来，杨忠不是看不看重他的问题了，而是在把他当亲生儿子看待啊！
回忆起杨忠对他的包容跟照顾，想着杨忠愿意为了他牺牲张花……崔一仿佛在这一刻突然明白了过来。
“我也曾经把你当父亲看待过。”
杨忠笑了，笑得很开心，很真诚。
不过这笑容却没有持续太久，就又变成了一抹苦笑。
“小崔……如果可以的话，能再叫我一声忠哥吗？”
崔一整个人直接愣在了原地，喉咙，似乎是被什么堵住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杨忠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来！
“杨忠……你觉得，这可能吗？你曾经试图要去杀过我！”
“我承认……”杨忠略显臃肿的身体似是有些不受控制，“我犯过错，我最大的错误，就是我选择却伤害你……可是小崔，换成是你，一个你视之如亲生儿子一般的人选择了背叛你，你会怎么做？”
崔一没说话。
“我当时会选择却杀你，是因为失望跟愤怒……”
“你敢说，你没嫉妒过我？”
“我的确嫉妒过你，但是这不是我想去杀你的原因！我嫉妒你，是因为你的出现，让我觉得自己老了……我不想承认！我希望小崔你还很弱小，还需要我的帮助跟保护，这样，才能让我有一种在当父亲的感觉！而不是我做成什么，都还需要你崔一的辅助！我不需要！永远都不需要！”
崔一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他从未想过杨忠说的这些。
“我知道，无论我怎么说，都无法改变我虐杀小崔你视之如兄弟一般的手下的事实，我是该死……可是我在死之前，我希望你能再叫我一声忠哥……可以吗？那样，至少我死而无憾了，可以吗？”
崔一没说话，只是低着头，捏紧了拳头。
忠哥……
多么熟悉的称呼啊！
他崔一这一生，只对杨忠一个人，如此认真，如此诚挚的叫过哥！
这是他崔一将其当作父亲来看待的人啊！
可是现在还让他叫？
他做不到！
“还是不行吗？”看着崔一，杨忠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那……帮我捶捶背，可以吗？就像过去那样？”
崔一看着杨忠，有些如鲠在喉。
他听出了杨忠话语间的诚恳，甚至是带着几分……恳求的。
求着自己帮他按摩，这样的事，还真是让崔一有些不知该怎么拒绝他才好。
这恐怕，是杨忠这辈子，极少数的求别人吧？
“好。”看着杨忠，崔一轻叹口气，低声答应了下来。
相比于让他叫忠哥，给杨忠按摩，是崔一更容易接受一些的事。
杨忠直接趴在了捶背的地方，而看着杨忠后背上的那些伤痕，崔一也不禁回忆起了当初他跟杨忠一起经历的那些。
上次他帮杨忠捶背的时候，他是在质问杨忠关于张花的事的。
如今转眼间，都已经快一年了吧？
一年的时间不算长，像是崔一这样的年轻人，身体上几乎就没什么变化，可对于杨忠这个年龄段的人而言，每一年过去，他的改变，都是非常大的。
他苍老的太快了。
“用点儿劲儿小崔，别跟个娘们儿似的。”
趴着的杨忠突然开了口，这也把崔一从回忆中拉了出来，手上加了把劲儿。
“对，就是这样，舒服。”杨忠嘿嘿一笑，显得有些得意，“我杨忠这辈子，好歹也是让小崔你这样的大人物给我按摩过的，这辈子值了！你用劲儿我也没觉得疼，我杨忠，还没老到那种程度嘛！”
崔一没说话，只是静静给杨忠按摩着。
“小崔，真的不能叫一声吗？”
崔一手上的动作下意识的停了一下，没多说什么，很快就又重新按摩了起来。
杨忠轻叹了口气，也不再强求了。
按摩完，杨忠缓缓起身，去冲了会儿淋浴，崔一也在杨忠身边冲着。
刚刚泡了好一会儿，又给杨忠按摩，崔一身上也出了不少汗，干脆用洗发水洗了个头。
只是，如今低着头，崔一却突然浑身一颤。
地上……竟然出现了血！
血！
从杨忠那边流过来的血！
“杨忠！”崔一顾不得冲洗，直接就绕过去，冲到了杨忠身边！
杨忠的脸色一片惨白，嘴角挂着血，整个人，明显是那种走到人生尽头的感觉。
“杨忠！你干什么你！”
“我的心脏有些毛病，不能蒸桑拿时间太长，也不能冷热交替……还有点儿癌症早期……嘿，都是容易犯病的，估摸着，是身子有点儿撑不住了。”杨忠没多说什么，只是擦去了自己嘴角的血，很快，血就在淋浴的冲洗下消失了。
心脏毛病，癌症早期……
这些毛病之下，他为什么还要过来跟自己一起泡澡蒸桑拿？
为什么！
难道……
崔一脸色不禁微微一变。
杨忠，是在求死！
“杨忠……为什么？”
“我杨忠尽管不算是什么大人物，可我杨忠，至少想要自己决定我自己的人生！哪怕是你崔一，我也不会让你来决定我杨忠的生死！我杨忠这一辈子，从当初一步步走上来到现在，从来没有人能决定我杨忠的生死成败！”
“何必呢？”
“何必？不，必须是这样！”杨忠显得十分的坚定，“我杨忠，从来都没有让别人改变过我！到死……也不能！”
崔一没说话，只是松开了手，静静站在杨忠身前，一言不发。
这个男人，如今，显然已经有些癫狂了，继续这么下去，想必，他的人生，就真的要走到尽头了。
“我去帮你叫人。”
“不必了……这儿的医生，我都支开了。我也就还有那么几分钟的生命，找谁治疗都来不及了……反正你也说了，我杨忠今天必死无疑，又何必救了我，再杀我呢？”
崔一不禁愣住了。
他刚刚……竟然下意识的想要去救杨忠……
他，不是来杀杨忠的吗？
“小崔……真的不能叫一声吗？”杨忠看着崔一，缓缓关掉淋浴，靠在墙壁上，身上明显有不少的冷汗，脸色也已经越来越难看了。
崔一张了张嘴，却终究喊不出那一声忠哥来。
“我知道……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事，可是小崔，你就不能理解一下我吗？我杨忠一辈子，从来没在任何一个人身上投入过如同我对你投入的那般的感情！你就不能理解我一下吗？”
崔一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杨忠，半晌，才开了口。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杀我吗？”
杨忠愣了下神，半晌，才苦笑一声道，“我会。”
崔一有些诧异杨忠的诚实，不过终究还是没去多说些什么，反倒是杨忠，显得有些无奈。
“我到现在，都无法接受自己老了的事实……可是你，一个我当作儿子看待的孩子，都有这么大的成就了……我是真的老了。”
“我才五十多岁……要不是当年留下了一身毛病，我也不至于这样……”
“小崔，少喝酒，少抽烟，真的，伤身子。这是我杨忠这辈子最深的感受……”
“别熬夜，按时睡觉，多锻炼，哪怕老了，身体素质下降了，也别忘了锻炼……”
“受伤别不当回事，不痊愈，千万别去拼命，老了就知道疼了……”
崔一闭着眼，捏紧拳头，眼中，却隐隐噙着泪了。
这是一个将死的老者最后的言语。
可他的话，竟然说给自己听的！
无论他做过什么，就凭他如今的反应，难道，还不值得自己叫他一声哥吗？
不值得吗？
“忠哥……”崔一缓缓开了口，也睁开了双眼。
可如今，看着面前的画面，崔一却直接愣住了，下一刻，直接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地上，杨忠一脸的苦涩与迷茫，歪着头，靠着墙壁，握紧的拳头，也缓缓松开了。
崔一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却还是伸出手来，摸了摸杨忠的鼻下。
没有呼吸……
崔一没急着抽回手来，只是一直这么放着手指在那儿，等待着杨忠的反应。
十秒，二十秒……一分钟……
时间一点点过去，杨忠却始终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呼吸。
“忠哥……别玩儿了……我叫你呢……”
没有回应，浴室里，一切都是那样的安静。
“忠哥！”崔一怒吼了一声，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杨忠……你TM凭什么死！是老子要杀你！是老子要杀你啊！你凭什么死！我还没同意你死呢！你TM……你TM凭什么死！”
“杨忠……”
“杨忠？”
“杨忠！”
砰！
崔一的拳头，狠狠捶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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