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嘉央得到林珂的消息是大二的上半年,十月份了,她翻译BBC的杂志,看到了关于林婉的采访,采访上说林婉是东方美人,对她用尽了赞美的词汇,段嘉央翻遍了所有报纸,又登陆外网,在众多采访里发现了她对女儿林珂的描述。
她说,她的女儿更有天赋,现在在某个海岛深居,她的女儿随她充满艺术性,还神神秘秘拿了半截画给媒体看,媒体对她女儿又是一通夸赞。
林珂根本不是画画的料,以前她送林珂一副素描,林珂回给她的画,上面的人跟蘑菇头一样。段嘉央用卫星地图搜那个地区,发现那个地方连大学也没有。
高考状元,最后连大学都没念吗?
段嘉央把纸团揉成了球,丢进垃圾桶,她继续念书,她已经不找林珂,林珂根本没遵守承诺,她找了她一年半,足够久了,而且,她快二十岁了。
段嘉央上了一个星期的课,十月初,学校放假,她爸给她打了生活费,国庆人山人海,没地方可以玩,贺笑在家里帮她妈看店,她妈开了一家男装店。
旅游景点的人多,机场里人来人往的,段嘉央坐上飞机时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她捏着从报纸上裁剪的地址,她查过资料那个岛不大,她找个人很容易。
她转了两趟机,落地烈日刺辣辣的照着,皮肤都快被烧干了,她赶紧从包里拿东西补水,她只背了个包,她用翻译软件打车去登船,刚从车上下来包就被飞车党抢了,这个时候她知道应该及时止损了,赶紧往回跑,她的肤色在这里就是一个异类了,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她转身就跑,攥着手机,有人拿着刀子过来,她掏了很多钱给对方,对方还是不走,就是盯着她,她握着手机疯狂打大使馆的电话,打她爸的电话。
她报她爸的名字,报国家的名字,报了很多很多,哭得一抽一抽的,手里能攥紧的就是一面国旗和一张船票。
段力天得到消息,扔了工作往这边飞,他到地方时,段嘉央窝在机场的角落,腿一直还在抖,她缩在角落,抱着双臂,段力天还想问她有没有事儿,她眼泪直接掉了出来,倒在了段力天面前,哆嗦的抓着她爸,“爸,爸,我好怕,爸……”
段力天的话全卡在喉咙里,他不敢想象段嘉央是怎么一个人跑过来的,他抱着段嘉央冷声呵斥,“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在这里杀个人,都没有人管。”
段嘉央衣服都是湿的,段力天问她,“人有没有事?”
段嘉央用力摇头,“我把钱给他们了,我,兜里有国旗,我说我们国家在国庆,他们没敢绑架我,就,就是抢劫,把我丢在这里了。大、大使馆也派人给这里打电话了,我……”
眼泪流了一脸,人只发颤,“我好怕。”
“好了,没事了,没事了……”段力天把人塞到车里,段嘉央还在发抖,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高烧了,“去医院,去医院。”
她们还在这个海岛逗留了一天,给段嘉央喝了退烧药,要给她打针时,段力天没许,这里医疗条件太差了,他怕药都有问题,段力天带着她上了专机,就近找了个国家给她医治。
那几天段嘉央成日成日的做噩梦,段力天要在病房里二十四小时守着,期间段嘉央醒了一次,开口问了一句话,“爸,林珂,林珂还在那里……”
段力天气不打一处来,赤裸裸的告诉她真相,“段嘉央你被骗了,你被林婉和林珂骗了。”
段嘉央躺在床上,好不容易睁开的眼睛湿漉漉的,她望着他,眼泪从脸上滑落了,“爸……你别这样说……”
“你胆子真大,一个人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你真是好样儿的!段嘉央,你真是……”段力天骂不下去了,段嘉央哭得一抽一抽的,肩膀都开始抖动。
“还找吗!你还找吗?”段力天咬牙切齿的问。
段嘉央望着她,眼泪一直流,很快眼睛就红了,她摇头说:“不找了,爸爸,我再也不找她了。”
这几天。
年少的孤勇让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生病这段时间她反复做梦,梦到她带着林珂去江南,又梦到荒芜的岛,她在里面转来转去,被雾困住了方向。
她一直觉得自己很厉害,很勇敢,是一只领头羊,经常带着林珂出逃,她以为自己是去救林珂,可是,那一身英雄主义在此时变成了:蠢。
被埋在春天,连夏都没见过的虫。
蠢。
她被吓得瑟瑟发抖,吓狠了,天黑不敢关灯,她问段力天她们回家了吗,段力天说在隔壁国家,段嘉央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急急的发抖,“爸,回家,我要回去,我们不在这儿待了,我要回去,你带我回家。”
父女俩的关系最好最好的时候是段嘉央三四岁,刚记事又不那么记事的年纪,段嘉央总缠着她喊爸爸,让他给她买裙子买衣服,买书包买画笔,要他抱要他背,还要跟着他一块去参加聚会。上学第一天,段力天送她去的,她又蹦又跳,放学老远就冲着他扑过来,他给她开家长会,她手举很高,说我爸爸叫段力天,雪堂汽车是我爸爸的,我爸爸还要用我名字命名汽车!
很骄傲,很甜美,唇一扬,眼睛冲着他眨。回家拉着他的手:“爸爸,我觉得你超帅,我同学爸爸都没你帅,他们还叫你段董,真有面子,我好喜欢你爸爸。”
还要亲他一下。
随着她长大,父女的间隙越来越深,她越来越讨厌他,段力天看着她酷似妻子的脸又憎又恨。但是,想想,如今整个家就剩下他们两个了。
段力天带着段嘉央回家,段嘉央一直扯着她的西装,手攥得很紧,身上全是汗,几次他抱着段嘉央说没事了。
段嘉央被他哄得精神好了很多,段力天继续教育她,“段嘉央,你别觉得孤身去找一个人是很勇敢的行为,有时候就是一种蠢,别跟我说你不知道是她们骗你,你清楚她们在骗你,就是赌那万分之一,但是我告诉,你就是那个万分之一里的最蠢,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做!你愚蠢至极!”
“你该成熟一点了!成年人在这个时候该做出正确的选择了,正常人面对分别会选择接受,默默消化,你要是十六十七干这种事,我告诉你,这叫纯真,你十九二十岁还干这种事,就是真蠢!听懂了吗?”
段嘉央躺在床上,看厚厚机窗后的月,这是她离月亮最近的地方。
天空上没有月亮,连星星都见不到,有的只是浓厚的云,她问:“爸爸,我们现在飞到哪个国家了。”
“英国上空。”
“噢。”
黑夜里段嘉央恍恍惚惚好像清醒了,翻山越岭的梦必须清醒了,“你说的对,我不会再找她了,我是很蠢。”
我是很蠢。
我该变成成年人了。
她想的好释然,可是眼泪还是往下掉。
我真蠢,太蠢了,蠢死了。
蠢到让她厌蠢症发作,恨不得去自杀。
段力天带着段嘉央回家后,给她请了两个星期的假,她自己也待在家里并不出去玩,段力天能回家尽量回家。有天,管家跟他说段嘉央不太正常了,下午他出去对单子给家佣们发工资,说在锅里给她留了饭,她一个人端着锅吃,吃的反胃只吐,以前看林珂也这样,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段力天给她带去做检查,医生说她有心理阴影了,陷入了各种自责中,现在可能重度抑郁。
段力天听到这个词就恼火,“什么抑郁,好吃好喝的还抑郁了!”
“如果不说是抑郁,那是应激创伤,这个词能接受吗?”
那更不能接受了。
段嘉央比段力天更不能接受,她觉得就是胡说八道,她没有抑郁,也没有情绪低落压力大怎么样,就是偶尔做梦偶尔睡不着。
“偶尔是多久。”
“每天。”
*
段力天下了死命令让她看医生,按着医生的要求来,配合着药吃。
那天回去,段嘉央觉得自己没事,把药扔副驾自己坐在后面打游戏。
她在楼上跟贺笑联机,玩到晚上八点,下来看到他爸抽了一地的烟,整个客厅都充斥着烟酸味儿,她走过去把药拿到手里,接了热水当着她爸的面吃了。
过完寒假,两个年头了。
这一年,段嘉央没再听到林珂的消息,她以为自己要忘记了。
那是一个冬天,她回来拿冬衣,没给他爸讲,她收拾好从房间出来,正好她爸在楼下客厅讲话,以为家里没人说话没避讳。
段力天在跟电话那头的人对骂,“你们是死是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别忘了,当初可是你骗的我,说什么艺术家其实是你借了一屁股债,自己除了营销根本对艺术一窍不通。以前在学校你就喜欢勾搭富二代,说真的,我都怀疑林珂是不是你跟那个老头子生的。”
电话那头大吼大叫的,段嘉央听不太清楚,只知道是林婉缺钱,说是她和段力天害的。
段力天说:“你再去借高利贷,你这人又没什么节操,去借,让你女儿也死一回,林婉,你该死。”
两个人老一套对骂,最后段力天掐断了电话,段嘉央本想往后退,被秘书瞅见了。
晚上,桌上吃饭,段嘉央捏着筷子,段力天夹着花生米又配了点酒。
“你很开心啊?”段嘉央问。
段力天能不开心吗,上次海岛的事儿,他心里都记恨着,现在林珂这个下场,都是林婉作的,让林婉急、让她也尝尝这种滋味。
林珂什么事儿他毫不在意,但是他不会让段嘉央知道,段力天说:“吃你的饭,不该想的别瞎想,寒假送你出去玩儿。”
段嘉央嗯了一声。
林婉问段力天要钱,但是羞于问段嘉央要钱,一来段嘉央是个孩子,她最恶心最看不起的蠢货,二来,林珂天天要回去,要林婉把她还给段嘉央,她不敢让段嘉央知道林珂很惨,她不想让这俩人有瓜葛。
但她这人,曾经林珂挨打她都能不吭声,问段嘉央要钱又怎么样呢,只是她不愿意说是自己的失职,一直想不到合适的理由去找段嘉央,同时也没把希望放在段嘉央身上。
她不想让段嘉央当林珂的救世主。
段嘉央大学是住宿,她在学校待了一个星期,已经很竭力不去想这个事儿了,可脑子总是忍不住,一会儿想一会儿想,她以为自己不会对林珂有所动容了。
她仰着头把老师讲的东西抄在本子上,最后落款的是林珂的名字。
冬日开始裹银装,今年的雪还没下,却冷得骨头很痛,段嘉央又回去了趟,说是回来拿书,她开始偷偷听她爸打电话,电话没听到,段力天不接陌生电话,更不接林婉的电话。
段力天当作没看到常回来的段嘉央,看段嘉央转了几个来回,说:“我要出差,有事你找管家。”
段嘉央应了声好,她围了一条大红色的围巾,手指扯着两条摆,磨磨蹭蹭的,她弄了好久,问:“林珂……需要钱吗?”
“你管她需不需要,跟你有什么关系?”段力天说。
“我就是问问。”段嘉央说着,又忍不住问:“她出事了吗?”
“家里座机我换了,以后不会打过来了,段嘉央,你别好了伤疤忘了痛。”
“我知道。”段嘉央哦了一声,她去餐桌吃着鸡蛋羹看电视,吃完去楼上,她看了两集《笑傲江湖》,没咋笑出来又溜达下来了,问:“爸,林珂是不是过的不好。”
段力天没回话,她坐到段力天身边继续问。段力天眼睛斜向她,“她自己有妈,关你什么事儿,你上次怎么答应我的,她妈走时我还给了钱,够意思了,这不是你该问的事儿。”
“不能让她妈去借高利贷,她妈以前借高利贷还不起就找了个男朋友,一直家暴林珂。”
“管好你自己。”段力天冷声说。
“嗯,我答应你,我不乱跑了,以后我去哪里你来安排。”段嘉央把手机递给他,“随便你怎么弄。”
段力天并不松口。
段嘉央咬嘴唇,冲着他伸出一根手指,“就这一次,以后我再也不管她了,我发誓,以后我结婚,跟谁谈恋爱我都听你的。我知道,我很蠢,就当我花钱买个教训。行吧。”
段力天走了,没搭理她,去上班,晚上回来段嘉央在客厅她没有去上学,段力天去楼上书房,处理完工作她依旧在,一晚上过去,第二天了,段力天从楼上下来,从段嘉央前面过,听着咚得一声,段嘉央双膝重重地跪在了地上,段嘉央唇咬破了。
段力天脚步停下来,看着她,眼睛瞪着,厉声说:“段嘉央,你在做什么?”
“爸,我错了,我真的不会去找她,不会问她过的怎么样,我以后见到她也不会和她有瓜葛,她是死还是活都跟我没关系,你帮我把钱给她就成了,让她拿着钱离开她妈,以后我不会再管了。”她还在咬嘴唇。
段力天看着她的眼睛,抬腿踢向了她,他没用多少劲,段嘉央身体还是歪了一下,“你蠢不蠢,有点脑子,她妈是骗你,她在国外好着呢,你听两句就给她钱,你是慈善家吗,你的钱都谁给你的。”
“我不用你的钱。我用别的钱。”
“你哪里来的钱?”段力天恨铁不成钢,“她跟你有什么关系。”他狠狠地戳段嘉央的脑门,“你能不能长长脑子,这件事想都不要想。”
段嘉央没有躲没有骂,扬着头看他,她咬着牙,说:“爸,我求你……”
尊严在这一刻摈弃的彻彻底底。
“……我求求你,你把钱给她吧,下雨天,她的腿会痛,她会住在地下室,她好不容易从以前的生活逃出来……她能有很好的前程,她念书很聪明,不能大学都不念就被追债,你就当是资助很有前程的人,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段嘉央从来没对段力天服过软,她对他永远是恨意的,把她母亲的死全归怨给他,这是她第一次求她,她那一身傲骨彻底折断。
“你哪来的钱?”段力天问,他眼神怀疑,再三确认她究竟是林珂的情况,还是不知道……此刻,他反而希望段嘉央知道,因为段嘉央知道严重性她出这个钱,段力天还能理解,如果她不知道还出……段力天只觉得完蛋了。
段嘉央说:“我把姨婆给我的衣服和包包拿去卖掉。”
“你自己说的,以后不管她,她再问你要钱怎么办?”段力天问。
“你别给我钱了,我就不会再给了,一分不给。”段嘉央说,“就这一次,我只救她一次,我就帮她这一次,我是想,如果我不帮她,就没有人能帮了,我是想,让自己心里过得去。”
段力天用手推开她,从大门出去,段嘉央立马跑到楼上,把自己的衣服清理出来,她挂到二手交易网上卖,她很多衣服很多包,低价出售五六十万绰绰有余,她怕不够又开始翻其他东西,还有耳环项链,还有她妈妈以前留给她的东西,这些她不舍得卖,她又去找别的,翻来覆去,除了衣服还有其他的小玩意,这些东西想一口气出掉很难,她想起来有很多奢侈品回收店,她把东西收好放后备箱拿出去卖。
奢侈品店里的人都认识她,看她卖这么多东西,还以为她家里出了变故,段嘉央不会谈价,被压得比较狠,好在包包比较容易出手,新年刚出的新款价格都很高。
她卖了两个星期,凑了一百三十万,最后放到一张卡拿去给段力天。
段嘉央还是跪着,双手把卡递过去,她努力忍着眼睛没红,“爸。”
段嘉央低着头,“求求你了。”
段力天气的手指发抖,说:“段嘉央,你要不要脸,她们母女俩没一个好东西,一个害死你妈,一个就是为了骗钱,你好意思为她求情?你不是最恨她们吗?”
段嘉央很想回他,不是因为你吗,她死死地咬着嘴唇,没有怼她爸,手指攥得紧紧的,“爸,你救救她,以后我都听你的话。”
“段嘉央,你真是蠢。”段力天说。
是蠢。
明明她恨林珂的,恨林珂妈的,她们母女俩应该离她远远的最好。
她们是死是活,再与她无关。
眼泪没出息的夺眶而出,段力天迟迟没拿卡,段嘉央给她爸磕头,说:“我立马去香港,我去姨婆那里,我不联系她,不跟她来往,从今天起,我再也不见她。”
段力天没说话,段嘉央去楼上端了盒子下来,“这是,她以前给我的东西,还有所有她有的我也有的东西。”
段力天瞥了一眼,有衣服有鞋子还有包包,乱七八糟的手链各种笔记本,其中还有十几张打印的试卷,是林珂给她出的题。
“我都给你,你拿去扔掉,或者,烧掉也成。”段嘉央眼光闪烁,她仰着头望着她爸,“你早点把钱给她就好了……”
段力天看向旁边,给管家了一个眼神,管家走过去把箱子抱起来。
段力天唇绷紧说:“烧掉。”
段嘉央努力不露出任何的悲伤,管家拿到院子里放环保炉焚燃,她嗅到了空气里的焦糊味儿,段嘉央手抓着裤子,手指隔着布料掐着自己的肉,她承受这种痛,也是给自己沉重的教训。
所有东西烧完,管家进来汇报,段力天起来,“钱我会尽快转给她,段嘉央,你别挑战我的耐心。”
段嘉央手抓着沙发站起来,她点头,“好,我听话。”
段力天甩了张卡,卡片掉在地上,段嘉央低着头去捡,他又说:“自己去看医生,我不想说第二遍。”
“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你蠢死算了。”段力天咬牙切齿,手指攥得嘎吱嘎吱响,“滚远点。”
段嘉央用力咬着嘴唇,以前她会跳起来骂她爸,对骂,现在段嘉央往后挪,跪着往后挪。
等到段力天走了才抬起手擦眼睛,“是……是蠢死了,我以后努力不犯蠢了。”
段嘉央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我再犯蠢我就去死,一头撞死在我妈的墓碑上,我活着也没有意义,就这一次了。”
段力天去公司发了一通脾气,他走到办公椅上用力往下一坐,椅子不堪重负地叫着,他说:“你去注册个账户,就说是资助她,公司找个项目丢给她,让她给我研究,给她两年的时间,研究出来钱不用还,研究不出来让她连本带利的还给我。”
“好的。”秘书点头,心中也松了口气,替林珂庆幸保住了腿,他准备退下去了,段力天又补充说:“还有,钱可以给,林婉之后不能再跟林珂见面,不然这个钱就让林婉还,让法务好好给我写,给我多弄几个陷阱约束林婉。”
秘书点头,这次没抢着离开,段力天点了烟,狠狠一吸,“别让林珂知道谁给的钱,她最好有点出息,两年还他妈脱离不了她妈,这辈子跟她妈生生死死得了,没用的东西,废物!”
秘书安静的听着他骂。
段力天抽得烟雾缭绕的,声音低了些,就他的心腹秘书听着后面的话,“她们就是利用嘉央心软,她又是个没出息的,别人说什么她信什么,愚蠢。我看林珂以后怎么还,她敢不还我弄死她!”
秘书看他气够呛,帮着说了一句,说:“董事,不能说是蠢,嘉央这孩子心眼好,认定了人不改,是忠诚,对人对事都认真。”
那钱就这么通过“老约翰”这个烂大街的名字,转到了林珂的账户里。连林婉都没想过是段嘉央给的,都两年过去了,谁能想到段嘉央还是没有吸取教训,她依旧这么蠢,对林珂的呼救有求必应。
后面两天,段嘉央很自责很懊悔,也痛恨自己不知廉耻的下贱,也可能是因为换季节,入冬,她开始感冒、低烧,一直咳嗽,话的声音都变样儿了。
她爸出差回来给了她一张收据,让她收好了,这以后就是林珂欠她的,以后可以找她还。
段力天说时盯着她,段嘉央捏着条子看,看抬头,看账户,再往下看时闭上眼睛把收据还给她爸,“我不要了。”
段力天也没打算给她,就是试探,抬手让管家把收据拿走,段嘉央不要他得要,他得好好收起来,林珂必须还,看看她拿什么还。
段嘉央第二天回了学校,段力天没让她住学校了,每天让司机接她,本想找个女佣陪着,又担心别的就让管家陪着上下学。
管家跟了一个星期,回给段力天说她很乖,乖乖的上下学,吃饭、跟同学玩,按时去看医生,没见着她再到处跑,段力天让管家回来,又偷偷叫了一拨人观察了很久,段嘉央只做了一件出格的事儿,中间又不去医院,她拿着钱请贺笑和另一个女生吃大餐,好像是新交的朋友,没多久跟贺笑去做兼职,干了两天受不得窝囊气没干了。
段嘉央变得很闲,贺笑上班做奶茶,她点杯奶茶坐在里面玩手机,有时买点小玩意一个人玩,放假不放假都安安静静的,没在到处跑了。
寒假,段力天给了段嘉央一笔钱,让她随便花,给她找了个地方去度假,瑞士,段嘉央兴致勃勃,买了很多漂亮衣服和相机,带着贺笑两个人一块去,
段力天让人去英国那边打探消息,林珂出院了,手术挺成功,目前需要修养了,但是她坚持回学校备考了,很快也投入了项目中,整个冬天都窝在学校里,等到学校考完试,她搬出先前林婉找的宿舍不知道去哪儿住了。
两地的距离从7000公里,缩短成1249公里,谁也没再试探多近一步。
一切步入正轨了,谁也没有嚷着吵着要见面,命运的线也在这里用剪刀咔擦一剪,各是各的线,各是各的路,归于平静,也谁不想着谁,一点点了断,最好此生不再相见。
*
寒冷的冬日,段嘉央整整感冒了一个冬天,不是留鼻涕就是咳嗽,在国内没见到雪,去瑞士的第一天,雪下在了夜里,“老约翰”把窗帘打开,双手搓着自己的手,她轻轻地吹着掌心,把一张没来得及登船的船票夹在书本里,这本书在瑞典当地买的,她还没阅读过一页。
壁炉烧着干柴,火星子噼里啪啦的作响。
她没有喝酒,脸颊被火光烘出了一抹红,她把自己世界里仅剩下的光让给了林珂。
幸好。
她想。
做到这个地步,林珂过好了,再见面她也不会有波澜了。
她再也不会喜欢她了。
往后多年,她的世界里也不会有林珂这个名字,很清净,她会把她忘记的一干二净。
南墙都被她撞破了,她还喜欢她,那就是犯贱。
等手暖和了,毛毯搭在自己腿上,她拿起桌上的派克钢笔,吸了墨水的笔尖在信纸上写,想写给六年后的某天。
【反正,现在,林珂,你过得很好就行了。
如果你以后恋爱,结婚,有小孩,或者还是跟其他女孩子在一起,我希望你不能像跟我在一起时那么快乐。
我的意思是,你要很幸福很快乐,但是不要像跟我在一起那么快乐。
因为,我想我那些愚蠢能有一点点作用。
如果可以,以后我们最好还是遇见一次,那时候你过得很好,走到我面前装作不认识我,这样我就更放心了。
我想没有什么能比被抛弃更容易让人放得下了。
我只能承受这么多波折了,我没有其他力气继续背起十八岁的沉重行囊了,我先前骗你说我的生日在12月29号,现在已经拖不下去了,30号了,很快就要跨年,我必须成年到二十岁了。这场感冒也折磨了我整整一个冬天,是病也该好了,不然留下后遗症或者病入膏肓的去死,那也太难受了。
最后一点点光借给你,不用你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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