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弄清楚了你的把戏,我是不会说出那个关键的字或者词好让你能够重新稳定住自己——我甚至不会往那边看,而是单纯地在这里静静地看着你,等待着你那很快就会抵达的最终消亡。”
她从身侧拿出一枚新鲜的橘子,剥开,让鲜嫩的果肉暴露在空气中并散发出略微有些刺鼻的酸柑橘气味,而后,她向安德洛墨达递出手——
——“要吃橘子吗?”艾丽斯问道。
她没有获得回应,没有获得关于橘子的回应。安德洛墨达只是忧郁地笑着,然后轻声叹息。
“你就这么肯定你是对的吗?你就这么确定你做出的判断不是我的另一个陷阱?”
而艾丽斯只是轻微地笑。
“我当然肯定我是对的。因为我是超越种,超越了通常超越种局限的超越种。我既然做出了决断,那么就肯定会坚定地将其履行到最后一个阶段。这和我的理念并不冲突,而你到了现在,实际上说什么都已经无用。”
她将一枚酸橘子放入口中。
“因为我已经猜到了你的目的……安德洛墨达,曾经的群星之长。你其实,不仅不站在凡人一方,甚至也不站在万族一方。你只想做一个彻底的毁灭者,是吗?”
橘子的酸味在艾丽斯的舌间荡漾,而她十分清晰地看见安德洛墨达出现了明显的动摇。
“你……”病床上的女人或许还想反驳或者狡辩,然而当她开始运作思绪之时,她的精神状态却也随之变得更差——她的脸色在数秒间由淡薄的红润转向失血般的苍白,而最终她只有一声叹息遗下。
“……你从哪看出来的?”——她承认了。
而艾丽斯并不意外。
“从你的记忆,你的经历,你的所作所为,你所表现出来的一切以及我所推测出的执行手段——”艾丽斯顿了顿,最终决定不再对所有事保密。“——以及,在一段时间之前,我见到了洪荒万族遗民的代理,而它对关于你的事只字不提。”
什么都不说,不代表什么都没做。
那位艾丽斯不曾知晓名姓的万族圣者不可能看不出安德洛墨达身上的秘密,不可能理解不了艾丽斯当下的最优先目的——而它在这基础上依旧选择闭口不谈。那么便等于说是明示了这件事和万族没有关系。
安德洛墨达不属于人类,安德洛墨达不属于万族阵营。
那么,再结合安德洛墨达才降临时泄露的一些历史记忆。便不难得出结论,让艾丽斯知道安德洛墨达的真实目的是毁掉这两方阵营的生机。
“你想逼我成圣。”艾丽斯淡淡地说道,拿起第二枚酸柑橘。“你知道我的职责,知道我的来历。知道我即便执念被击破也不会死去反而会直接登临圣贤的领域。所以你想要逼迫我提前将这一步迈出,想要让我以最冷漠的方式登临圣域。”
从超越种开始,生命的层次便和圣贤只差一张纸。虽然这张纸的厚度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视作等同天渊。但纸仍旧是纸,只要戳破,那么最后的阻碍便不复存在。
毕竟——
超越种的本质,是心灵之光脱离原生的单体宇宙而独立存在。而在那之后,心灵之光覆盖了多少单体宇宙,都属于超越种的范畴。
四高的本质,则是心灵之光半融合于多元宇宙。能够被动地将自身的痕迹朝周边的繁多宇宙刻印。算是从有穷到无穷的蜕变领域,而理论上说,若是多元宇宙停止扩张和自我增殖。那么只要堆积了足够漫长的岁月,则所有的四高都有能力成为圣贤。
准圣的本质艾丽斯姑且还不明,但想必应该是在这之上的另一个阶段性层次。然而在这之外,她却对圣贤的本质略有所知。
圣贤,不存在本体——因为圣贤之所以是圣贤,便是因为它们将心灵之光完全地融入了多元宇宙之中。成为了这个多元的一部分。若是初圣,那么它们的心灵之光,它们的道与理念将会寄托在同质化的传说中遍布多元内的每一个宇宙。而若是真圣,那么便是将心灵之光寄托于多元宇宙内的某个固定概念并对它重新编写。自此成为不朽的永恒。
那么,只要稍稍总结一番。便不难得出超越种和圣贤之间的差异,不过是心灵之光是否融合于多元,留下自身的不朽印记。而四高这专属于基因锁体系的力量领域完全可以直接跳过,一步便达成最终的胜利。
或许那么做很难,非常难。难到无可想象。但却也不代表着这完全就没有一丁点的成功机率。毕竟阻碍生命体的心灵之光融合多元的唯一事物便是超越种本身所持有的执念。只要在勘破它的瞬间不被道化,那么理所应当的便可一步登天。
这不是一条死路,但却也未必就是生路。因为从古至今,这样的路曾经有,也只有两个人走通过。而对于除了那两人以及此刻的艾丽斯以外,无论谁来尝试,最后都少不了道化的结果。
“你见过古,也见过钧。你因此而从他们身上知晓了这种一步登天的方式。因为他们本不应该以那种离谱的速度在该亚眼皮底下成为内宇宙。所以你知道这种方法对特定的生命体可行。只要那个生命体符合要求。”
艾丽斯剥了第三片橘子。
“就比如我——我和当初的古和钧几乎是一类生命。而我在成为超越种后,我的成圣便是必然——我无论如何都会成。无论我是死了,还是活着,还是执念塌毁,心灵溃散都必然会成圣。所以你决定作为外力的推手,将我执念,我对帕琪不变的爱击破从而让我在道化的反噬浪潮中直接成圣。”
“我会成圣,带着心灵的空洞以及对凡人和万族的憎恨而成圣。而这便等同于我的母亲得出了‘应该清扫干净该亚体内一切杂物’的结论。而最终的结果,便是当该亚苏醒之时,整个多元宇宙中的所有文明族群都会在十死无生的天谴中毁灭。哪怕其它的执棋者插手参与其中,这个多元也将在战火中彻底崩解。”
“而你,被时代所抛弃的群星之长。星魂这一族群中最后剩下的几个死剩种,也将成功地完成你的最终目的。同时对凡人,万族,以及这虚空诸海中的一切复仇——当然,在那之前,你就会死得干净利落。”
她看向已经不再徒劳努力,全身都已然放松下来的安德洛墨达。最后问到:“我说的对吗?安德洛墨达小姐。”
她看到自己的对手摇了摇头。
“就算我说……”安德洛墨达的声音虚弱而又包裹着些许沙哑。“……就算我说你的结论是完全错误的。你会信吗?”
“不会。”艾丽斯爽快地回答:“但你可以尝试。”
如果安德洛墨达仍有余力,那么她现在或许会爬起来对艾丽斯饱以老拳。然而,此刻的她已然连起床的气力都不复存在。她唯一能够做的,便是朝艾丽斯翻出一个白眼,然后,幽声叹息。
“我本来有机会成功的。”她忧郁地低语。“我本来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并计算出了一个准确的时机便可一击致命。但是我错过了那个时机……不,是我并没有找到那个准确的时机。我只差一步就可以让你在泰拉上破弃执念……就差一点。”
“或许并不差那一点。”然而艾丽斯回答:“你说的是你才降临到泰拉的那一剎那吧。那个时候你的确距离成功很近,非常近。但是我感觉得到的我的行为方式在那个时间点出现了很大的不协调差异。而我猜测,或许便是有个臭棋篓子在那里悔棋。”
“我在那时并不应该直接逃离泰拉。这不符合我的理念,不符合我一向以来的行事习惯。我甚至猜测整个多元宇宙的时光都在那一刻完成了倒流,而你或许在原本的未来中能过获得最终的胜利。”
——她指的是铭湮薇在过去的泰拉上所见到过的那一副可怕未来画卷。不过此刻的两人以及仍在泰拉大地上自在游荡的铭湮薇并不知晓这一次‘预知’。毕竟这怎么说都是一位皇级的圣贤所作出的遮掩。难以窥破自然是理所应当。
而安德洛墨达随即哑然,她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一口气却是卡在喉咙之中,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她仰面倒下,注视着天花板上的白皙。
“事到如今,知道这些除了能够让我更加后悔以外,还有什么用呢?”安德洛墨达自嘲式地说道,言语中带着微妙的笑。
“你赢了,艾丽斯·玛格特罗伊德。”她在笑容中承认了自己的失败,以及输光了一切的现在和未来。“我会离开,重新回到我应该待着的那个地方——你就尽情地享受你的胜利吧。艾丽斯·玛格特罗伊德。但你也应该心知肚明,你的命运很快就会在你身边降临。”
她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而下一刻,某种庞然的存在感便在艾丽斯的感知之中清晰地从这片物质世界中脱离。她大摇大摆地离去,就此脱离战场,前往了某处已然和艾丽斯无关的秘地。
容器中的油,终于就要挥发殆尽了。
而艾丽斯知道自己的恋人,自己的同伴即将带着所有的战果从沉眠中回返。而那只需要一点点时间的等待。
她这才偏过头,看向病床旁边桌上的茶具——直到现在,她才愿意正视它们并朝它们投注视线。而在艾丽斯毫不意外地发现,那在本应装了红茶或者绿茶的杯中,还有着某种用途和目的都完全无法理解的道具。
那是一杯茶,一杯没有名字,没有颜色,没有香气的茶。
而这本是安德洛墨达最后的翻盘伎俩。
一个仪式,一个定位的锚。事实上,安德洛墨达在失去了那最优的机会之后她便在和帕秋莉的斗争中落入了糟糕的劣势。就好像是一把拉开搭箭但却始终找不到目标的战弓一般。在那场失败之后,安德洛墨达每一刻都会变得比原先更加弱小。
她索要了成果,那么自然也就得付出代价。当艾丽斯第二次抵达泰拉时她实际上已经失去了主动出击的能力——帕秋莉每一刻都在蚕食着她的心与意志。而这就导致她不得不为自己准备定位的锚才能够继续以这幅姿态在泰拉大地上留存。
她准备好了锚。而实际上,安德洛墨达所苦心筹备的锚却并不是明面上所表现出来的红茶或者绿茶——不,她的胆子其实比所有人预想中的还要更大。因为她最终所选定的锚正是艾丽斯本身,而艾丽斯每一次向她询问为什么不喝红茶或者相关的话题,她的概念就会获得固化!
她实际上完全不在乎自己应该喝什么茶——她一个星魂哪里来的喝茶习惯?她所需要的,不过是艾丽斯对‘饮用红茶’这一概念的多次强调。只要艾丽斯提起这个话题,那么在客观上便是承认了安德洛墨达和帕秋莉之间的差异。而她安德洛墨达甚至能够通过艾丽斯和帕秋莉之间的因缘而将这份‘承认’利用到最大。甚至在客观上形成‘艾丽斯否认了这具躯壳的主人是帕秋莉’的效果,并将这份效果转化为她对帕秋莉侵蚀的抵抗!
这是她在这虚弱的状态下所准备的最后手段,若是艾丽斯迟迟没有发现真相。或许,等到三百年的光阴度过之后,这份‘承认’甚至能够威胁到帕秋莉的本质甚至将这场躯壳争夺战的胜负逆转。而她甚至能够将这一行为定义为‘艾丽斯对帕秋莉的客观背叛’,从而在对战胡亥的前夕击破艾丽斯的执念,让她被迫成为圣贤!
她几乎就要成功了。
但几乎,就意味着没有成功。
伴随着这层窗户纸的破裂,她所有的准备就此烟消云散。而在这时候——
一只纤细的手突然出现在艾丽斯的视野中,从她手上,摘取了第四片酸溜溜的柑橘瓣。
而艾丽斯随即抬头——
“欢迎回来,帕琪。”她的唇角露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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