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手段,不同的道。
当源自于天启杀戮的赤色长刀和源自于兵主蚩尤的虎魄锋刃在无声中相撞的那一刻,两人脚下的这片小小踏足点便在顷刻间支离破碎,湮灭坏毁。毁灭的狂潮朝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哪怕宇宙本身正走向终末黄昏,这沸腾而起的战火也点亮了这片星河。
“你对洪荒的理解非常有趣。我第一次知道‘开天辟地’原来还有这种用法。”
古的形体在崩裂了一枚古旧星辰之后稳定下来。他的一部分身体在赤红刀气的切割下不住地蠕动,翻滚,衍生出一个又一个面目模糊的小人形象。而每一个小人都嘶吼咆哮着想要从他的体内挣扎脱出,却又在他的目光之下尽数慑服。
他能够感知到自己体内——构筑这具躯壳的体内——的大部分细胞都在那一斩下产生了活化的迹象。它们成为了独立的个体,在等同于无的微小时间段内构筑出了独特的人生,它们甚至彼此相认甚至有着交情和仇恨。而它们中的每一个,都有着独立生物的体征!
它们短暂的活着。
它们尽数死去。
而在死亡之中,郑咤的形体从星体崩裂时的光影中探出轮廓。
“你只是用不着这种手段罢了,毕竟你想要当一个好保姆,你并不期望这种独立自由的发展。”——郑咤完好无损,而第二刀随即斩至古的眼前!
“这一点我不否认,我的确是不期望这种零落散漫的力量。”古身上的扭曲尽数褪去,同样的境界,同样的手段,而他轻易地挡住了郑咤的第二刀并将还击施加予对方。他的刀如同它的道一般纯粹而凝练,没有任何花巧手段,有着只是纯粹的,庞大的,压倒一切的单一力量。
强大的力量,能够克服一切阻碍。
郑咤顺势格挡,而在时空破裂的扭曲感中他已然被轰入了一枚燃烧的恒星之中。失控的聚变反应随即生成,单纯的物理现象所引动的引力潮汐让这颗恒星在顷刻间便生成了超新星爆发前夕的变动!
然而下一刻,这整颗比起太阳大概也小不到哪去的恒星便从当中径直切裂成两段。那失控的星体内核,外核,乃至于星冕层都像是切开的咸鸭蛋一般清晰完整地暴露在整个宙空之中。郑咤寄托其中的,那原本会随着超新星爆发而汇集在杀戮大刀上的繁复仪式在这突如其来的一斩下径直崩溃,而星体物质随即向外大片抛射,将半径一光年的宇域搅成一片沸腾的混乱汤粥!
这是古的第三刀,第三刀截断了郑咤的反击攻势并完成了压制。
而当第四刀斩落的剎那,郑咤所用躯壳的每一个细胞都被纯化融合,消去了内在的所有的分子原子乃至于夸克弦结构后,就这样被直接删减成了单纯的能量!
他被打入死渊,然后他立刻便从死渊中遣返。物质层面上的破灭并不能够对他造成实质上的伤损。而他转眼就从一颗中子星中探出双手,并以这极致压缩的星体物质构筑成了新的躯壳!
他所选择的降临点,距离先前交战的区域大约隔着十万光年。
然而他的形体被构筑完成的剎那,古的第五刀便随着被蛮力撕开的时空一起出现在他的眼中。并顺理成章地破坏,并纯化掉了他所构筑的这第二具躯壳!
星体物质被还原成了质量的团块,而作为源头的中子星更是被刀的余波给径直分解,解离成了纯粹的能量。
而后,郑咤的第三具降临用躯壳旋即诞生。而这一次,郑咤用以构筑躯壳的事项是光。
他的形体从炙热沸腾的河系星核中化生而出。伴随着他的降下,被他用以充作躯壳原料来源的不知名河系星核的整体亮度都略微下降!
光无法被再度纯化,古撕裂宙空,破空而来的第六刀在他这体长一光天的纯光躯壳下无功而返。
而他的反击转瞬即至,下一刻,这整个不知名的河系亮度就此下降了接近百分之一的程度。而这百分之一的光,汇聚成河!
光的河流,淹没了古。而在这河流之中,隐藏着河流内光子总数相等的变化。
而这近乎于无量大数的变化宛若放射源一般对古的躯壳产生了剧烈的侵蚀同化。就在双方接触的那一剎那,古的体内,竟也迸发出的无穷的光!
“有趣的手段,让我体内所有的‘光’活化,并脱离我的躯壳从而独立存在。这招式已经和我所开发出来的洪荒系列大不一样。”古的声音中充斥着赞赏,他的躯壳在这条浩瀚的光之河中黯化,解离,而他的声音依旧在宙空中回响。
声音,声音成为了他的新载体。
而在这载体之中,新的血肉之躯随即诞生——他挥舞着虎魄长刀,在没有计量意义的时光中和郑咤所斩落的毁灭大刀碰撞了大概有数千万下。而当这数千万刀尽数收束为一的剎那,无穷的暗取代了所有的光。
光无法被纯化,但可以被驱逐。光可以驱逐黑暗,黑暗也能够取代光。
而古斩断了这一光年战场内的所有光亮,除却他自身的血肉躯壳以外,一切辉光便都尽数被驱逐出了这一片地方。
失去了光,郑咤便也失去了形体。
然而他却并未第二次的被逐入死渊,而是重新选定了新的介质,并为之重新构筑出了新的躯壳!
而这一次,他所选择的介质是——
——力能!
古的第七刀终究也没能够取得什么战果,他那亿万归于一体的刀斩固然驱逐了所有的光,但劈斩本身所携带着的力量却构筑出了郑咤的新躯壳。而当郑咤那无形但却有质,以繁复力能所构成的新躯壳引动河系星核的引力潮汐,斩下覆压四十光天的力能之刀的剎那,古那具新生的血肉之躯便也崩解溃散成为了数亿种不同规格的力能劲道。
“这也算开辟?”第三血肉之躯从黑暗中诞生,格挡住了郑咤那将四十光天的引力潮汐收束为四十分米的正斩一刀。
刀与刀之间随即再度碰撞,道与道之间的交流随即延展。
“这也算开辟。”郑咤的力能之躯压缩成了常人的大小,而他那压缩躯壳的过程所引动的引力潮汐便也同时招来了被驱逐出的光并淹没了所有的黑暗。而光与力能随即交缠,在双方的交战之中,两种截然不同的事项构筑出了无可计量的变化。
一种新的生命被创造了出来,以力为骨,以光为形。在郑咤与古的交锋中它们模仿着两个交战者为自身制作出了独立的形象。它们汇集成群,在符合光和力的时间尺度中相互拼砌成为了一个新生文明。凡人的一秒对于它们来说有着宛若一个世纪一般的漫长,而在宏观宇宙内的数十秒内,它们便繁育出了一片浩瀚的光之海洋!
郑咤和古的交战依旧在延续,双方都很默契地将形体层面上的交战转为道蚀现象所构筑而成的冲突。以交战双方为轴心,半径一光年的球状宙空都被双方的意志所封锁阻断。而这宛若在一个旧宇宙的残骸中构筑出一个新宇宙雏形的操作自然而然地便触动了多元宇宙之中的人道主角机制,当黑暗在光的海洋下化作陆地,孕育出万物的时候,黑暗中便也诞生出了凡人的形象。
这到底是人道主角机制,还是古所引动的道蚀现象?
啊,这并不重要。重点在于这片大陆上出现了凡人,而凡人在光的海洋之下茁壮成长。
光的海洋,暗的大地。
光之民并不需要大地,也不需要大地上的任何资源和力量。
而凡人却总是期望着光。因为他们的生命结构决定了他们需要放牧,需要耕作,需要进食和享受。除非他们脱离凡人的桎梏,不再为人。
“那么,什么是人?”——郑咤询问。他化作高悬于极天之上的太阳,不理会光之民,也不理会暗之子。只是单纯地将光芒洒落,让辉光照耀到大地之上。
“通过基因工程,让肉体长生不灭的,算是人吗?”——他询问。
“通过心灵工程,让意志长存于世的,算是人吗?”——他询问。
“通过时空干涉,让自身的时光永远驻留在循环片段中的,算是人吗?”——他询问。
化作幽暗大地的古嘿然低语。
“当然是人,自然是人,理所应当是人。”
而太阳再度发问。
“那么,他们凭什么要被你庇护?他们自己就能够处理好自己所要面对的问题,他们自己就可以获得独立的发展。他们根本就不需要你。”
大地之上,凡人的文明发展昌盛。他们根本就没有和光之民产生冲突,因为它们之间根本就不存在利益和活动领域上的重迭。
凡人很快从原始时期变转为中世纪,伴随着些许光之民的崇拜,他们不快不慢地抵达了工业时代并构筑出了完整工业体系。他们那与生俱来的黑暗干涉力对文明的晋升起了不小的助力。而这让他们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脱离了生存温饱上的需求,转而探索起更有益于享受和取乐的技术。
他们研究出了生物相关的基因科技,在勉强还能够保持人形的同时获取了接近千年上下的寿命。
他们勘破了神灵和信仰上的问题,接触,捕捉,并且研究了光之民结构。从而改造了自身的意识和灵魂。让自身哪怕肉体坏毁也能够将精神转移到了新的躯壳之中。
然后,他们终于和光之民有了足够的接触……以及能够酝酿战争的冲突。
“他们还没有准备好,他们仍有可能行差踏错。”——大地终于响应了太阳的疑惑。在战争的疑云之中,他的意志指引着着这片大地上的凡人们的行进方向。
凡人们的科技研发一帆风顺,少不了他在幕后点拨。许多弯路和死路都经由他手而被轻巧地跳过,从而发展至了如此规模。
——而战争即将到来。
——太阳对光之民的文明从来没有丝毫扰动。
“你不去引导你的眷族吗?”——大地询问,“战争马上就要来了。”
“我说了,我和你截然不同。”——但太阳的回答却是出乎预料的冷漠。“我不是你,我不会像是个保姆一样生怕别人摔倒在地。我已经将光明授予了它们,如何运用,取决于它们自己。”
“但你同样也将光明给了源于黑暗的凡人。”——大地提出了另一问。
“我为什么不能给?”——而太阳以反问作为响应:“难道你以为,我的‘开辟’仅限于某个特定的族群,某个特定的事物?你错了,我对诸群落,万种族一视同仁。哪怕他们将我视作敌人。”
“……你还好意思,说我圣母。”——大地沉寂了下去。
于是,暗之子与光之民之间的战争开启了。
缘由并不重要,若是非要找一个,那便是双方随着规模的拓展而产生了利益上的竞争。而这场战斗在开始的瞬间已经锁定了结局,因为郑咤从来就没有做出任何干涉,而这让古所暗中引导的凡人文明顺畅地压灭了本应比他们强出很多的光之民的国度。
凡人取得了胜利,仅有极少数的光之民留存。
然后……
没有然后了。
棋盘被废弃,封闭的边界旋即开放。然而,当古将注意力从凡人的文明上抽离,重新投放到和郑咤的交锋上时。他却发现自身所引导起来的凡人文明在失去主角机制的干涉后很快便消失在了这旧的宇宙之中。而在此之外,却仍有一缕光依旧留存。
残存的光之民在幽暗的宇宙中活了下来,繁茂的凡人却在时光的冲刷中消逝无踪——那会是在几千万年,如果宇宙还能够延续几千万年才会发生的事。但几千万年后的未来,对于两位交战者而言,就是现在。
“温室之中,是养育不出健康的花朵的。”郑咤伸出手,触碰着那缠绕在自己指尖的一缕流光。语气淡然而笃定。“你太珍惜凡人了,你看重他们,胜过一切,而这让他们再也无法在脱离你后仍能够有所成就。”
“我可以让这个宇宙永远是温室。”古轻哼了一声,伸出手,修正了一段未来以及未来的未来,将本应在宇宙中消逝的凡人文明重新拉回现界。
“所以你才弄出了人类气运共振计划,所以你才选择在开天后道解三分?”郑咤安静地看着他,没有做出任何干涉的举动。
“正是。”古回答:“人类合当为永恒主角,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高人一等。”
“哪怕是圣人?”
“圣人也是人。”古轻哼:“圣人不是圣位,不是古老的先天魔神。在我所构筑的基因锁,我的内宇宙所将构筑的修真体系中。即使是圣人,也可以保持人类应有的七情六欲,也可以活得像是一个强大的凡人。”
“所以,只要主角是人。那么无论故事变成怎样,都没问题吗?”
“肉,烂在锅里,便没有任何问题。”
郑咤轻轻叹了口气,举起了手中的毁灭大刀。
“我收回先前对你的一部分指控。你……你所持有的这具躯壳,在还是郑咤的时候的确没有将中洲队变成一支另类的养殖队。你只是单纯地认为其他人需要庇护,需要帮助,而你作为最强者,有义务为他们扛起一切……是这样的吗?”
“你为什么要问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有着郑咤面孔的古疑惑地微微歪过头。“我所作所为的一切都是为了人类,为了无辜者,为了弱小者,为了我的队友和伙伴。无论是哪个时代的我都是这样,我可以为他们做任何事,付出任何牺牲……因为我是古,我要让我的朋友,我的同族,成为不会受到任何压迫的人。”
“原来如此……但我和你不一样。”郑咤稍稍垂眉:“你把他们照顾得太好了,而这反而让他们一离开你就一事无成——”
“——我安排了继任者。安排了能够继承我意志的道具。”古打断他。
“就像伏羲?”然而郑咤毫不留情地回怼。“你应该知道,我能够以这幅姿态站在这里和你对峙的前提。”
他的言语让古猛地一滞。
“你很聪明,”古轻吸了一口气。“聪明得简直不像我。”
“我本来就不是你。”郑咤回应。“我会开辟出一条路,但我不会关注其它人能够走到哪里。你……还是郑咤的你,或许会因为有一个足够团结的团队骄傲。但是我不一样,我更喜欢这个和而不同的中洲队。我固然引领我的朋友们走到了这里,但即使我在此彻底死去,我的队友们也能够以他们自己的理念独立地活下去!”
“人人如龙吗?”古发出了一声和先前的郑咤相同性质的轻叹,同样再度举起手中的黑金色虎魄。
“不,人不需要一个效仿,一个追随的对象,人要更胜于龙。”郑咤,说出了战争前的最后一句话。
“不需要救世主,也不需要神仙皇帝。众生的路,凡人的路,朋友的路,应该全靠他们自己的奋斗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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