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已经越发刺骨,天上原本也多出了许多云雾。
而清晨又有风吹过,这世间终于落下雪来。
雪并不大,隐隐约约间若有似无。
春泽斋前寂静一片。
此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眼前这两位赤狮身上。
宁老太君和钟夫人清清楚楚的听到“陆景”二字,心中有诸多疑问,可一时之间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在众人沉默时,反倒是年龄最小的陆漪朝前走了两步,晃起脑后的马尾,怯生生说道:”两....人,南国公府的雪虎公子是有名的武道强者,我闺中几位好友都曾与我提及他,景三哥虽也修武道,可不过只修炼了一个多月时间,又如何能够杀雪虎公子?”
那赤狮女子摇头,道:“我等今日前来,是要带陆景前去问话,到了京尹府自然能查出些罪责、清白来,若并无此事,贵少爷自然安然无恙,所以不需担心。”
陆漪点了点头,眼中还带着担忧。
宁老太君此时也反应过来,她语气也不再那般生硬,反而询问道:“不知两位大人姓名?”
赤狮女子当先道:“担不起宁老太君一句大人,卑职祝春花。”
另一-位赤狮男子也道:“周修羽。”
宁老太君正要客套一番。
钟夫人却道:”两位大人既然当差,领了京尹府的命,我神霄伯府自然要尽力配合。
陆景昨日不再陆府中,我已派人去叫了,只怕已经...”
钟夫人话音未落。
春泽斋前的林荫道上,赵万两及两位陆府护卫,和陆景同走来。
众人望去,却见到这时的陆景和赵万两并肩而行,他神色依然从容,时不时还和赵万两小声说话。
二人不知在说些什么,赵万两这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陆家老卒,脸上还显出许多感慨来。
直至四人远远看到门门前的阵仗,赵万两才轻轻摆手,身后两位陆府护卫立刻停下脚步,远远朝着宁老太君和钟夫人行礼,折返而去。
赵万两则带着陆景继续前行。
十位狮衙也让出道路来。
陆景一路到了春泽斋前。
只觉得春泽斋前这十二位雄姿英发的武道修士气血鼎盛,阳刚如火炉,单单站在这春泽斋前,就带给人莫大的压力。
也正因如此,在场的许多人才会感到那般紧张。
可陆景却目不斜视,在春泽斋前站定。
他神色并无波澜,只是朝着眼前的几位长辈行礼。
陆景动作一丝不苟,无任何值得挑剔的。
宁老太君和钟夫人依然担忧于今日之事。
可她们还不曾开口。
那身着暗红狮衙服的祝春花已然朝前一步,她看了一眼陆景,道:“陆公子一身气血浩荡绵长,可不像是仅仅修炼武道一月有余的少年。”
这祝春花容貌寻常,却英气十足。
而她一身武道修为不知究竟到了何等境界,不过一眼便能够看出陆景身上的气血修为,最起码是一位大阳修者!
武道达到了大阳,便可感应其它强者气血。
元神修士如果不元神出窍,除非对方修行了神眸神通,又或者元神照星,引动星光,否则更难看出修为深浅来。
可是武道修士,气血如阳、如熔炉,光芒热烈,正因如此,大阳修者略略感应,便可明了气血深浅。
由此可证眼前这位名叫祝春花的赤狮女子修为不俗,必然已至大阳,甚至很有可能达到先天!这般恐怖的修...便是在京尹府赤狮中,只怕也极少。
怪不得此间两位赤狮是以她为主导。
在场诸人这才回想起陆漪方才话语。
这陆景....不是说
『』,
:“这么一桩腌臌事,又如何能牵连贵人?我们本就亏欠贵人良多,又怎能在这样的事上拉扯她?”
钟夫人沉默不语,目光却直视陆漪,其中隐含的意思不言自明。
陆漪被这般训斥,泪珠从眼中落下来,不知所措。
“表姐,堂妹。”也正是在这时,一道柔和而沉稳的声音传来:”你们莫要担心,无碍的。
陆景看都不看宁老太君和钟夫人一眼,他眼神温润柔和,看着宁蔷和陆漪徐徐道:“这世上许多事强求不得,你们以后还要过得好些。”
陆景说话间,已然迈步朝前。
他伸出两只手来,那位狮衙立刻用锁血镣铐锁住他的双手!
那一瞬间。
陆景只感觉到-股冰凉的寒气,从那镣铐上传来。
森寒之气瞬间就传递到他躯体之中。
他体内原本不断激荡的气血,几乎瞬间就被寒冰封住。
初雪的天气,即便下着小雪也并不是太冷。
可是戴上锁血镣铐的陆景,神色却苍白无比,只觉得五脏六腑仿佛被重压般,钻心的疼痛侵袭!
宁蔷陆漪脸上都带着担忧。
林忍冬也注视着陆景。
可是偏偏陆景却依然挺直躯体,他苍白面色上也并没有生出其他表情。
只是远远朝着宁蔷、陆漪点了点头。
然后便在众人注视下,转身,当先朝外走去。
祝春花和周修羽,乃至在场十位狮衙脸上,神色都有些诧异。
他们身为狮衙自然知道锁血镣铐的效用,没想到眼前这位儒雅俊秀的少年如此坚毅,能够忍受住气血凝固的痛苦。
祝春花这便领了五人,反而跟在陆景身后,转身离去了。
周修羽再度行礼,询问面色阴沉的宁老太君:“诰命老太君,我们还想去一遭景公子的住处。
宁老太君闭起眼睛,脸上的厌恶和疲乏俱都可见,他抬起苍老的手随意摆了摆:“带他们去吧,带他们去。”
立刻便有一位青衣小厮走上前来,带着这些狮衙,一同去了西院。
赵万两望着陆景离开的背影,忽然咧了咧嘴。
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真的觉得可惜:“个多月便能修行到气血境界巅峰,能够击败江少爷,这天赋倒是比陆烽少爷还要好上很多。”
“真是......可惜了。”
赵万两似乎是因可惜而自语,可他的声音却落在在场诸人的耳中。
宁蔷和林忍冬越发觉得可惜起来。
宁老太君与钟夫人神色之间还有许多不信。
朱夫人听到赵万两这番言语提及陆烽,不由皱起眉头。
周夫人仍然低着头,嘴角勾起些笑容来:“进了京尹府大牢,不死也要脱一层皮,便是天赋再好又有什么用?”
南雪虎失踪数日,太玄京尹府因诸多线索派遣两位赤狮拿了陆家那一位庶子陆景!
这番消息几乎在极短暂的时间里炸开。
整座太玄京都许许多多豪门]贵府今日茶余饭后,便俱都在讨论这些!
即便只是南雪虎失踪、可能已然被杀这样的消息,对于太玄京诸多豪府而言,也是一件极大的事。
因为南雪虎并不是普通的世家庶子,其父乃是南国公府南停归,他的爷爷是大伏巨岳之称的南老国公!
更令人觉得此事充满戏剧性的,还是太玄京尹府拿得人,那位陆府庶子还是南国公府的赘婿,是南禾雨日后的赘夫。
这许许多多的事累加起来,这件事情几乎像是这一场小雪样,在极短暂的时间里就悄无声息的落在了整座太玄京。
南国公府,仍然是那南岳堂中,南停归坐在太师椅上,眼神里还带着许多难以置信,又似乎酝酿着可怕怒气。
『』,
照时的话,眼中更担忧的几分。
这许多次接触下来,她确确实实将陆景当做好友,否则也不会大清早去陆府西门等着,就为了向陆景解释。
如今遇到这样的事,盛姿本来想去求一求自己的爹爹,可是盛次辅今日去了宫中,并不在府上。
她没了主心骨,又想起苏照时平日里的沉稳,便来见了苏照时。
海回来,可苏府又一位客卿与孟孺京尹交好,我让他致信一封,看看能不能有回旋余地。”
盛姿摇头:”只怕已经来不及了,据说晌午过后便要内审。”
许白焰始终不曾开口,听到这里,他眼中好奇这次更浓了些。
他终于开口,眉梢天然有一段风韵:“师尊经常与孟孺京尹探讨所学,我也随他去过几次,京尹大人也识得我,晌午过后既然要内审,我们去看看其实也无妨。”
盛姿眼睛一亮。
苏照时却叹了一口气,摇头道:“父亲不准我随意出府,便只你们二人去吧。”
许白焰却笑道:“这种有趣的事,自然要叫上郡主。
太玄京尹府!
一处暗牢之内,陆景盘坐在阴冷潮湿的地上,手上的镣铐仍然不断传来寒气,让他气血凝结,体内剧痛。
陆景脸上并无表情,心中却竟然有些期待起来。
正在这时,一道目光却落在他的身上。
京尹府暗牢中自然不止他一人,光是他这一处牢舍里,另有一位蓬头垢面,看不清面容的人。
他远远打量的陆景,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仅只能依稀看到,这人脖颈上竟画着一个青面獠牙的妖魔。
妖魔目光森森,那一-双眼睛发着光,死死盯着陆景。
陆景并不在意,只是闭起眼睛坐在这暗牢中。
陆景身在暗牢。
太玄京尹府中,却有许多客人前来。
只是不知为何,孟孺大人今日不在,据说也是进宫了,主持今日事宜的是司法少尹林海桐。
林海桐不苟言笑,高坐在庭中。
可是心里却已然叫苦不迭。
因为这庭前,已然来了许多客人。
南国公府家主南停归带着义子南月象、以及那--位天骄女儿南禾雨一同前来,想要看一看京尹府的审问。
如今正在庭侧屏风之后。
这自然无可厚非。
因为这桩案件中失踪的南雪虎,是南停归的妾生子!
除了这些之外,另一一侧屏风后,还有几位来历不凡的少年少女。
领头的是前些日子才归了太玄京,以刁蛮任性著称的安庆郡主。
另外两位也极不凡,一位是太枢阁盛次辅的女儿,另外-位虽然只是一介个协律郎,官职与他相比,几乎不值一提。
可这位少年却享誉京中,又有一位将他视作子嗣的元神名士,前途不可限量。
这让这位司法少尹觉得颇有压力。
他也实在不解为何孟孺京尹不事先告知南府一声,让南府自行处理的这桩事。
可是这次,已经五十有余的林海桐也只能硬着头皮审理。
”带陆景上来。
林海桐久日为官,即便心中烦闷,无论是神色和声音都无丝亳变化。
他传令而下,不多时祝春花就已经带着陆景来临!
此时陆景面色越发苍白了。
可当他一步步走入内庭,步履虽然缓慢,却十分坚定,并不算蹒跚。
他眉头皱起,眼中还有疑惑,唯独不曾有惧怕。
司法少尹林海桐一眼望去,不由在心中赞了一声好少年。
庭中诸多人虽然有巨大屏风相隔。
可奇异的是那两道屏风上,一道道元气光芒纵横,竟然穿透屏风,让诸人俱都
『』,
陆景正想要让他派人去书楼观棋先生处询问!
突然间,庭堂窗外,两道剑光闪过!
这两道剑光-道深黑,一道银白,其中夹杂着浓郁的元气,拖出长长的剑芒。
剑光之中凛冽的剑气横飞,种种锋锐气四散开来,令人惊异非常。
当那两道剑光飞过,窗中竟然飞来纸书信!
”是于柏郎中的岁寒、松柏二剑。”
林海桐似乎并未曾修行元神,但他身旁的功曹却轻轻一指,书信立刻朝他飞来,落入他的手中。
功曹将书信递给林海桐。
林海桐打开书信,却见信上只写着寥寥数句。
“某曾送陆景入书楼,为先生,还请京尹府诸大人莫要上刑于书楼先生一钟于柏亲笔。”
这几句文字落入林海桐眼中。
林海桐面色立刻变了,眼中惊异更甚,却是惊异于陆景这小小年纪,竟然已经是书楼先生!
这样的能为不免令他心生敬佩。
他又随意将书信递给功曹,那功曹拿着书信去了右侧屏风之后,恭敬交给南停南停归。
南停归展信,南月象和南禾雨目光都落在信上....三人俱都沉默下来。
陆景这个南府的赘婿......
竟然是一位书楼先生,这等事不免太过玄奇了些。
自从订婚,迁移了户籍之后,南停归就再也没有关注过这位陆府庶子。
因为他并不紧要,南停归不愿让南禾雨与他成婚,只是碍于南老国公无法退婚,只能屡次去求老国公,推迟婚期,以待退婚的机会。
再加上在南府之前的讯息下,这陆景自小不得宠,陆府因为八九年前那一桩事想要将他养成废人,始终不让他出府,只让他待在那陆府小院中。
这样的人,又何须太过注意?
可仅仅只是不注意了这么些日子。
陆景又何时摇身一变成了书楼先生,甚至能够劳动那赫赫有名的安槐知命写来亲笔信,为他证身....
诸多疑惑,盘旋在他们脑海中久久无法散去。
林海桐惊异之间,也不忘下令道:“没想到堂下人小小年纪,却还有这等身份。
既有天诏在先,自然可以于庭不跪。
祝春花,你解了他的镣铐,等查清此事再上镣铐不迟。
谢春花愣愣的解开陆景手上的镣铐,直至此刻,这一位赤狮都还不知陆景为何这般年轻就能够成为书楼先生。
解下镣铐,陆景倏忽间便感觉到一股暖意从躯体中升腾出来。
体内原本已经凝固的气血也开始流动,一重接过一重,让他时时刻刻承受剧痛的五脏六腑缓和下来。
气色归于他的面目,也让陆景更俊美的几分。
盛姿长长出了一口气,终于不在那般担忧。
她被屏风阻隔,可是另一道屏风之外的南禾雨却好像能够看到她。
南禾雨也注意到这个红衣贵少女眼中的担忧,心中不知在思索什么。
“陆景,如今有许多证言都能证明你去了远户街,甚至还曾殴打失踪的南雪虎,
南雪虎被你打的气息不存,一动不动,你又拖着南雪虎离了远户街,可有此事?
林海桐再度发问,语气严肃许多。
在场诸多人眼神立刻变了。
就连许白焰都疑惑于这一番证言。
更不要说熟知南雪虎的南家三人。
“陆景殴打南雪虎?”
南禾雨时至如今都不信会发生这种事。
南月象也极了解南雪虎一身刚猛的气血修为,眼前这少年又如何殴打南雪虎。
盛姿更是直接,心中暗道:”这样的证言必可以证明陆景无恙,陆景虽然天赋奇高,却绝不可能在这么
『』,
南雪虎入我陆府,扬言我若不毁了和南家小姐的婚事,便要杀我,君子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他要杀我,我便与他约战远户街。
他....败于我手,自然要付出些代价。”
庭中沉默。
林海桐也不由皱起眉头。
虽然只是陆景一家之言,可他却也曾听过南府对于这婚事并不满意,甚至几次三番推迟婚期的事。
这样想来,陆景这番话语,似乎确有其真。
南停归也默默无语,心中却仍担忧着南雪虎,死死盯着陆景。
不知为何,南禾雨此刻却不想看陆景了。
她之前归京,南雪虎便曾经跟她说过一番让她摸不着头脑的话。
如今想起来,那些话也许正是应在此处!
可是,即便被这般对待的陆景,此刻仍然平静说着这番话,脸上也没有丝毫怨良,没有任何委屈,不忿。
这让心中有八九分确认的南未雨既是担忧南雪虎的安危,又觉得原来因为这桩婚事而伤神的,并非只有自己,还有眼前这位过的极辛苦的儒雅少年!
此时那屏风后,莫说是盛姿,就连安庆郡主脸上都不由露出厌恶的神采。
“这南国公府可真是有趣。”
安庆郡主冷哼一声:“招赘的是她们,杀人的也是他们。”
许白焰听到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安庆郡主说出这番话,庭中又有南府的人在,便连亡打圆场道:“郡主,林大人还在审问,其实我还是疑惑为何那陆景能够击败南雪果不其然,便如同许白焰话语。
林海桐又重申了自己的问题:”若无帮凶,以你修为,便是三十个你都击不败南雪虎,又如何能够将他打的气若游丝?还任由你将他拖到旧巷?”
不仅是许白焰和林海桐,其他人也同样疑惑于这一点。
他们的目光都落在陆景身上,还揣测着陆景究竟为何能够击败南雪虎。
是因为南雪虎本就身受重伤?
还是因为真有一位强横的帮凶?
可站在堂下的陆景听闻这番话,却终于皱起眉头。
这是他来临内庭,脸上神色第一-次波动的幅度这般大。
此时此刻的陆景也仿佛能够看穿周遭的屏风。
他的目光越过宽阔的内庭,越过许多狮衙,越过屏风,好像落在了南停归、南月象...禾雨脸上。
几息时间过去。
陆景终于缓缓摇头,开口道:“世人都觉得南国公府乃是一等一的贵人,南家小姐是不凡的剑道天骄。
正因如此,我即便去了南府为赘,也觉得是我高攀了。
林海桐正要打断陆景的话,让他不要说些与本案无关的事,却又想起钟于柏的信件,便忍下了话语。
陆景直视着屏风!
可那南家三人,却觉得陆景是在直视着他们。
尤其是南禾雨,更感受到陆景的烈烈目光。
陆景却依然在低声说话:“正因如此,我这高攀的赘婿便要在南府不便解除婚约时,行些鄙陋之事,成全左右为难的南府。
正因如此,我这不得宠的庶子便要被南国公府高高在上的公子威胁,他即便知道我在这桩事里是无辜者,却也要杀我,为同样高高在上的南府天骄扫清路障!
“正因如此,就算是在这京尹府内庭中,许多人瞩目于我,却也仍觉得我不过一个庶子、一介赘婿,如何能够击败少年成名的贵府公...”
陆景说到这里,脸上终于浮出些笑容来,他摇头道:”自始至终,从无人问我如何看待这婚事,也无人问我是否愿意与那天骄成婚。
时至今日仍有人觉得只有有人帮我,我才可击败这些贵府公子!
陆景仿若呓语,却如同雷霆般在诸多人耳畔轰然作响。
南停归
『』,
所有目光都落在钟夫人身上。
钟夫人深吸一-口气:”我方才用老爷留下的宝石问过老爷了。
他眼中并无半分紧张之色,仍然那般淡漠清冷,足以见得此事并不紧要。”
听到这番话,宁老太君眼中突然亮出光芒。
钟夫人又道:“老爷随口说了...更是这陆景杀人了,又与陆府何干?
陆景的户籍早已经去了南府,陆府不过是帮南府养着陆景!
“再说晌午之后才会内审,陆家名籍、家谱上都已没有陆景的名姓,我陆府只需要写一道决书,由我这个嫡母画押,由老太君这位诰命夫人作保,与陆景恩断义绝便是。
决书上的日期可以写早些,便写至他成为赘婿的时候,然后趁着晌午送到京尹府,管教不力的罪名万万落不到陆府的头上!”
“这决书的理由万万不能提及今日之事,便说陆景既然入赘了,就合该出籍,至此断绝亲缘,陆家与陆景之间再无礼法。
老太君,如此一来自然万事无忧,等此事过了,老爷回了京,再去拜访南国公府,这桩事情也就揭过去了。
宁老太君、朱夫人听着钟夫人一番话语,眼神越来越亮。
宁老太君抚掌笑道:”虽然神远性子太过清淡了些,可他随口指点竟然这般妙!
快!快拟决书,由我作印。
她说到这里,又仔细想了想,连声道:“按印时,还要咬破指尖,以血印之,以示诀别,要彻底割去陆景这块腐肉才是。
宁蔷和陆漪眼中有泪洒落。
二人看着眼前这些长辈脸上如释重负的笑容,便只是低着头,转身回了自己的院中。
这时的二人只觉得自己在这漩涡中,无力到了极点。
太玄京尹府中!
南停归眼神震动,甚至站起身来,仔仔细细看着那件被呈上来的证物。
“这.....这是雪虎我儿的衣袖,是他娘亲亲自为他缝制....”
南停归神色通红,眼中的疲乏更甚了。
他不同于陆神远,对于自己的儿女极为疼爱,否则他也不会宁可遭受南老国公冷眼,也要为南禾雨退婚!
南禾雨看着那几缕染血的衣袖,又看了看站在堂中并不开口的陆景。
这庭中诸人都是一等一的聪慧,可此刻身在局中,竟然不曾看出其中的诸多问题。
许白焰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
安庆郡主眼中还有几分可惜,大约是觉得陆景这样的有趣之人若是因为这一桩物证而被定罪,也是一件可惜的事吧。
盛姿十分焦急,已然悄然起身从侧门而出,向着宫中而去。
她要去宫前等候父亲,看一看是否有回旋余地。
这时堂中众人眼中有许多疑惑的也就只有审案的几位官员。
林海桐皱着眉头,实在不解为何这样几缕染血的衣袖又被埋在松树下,直接烧毁不是更好?
这位司法少尹皱着眉头,等待着陆景的答复。
可陆景却沉默不语,反而转过头去,看向庭外。
“莫要走神!”!一位执律功曹冷喝一声,道:“陆公子,你将这件事尽数坦白了才是最好,莫要等陆府前来救你,早在今日晌午时分,陆府已然送来了早些日子的决书。
你早已和陆府没有关系了,更不必惧怕会拖累到陆府!
陆景听到这番话,不由紧紧闭起眼眸,深深吸了一口气。
庭中众人只觉得他是在因陆府无情而失望。
却又听到陆景开口道:”那一日,我御剑与南雪虎争斗,剑上染血,又杀穿了南雪虎的肩头,带下了这几缕衣袖。
我回到府中才发现,便将它埋在了松树下。”
陆景时至如今,话语中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
林海桐这才看向陆景,朝他笑:“既如此,此案已结,若先生有暇,可以在府中喝些茶水。
陆景也朝林海桐以及诸位官员行礼:“诸位辛苦,只是书楼中还有课业,等以后有闲暇,陆景再来叨扰。
林海桐哈哈大笑,又道:”既如此,府中还有几辆马车,不.....”
陆景摇摇头,道:“谢过大人盛情,陆景走回去便是。”
回去......
回哪里去?
几位官员眼中似有深意,大约是想起了陆府那一封决书。
林海桐却越发觉得眼前这少年气性坚毅。
人老了,便喜欢这样的少年。
陆景就此离去,并无丝毫迟疑。
直至转身也并不曾看那南禾雨一眼。
南禾雨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这背影并不萧瑟,反而竟有昂藏之势!
陆景迈过几道门庭,却看到京尹府之前有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内庭中有官员眼力盛,连忙对林海桐说道:“那车驾似乎是重安王妃的车驾,王妃入京便是我带着许多狮衙前去迎的。
原本刚刚坐下的林海桐猛然站了起来。
就连屏风之后的安庆郡主,神色都不由带着些紧张,同样站起身来。
他们正要迎出去。
却见到那马车上走下一位少女,对陆景说了几句话,陆景思索一番,便上了这马车马车不曾停留。
“王妃车驾....”
林海桐百思不得其解。
一旁那位最先审问陆景的功曹却突然皱了皱眉头,询问另一位执律功曹。
“方才你...陆家写了决书?”
那执律功曹颔首:“以血印之,生死不理。”
发问的那位功曹不由失笑,摇头道:”这些武勋难怪一代不如一代,出了麒麟子却只忙着撇清关系。
“今日之后,陆府要彻彻底底成为笑柄了。”
他说完这句话,又自觉失言,偷偷看了一眼南停归。
南月象扶着南停归正要离去。
就只有南禾雨仍然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天上的雪,也已经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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