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一直都讨厌我，犯了一点小错就要打骂……同学也都是疏远我，欺负我……’
‘我，到底要怎么办？’
亲手纂刻下不知名的白花，李清歌站在石碑面前，拿出一朵早已准备好的白色雏菊，放在了上面，双手合十，闭上了双眼。
虽然与由乃并不相识，但布洛妮娅还是学着李清歌的样子，与他一同祭拜着。
在这破败的地方，有微风吹来，吹起地面沙尘，吹起两者的发丝，吹向远方。
李清歌其实并不知道极东祭拜亡者的方式，他只是按照印象之中，做着形式，祈求着一种心里安慰。
“所以，是你把她埋葬在了这里吗？”
“……是的。”
当德丽莎带着李清歌找到新出现的拟似律者的时候，由乃已经不是过去印象之中的她了。
李清歌的记忆之中，由乃是很软弱但善良的女孩。
她不敢反对自己的母亲，不敢反抗欺凌她的同学，心中有埋怨，但没有怨恨。
她太过软弱了，如果能强硬一点，将自己的想法和她的母亲去说，如果能反抗同学，哪怕只有一点，或许她的境遇就会有所改变。
但她没有，在李清歌这么和她说的时候，她只是摇了摇头，露出了复杂的微笑。
‘我没有那种勇气和力量。’
有力量的反抗才是反抗，否则的话，那只是挣扎，会引起更强压迫的挣扎。
“那时的我只是感觉她很可怜，所以想帮助她。”
“她说她没有勇气，我说我可以借给你。”
“她说她没有力量，我说我有……”
“她答应了，然后我就找不到她了。”
睁开了眼睛，布洛妮娅静静听着李清歌给她所讲的这个故事。
她不喜欢说话，所以是个很合格的聆听者。
但合格的聆听者也会搭话，让讲述故事的人继续讲下去。
“第三次崩坏？”
“嗯。”
李清歌以为由乃成为了死士，那时的他感觉心里不怎么舒服。
虽然只见过几次面，但他也下定决心帮助这个可怜的女孩……就像有一天一直喂着的流浪猫突然不在那个角落，再也找不到了一样。
心里空落落的。
再度见面时，由乃已经不记得他了，她忘记了很多，忘记了自己的母亲是谁，忘记了欺凌她的同学是谁，但她仍然记得她们对自己做过的事情。
她有了力量，有了勇气，内心却是一片仇恨。
然后她死了，死在了激发八重樱圣痕力量的德丽莎手中。
死亡之前，由乃溃散的眼睛看了他一眼，也许是认出来了，也许没有。
“在她死后，我抱着她的身体，找到了这里。”
“将这里清理干净后，我挖了一个坑，将她的身体焚烧了。”
埋在土里的尸体会腐朽，那时的李清歌心想，女孩子都喜欢自己漂漂亮亮的吧。
所以他把由乃的容颜永远留在了那一刻。
“我找来了石碑，用等离子影秀将它削平，然后一点点把字刻上去……”
“今天，还是我第一次来祭拜她。”
故事讲完了，空气陷入了寂静之中。
这就是李清歌和由乃之间发生的故事，一个有些遗憾的故事。
布洛妮娅突然发觉，自己自以为了解了身侧的少年，却只看见了他的一部分。
他有着很多的故事，很多的秘密，比任何人都多，也许，也比任何人要炽烈。
但是没有关系……
“……清歌你想要复活她吗？”
布洛妮娅抬头，银灰色的眼眸平静地看着李清歌。
复活，死而复生，只存在虚拟与神话之中的词汇，但布洛妮娅知道，自己身侧的这个少年可以做到。
“听安娜讲的吗？”
有些意外布洛妮娅的话语，但李清歌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可能是安娜告诉布洛妮娅她们的。
也有可能是琳。
这两个女孩，一个零距离地见证过，一个亲身体验过，那种奇迹。
“是的。”
“……我有这么想过。”
布洛妮娅眨了眨眼，看着李清歌伸手抚摸着石碑。
有想过，但没有做吗？
“那为什么不那么做呢？”
“布洛妮娅你有想复活的人吗？”
李清歌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布洛妮娅。
“没有。”
“那你想你的父母复活吗？”
布洛妮娅是孤儿，她的父母在第二次崩坏之中死去了，她的印象之中，没有两人的面容。
“不想。”
“为什么？”
“因为，布洛妮娅没有实感。”
垂下眼眸，布洛妮娅在原地蹲了下来。
是啊，没有实感。
布洛妮娅的印象之中从来没出现过她的父母，书籍与动漫之中常说的血浓与水，她从来没有体验过。
如果有人可以告诉布洛妮娅她的父母是怎样的，为了她做了什么，兴许，她的心中还会有一分悸动。
但是没有，所谓父母，在布洛妮娅的眼中，也只是陌生人而已。
看着布洛妮娅的样子，李清歌也蹲了下来，摸了摸她的头发。
“我这边也是差不多的理由。”
就算真的复活了由乃，又能怎样，母亲，同学……就算是扭曲而恶劣的关系，她都失去了。
布洛妮娅不想复活自己的父母，因为无法去面对，李清歌不想复活由乃，因为无法让她单独去面对。
埃莉诺也是孤身一人，但她人生的所有意义，都给了自己，愿意为他而活，愿意为他而死。
西琳也失去了自己的母亲，但她还有贝拉，这个第一次拥有感情的崩坏兽，直到死前，还在呼唤自己的女王。
但由乃没有，什么都没有。
“不一样的，清歌你还记得由乃，她还有你。”
“……”
对于由乃，李清歌一直是有些愧疚的。
他过去有一段时间一直在想，要是那一天，不上去搭话，自己会不会就没有给到由乃这种虚假的希望了。
他答应了给由乃勇气和力量，但却没有做到。
“我没有这种资格。”
“不，你有的。”
明明不理解情感，但布洛妮娅依然肯定地说道。
她抬起头，注视着李清歌的眼睛。
“……走吧。”
悲伤与软弱已经过去，李清歌起身，又变回了原来的那个他。
他曾经在由乃的碑前发过誓，自己，一定会守护住眼中的那些人，无论是什么代价。
缅甸过去的时间已经结束了，接下来，还得继续往前才行。
沙——！
似是什么东西破土的声音，李清歌的眼中，埋葬着由乃的土地之上，一株染血似的绿苗缓缓拔高了身躯。
不规则的菱形结晶如果实一般沾在顶端，传来若有若无的呼唤。
“……”
这是什么童话场景吗？
李清歌的心中有些复杂。
他走上去，轻轻摘下结晶，在那一瞬，无数的绿色藤蔓自结晶之中生长而出，清甜的花香蔓延而开，转眼之间，铺满了这里整片大地。
布洛妮娅起身，猩红的尖刺遍布了藤蔓，宣告着它们的血腥与残忍。
但是这些藤蔓避开了她，它们如同蟒蛇般蠕动着，缠上了李清歌的身躯。
布洛妮娅下意识地想要召唤出重装小兔，但李清歌向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有事情。
手中的菱形结晶慢慢地融入了自己的体内，连带着，内部的那个小小的灵魂。
藤蔓轻轻触碰着李清歌的脸颊，明明带着尖刺与剧毒，却是那么地小心翼翼，像是拥抱着易碎的珍宝。
‘谢谢你，我的朋友。’
这是，若有若无的轻声，只有李清歌一人可以听见。
李清歌闭上了眼，紫色的眼瞳变为了鎏金之色。
“哈……这次的话，谢谢你了。”
虚数之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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