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清追问道:“若是如此,这老鼠还真是猖狂,太子妃房间的烛台,它也敢去打翻。”
慕容墨尴尬一笑,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皇上都说了不追究了,只要人平安就好。”
“人平安就好?”慕容清的脸上出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道:“依我来看,大哥就该将这只老鼠揪出来,然后绳之以法,如此不但能够安抚太子妃,还能震慑住其他有鼠心没有鼠胆的老鼠。否则的话,难保太子妃的平安不过是昙花一现,空说笑罢了。”
慕容清的这番指责与嘲笑甚为明显,让慕容墨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清咳一声道:“我原以为四弟在华林寺潜心修行,必然与外界隔绝,原本还寻思着跟四弟说说这外面的世界。可依照如今的情形看来,有资格说教的那个人,竟然不是我,而是四弟。”
“大哥这话就说错了,你我是兄弟,何来说教。”慕容清笑容不减,伸出一只手亲热地搭上慕容墨的胳膊,道:“我刚从华林寺出来,因为寺庙里有规矩不能喝酒。所以,一时之间喝不惯酒。不过,如今既然我已经出寺回宫了,那么这宫里的一切规矩,我都会重新学习。”
“其实不喝酒也是好的。”慕容墨低声道,他发现这个四弟比狐狸还要狡猾,自己跟他说话似乎就是一场心理博弈。比的是,谁看得更远,看得更深。每说一句话,都是试探着对方的棋艺。
秦紫嫣实在是有些受不住这样步步为营的剑拔弩张,本来想随便寻个理由告退,后来想了想就这样将慕容墨撇下,也未免太有点不近人情了。于是,又停下本已经准备迈出去的脚步,看向慕容墨道:“墨,出门前我特地吩咐如珠熬了车前草糖水,现在一块回去喝吧。”
慕容清笑着接口道:“车前草糖水?这个名字真稀奇。大哥跟嫂子要是不嫌弃的话,也带我这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人去喝几口吧。”
秦紫嫣嘴角有些抽,这个四皇子还真是有些阴魂不散了。
慕容墨点了点头,道:“四弟如果有兴趣,那么就一起过去吧。”
“那好,嫂子前面带路吧。”慕容清看向秦紫嫣,目光灼灼,恍若是桃花都开遍了般。
秦紫嫣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忙别开了眼,快步往前走去。
一路上,秦紫嫣始终保持快步前行的速度,脚下的花盆底鞋让她如此行走变得分外吃力,但身后的目光却让她连稍微停下来休息的勇气都没有。终于到了东宫门口,秦紫嫣回转身,目光轻巧地从慕容清身上扫过,尔后停留在慕容墨的身上,道:“你们先去吧,一会我让如珠将车前草糖水送过去。”
她实在是受不了两兄弟这样的相处方式,让她在旁边看着,对她而言,着实是一种煎熬。
可慕容清却笑道:“嫂子等会不过来了吗?”
秦紫嫣挤出一丝笑容,道:“今天走了大半日了,我也乏了,这会打算去眯一会,就不过来了。”
“我看嫂子神采奕奕,也不急于一时休息,不如一起过去喝杯车前草糖水。”慕容清的神色里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请求。
秦紫嫣本来还想拒绝,可是嘴才刚动了动,慕容清就已经抢着说道:“嫂子不会是这点面子也不给我吧?”
慕容墨从头到尾都一声不吭,给秦紫嫣的感觉就是他在一旁安静地看戏,看秦紫嫣这次又准备跟他另外一个弟弟演绎出怎样的风波。秦紫嫣的心头不禁有些气恼,顿了顿,迎上慕容清的目光,点头道:“我先回房梳洗下,一会过来。”
“那好。”慕容清满意地笑了起来。
显然,秦紫嫣的妥协在他看来,是意料之中。
既然已经应承下来了,秦紫嫣也不久留,礼貌性地笑了笑,便转身往回走。回到房间后,如珠不在,如玉忙倒了杯槐花茶递给秦紫嫣,道:“太子妃回来了呀。”
“嗯,如珠呢?”两个宫女,秦紫嫣原本是没有想过要分出一个孰轻孰重,只不过如珠如玉两个,如玉过分天真,已然接近了一种无知的地步,因此秦紫嫣在很多事情上都侧重于找如珠商量。
如玉也知道自己什么都不会做,因此对于秦紫嫣的种种安排倒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只是在秦紫嫣跟前神色比如珠要更为严谨,见秦紫嫣问自己话,忙道:“如珠去浣衣局了。”
秦紫嫣皱了皱眉头道:“你手工做得好,以后衣裳这一块的工作就由你负责吧。”
“是。”如玉点了点头,应道。她内心清楚,秦紫嫣如今已经对她十分失望,不准备予以重用了。不过,不知为何,得到这个肯定后,她觉得自己心里反而要安定许多,看着秦紫嫣也不如平日里慌乱了。
“去帮我把那条湖蓝色的长裙拿来吧。”秦紫嫣心中暗道,慕容清是个令人捉摸不透的人,在他面前,穿红戴绿的会显得自己像是个跳梁小丑,倒不如做一个隐形人,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湖蓝色,略微带点神秘,正适合这样的场面。
如珠不在,如玉并不擅长梳妆,因此秦紫嫣索性自己动手。轻点绛唇,淡扫峨眉,一头如瀑布般的青丝只用一根银簪子随意地挽在脑后头。在湖蓝色长裙的映衬下,整个人素雅如莲,不染尘埃。
如玉替秦紫嫣整理裙摆的时候,都不禁看呆了,喃喃赞叹道:“太子妃是奴婢见过最美丽的女子。”
“天底下比我美丽的女子多了去了,更何况,人活着,靠的不仅仅只是一张脸。”秦紫嫣轻声道。
如玉点了点头,忽而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于是又道:“秋月刚才来找过您。”
“她有说什么吗?”若不是如玉突然提起,秦紫嫣都几乎快要忘记秋月这个人了。凌香最近被青篱整治得不轻,兰儿又因凌香而死,秦紫嫣敢断定,秋月也是绝不会让凌香有什么好日子过的。想到这,秦紫嫣内心不由轻叹。
做人,到底还是圆滑得要好,不伤害别人,别人也就难以伤害到自己。
如玉摇了摇头,道:“奴婢说您现在不在,她便什么也没说就走了。不过,奴婢瞧着,秋月的脸色十分差。”
“嗯,我知道了。”秦紫嫣点了点头,朝如玉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因为要去见的人是慕容清,是慕容墨的兄弟,秦紫嫣的心里不由有些忐忑不安。纵然妆容服饰,都已经是极尽简单朴素。磨蹭了好一会,迟迟不肯迈出步子。
如珠敲开门进来,笑道:“太子妃,太子让您快些过去呢。”
瞧见秦紫嫣有些疑惑的眼神,如珠笑着补充道:“奴婢刚从浣衣局出来,凑巧经过太子房间,四皇子也不知从哪里知道奴婢是您的宫女,于是特地让奴婢过来请您快些过去。说是再不过去,车前草糖水就要凉了。”
“他倒真是有法子折腾。”秦紫嫣压低声音道。
如珠没有听到秦紫嫣说的话,见秦紫嫣神色不像是很好的样子,于是宽解道:“您让奴婢找了车前草,吩咐厨子们用红枣哈密瓜煲糖水,奴婢原本觉得这样搭配有些奇怪,可没有想到,煲好后,只觉得清香扑鼻,光是看着,就已经是格外馋人了。”
秦紫嫣微微笑道:“车前草是一种凉茶,现在这样的天气,多喝点是有益无害的。你若是想喝,等会自己去御膳房去吧。若是没了的话,反正你也是知道配方的,自己勤快些准备好材料,让厨子帮忙熬吧。倘若厨子问起,你就以我的名义。”
“多谢太子妃。”如珠忙谢道。
秦紫嫣看着如珠,神色柔和道:“你跟我,也算是有缘分。咱们主仆,就应该同心同德,有难同担有福同享。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跟我说。”
“是。”如珠感激不尽地点头道。
秦紫嫣收回目光,轻声道:“既然四皇子都已经派你来催了,那么我们这就走吧。”
纵然不愿,可又能如何。人生,从来都由不得自己的意愿。
待秦紫嫣进入慕容墨房间的时候,温和的笑容已然爬上她的眼角唇角,仿佛之前的犹豫与彷徨从来都不曾存在过般。
房间里,早有宫女摆设好八宝桌,时鲜水果跟车前草糖水都已经摆上桌。秦紫嫣走到慕容墨身旁坐下,原本是想着能够避开点慕容清。可是待坐下来后,却不由有些后悔起来,慕容清坐在慕容墨的左手边,而自己坐在慕容墨的右手边。如此一来,两人正好面对面。秦紫嫣抬头,正好对上慕容清炙热的目光。秦紫嫣手心里,不由沁出一层湿漉漉的密汗。
她想将目光移开,可是又担心自己这样做,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落在慕容墨的眼里,恐怕他又要多想,因此虽然觉得尴尬不已,却还是故作镇定地狠狠瞪了慕容清一眼。
仿佛是在嘲笑她的孩子气般,慕容清嗤笑着,总算是将目光从秦紫嫣脸上移开,问道:“嫂子怎么去了那么久?”
“我的宫女不在,衣裳放在哪里不熟悉,所以用的时间久了些。”秦紫嫣随便编了一个理由道。
慕容清再度用审视的目光在秦紫嫣的身上游离一圈,然后笑道:“不错,这样穿,看起来就像是画中走出来的美人般。相比之前的装束,这样看起来,更有一番韵味。”
“多谢四皇子夸赞。”秦紫嫣脸有些发烫,忍不住偷偷瞧了眼慕容墨。可是慕容墨却始终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秦紫嫣有些生气,当着慕容清的面,却也不好显露,心里捉摸着晚上一定要向慕容墨问清楚。
如果她不痛快了,那么她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将所有的问题都憋在自己心里,什么都不说,就那样一个人黯然神伤,甚至肝肠寸断。如今,她要将一切都搬到台面上来说。要是不痛快,就大家一起不痛快。
或许是觉得无趣,慕容清调侃了秦紫嫣一会,终于将话题转移到另外一件事情。
秦紫嫣坐在一旁,小口地喝着车前草糖水,唯恐自己发出任何声音,扰了两人的谈性。但与此同时,心里也有些纳闷。明明就是跟自己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坐在旁边。
慕容清说起话来,总是夹杂着各种各样的笑与笑声。但他的话,往往看起来是平常话,其实暗藏玄机。仿佛是条蛇,吐着信子摇着尾巴,看起来好像是在草地上晒太阳,但其实它聚精会神地注意着你的一举一动,只等着你稍有倦怠的时候,便猛地扑上去,结果你的性命。
因此,这席谈话,无聊的是秦紫嫣,累的人却是慕容墨跟慕容清两人。
两人暗中较量,谁也不愿让谁半分。
十多年的青灯古佛生活,让慕容清的心里难免存有怨恨与不甘。凭什么,凭什么同样身为皇子,他们可以在皇宫里过尊贵的皇子生活,而他,就只能戒这个戒那个,天天跟着一群和尚念经。凭什么,凭什么!
如果说,之前仅仅只是深埋在心中,偶尔浮出水面的不甘。那么,当皇后娘娘来到华林寺,将皇宫的一切,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说与他听后,他的心里开始萌发了希望的幼芽,所有的一切不甘,都如溃堤的洪水,将他整个人都打翻在里面。
从一个无知的孩童,熬到如今已然是翩翩少年郎。十五年,整整十五年,无数个日日夜夜,无数次月圆月缺,他总算是不必再继续念经守规。如今的他,终于洗去身上所谓的煞气,终于回到了皇宫,做回了他的皇子。
命运亏欠他的这十多年,他统统都要全部讨还回来。
望着慕容墨的双眼,带着温和的笑意,可内心,却是连他自己都不愿意听见的冷笑声。
“你们两个还要聊多久?”秦紫嫣揉了揉眼睛问道。她实在是有些熬不住了,眼看着天色都已经黑了下来,她强行忍住自己想要打哈欠的冲动。
慕容墨很难得的,终于抬眼看了下秦紫嫣,道:“你要是困了,就先回去歇会吧。”
“那我先走了。”秦紫嫣如获大赦,什么都顾不上,说完这句话就走了出去。因为她知道,跟慕容清说道理不如不说。眼下自己的精神实在有些不济,只想着快点回房躺着歇会,自然是更加不愿意再跟慕容清磨什么嘴皮子。
慕容清注视着秦紫嫣的背影,那背影,有些仓皇,仿佛是落荒而逃般。他的唇角不由勾起一抹笑意,看向慕容墨道:“大哥跟嫂子什么时候成亲的,怎么嫂子看起来倒像个孩子。”
“有人宠着的,永远都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四弟若是愿意的话,朝中众多大臣们都有待嫁闺中的美貌女子,到时可让父皇安排一下,挑一个入得了心的成亲,将她捧在手心里百般宠爱,看她会何等的孩子气。”慕容墨抿着唇,道。
慕容清摇头道:“那些,都不过是些庸脂俗粉罢了。我哪里有大哥这样好的福气,能够娶到嫂子这样好的女子。”
“你觉得她很好,那好在哪里?”慕容墨沉吟着问道。
慕容清笑道:“哪里都好,不管是才情还是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好。”
“看来,四弟对她的评价倒还真高。如此说来,我可算是遇着宝了。有了四弟这番提醒,从今以后,我一定加倍地对她好,好好地珍惜她。”慕容墨面色依然不改。
可慕容清接下来的话,却开始过分起来,他脸上是最灿烂的笑容,说出来的话,却是让慕容墨都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耳疾。
慕容清说:“大哥,如果江山跟美人,二者只能选其一。那么,你会选择什么?”
“是你的,始终都是你的,别人抢也抢不走。不是你的,怎么抢,也是抢不来的。”慕容墨看着慕容清的眼睛道。他其实是真的想好好地跟慕容清叙叙兄弟情谊,弥补自己与慕容轩之间的遗憾。
可是,见到慕容清之后,他就知道,这些,都不过是自己一人的痴心妄想。
慕容清的眼里,是透着狼的光芒。他是注定不会甘于受命运的支配。
“那么,大哥以为这是与不是,如何界定?”慕容清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慕容墨郑重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父皇作为皇上,主宰一切。而我们,与百姓一样隶属于父皇管理。父皇作为统领者,他给我们的,就是我们的。他没有给我们的,就不是我们的。”
“可有些事情,是可以争取的,不是吗?”慕容清注视着慕容墨的眼睛问道。
慕容墨笑了笑,有着丝丝苦涩味,道:“四弟,其实你心里早就已经有了定义,又何必再来问我呢?”
慕容清沉声道:“因为,我还记得,你是我的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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