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世界上的守恒法则从来都是无厘头的。你辛辛苦苦地费尽心力搭建而成的，一瞬间，就能坍塌悉数毁掉。
秦紫嫣说完那一句话后，就清楚地看见慕容墨眼中的疏离与陌生。
慕容墨看着秦紫嫣的眼睛，用疲惫的语气道：“紫嫣，我总感觉我们之间像是隔着一条大河。这河，又长又宽。而你，并不愿意朝我游过来，你害怕下水后一切都变得无法掌控，你心里始终无法完全信任我。你害怕我不下水，又或者下水后会选择漠视你。所以，你始终在岸上观望着，甚至埋怨着。你看不见我在水里挣扎得多么吃力，我游得多么无望。”
秦紫嫣咬着嘴唇不说话。
慕容墨叹道：“你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女子，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追赶不上你的脚步。紫嫣，你的优秀，我从来都是明白的。或许，正因为你太过优秀，我总是情不自禁地将你当成了一个对手来爱。”
“墨，这些都是借口，都不过是借口而已，你明白吗？”秦紫嫣的下唇，因为方才用力咬的缘故，此刻青白交加。她用力摇晃着慕容墨的胳膊，嘶哑着嗓音道：“其实，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多优秀，在你面前，我更是卑微得要低到泥土中去了。”
“太子，太子妃，早膳来了。”如珠看着两人神情都有些不对，于是在一米开外，就大声道。
秦紫嫣忙坐好身子，调整好情绪，道：“拿过来吧。”
如珠将一小碗一小碗的各色粥与小碟糕点摆放到石桌上，行礼过后轻声道慢用便退了下去。
“紫嫣……”慕容墨开口低声唤道。
秦紫嫣强迫自己努力笑得极其灿烂，将话题绕到自己嘴里笑道：“这个莲叶粥十分清爽，我在喝的时候，总会不自知地就联想到了那一池子的接天莲叶无穷碧。太子应该没有喝过吧，不如眼下试试吧。”
“也好。”慕容墨见秦紫嫣已经不欲继续纠缠在刚才的话题之上，便也没有强求。毕竟，那是个让人不愉快的话题。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喜欢给自己找不痛快。接过秦紫嫣递过来的粥，喝了一口，迎上秦紫嫣期待的眼神，虽然粥并不是很合自己的胃口，却还是笑着点头道：“果然很好喝。”
“那以后我也让御膳房给你做。”秦紫嫣笑眯眯地道，看着慕容墨吃东西，她有种想要为慕容墨做饭的冲动。他一辈子的膳食，都交由她亲手来做。他的喜好，统统都在她心中。这种感觉，实在是奇妙极了。
“你在想些什么呀？”见秦紫嫣发呆，慕容墨好奇地问道。
秦紫嫣傻笑了几声，歪着头道：“我在想呀，那个我素未谋面的四皇子，到底长了一副什么模样。按理来说，墨你跟三皇子，哦，不，是逍遥王……你跟逍遥王都长得那么俊美，想来这个四皇子也是差不到哪里去的吧。”
“都在想些什么呢！实话告诉你吧，三个皇子当中，我是最俊俏的。”慕容墨有些吃味，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秦紫嫣居然还有心思去想着别的男人的容貌。虽然那个男人是他四弟，但他还是忍不住吃醋。
秦紫嫣吃吃笑了起来，伸出葱白的手指，点了点慕容墨的额头，取笑道：“得了吧，墨呀墨，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不害臊的一面呢，居然敢明坦坦地直言自己是最俊俏的，怕是御膳房那口大铁锅上的锅灰也没你脸皮厚呢。”
“我又不是空口无凭，我可是有事实为证据的呢！你想啊，我要不是最俊俏，那么你这个名副其实的大美女又怎么会嫁给我呢。”慕容墨说话间，一只手环住秦紫嫣的脖子，将她的脸扳过来朝向自己，寻觅到她的红唇，深深地吻了下去。
秦紫嫣抬起两只手，推搡着，道：“这里可是后花园，会被人看见的。”
“会被谁看见呀？放心吧，都没人的。要是有谁不长眼睛闯进来看见了，我就让人把他眼睛挖出来。”慕容墨跟着秦紫嫣起哄胡闹道。
但到底还是顾忌着场合的，浅尝辄止，并没有进行更深入的探索。
但因为方才这个吻过于突然，又过于深入，以至于慕容墨放开秦紫嫣之后，秦紫嫣犹觉得自己的心快速地起跳着，呼吸都不畅起来。隔了好一会儿，才算是恢复过来。抡起拳头，正准备给慕容墨一点教训，就看见孙福这朝这边走来。秦紫嫣只得放下拳头，恨恨地用目光剜了眼慕容墨，脸上，却少不得做出一派端庄的样子。
秦紫嫣的这番面部表情，落在慕容墨的眼里，顿时忍不住笑出了声。
孙福快步上前，见慕容墨看起来心情不错，不由也跟着哈哈大笑道：“奴才参见太子，参见太子妃。方才乾清宫的杜公公来了一趟，说是四皇子已经进宫了，现在正在乾清宫面圣。皇上让杜公公来通知太子跟太子妃，请你们也过去一趟共同用膳。”
“啊！可是……我们已经吃过了。”秦紫嫣伸手指了指石桌上摆满了的小碗小碟。
孙福一愣之后，随即恢复正常。宫里的人，应该都是清楚秦紫嫣喜欢吃糕点的爱好了。因而，即便扫了眼石桌上那么多的各色糕点，孙福依然面不改色地道：“待会是家宴，吃的是午膳，所以太子妃不必担心。”
“嗯，那就好。”对于四皇子回宫，秦紫嫣一点感觉都没有。要是非要说点感觉的话，那么也就是对四皇子回来的用意表示怀疑。毕竟，四皇子并不是单纯地因为满了十五年才回宫来的。而是因为皇后娘娘特地去了一趟华林寺，才紧随其后回来的。
秦紫嫣敢笃定，这当中，一定存在皇后娘娘的循循善诱，一定存在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是，不管是什么，都是讲究证据的。在没有证据之前，秦紫嫣是不会跟慕容墨多说一个字的。以免顾念亲情的慕容墨到时不但什么都听不进去，反而以为是自己在故意挑拨他们兄弟是非。
秦紫嫣捧起一碟糕点递给孙福，笑道：“我刚跟太子夸御膳房的糕点好吃呢，这些都是刚让如珠特地去拿来的，如今孙公公来了，就赏给孙公公吃吧，希望孙公公将来也跟我一样，都爱上吃糕点。”
孙福见秦紫嫣这般说，顿时就哎呦喂地叫了起来，道：“使不得，使不得啊！我年纪大了，太医都说了让我多吃些粗粮之类的。像这些糕点，一个个的都是甜的，多吃我还真是不敢。”
“看把孙公公给吓成什么样了。”慕容墨笑道，拉着秦紫嫣的手起身道：“既然皇上都派人过来了，那么我们现在就过去吧。我也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见过四弟了。”
秦紫嫣背着慕容墨瘪了瘪嘴。什么事情，都是想得美好。那么久没见的兄弟了，人家估计连有他这样一个大哥都给忘记了。他倒好，高兴成这样，眼巴巴地等着过去看热闹。若是依着秦紫嫣的性子的话，去见自己不愿意见的人，她宁愿躲在床榻上，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美美地睡自己的觉。
但是，都说出嫁从夫。看着慕容墨这样兴致勃勃，秦紫嫣也不忍心拒绝，因此跟着慕容墨一起踏入乾清宫。
秦紫嫣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比慕容墨要略矮一些的四皇子，或许是因为终年都在佛堂中，不曾见过阳光吧，那肤色白皙得连身为女子的秦紫嫣都忍不住自叹不如。也不知是不是被佛法熏陶的，整个人都透着一种神乎其神的气质。
秦紫嫣偷偷地捏了捏慕容墨的腰，示意他看过去。
但是慕容墨却仿佛没有反应般，就好像秦紫嫣方才捏到的肉，不是慕容墨的，而是她自己的。
规规矩矩地行礼，先是慕容墨跟秦紫嫣一起给皇上行礼，然后是四皇子给慕容墨跟秦紫嫣行礼。
“这位就是太子妃吧，阿清虽然在寺里足不出门，但是太子妃的美貌却是传遍了大江南北。每每有香客留宿，我总能听到他们对太子妃发自内心深处的赞美。”慕容清看了眼慕容墨，点头笑过之后，随即开始夸赞起秦紫嫣。
跟一个女人拉近距离，永远都会比跟一个男人拉近距离快得多。
当慕容清在接下来的寒暄当中，以不经意的语气不停地夸赞秦紫嫣，秦紫嫣突然发觉这个慕容清没有自己所以为的那么讨厌。于是，家宴上，慕容清坐在了秦紫嫣旁边，只要没有人说话，他便压低声音跟秦紫嫣说着他们的悄悄话。
慕容墨自然是气得要死，恨不得立即将秦紫嫣拖到自己的怀里。可是当着皇上的面，自己这个太子怎么可以如此没有风度，因此心中虽然介意，脸上却也是带着笑容不断地跟皇上碰杯。
其实慕容墨是真心想要将慕容清灌醉，但是却被慕容清一句自己刚出寺不喝酒的原则给推了回去，而皇上也跟着帮慕容清说话。慕容墨只好作罢，跟皇上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地对饮着，不一会，就觉得头都已经昏昏沉沉起来。瞟了眼秦紫嫣，她却依然跟慕容清说得热火朝天，完全没有朝自己多看一眼，慕容墨顿时有种十分挫败的感觉。
他所不知道的是，秦紫嫣的心，始终都是向着他的。之所以跟慕容墨如此套近乎，为的，也不过是他。希望能够在慕容清身上得到他此次回宫的目的，从而提前预防皇后娘娘接下来要发动的阴谋。但是，经过好长时间的一番试探过后，慕容清的回答依然滴水不漏，秦紫嫣在他的回答当中，根本获取不到任何信息。
瞧见慕容墨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趴到在桌上，秦紫嫣朝慕容清笑了笑，道：“能够见到四皇子，实在是让紫嫣倍感荣幸。希望下次还能够有机会跟四皇子好好地切磋切磋下口才。”
“阿紫，其实我口才并不好，只是不只为何，一看见你，我就文思泉涌了，说起话来仿佛舌头都能开出一朵莲花般。阿紫，我今年已经十六岁了，你呢？”慕容清一直都是以茶代水的，因此双眼依然十分明亮，恍若夜明珠般。
秦紫嫣微微一笑，道：“我也是十六岁，不过只要再过一个多月我就十七岁了。所以，我比你大，你不可以一口一个阿紫地叫我。”
“那我该叫你什么好呢？”慕容清为难地道。
秦紫嫣笑道：“你该叫我太子妃，或者是嫂子。”
“嫂子？”慕容清摇了摇头，道：“阿紫，我不喜欢这些称呼。”
“可同样的，我也不喜欢阿紫这个称呼。”若不是不想跟他撕破脸，老想着从他身上套出点什么机密的话，秦紫嫣这会肯定已经是被气得暴走了。
“你不喜欢呀？”慕容清紧张兮兮地看向秦紫嫣，随后道：“那不如这样吧，以后人前，我叫你太子妃；人后，我就叫你姐姐吧。”
“姐姐？”秦紫嫣轻轻念了声，眼前仿佛又浮起绿袖跟在自己后头叫自己姐姐的那些岁月。想着，不由自主地便点了点头。
“太好了，姐姐。”慕容清欢呼道，看了眼已经睡过去的慕容墨，建议道：“姐姐，不如我们出去走走。一会就回来，就一会儿好吗？”
“去哪里走？”秦紫嫣问道。
“你来了，不就知道了。”慕容清执意不说，只是拉着秦紫嫣的手便出了乾清宫，跟秦紫嫣诉苦道：“你是不知道我在那华林寺里，每天听的都是那些稀奇古怪的经法。连出来，看看这百花盛开的景象，都是难事。如今好不容易回宫了，总算是可以透透气了。”
“既然如此，可是为什么我瞧着你，依然不大开心的样子。”秦紫嫣奇怪地问道。
慕容清直勾勾地看着秦紫嫣的眼睛，无比严肃地道：“因为，我喜欢的那个姐姐，她没有等我，就已经嫁给了别人。”
听到这句话，秦紫嫣的心猛地跳了下，她微怔过后，随即笑道：“小孩子啊小孩子，你小小年纪怎么不学好，倒将这些坏的全部都给学到手了。天下美人何其多，她一个人嫁了有什么关系，还有那么多芳龄正好的待嫁姑娘呢。”
“可是，我就是喜欢她。看见她的第一眼，我就被她吸引了。看着她笑，我就忍不住跟着一起笑；看着她皱眉头，我就想着能够抬起手，为她将眉头抚平，不让它继续这样皱下去。就像这样，这样……”慕容清说话间，抬起手，轻轻地触碰着秦紫嫣的眉头。
秦紫嫣被慕容清这个大胆的举动给吓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看到慕容清嘴角的笑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当下一手用力将慕容清的手推开，快速跑回乾清宫。
皇上跟慕容墨都喝醉了，两个人趴在桌上。秦紫嫣一个人力气不够，于是叫上门口的侍卫帮忙一起将皇上扶到床榻上躺下歇息。本来想着安顿好皇上，就跟慕容墨一起回东宫的。可是慕容墨醉得太深，秦紫嫣想了想还是作罢，索性就跟慕容墨一样趴在桌上睡了起来。
趴在桌子上睡，自然没有床上睡那么舒适。秦紫嫣换了好几个姿势，依然无法睡着。端起酒杯，犹豫着是不是该灌下去，便听见秦时月的声音在自己身后响起。
“紫嫣，你怎么来这里了？”秦时月轻声笑道。
“秦大哥……”秦紫嫣惊喜地站起身，笑道：“四皇子回宫了，皇上特地办了场家宴。”
秦时月看了眼趴在桌上烂醉如泥的慕容墨，关心道：“以后少让他喝点酒，这样你也不必那么辛苦。”
“你还是跟从前一样体贴人。”秦紫嫣笑了笑，问道：“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好。”秦时月用两个字带过，显然是不愿意再多谈。
秦紫嫣仔细地看了眼秦时月，他已经比一个月前要瘦了许多，长手长脚的，越发显得整个人身材颀长。心里也明白，他那个还好，必定是不太好。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这一路，该如何走下去，除了自己以外，没有任何人能够帮得上忙。
“对了，告诉你一件事情，皇上已经封我为御前一品带刀侍卫统领了。”秦时月脸上露出一抹喜色道。
秦紫嫣不由也跟着赞叹道：“秦大哥好厉害，从今天开始，你就不再只是一名带刀侍卫了，你是管理几百甚至几千名带刀侍卫的统领了。”
“从今天开始，我终于有了保护自己和身边人的权利了。”秦时月目光灼灼地看向秦紫嫣道。
秦紫嫣淡然一笑，道：“如凤妹妹是个不错的妻子，你如果肯放下心中的执着，必然会比现在要快乐。”
“我现在就已经觉得很快乐。紫嫣，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你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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