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姑娘,您就吃点吧!等皇后娘娘回来,我们的日子就能好过些了。”兰儿看着凌香明显消瘦下来的脸庞,压低声音劝道。
凌香冷笑起来,道:“我让你传给皇后娘娘的书信,你传了吗?”
“传了。”兰儿点了点头道。
“我在信里请求皇后娘娘给我一个说法,但是这么久过去了,信一封封地传出去,却没收到一封回信。兰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凌香低着头,轻声道。
兰儿想了想,摇了摇头。她到底不过是个小宫女而已,有些事情如何想得透,即便想透了,有些话又哪里是她一个小小宫女就敢说出口的。
凌香起身,将窗户关好,看着兰儿道:“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皇后娘娘在我跟青篱当中选择了青篱,一个就是青篱将我给皇后娘娘的信全都截了下来。”
“怎么可能?”兰儿吃惊地捂住了嘴巴,道:“青篱她不过是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宫女罢了,哪里来的雄心豹子胆,敢将您写给皇后娘娘的信拦截下来?”
“她不敢?呵,她敢做的事情可多了去了。你看看,如今这东宫,还有几个熟面孔,不管是宫女还是太监,都几乎全换了一拨新的。还有太子,太子已经几天没有出宫了,就连上朝也以病为由全推了。”说到这里,凌香停下话头,张大了嘴看向兰儿。
“凌姑娘怎么了,难道您想到什么了吗?”兰儿见凌香这般惊讶,忙追问道。
凌香抚着胸口道:“希望我的猜测是错的,否则的话,可就真的是大事不妙了。兰儿,快,将你的衣裳脱下来给我穿。”
“凌姑娘要假扮宫女?”兰儿瞪大了眼睛。
凌香没有回答,一脸焦急得已经开始动手脱兰儿的衣裳。见凌香这样,兰儿自然也不敢再耽误什么,忙道:“凌姑娘,奴婢自己来。”
换上宫女服饰的凌香,端着刚从御膳房取来的莲子羹,埋头快步往慕容墨的房间走去。只是,在门口照例被小太监拦下。
“太子有吩咐,不见任何人!”小太监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道。
凌香一脸卑谦的笑容,道:“奴婢是奉了青篱姑娘的命令,特地给太子送莲子羹的。怎么,青篱姑娘的话,你们也不听了吗?”
两个小太监见凌香把青篱搬了出来,不禁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道:“既然是青篱姑娘吩咐的,那你就快点进去吧。不过,不许多留,放下就必须马上出来!”
“是。”凌香低声道,心里一阵窃喜。她方才其实也是在拿自己的性命赌,倘若青篱今天早上并没有出门,而宿在房里,那就恐怕凌香此刻又已经被关禁闭了。推开门,放下手里的莲子羹,便快步走到床榻前。
慕容墨此刻依然熟睡着,浓密的睫毛安静地覆盖在眼脸下方,挺拔的鼻子让他整张脸看起来都有如鬼斧神工般完美。
凌香走近,曲下膝头,轻声唤道:“太子,太子,我是香儿啊……”
明明有千言万语早已酝酿好,可是此刻真的看见了,却只觉得心头堵得格外慌,未语泪先流。凌香心里暗暗嘲笑自己的懦弱,也知道眼下这个时候绝不是哭鼻子的时候,抬起手抹掉脸上的泪,扬起笑脸道:“太子,香儿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还请太子能够明示,香儿发誓,一定改过自新绝不再犯。”
床上的慕容墨依然没有任何反应,俊美的容颜看起来仿佛一尊神像般。
凌香不由疑惑起来,她跟慕容墨同床共枕那么多年,对慕容墨的生活习性自然是了如指掌的。还记得从前每每夜半雷声轰隆的时候,慕容墨都是醒着的。怎么可能如今睡意竟这般深厚,连自己在他床榻前讲话,他也可以安然地睡着。
难道说,是他不愿意听自己说话吗?
凌香犹豫了下,还是伸出一只手想要去抚摸慕容墨的脸,然指尖才刚碰到,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厉喝。
“大胆,哪里来的小宫女,居然敢私自闯入太子寝房,不要命了吗!”
来者是青篱,一身中规中矩的紫色宫装,腰间挂着蓝田玉雕琢成的玉佩,明明是宫女,却梳着如意髻,一支鎏金的步摇随着行走而摇曳着,看起来好不威风。
凌香因着自己此刻身着宫女服侍,所以将头深深地埋下,心里只盼望着青篱能够让自己快点滚出去。可等了许久,却没听见青篱下任何命令,稍稍抬头,便看见一双紫色缎面的宫鞋出现在自己眼前,随之,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自己脸上。
“贱人,我才离开多久,居然就想着爬上太子的床了!你以为东宫还是从前那个可以任由你们肆意妄为的东宫了吗,我告诉你,奴颜媚主的人往往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你们那些狐媚手段能留下太子一时,难道还痴心妄想着留下太子一世吗?”青篱说话间,抬起脚对着凌香的胸口就是狠狠踹过去。
这一脚,踢得分外用力,凌香抬手紧紧按住胸口,只觉得痛得都快失了呼吸。但面上,却半分都不敢流露出来,哪怕是一声痛呼都不敢。这一刻,凌香的眼前突然晃过秦紫嫣初进宫时的情景。那时,自己不也是这样欺辱过秦紫嫣。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如今,跪在地上有苦难言的那个人,竟然成了自己,想想不由苦笑不已。
原以为青篱出了心头的火,就会让自己退下了。可让凌香没想到的是,青篱竟然还冷声吩咐宫女搬了条凳子,就在凌香的跟前坐了下来,大有要将帐好好算清楚的架势。凌香的心头不由升起一股恐惧之意,将眼神瞟向床榻。
如今,她只能寄希望于慕容墨。希望慕容墨能够不继续装睡下去,能够坐起身来帮自己说说话。
可很显然,这些都不过是在凌香一人的痴心妄想。
凌香之所以不愿抬头,不想跟青篱起争执。是因为她内心深处,总觉得慕容墨有点奇怪,她不想自己如今的伪装被青篱识破。想着下回,还能够有这样的机会潜进来。但是她却不知道,青篱其实早就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
宫里的小宫女,她差不多换了一大半,没有她的亲口吩咐,谁会有这样大的胆子进太子的房间呢。所以,她在尚未踏进房间,听到小太监的禀告时,就已经知道在房间里的是谁了。只是,凌香不抬头不承认,她便也就乐得陪凌香唱一出好戏。
青篱看着此刻跪在地上将头埋得极低的凌香,冷笑道:“我也无意责罚你什么,这样吧,你给我磕三个响头当做道歉,我就放你走。”
这句话无疑是在抽打着凌香的脸。
凌香一入东宫,慕容墨便指了她近身伺候,虽然无名无份,但顶着太子女人的身份,在东宫里也曾经横行霸道。东宫里,除了太子,也就是她最大了。可此刻,却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宫女让自己给她磕头。凌香心中的怨气立马冲天而起,双眼仿佛都能喷出火来,刚想抬头跟青篱好好理论一方,但是想到太子,一种无力感顿时席卷全身。
“怎么,你不愿意?”青篱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看着凌香,不管凌香是否同意磕头,反正她是不会轻易就饶过凌香的。
凌香听着青篱挑衅的声音,一口银牙都险些咬碎,但到底还是低下头,身子匍匐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呵,你可还真乖!”青篱站起身,弯下腰,伸出一只手勾起凌香的下巴,跟她双眼对视着,笑道:“哟,当真是没想到,凌姑娘穿着宫女装居然会这么好看,仿佛是量身定做的般。”
青篱眼中的嘲讽,没有一点遮掩,铺天盖地地朝凌香而来。
“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对不对?你是故意这样子羞辱我的是吗?”
凌香说话间,想要站起身,但青篱却单手撑在她的肩上,用尽全力将她往下按,不让她有起身的机会。
嘴里笑道:“难道凌姑娘如今已经觉得自己受到羞辱了吗?哦,不不不……这些跟您当年的手段比起来,可就当真是什么都算不上了呀!我听闻凌姑娘从前可是最爱摔茶盏的,不管是精致的白瓷,还是名贵的白玉,你摔起来就是从来都没有心疼过,就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是有这回事呀,凌姑娘?”
“你想干什么?”凌香猜不透青篱说这话背后的深意,不知为何,面对眼前的青篱,凌香竟然会有一种后背发凉的感觉。
青篱一脸严肃地摇头,道:“我不想干什么,我只是想也学习一下凌姑娘的风姿,也扔几个练练手。顺便看一下,这些碎裂的瓷块,能在凌姑娘你的脸上勾勒出怎样的风景来?”
“你简直丧心病狂了!”凌香怒不可遏地朝青篱啐道,但其实她的心里此刻早已害怕极了。青篱给她的感觉,跟秦紫嫣完全不一样。如果这句话是秦紫嫣说出口的,那么凌香只会觉得好笑之极,但从青篱嘴中说出来,却带着几分笃定的意味。
凌香输不起。
她进入东宫,能一举成为慕容墨的女人,不得不说是因为容貌借了她一把力。如果容颜受损,到时再想博得慕容墨的宠爱那恐怕是一辈子的奢望了。
“你在害怕?”青篱咯咯笑起来,俯下身,更贴近凌香的脸,道:“凌姑娘您知道吗,我从前在屠杀场待过,那时我每天最大的兴趣就是看着那些动物如何被掠夺生命,在它们失去生命的最后一刻,它们的眼神往往都会由惊恐转变成柔和。我天生就是个好奇心强的人,所以我经常会忍不住幻想,人在临死的那一刻,眼神是否也会变得柔和呢?凌姑娘,你会吗?”
“你这个疯子,我不要跟你说这些,我不想听你说这些!”
凌香用尽全力推向青篱,青篱也是因为方才说话时神情太过激动,脚下没有站稳,被凌香这样一推,不小心绊倒身后的凳子,倒险些栽倒了下去。
受了这样一番惊吓的青篱,待站稳了身后,立马就伸手拽住已经准备逃跑的凌香,拖着她的头发迫使她不断后退,双眼直视着她的眼睛,冷声道:“怎么逃跑就这么有意思吗?你以为你还能跑出东宫吗?”
青篱轻扫了眼躺在床上依然安睡的慕容墨,笑道:“这东宫之主都还睡在床上,你要是觉得我现在做得过分了,大可以开口让他饶恕你呀!旁人的话我或许听不进去,但太子的话,我自然是不敢不听的。”
“哼,别在这里假惺惺的了!青篱,虽然宫里的下人都让你换干净了,但我毕竟也算是半个主子,倘若我突然平白无故就不见了,恐怕到时你也不好交代吧!还有……”凌香将头抬高一点,对上青篱的眼,道:“我到底是皇后娘娘的人,你看不起我为难我可以,但难度你也看不起皇后娘娘吗?”
青篱松开拽着凌香头发的手,在凌香以为自己说的话奏效时,一甩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在凌香的脸上。耳光声,清脆响亮。
先前的那个耳光,凌香可以当做是青篱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在教训小宫女。但眼下这个耳光,却是在青篱明明白白地清楚自己身份后还动手的。凌香所有的隐忍顿时就全都跑到爪哇国去了,她再也顾不得忍气吞声了,一把握住青篱的手,另一只手便对准青篱的脸狠狠地打了下去。
预料当中的清脆声传来,与此同时,还伴随着青篱的笑声。
“怎么样,这个小宫女的手感还不错吧?”青篱双眼含笑道。
凌香这才发现自己方才的掌箍,没有落在青篱的脸上,倒全落在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小宫女脸上。此刻小宫女的脸,一边都是红肿起来的。看着凌香的双眼,也是水汪汪地带着无尽的仇恨。
“凌姑娘,我早就说过的,你跟我斗,这一辈子都斗不过的。”青篱说话间,轻咳了两声,立马就有人奉了茶盏上来。刚才挨打的小宫女也将本已踢到的凳子扶正,忍着脸上的疼痛朝青篱笑得跟一朵花似的,道:“来,青篱姑娘,您坐着喝水吧。”
青篱挥了挥手道:“你先下去吧。”
端着茶盏,看着凌香嘴角起了一层白色的死皮,青篱不由哈哈大笑起来,道:“凌姑娘,如果早知今日,你还会选择当初吗?”
“我跟你素未平生,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如此针对我?”凌香睁大了眼睛,朝青篱嘶哑吼道。
青篱打开茶盏,轻抿了两口道:“世人总是如此愚昧而又健忘,犯了错,却总是转头就忘。我们以前的确是不相识,但你过去所做的事情我却都有耳闻。凌姑娘,所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我跟你,倒还真免不了惺惺相惜呢!”
凌香冷笑道:“既然你对我的过去那么了解,那么你也就应该知道,你如今这般变本加厉,将来也是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的。还有,你到底把太子怎么了?”
“将来是多久之后的事情呀,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事情,我现在为什么要去瞎操心呢?倒是凌姑娘你自己,如今可是泥菩萨过江,得警醒点呀!”青篱说话间,走向床榻前坐下,伸出手细细地拂过慕容墨的面容,柔声道:“太子有我照顾着,自然是再安全不过了。只不过,这几天晚上太子累着了而已。”
“你以为我会信吗?”凌香在床事上面从来就没有害羞过,因此慕容墨的能力她自然也是再清楚不过了。此番见青篱这般说,不由诘问道。
青篱偏过头看向凌香,笑道:“你觉得,你的相信,对我而言重要吗?”
“悠悠众口,你封得住吗?”凌香盯着青篱的眼睛,企图从中捕捉到一丝慌乱,但很快她就失望了。
青篱微微一笑,道:“专权的人自然会有专权的法子去解决,如果众口实在是堵不住了,那么我不介意把他们变成不会张口的人。这个法子,对凌姑娘你也同样有效。”
“你就不怕晚上做噩梦吗?”凌香怒道。
青篱笑得花枝乱颤,道:“凌姑娘可真是天真呀,这样的老套路拿去骗骗无知孩童或许还行,可骗我……呵,我今天还有点事情,可没空跟你继续这样玩斗嘴皮了。本来是想着你能够安安分分地待在东宫里,按照规矩足不出门,我可以饶了你。但是没想到你这么喜欢折腾,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既然如此,那么我又怎么好意思不成全你呢。”
青篱说话间,猛然抬高声音道:“来人啊!”
“在。”先前在门外的两个小太监,立马进来恭声道。
青篱抬起手,指了指凌香,道:“将这位姑娘带去柴房,没有太子的吩咐,不得私自放她出来。记住,务必加上三把大锁,绝不能让她有任何机会逃脱!”
“是,奴才遵命。”两个小太监朝青篱行了个礼,走到凌香身边,一人驾着一条胳膊,就要将凌香拉出房门。凌香自然是不愿意的,关柴房,那可是东宫犯了错的下人才会去的地方。但眼下的情形又还哪里容得下她不愿意呢,小太监已经将她推进柴房里,随后干脆利落地落了三把锁。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啊!”柴房里又脏又乱,凌香看着眼前的情景,只觉得又回到了自己童年的时候。那一段黑色的岁月,是被凌香曾经埋葬在记忆深处的伤痛。可是,此刻却被眼前的光景勾起,逐渐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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