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话想跟你说。”烛光映照下,越发显得秦紫嫣美貌无比,素净白皙,宛如白莲。慕容玖上前一步,张开双手将秦紫嫣抱紧在怀里,将头搁在她肩上,深吸一口气,叹道:“这个是我很多年前的心愿了,如今终于如愿了。”
慕容玖伸手抱住自己的那刻,秦紫嫣一惊,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去推,可是听到慕容玖用那种瞬间就苍老了许多的语气说出那句话时,秦紫嫣又心软了。毕竟曾经也为他,而心中起过涟漪。秦紫嫣最后还是没有伸手去推开慕容玖,抬起的手轻轻落下,放在慕容玖的背上。
这一个拥抱,不单是完成他多年的心愿。亦是成全了多年前,她对他生出的幻想。
“以后如果如果我来这里的话,我就在这里画一个十字。你若是睡不着想下来找我说说话,就先在这里看看,如果没有十字,就不要下来了。一个人在这里,黑灯瞎火的,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会内疚自责死。好了,走吧。”慕容玖叹息着道,双手紧紧地抱着秦紫嫣,终究还是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后退一步,朝秦紫嫣微微笑道。
眸子里的光,是比烛火还要明亮的所在。
“谢谢。”秦紫嫣张口,轻声道。
谢谢这两个字,本来是经常挂在嘴上的客套话。可此时此地说出来,却总觉得沉甸甸的,像是块压在胸口的大石头般。
回到房间后,心里很宁静,轻手轻脚地走到床榻前,躺下,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清晨,翠屏洗漱好后,进入内室笑道:“太子妃,奴婢先为您洗漱吧。”
“好。”秦紫嫣坐起身,见翠屏穿着一件藕荷色的衣裳,明显大了些,不由问道:“怎么不让内饰局那边给你做几身合身的衣裳呀?”
翠屏羞赧一笑道:“没关系,奴婢穿着这件就挺好,不合身也不是什么大事。”
“那怎么行呀,我衣柜里有几套衣服倒跟你身形相仿,等会你拿去穿吧。”秦紫嫣知道进宫做宫女的,家里条件应该都差劲,否则的话,谁又忍心将自己的女儿送到宫里伺候别人呢。估计内饰局给她做的合身衣裳,她拿回去给家里姊妹穿了吧。因此,也没有再多追问什么,只是装作漫不经心地道。
翠屏忙迭声道谢。
洗漱过后,秦紫嫣让翠屏给自己倒了杯水。拒绝了翠屏为自己梳头的提议,道:“你现在就去请温太医过来吧。”
温太医一进房间,就忙将药箱放下,关切地问道:“太子妃可是哪里又不舒服了?”
“你先给我号号平安脉吧。”秦紫嫣伸出一只手,翠屏忙将手帕覆上。
温太医点了点头。
秦紫嫣朝翠屏使了个眼色,道:“开水都用完了,你先去打点开水回来泡茶吧。”
“是。”翠屏应声走了出去。
秦紫嫣看向温太医道:“我想问一声,我如今的身体适合受孕了吗?”
“虽然上次身体受损,但是太子妃您毕竟还年轻,如今经过一段时间的药物调理,宫寒已经去得差不多了。要是想要个孩子的话,倒也未尝不可。”温太医思索道。
“那还请温太医为我调配些坐胎药。”秦紫嫣停顿了下,道:“另外,对外,我希望您能够宣称我是吃错东西导致腹泻,不宜走动。”
“是。如果太子妃没有别的吩咐的话,那么臣这就告退,一会您让春菊过来太医院拿药吧。”温太医还不知道春菊已经走了的事情,因此随口道。
秦紫嫣神色未变,淡淡地回道:“春菊我已经让她出宫了,现在在我身边伺候的是刚才的小宫女,她叫翠屏。一会,我让她过去找您拿药。”
宫里人来人走的也是常事,温太医没有多说什么,起身往外走去。
翠屏回来后,立马泡了槐花茶,倒了杯放在桌上,拿着把小扇子在那里扇着。看见秦紫嫣将目光投向她,忙笑着解释道:“茶水太烫了些,奴婢担心您急着喝,所以就扇一下,这样冷得快。”
秦紫嫣心里有些小小的感动,笑了笑道:“茶就是要用热水泡着,水越滚烫,槐花也就开得越灿烂。你这样拿扇子扇着,跟揠苗助长无异,茶的原香,倒全丧失了。”
翠屏忙停手,低下头歉意道:“奴婢平日里不怎么喝茶,都不知道这些讲究,还请太子妃不要责罚奴婢。”
“你放心好了,在我手下做事,没有必要担心那么多。我是不会为了一点小事,而责罚你们什么的。只要你对我忠心,我就能护你平安。当然,如果你做出什么叛主的事情,我也绝不会轻饶,直接送去慎行司让里面的嬷嬷去管教管教就好了。”
绿袖走了,秦紫嫣想着跟春菊互相依靠,在这深宫里彼此温暖。
如今春菊也走了,秦紫嫣再也不想随便将感情交托出去了,从今以后,就主子是主子,奴婢是奴婢,泾渭分明点好。不要有什么情感的牵扯,赏罚分明便是她管理身边人的手段。
凌香跪在皇后娘娘脚下,承受着皇后娘娘的怒火。皇后娘娘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尖刀,径直插进她的身体里,还不忘旋转。霎时,只觉得骨肉分离,疼得天旋地转起来。
“你是怎么办事的?说什么能够跟相府千金达成同盟,说什么这次一定能将秦紫嫣拉下马。可结果呢,结果是秦紫嫣还好好地坐着她的太子妃,而本宫却在这宝华寺里诵经三日,给旁人看了笑话去!”
“你这样的货色,也就合该在太子身边这么多年,也仍然无名无份什么都不是!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枉费了本宫对你的信任,也枉费了本宫花费那么多心血才得来的消息!”
皇后娘娘目光阴冷,看着凌香的眼神就仿佛看着一条浑身脓疮的癞皮狗般。若非是顾忌着自己国母的身份,只怕是更加难听的话,她都会全部数落下来。
而凌香,虽然觉得十分屈辱,却也不敢表达异议,甚至连一丝不服气的表情都不敢流露,而是将头埋得更低,整个身子几乎都匍匐在地上道:“凌香自知破坏了计划,罪该万死,还请皇后娘娘网开一面,给凌香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想要什么机会!”皇后娘娘毫不留情地怒斥道。
凌香见皇后娘娘火气这么大,索性将心一横,闭着眼睛道:“皇后娘娘,凌香还有一个法子可用。”
“说!”皇后娘娘余怒未消,冷声道。
凌香抬起头,眼睛里迸出一抹狠绝的光,道:“既然事情已经闹到这步田地了,干脆我们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来点狠的!”
皇后娘娘的目光里含着一抹疑惑看向凌香,却并不主动开口问失了身份。
凌香踌躇满志地道:“皇后娘娘可知道今天是相府千金成亲的好日子?”
“这个,本宫自然是知道的。你有什么话就明着说,本宫见不得你这副腔调!”皇后娘娘深不以为然地道。但内心里,却也盼着凌香能够拿出一个行得通的计谋,毕竟如今自己已经跟秦紫嫣彻底断了情面。如果说从前想绊倒秦紫嫣,只是因为她是太子的女人,那么今日,就是单纯地因为恨着她了。
“丞相位高权重,爱女成亲,太子是必定会赏脸亲临。但秦紫嫣今天一大早就特地派人请了太医,说是身体有恙,需要卧床静养。”凌香的眼睛里,闪闪地透着光,道:“太子出宫,秦紫嫣的贴身宫女春菊今儿个也不见了踪影,这可不是天赐良机。如今又正是流金铄石的八月,火光之灾实在是在所难免。”
皇后娘娘面露喜色,点头赞道:“没想到你还有点小心思。”
凌香不敢骄矜自喜,忙拜倒道:“全靠皇后娘娘教导有方。”
“行了,起来吧。这件事情,倘若成了,本宫重重有赏。”皇后娘娘斜睨了眼跪在地上的凌香,眼底闪过一抹不屑。
若非是为了扳倒太子,她何须跟一个身份卑贱如斯的宫女联盟商谈。不过,这个宫女到底是太子的枕边人。留在自己身边,他日总是有作用的。
皇后娘娘的唇边浮起一抹冰冷的笑,琳琅,纵然你昔日贵为皇贵妃,恩宠加身艳冠后宫又能如何呢?如今,你唯一的亲生儿子不还是在我的手掌心翻滚。不过你放心好了,本宫到底还是顾念着昔日的姐妹之情,所以本宫很快就会将你的儿媳送下去给你做伴。
“皇后娘娘,凌香想向你讨一个人。”凌香心中早已规划好了一切,此刻说出口倒也不显慌张,低着头道:“凌香身边只有一个得力的宫女,但是她在东宫毕竟是熟脸,做点什么事情也不方便。”
皇后娘娘摆手道:“本宫会安排的,你先回去将一切都布置好。记住,细节决定成败,务必要心细。”
“皇后娘娘请放心。今天晚上,还请皇后娘娘派菱月姑姑去东宫宣旨,令凌香前来为您做伴。”凌香自知与秦紫嫣结怨在东宫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倘若这次秦紫嫣所住的房间走水,恐怕众人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自己。但倘若自己当时不在东宫,而在皇后娘娘的坤宁宫,则又是另外一回事。
凌香心里打的主意,皇后娘娘自然看得通透。心中不由称奇,没想到凌香倒深谙其中道理。毕竟日后用得着凌香的地方还多,因此皇后娘娘倒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当下点头道:“你既然为本宫办事,本宫自然视你为同一条船上的人。”
得了皇后娘娘的保证,凌香心头一松,忙拜谢。
皇后娘娘扬声道:“菱月,给香儿上茶。顺便,将去年皇上送给本宫的那一对白玉手镯拿来。”
“娘娘……”菱月端了一盏新茶递给凌香,闻言一怔,抬头看向皇后娘娘疑惑地问道:“那可是皇上送给您过生辰的礼物呀!”
“香儿对本宫忠心耿耿,这一对玉镯,本宫觉得赏得值。”皇后娘娘斩钉截铁道,可是目光却如炬紧盯着菱月。
菱月心知自己曾经因为一念之差,不忍心对秦紫嫣下手,酿成祸端,失了皇后娘娘的信任。她陪在皇后娘娘身边多年,侍奉之时无不战战兢兢,十年如一日的小心翼翼,原以为可以跟皇后娘娘共进退。却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插曲,就让皇后娘娘对她大失所望。
想到这,心头不由泛起酸楚的潮水。终究还是闷声应下,道:“奴婢这就去拿。”
凌香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倒依然是一脸卑谦的模样,接过白玉镯子,一脸感激地忙跪倒道:“多谢皇后娘娘赏识,凌香今生今世愿为皇后娘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起来吧,你有这份心思已属难得。但本宫亦非残暴之人,不会动不动就让谁要死要活的。本宫仍是那句老话,只要你能做到本宫同心同德共进退,本宫便可以保你平安无虞。行了,退下吧。”
“是,凌香一定谨遵皇后娘娘教诲。”凌香起身,含笑道。
皇后娘娘照例让菱月亲自送了凌香出去。
凌香已从皇后娘娘方才与菱月的对话中,知道皇后娘娘与菱月之间有了隔阂,心中不由得意无比。打开首饰盒,拿起白玉手镯便立马套在手上,晃了晃手看向菱月示威道:“菱月姑姑,你觉得我戴这白玉手镯可好看?”
菱月最见不得凌香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可凌香如今深得皇后娘娘重用,菱月心中虽然不忿,却也不好明目张胆地去训斥她什么,因而只是淡淡地道:“麻雀纵然披金戴银,也成不了凤凰。”
“你!”凌香没想到炫耀不成,反而遭来揶揄,当下脸色一变,正准备发怒,忽然想到自己眼下尚未立功,皇后娘娘从心里约莫还是要偏向菱月更多一点。于是,生生地将怒火压了下去,朝菱月姑姑笑靥如花道:“凌香知道菱月姑姑志气高,只可惜再高,也不过是宫女之流。”
言罢,也不去看菱月铁青的脸色,转身扭着腰趾高气扬地离去。
皇后娘娘注意到菱月神色不对,轻啜了口茶,道:“怎么,在外头受欺负了?”
菱月忙敛去心思,笑容满面道:“没有的事,只是奴婢这几日身体不是很舒服,想来是白露将至,天气冷热交替之际不慎着了风寒罢。对了,奴婢早上特地吩咐了御膳房那边熬了红糖生姜水,现在去给您取来吧。”
“难为你还记得本宫的葵水日子。其实本宫知道,在这宫里,旁人即便对本宫好,也都是因利所驱有所图谋,唯有你才是真心不二。但是,你过于心软,终究难成大事。而本宫的身份,已经注定了本宫的命运,今生今世,怕是都无法做一个良善的人了。”
皇后娘娘的神色忽明忽暗,菱月也不敢过久直视。只用眼角余光略微瞟了几眼,想起这个人不但是深宫当中地位最高贵的女人,同时也是自己这数十载来最亲近的人,双眼不由有些湿润。
皇后这个位置,其实就像是一杯上好的茶,旁人闻道茶香袭人,便只道茶好。却不知道为了成为桌上这杯茶,需要费尽多少心力。
菱月沉声道:“娘娘也是明哲保身,不得已而为之。”
“你明白就好。”皇后娘娘看着菱月的眼神,陡然间又变得锐利起来,厉声道:“本宫的身边,容不下叛徒,但也同样容不下心慈手软之人!在宫里,你对别人心软,那就是对自己残忍。菱月,本宫说的话你可明白?”
菱月双膝跪地,眼里泪光闪闪,语调沉重地道:“奴婢心知自己不堪重用,今有凌香深得娘娘心意,奴婢也无意与其争宠。还请娘娘看在奴婢尽心侍奉您多年,不曾出过大的纰漏份上,准许奴婢继续留在您身边。”
皇后娘娘到底还是舍不得菱月的,原本还想着能够一语点醒梦中人,让菱月能够变得与自己一样狠绝,现见此情景,知道人本性难移。悠然轻叹,伸手抬了抬,道:“罢了罢了,起来吧。”
望着菱月去给自己取红糖生姜水的背影,皇后娘娘不由有些出神。
都说宫里人心凉薄,人走茶凉。但菱月却陪在皇后娘娘身边这么多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菱月对皇后娘娘的悉心照顾,点点滴滴之间都是真情流露,皇后娘娘自然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所以那日菱月开口建议将药量减轻,她想也没想便点头答应了。
后来秦紫嫣居然有了身孕,她大发雷霆,其真实原因并非完全是因为菱月一念之间的心软,而是皇后娘娘震惊于自己对菱月的信任。她居然因为菱月的一句话,便轻易减轻了药的分量,酿成后来的祸事。孩子后来的确还是没了,但中间的波折,到底也还是费了一番心神。
其实,后宫平日里事务繁多,宫里的女人哪个是简单的,皇后娘娘有时看着她们折腾,都替她们觉得累。但毕竟是一宫之主,担了这个名分,自然就得负起责任来,有时经常为了处理各种琐事,整夜都不得合眼。
东宫的事,按理来说,并不需要她这个皇后去过多地操心。但是,太子慕容默千不该万不该是琳琅的儿子,更何况慕容默似乎知道琳琅的死因,对她心怀恨意。皇后娘娘想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慕容默六岁那年看向自己时,仿佛能喷出火的双眼。
让这样一个恨她的人成为太子,他日登上皇位,还能容下自己吗?
皇后娘娘想都不敢往下想,所以她才拼了命也要将慕容默身边的势力瓦解,她一定要让慕容默从太子这个稳稳当当的储君位置上拉下来。
只是,天公不作美,皇后娘娘一生要强,从未输过旁人什么,但偏偏在子嗣上输得一败涂地。一开始听太医说自己不易受孕,皇后娘娘自然也是不愿相信,大碗大碗煎得极苦的药汁,眉头都不皱一下便喝了下去。但时日长了,肚子依然没有任何响动,终于还是断了这份心思,开始一心一意地培育三皇子慕容轩。
只可惜慕容轩无心皇位,跟慕容墨也是兄弟情深,完全就听不进她的教导。而她,也是真的将慕容轩视若己出,自己心里头的那些肮脏心思,对慕容轩也是瞒得死死的,唯恐让他也敌视她。
她这个皇后娘娘,做得委实不易啊!
小腹隐隐作痛起来,算起日子,应该再过一两日,便是葵水的日子了。皇后娘娘拿过内务府交上来的帐薄,开始翻阅起来。如今是八月份,再过不了几月宫里又要做新衣了,这又是一大笔开支,得好好算算才是呀!
相府,此刻人声鼎沸,热火朝天。其热闹程度,可与烈日媲美。
到底是嫡亲的女儿,其婚嫁,是比秦紫嫣当日作为太子妃出嫁要更为隆重繁华。宾客友朋,座无虚席。就连皇上,也赏脸来相府参宴。
但这热闹,也仅仅只限于白日的宴席上,犹如昙花一现般短暂。
当夜色初降,丫鬟将喝得酩酊大醉的秦驸马搀扶进新房,然后退下的时候,房间里便陷入了一片死寂当中。
红烛点得再亮又能如何呢?
双囍字剪得再好又能如何呢?
新娘打扮得再美艳不可方物又能如何呢?
到底还是如空谷幽兰,静默着芬芳,无人愿驻足观赏。
红烛垂泪,眼看着一寸一寸地短了下去,秦时月却趴在桌上睡着了,发出均匀而沉重的呼吸声。
大红盖头下,秦如凤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因为漫长的等待快要风干成化石了,两行清泪顺着精致妆容的脸一路滑下。听到房间里传来的呼吸声,秦如凤轻叹口气,颤抖着双手自己揭下了头上的红盖头。
呵,新婚之夜,新娘子的盖头却是自己揭下来的。这要是传了出去,怕是会成为全京城人闲茶饭后最好的谈资了。
但秦如凤知道,这还不过是开始而已。自己执意嫁给了他,就必须要做好受冷落的准备。苦笑了下,抬起手抹干净了脸上的泪,走到秦时月身边,伸出手推搡着他道:“醒醒,醒醒呢。”
如何会醒,本来就是蓄意灌醉自己的,喝了那么多酒,一杯又一杯,来者不拒地仰首见底。旁人都只当是他娶了相府千金心中得意,却不知那一杯一杯的酒灌下去,不是甜蜜,却是哀愁。
秦如凤也知道自己眼下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停下继续推搡的举动,改而搀扶着秦时月往榻上走去。明天早上,会有丫鬟进房间来服侍,到时倘若让人看见秦时月趴在桌上睡了一夜,恐怕又有许多流言蜚语了。
替秦时月除去鞋袜衣裤,紧挨着他躺下,秦如凤心跳如鹿撞。成亲前一晚,丞相夫人拿过一本书给秦如凤看,上面图文并茂,说的就是床笫之事。秦如凤偏头看向秦时月,他纵然睡着闭着眼,然浑身的气度却依然能从眉宇之间窥见。她忍不住红着脸,凑过去偷亲了秦时月一下。双手,也情不自禁地轻轻环绕住秦时月的腰。
想到从此之后,自己可以日夜与他相眠于榻上,秦如凤的心头不由荡起甜蜜,顿时觉得自己受的所有委屈都是值得。
新房外,一抹娇小的身影躲在树后面偷偷张望着,眼底同样蓄满泪水。
同夜,凌香正与慕容墨下着迷宫棋。
慕容墨从相府回宫时,心里本来是想着去看望秦紫嫣的,可是凌香却一早就盛装在东宫门口候着,一看见慕容墨从马车出来,就立马热情地迎上去,挽住慕容墨的手笑道:“太子您可算是回来了,香儿都在这里等了您好几个时辰了。”
慕容墨见凌香如此说,岂能拒绝喝茶的邀约,想着去看秦紫嫣也不差这一晚,便笑着允了。慕容墨没有看到自己点头答应的那一刻,凌香嘴角的笑容有多得意而阴冷。
一进凌香的房间,就闻到一阵淡雅的香味。慕容墨的目光,不由在房间里搜索起来。
“太子是在寻花香吧。”凌香忙笑着解释道:“香儿先前去后花园,正巧看到这种花,开得十分漂亮,于是便剪下几枝拿回来用清水养着。”
“这是木槿花。”慕容墨轻扫了眼,淡淡地道。
凌香是早有准备,此刻,桌上有刚熬好的碧绿的荷叶粥,还有精美的吃食。就连五子棋,亦是摆好了放在桌上。凌香软软地偎进慕容墨的怀里,故作哀怨道:“太子,您都许久不来看香儿了,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是让香儿在今天把您盼了过来,也算是不枉费我这番心思。”
慕容墨不由一惊,咂舌道:“难道你日日都是这样准备的?”
凌香点了点头道:“往日倒没有,只是这几日心里实在想念太子。”
慕容墨见凌香说话的时候,眼眶都要红了似的,忙安抚道:“是我这几日太忙了,冷落了你。不过你放心好了,作为补偿,我今天晚上在你这里留宿吧。对了,兰儿呢?”
“她肚子疼,香儿让她去太医院拿药了。”秦紫嫣说完后,拉过慕容墨的手坐下,道:“来,太子,我们下棋吧。这几日,我可是天天都有研究。这次,一定不会让太子像往日那么容易便赢的。”
“哦,是吗,如此我倒拭目以待了。”慕容墨一掀衣摆,笑道。
兰儿并没有去太医院,此刻正跪在坤宁宫。
皇后娘娘看完兰儿交给自己的手信,笑道:“我已经知道了,你让她自己小心点。说来,这个法子比原先那个更好。你回去复命吧,就说一切按计划进行。”
待兰儿退下,皇后娘娘眼里出现嗜血的光芒。
慕容墨,等秦紫嫣死了,接下来也就是收拾你的时候了!
翠屏见秦紫嫣往窗外张望着,低声道:“太子妃今天还是早点安寝吧,奴婢刚才看见太子跟凌姑娘一起走了。想来今天晚上,太子是不会过来了。”
秦紫嫣张了张嘴,刚想说自己是在赏月。可转念一想,自己早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又何必玩欲盖弥彰这一套呢。因此,只是点了点头,便坐到梳妆台前。翠屏替秦紫嫣卸下头上简易的头饰,用玉梳将长发梳顺,笑道:“用了蓖麻叶子洗头发,头发似乎比以前要更加顺滑了些。”
秦紫嫣抬手摸了摸,不由点头露出笑颜道:“似乎的确是这样的。”
翠屏得了夸赞,更加高兴,兴奋地接着道:“奴婢知道很多有用的食疗法子,诸如养颜补血等等,等得空了一一跟您说。”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已经懂得这么多了。”秦紫嫣张开手,看着翠屏手法已经不再笨拙地为自己脱去外衫。
“奴婢还睡在外室,有什么需要您叫一声奴婢就进来了。”翠屏轻声道。
秦紫嫣点了点头,心里却觉得发笑。翠屏不比春菊睡觉浅,前几日里秦紫嫣觉得口渴,叫了好几声也没人答应,出来一看,翠屏裹着被子睡得嘴角口水直流。在宫里,还能心无所防地睡成这个样子,秦紫嫣一时之间也没忍心叫醒她,便由着她继续安睡,自己动手倒了水喝。
躺在榻上合上眼,也不知怎的,眼皮又开始跳了起来。剧烈而快速。倒仿佛是不会停下来般,跳得秦紫嫣心头的火气都跟着上来了。恰好这时柜子里传来轻微的窸窣声,秦紫嫣担心是老鼠进入柜子,于是起身去查看。
房间里,慕容墨伸了个懒腰,将棋和了,看向凌香道:“下了这么久,也困了,睡觉吧。”
“嗯,让香儿服侍您沐浴。”凌香吩咐兰儿将棋盘撤下,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凌香走到慕容墨身边,一边为慕容墨捏着双肩,一边拉着慕容墨往内室走去。三两个正在往大木桶里加热水的宫女,见了慕容墨跟凌香一起进来,行了礼过后纷纷退了出去。
自从上次慕容墨随意说了句香儿好情趣,连浴桶都搬进了房间,凌香便再也没有让人把浴桶搬出去了。
热水氤氲,水面上漂浮的玫瑰花瓣色泽鲜艳,愈发显得未着寸缕的凌香肤白如雪。慕容墨下腹一热,大手覆上凌香胸前的浑圆,用力揉搓着,顿时满室旖旎,娇吟低喘。两人都恍若步进了天堂,周遭的一切似乎都不复存在……
突然,一声尖细而焦急的嗓音响彻东宫。
“来人啊,快来人啊!太子妃房里走水了!”
只此一句,立马就让慕容墨从神游心驰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他侧耳细听着外面的动静,询问地看向凌香道:“方才外面在叫什么,香儿你听清楚了吗?”
凌香如何听得清楚,她此刻面红耳赤,在慕容墨的撩拨下整个人都已经是化作了一池春水,软瘫得连坐都坐不稳,整个身子都攀附在慕容墨的身上,闻言摇头轻嗔道:“太子您真坏,都这个时候还不专心,难道是香儿没有伺候好您吗?”
说话间,丁香小舌含着慕容墨胸前的红色小蓓蕾,轻轻啃咬着。
一阵麻麻的感觉,顿时席卷全身。
慕容墨弓起身子,双目微微赤红,对凌香进行更猛烈的冲击,直让凌香在他身底下媚眼如丝,娇喘吁吁。
“走水啦,来人啊,快来救火啊!”
外头孙福的声音越发显得焦急而大声。
慕容墨身子又是一僵,这次,终于听明白了。想到秦紫嫣住的房间走水了,慕容墨吓了一大跳,只觉得自己心跳如鼓,忙纵身跃出浴桶外,捡起地上的衣服快速穿好就往外冲去。
“太子,太子……”凌香趴在浴桶的边缘,娇声连呼道。
但慕容墨的身形却连顿都没顿一下,快步如飞,已是不见了踪影。
凌香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听孙福叫得那么焦急,想必这场火必然是烧得足够大足够旺了。呵,秦紫嫣,这次看你还怎么劫难逃生!
的确,怎么逃,根本就没得机会让她逃。
窗户下,门口,但凡是出处,都早有人细细地淋过盐水,况且还放了几件秦紫嫣的冬衣。火苗只要一窜到那些东西,估计都是越燃越旺,一发不可收拾的吧。而等火扑灭后,且不说整间房子都烧得七七八八了,纵然还有所遗漏,查起来也是毫无头绪的。
毕竟那冬衣是秦紫嫣自己的冬衣,那盐水遇火后也都气化了。
一切都是死无对证。
大火吐着蓝色的芯子,仿佛是疯魔了的野兽般,高高窜入房顶,火光都映红了半边天。
“太子,太子您来了啊,您站远些别伤着了。”孙福走到慕容墨身边,轻声道。
“她怎么样了?”慕容墨定了定心神,沉声问道。
孙福沉默了一下,摇头道:“今天正好是交接班的时候,所以值班的人比平日要少了一半,再加上天干物燥的,一只小小的火烛也能引发火灾,还有……”
慕容墨一把揪住孙福的衣领,生生地将孙福提起,怒叱道:“我是在问你她怎么样了!”
“太子饶命,太子饶命……奴才一听到走水的呼声,就赶紧起床带人过来救火了。只是,火势实在太大,水浇上去,火势不但没减下来,反而更猛烈了点。”孙福怯声道,唯恐自己说错了一个字,盛怒之下的慕容墨会直接将自己摔倒地上。
好在,慕容墨只是松手而已,朝跌坐在地上的孙福厉声喝道:“还不快去叫人,快点救火!如果太子妃出事的话,今天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得给她陪葬!”
“太子……”凌香这时也跑了过来,握着太子的手,一脸的焦急。视线触及到眼前的大火,更是又惊又慌,扬声道:“一个个的,手脚麻利些,快点救火啊!”
“香儿……”慕容墨握住凌香的手,语调颤抖着道:“我心里很害怕,你告诉我,紫嫣她不会有事。她不会有事的,对吗?”
“太子妃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太子不用担心。”凌香一边装得比太子还要担心,眼含热泪地劝着,一边却在心里偷着乐。真是没想到呀,火势竟然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看来从此之后,她可以高枕无忧了。
“不行,我要进去救她!”慕容墨一把推开凌香,就要冲进去。
孙福眼尖看到了,忙叫道:“大家都拦住太子,绝不能让太子进去了!”
凌香也尖叫着扑了过去,死死抱住已经被侍卫太监们拉住的慕容墨,在旁人的帮助下,将慕容墨拉得远些,呜咽道:“太子,火苗无情,您不能以身犯险啊!”
“放开我,都放开我!紫嫣如果有事,你们一个个的都得给她陪葬!”慕容墨用力挣脱着,但到底是人多占了上风,无论怎样用力都还是逃脱不了桎梏。
孙福在一旁抹着泪道:“太子,如果您真心像快点救出太子妃的话,那您就好好地在这里等着。您看看您在这里喊着要冲进去,大家都守着您了,还有谁去救火呀!”
慕容墨听到这句话,终于停止了挣扎。
孙福知道自己的话说到了点子上,朝众人挥了挥手道:“都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救火!”
足足用了半个时辰,终于将火扑灭。只是,房子也烧毁得不成样子,大梁都塌了。
孙福抓住一个刚从里面出来的侍卫问道:“里面情况如何?”
“里面浓烟很大,属下进去没看到活人,就看见一具已经烧焦的尸体……”
慕容墨听到这里,顿时嗓子眼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随后眼前一黑。
“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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