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月见丞相如此说,抬高声音追问道:“父亲大人,难道您忘记了您做人的原则吗?”
直视着丞相的双眼,秦时月严肃地道:“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您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您说人生在世要懂得知恩图报。三年前,您之所以会同意让紫嫣冠上我们秦家的姓,也是为了报答当年紫嫣爷爷对您的救命之恩。可如今,紫嫣的真实身份事发,您怎么可以弃卒保车呢!”
“住嘴!你怎么能这样跟我说话!”丞相感觉自己的威严再一次受到了挑战,不悦地看向秦时月道:“你如今还年轻,刚进入官场,但毕竟是在深宫中护卫皇上,因此朝中的黑暗你全然不知晓。你根本就不知道官场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一言一行,稍有不慎,牵连的可就是全家人的性命。我们秦家世代忠良,我总不能让秦家的名声全毁在了我一个人手里。”
“可是,父亲大人,做人总不能昧着良心。”秦时月知道再这样继续跟丞相争执下去,恐怕局面又会变得跟昨天那样一发不可收拾。因此,忙收住话头,看向丞相道:“父亲大人可以将皇上写给您的信,给我看一下吗?”
丞相犹豫了下,想到不管怎么样,秦时月毕竟是自己名义下的儿子,想来也是不会做出什么对自己有害的事情,因此放心地将信递给了秦时月。
秦时月打开看了看,将信重新收好递给丞相,笑道:“父亲大人,我原本还在担心应该找个什么合理的方式来让天下人都相信太子妃的身份。可如今看来,皇上早就已经将一切都想好了。看来,我们只需配合着皇上的步骤行事就好。”
“不。时月,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若仅仅只是迫于大臣们的压力,我也不至于如此吃了秤砣铁了心。”丞相长叹口气道。
秦时月不解地看向丞相,道:“难道那些执意声讨太子妃身份的大臣背后,也另外有靠山?”
丞相重重地点了点头,无奈地道:“是的。他们背后,不但有靠山,而且那个靠山的来头还不小。”
“是谁?”秦时月问道。
丞相沉吟道:“事已至此,恐怕就算我不告诉你,你也会想方设法去打听。既然如此,那么我就索性全盘托出,也好解了你的疑惑,让你不再去劝我收回对紫嫣的指认。那个人,你跟我都得罪不起,因为她才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秦时月自然是不可能不明白。
“可是,当年紫嫣的婚事,也是皇后娘娘主动提出来的。按理来说,皇后娘娘应该是欣赏紫嫣的,可为何在这件事情上,却要做的如此不近人情!”秦时月愤愤不平地道。
丞相见秦时月气愤不已,自己反倒冷静下来,微笑道:“时月,皇后娘娘能够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上,背后受了多少的苦与罪,我们无才得知。但唯一知道的一点就是,能够从后宫三千佳丽中脱颖而出,成为一国之母,其心计手腕绝不是一般人所能企及的。因此,皇后娘娘的真实心意,或许从一开始我们就领会错了。”
“但是,当年的事情,我们瞒得那么深,就连皇上,也在背地里为我们排除异声。三年来,从来都没有任何人质疑紫嫣的身份。可为何,突然间,就闹得满城风雨。这泄露紫嫣身份的,究竟是谁?”秦时月说到这里,心里头已经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像。但是,他宁愿这一切都只是自己多想了。
丞相看了眼秦时月道:“如今,我们已经是被逼上梁山,除了附议以外别无他法。”
“不,父亲大人,你相信我,一定还会有其他办法的。皇后娘娘再大,也大不过皇上。我这几日在宫里一直都密切留意着这些事情,因此对于皇上对心的想法多多少少也有一定认识。紫嫣,皇上是一定会保全的。”
秦时月严肃地道:“我知道父亲大人您在担心什么,但眼下大臣们联名上书声讨太子妃的身份,这同时也是在挑战皇上的权威。没有哪一个上位者会喜欢被人要挟逼迫,因此倘若这次您跟风,纵然与大臣们修好,同时也讨好了幕后的皇后娘娘。但实际上,却也是在跟皇上明目张胆地作对。这样子,是得不偿失的。”
“那你认为,我们如何做才是妥当?”见秦时月分析得也有条有理,丞相不再据理力争,而是后退一步,希望秦时月能拿出更合理的方案出来。
秦时月感激地望向丞相道:“我认为,我们现在就按照皇上书信中的方法来做。父亲大人,您放心好了,天子金口玉言,绝对不会做出失信于人的事情来。我出宫前,皇上曾经传召过我,让我将信带给您。当时,我就已经大致猜到书信里的内容,于是我斗胆向皇上请命,希望皇上等这件事情的风头过后,对相府能够既往不咎。皇上也都承诺下来了。因此,父亲大人,我们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
丞相听了秦时月的话,再度陷入了沉默之中。两道粗黑浓密的眉毛,也深深地拧到了一起,额头上更是层层叠叠的川字纹。
毕竟,眼下需要作出的承诺,可不仅仅只是一个承诺而已。这个承诺,关系着整个相府的身家性命。
丞相自然是要三思而后行,后行之前再三思。
秦时月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丞相一时之间绝对很难作出决定。而倘若自己逼急了的话,恐怕事情会朝着自己所希望的相反方向发展,到时局面就更难控制了。与其这样在一旁守着,让丞相心乱如麻,倒不如先让丞相一人静静。
想到这,秦时月起身道:“父亲大人,这些天突然之间发生这么多事情,想来您也一定是心力交瘁。皇上给出的提议,我们可以慢慢的从长计划。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您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否则万一病倒的话,那么我们相府就真的是要处于水深火热当中了。”
“我现在头痛欲裂,这些事情,还是等明天早上再说吧。先放一放。对了,你刚从宫里回来,应该也累了,去见见你娘,然后也回房休息一下吧。”丞相揉了揉眉心,疲惫地道。
“那我先走了,父亲大人别想太多。我等会去吩咐厨子,给您熬碗参汤送过来。”秦时月关心地道。
丞相点了点头,看着秦时月,露出欣慰的笑意。
待秦时月走了出去,丞相打开皇上写给自己的信,又认真地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每个字每个字地认真咀嚼。帝王的心意,向来最是难猜。因此,丞相并不敢单纯地相信文字表面的意思,而是将深意暗意潜意,所有自己能想到的各种意思,都仔细地思考了一番。
但毫无疑问的是,不管丞相怎么看怎么想,皇上的意思都是务必倾尽全力保全太子妃。
丞相无力地长叹口气,将信放在烛火上点燃,看着眼前摇晃的蓝色火苗,直到这份书信化为灰烬。
天子的书信,作为保密,臣子看后都是要焚灭的。
秦时月去给丞相夫人请安。
丞相夫人从来都是拜高踩低惯了,那张嘴,更是不饶人。她听说秦时月跟丞相大吵了一架,丞相扬言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心中不由大乐。此刻见秦时月来给自己请安,也是照样冷嘲热讽的。
“我说,你不是挺有能耐的吗?如今在后宫里当上了一品带刀侍卫,成为了皇上跟前的红人,我们这些人就都入不了你眼了。巴巴得回来,就是专程来跟丞相吵架的啊!你知道你昨天把他气成什么样吗?我们把你养这么大,难道就是养了一条会反口咬人的白眼狼吗?”丞相夫人伸手指着秦时月,红色的唇开开合合地骂着。
秦时月在相府这些年来,虽然有丞相的庇佑,但丞相夫人那些难听的话,却也从来都不会少听。因此此刻听着丞相夫人说着这些让人屈辱的话,秦时月也并没有去跟她计较,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的,等丞相夫人说完之后,这才行礼道:“时月给娘亲请安。”
丞相夫人消息灵通着,秦时月回到相府,立马就有人跑来告诉她了。原本丞相夫人还打算看一出好戏,看丞相怎样将秦时月撵出来,可结果让她没想到的是,秦时月居然进去久才出来。这让她敏感地意识到,自己想看的好戏恐怕又要落空了。
冷眼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秦时月,丞相夫人依然不依不饶地道:“请安,请什么安,现在都什么时辰了!”
“时月请的是午安。”秦时月淡淡地道。
丞相夫人瘪了瘪嘴,搜肠刮肚地想着还能说点什么,好好地刺激刺激眼前这个看起来就跟个木头似的人。毕竟眼下是个非常时机。丞相夫人在心里暗道,也许秦时月不识时务地在这个时候跟自己大吵一架,丞相会向着自己也不一定。到时,就将这个野种赶出府去。
其实,丞相夫人从前对秦时月也还算是不错。不过,那也是因为秦如凤成天跟秦时月腻歪在一块。丞相夫人也觉得秦时月对秦如凤很好,所以就看在秦如凤的面子上,没有过多地去为难秦时月什么。
但是如今,自然是今非昔比。因为秦时月,一向视秦如凤为掌中宝的丞相也狠狠痛骂了秦如凤一顿,连带着她这个做娘的,也被丞相说了一顿。
这口恶气,让丞相夫人如何咽得下去,自然是千方百计地都想着寻个由头将秦时月彻底撵出去,再也不要跟相府有任何瓜葛才好。
但事实证明,丞相夫人的如意算盘又要落空了。
秦如凤不知什么时候突然走了过来,站在长廊里,语气忧伤地叫道:“哥哥。”
看见秦如凤出来,丞相夫人吓一跳,忙走过去就要拉秦如凤,想着将她带到房间去。丞相那天震怒之下,可是下了命令,秦如凤以后再也不许跟秦时月见面的。
“走,凤儿,听话,跟娘亲回房间去。”丞相夫人拉着秦如凤往房间走去,见秦如凤并没有反抗,丞相夫人心头一喜。但很快,笑容就凝固在了她的嘴角。
因为,就在门即将关上的那刻,秦如凤突然用力挣脱了已经没有怎么防备的丞相夫人的手,然后往秦时月离开的方向奔跑上去。
秦时月身影顿了顿,随即迈着更大的步子离开。如丞相夫人故意撩拨他,想跟他大吵一架,鸡蛋里挑骨头将他赶出府般。秦时月同样不想跟秦如凤走近,因为这样做同样会刺激到此刻精神脆弱的丞相。秦时月现在还不想离开相府,也不能离开。
但是秦如凤奔跑的速度很快,她一把伸出手拽住秦时月的衣角,快速道:“想救紫嫣,就在老地方等我。”
在秦时月还没有反应过来,秦如凤突然拔高声音道:“你既然这样绝情,那么我也当真死心了!”
说罢,毫不犹豫地松开手,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听见身后房门砰地一声关上,秦时月也没有多做停留,继续大步往前走去。秦如凤一开始说的那句话声音并不大,秦时月相信丞相夫人绝对没有听到。而且,显而易见,秦如凤后来故意大声说的那句话,也是在做戏给丞相夫人看。所以秦时月才没有回头质问,而是继续头也不回地走。
丞相夫人见了眼前的场景,却是欢喜不已,还以为秦如凤如今当真因为秦时月的绝情而死心了。当下喜滋滋地走到秦如凤的房间前,敲了敲门,亲切地叫道:“凤儿,凤儿开开门,我是娘亲。”
“不开!不开!都走开,都走开!我谁也不想见,谁都不要来烦我!求求你们了,别这样逼我,让我一个人安静地待会好吗!”
房间里,传来秦如凤夹杂着哭声的怒吼,丞相夫人不由缩回了手,小心翼翼地道:“那凤儿你好好休息吧,娘亲不打扰你了啊!你不要生气了啊!”
站在门外等了会,见里面没有传来任何声音,丞相夫人这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而房间里的秦如凤,此时正在对镜补妆。
自从秦如凤勇敢地说出自己喜欢秦时月,并发誓这一辈子都只会嫁给秦时月为妻之后,丞相就勒令秦如凤在房间里闭门思过,等想通了才能出门。而秦如凤,也因为秦时月进宫当值,自己见不到他,并不想出门。因此,日日夜夜都待在自己房间里。旁的没有想通,但秦时月对自己的心意,却多多少少还是看透了。
事已至此,秦如凤不得不承认,秦时月对她当真是只有兄妹之情,别无其他。
可是她还是不甘心。
凭什么她最先认识秦时月,最照顾秦时月,最喜欢秦时月,但最后秦时月喜欢的那个人却不是自己。而是喜欢那个寄人篱下,父母双亡的不祥之人。只要一想起秦紫嫣,秦如凤就恨得牙齿都能咬得发出响声。
尤其是在看到秦紫嫣嫁到东宫后,几经波折,居然也过得风生水起,不但太子宠爱,就连皇上也是另眼有加。这让秦如凤越发嫉恨上天的不公。她论家世,论相貌,没有一样是输给秦紫嫣的,可为何秦紫嫣却要比她幸运一百倍一万倍。
不管是谁的宠爱,她轻而易举就能得到。而她,费尽心机也得不到。
既然如此,那么不介意毁了她。
她过得不幸福,别人也休想!也休想!
秦如凤原本以为这些日子的煎熬,足以将自己对秦时月的爱消耗殆尽。但今天看见秦时月的那一刻,秦如凤才知道,自己恐怕这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秦时月了。他是在她年少时,就已经住进她心里的人了。犹如骨血般,早已深深地进驻在心里,想忘也忘不了。
因此,此刻,她也要背水一战,做最后一搏。
即使,赌得是自己的一生,她也无怨无悔。她宁愿将自己的一生的幸福都葬送了,也要陪在他的身边。陪着他,守着他,不让其她女人有接近他的机会,这是秦如凤心里最执着最坚定的愿望。
秦如凤特地换上秦时月曾经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那是一件淡紫色的长裙。还记得秦如凤第一次穿上的时候,秦时月夸赞过秦如凤,说这世间,除了她以外再也不会有人能够将紫色穿得这么出尘脱俗活泼灵动。
秦如凤也就是从那时起,开始喜欢上自己从来都不喜欢的淡紫色。
这件长裙,她一穿就是好多年。直到后来有些破旧了,都仍然没有舍得扔,而是压在箱底下。此刻重新翻了出来,穿在身上,认真地扣好每一个盘扣。一头长发,只挑了上层编了细细的辫子,从耳下方缠绕上去,在脑后以蝴蝶发饰固定住。
耳垂上的明珠,是秦如凤十二岁那年,秦时月特地去找西域的商人购买的。说是采自南海的明珠,价值连城。
手腕上的碧玉镯子,也是秦时月送的。
秦如凤的目光在房间里轻扫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有许多东西都是秦时月精挑细选地送过来的。每一样东西,都是秦时月的心意。有些东西,甚至还是秦时月刚进府里时送的。不管礼物是贵是贱,秦如凤都从来没有嫌弃过。而是都小心翼翼,视如珍宝地保存着。
看着这些礼物,秦如凤做这个赌注的决心不由又大了些。
天底下,再也不会有比失去时月哥哥更恐惧的事情了。无论如何,她都要拼尽全力去挽留。哪怕自己此刻的行为犹如飞蛾扑火,她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秦如凤最后看了眼镜子,确定自己此时的妆扮完全跳不出错儿,这才轻轻推开门,快速地跑了出去。
秦如凤跟秦时月方才约定的老地方,是相府后院的一颗杨树下面。相府种了许多杨树,但是后院那棵是最大的。秦如凤从前最喜欢跟秦时月坐在枝繁叶茂的杨树上面聊天吃东西,夏天的时候,杨树上有许多蝉。秦如凤嫌那些蝉叫个没完没了,闹腾得慌,秦时月就会想办法将那些蝉驱逐。偶尔地,也会抓一两只蝉,放在瓶子里,给秦如凤玩。
来到后院,果然看见秦时月站在杨树底下。他背对着秦如凤,秦如凤看不见他的脸,可饶是如此,心情依然变得激动而明媚。
“哥哥……”秦如凤低声叫道,语气里带着压抑的欢喜。
秦时月听到这个声音也是一震。
无可否认,相府是秦时月对这个世界的所有记忆。而丞相与秦如凤,则是对他最好的人,也是让秦时月记忆最深刻的两个人。
秦时月回过身来,看着秦如凤,微笑着问道:“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秦如凤收住脚步,仿佛再往前走一步,就会破坏眼前这样和谐的气氛,她用手紧紧地拽着衣角,也扯出一抹笑意道:“我还好,只是心底极为想念哥哥你。”
“你穿这身衣裳真好看。”秦时月的视线定格在秦如凤的衣裳上,轻声赞叹道。
虽然这样的赞美不是第一次听到,但是秦如凤还是异常高兴,点了点头,提起裙摆转了一个圈道:“哥哥你忘记了吗,这件衣裳是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啊!你曾经说过,这世间除了我以外,再也不会有人把紫色穿得这么出尘脱俗活泼灵动了!”
“我还记得。”秦时月的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这些事情,明明已经是过去了很久的,埋葬在记忆深处的时光。可不知为何,此刻听到,却恍惚中觉得不过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
只是……
秦时月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道:“衣裳已经旧了,你也已经长大了。这些,都不过是过去的事情了。如凤,如今的你,值得去寻觅到更好的。”
“对我而言,哥哥就是最好的。”秦如凤笑得神采飞扬,道。
秦时月摇头道:“哥哥再好,也终究只是哥哥。况且,这世间比哥哥好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你之所以没有发现,是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去看。相信哥哥的话,只要你愿意打开心门,你会发现,有许多比哥哥好一百倍一万倍的人,都会倾尽全力对你好。”
“可是那又如何呢,我愿意倾尽全力去好好对待的人,永远都只有你。别人对我再好又如何呢,我都不稀罕。”秦如凤上前一步,走到秦时月跟前道:“自从我上次说要嫁给你之后,父亲就不许我出门,我已经被禁足多日了。今天,同样也是偷偷溜出来的。哥哥,你可以抱我坐到树上去吗?我们就像小时候一样,聊聊天说说话好吗?”
秦如凤抬头,用请求的眼神看着秦时月。
秦时月讶然地发现,不知何时起,秦如凤那双向来骄纵蛮横,甚至有些盛气凌人的眼眸,此刻只余下掩藏不住的伤痛。
曾经毫无城府的单纯小女孩,不知何时,已经成长为这个满腹心事的女子了。
秦时月轻叹口气,伸出一只手圈住秦时月的腰,足下轻点,纵声跃到树枝上。带着秦如凤找到一根粗壮的树干,将她轻轻放下,道:“就坐这里吧。”
秦如凤坐下,咯咯地笑道:“这里的风景真好呀,还是像从前一样,一点变化都没有。哥哥,我们躲在树上,就没有人会发现我们了呢。”
同样的衣裳,同样的话语,同样的人。
但是,此时此刻看来听来,却都是不一样的心情。
秦时月不知道此刻秦如凤是什么心态,但是他自己却的确是感慨万千,心头漫过阵阵伤悲。不过,他也舍不得破坏这一刻恍若回到过去的美好。在秦如凤身旁坐下,轻声道:“我还记得那时,你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到处采集藤条,编成花冠戴在头上。”
秦如凤接口道:“不止我一人戴过,你也戴过的。哥哥,你别想耍赖,我可是记得十分清楚。你戴的那个,还是我特地跑到府外的小河边,去找的那种韧性度极高的马根草呢。我编了好久,才给你编了一个。可是你戴了几天,就借故不见了不肯戴了。”
说到这里,秦如凤不由嘟起了嘴巴。
回忆过去,两个人都怀念不已。
这一刻,时光仿佛当真倒流回去了。两人之间所有的隔阂,在这一刻,统统都不存在了。
秦时月皱着眉头苦笑道:“哪里是借故,是真的不见了。再说,我身为男人,怎么能够戴那种女孩子家家才会戴的东西呢,简直就是在闹笑话。”
“可你那时,也是小孩子啊。大家都是小孩子,当然都可以戴啊!是你思想太迂腐了,其实你戴着那个也很帅气的。我保证,绝对不会损害到你的形象。”秦如凤说道这里,不由笑了起来。
因为她又想起另外一件更好笑的事情。
那是新年里,三姑六婆地四处走亲戚。有一个人在看了眼秦如凤跟秦时月后,突然说了一句话,“时月这孩子模样真俊俏,我们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如凤站在他旁边,竟然都要被比下去了。”
就是那一句话,秦如凤生气得都不肯吃饭。非得让秦时月点头,让她拿着彩笔在他脸上乱涂乱画。可是涂画过后,她看着秦时月惨兮兮的模样,又不忍心了,又主动拿出毛巾为他擦去。
秦如凤看向秦时月,当年那张稚嫩的脸,如今的确已经长成了男人的模样。坚毅的面容,五官的轮廓也比从前要更为硬朗。但是不管秦时月变成什么样子,在秦如凤的心中,他永远都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那个时月哥哥。
“哥哥,我多想就这样跟你坐在树枝上看风景,一眼就是万年。”秦如凤抬起手,轻轻地触碰着秦时月的脸,眼中是陷入回忆才会有的雾气,笑道:“这张面容,陪伴我走了这么多年,我希望能够一直都在我身边,让我抬起手,就能触摸得到。”
“可是如凤,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回忆虽然很美好,但是秦时月不想继续跟秦如凤徜徉在回忆的美好中了。因为,他今天之所以会答应过来赴约,不是为了旁的。而是为了秦如凤在自己身后轻声说的那一句话。
“想救紫嫣,就在老地方等我。”
他不会错过任何一个能够救秦紫嫣的机会,更何况,他一早就怀疑过秦紫嫣身份泄露跟秦如凤有关。所以,他才如约来了。
“如凤,过去的事情是很美好。但是,你放开脚步往前走,也同样会遇到美好的事情。”秦时月心底对秦如凤是存有愧疚的,因此,心中虽然惦记着秦如凤说那句话的意思,却也并没有主动提出来。
但秦如凤并不是傻子,纵然秦时月不说。可是他面上的焦急,她又如何会看不出。因此,笑了笑便如秦时月所愿,切入主题道:“秦紫嫣的身份,此刻应该在前朝掀起了不小的轰动吧?”
“这件事情,跟你有关系吗?”秦时月冷静地问道。语气不温不火,别说秦如凤,就连秦时月自己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看待这件事情的。
秦如凤这次并没有王顾左右而言他,而是径直回道:“这件事情,跟我的确有关系。”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一早就有怀疑过,所以此刻听到秦如凤的肯定,秦时月倒也并没有多惊讶。如果非要说出点什么感想的话,那就是难过。他无法猜透时光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魔力,居然能够让一个一向单纯的女孩变成如今这样的模样。
秦如凤冷冷笑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哥哥你不是最清楚的吗?如果哥哥你喜欢的人是我,如果哥哥你不那么喜欢她,那么这一切,统统都不会发生。甚至,秦紫嫣现在也可以安安心心地留在相府,而不是在宫里天天跟人勾心斗角不得安宁。”
“你已经害得她进了宫,还不够吗?她如今已经是太子妃,跟我早已是不可能了,你为什么还不能放过她呢?”秦时月质问道。
秦如凤的双眼里透出一丝狠绝的快意,笑道:“这句话哥哥也不应该问的,因为如果哥哥真的能够对秦紫嫣死心,我又怎么会继续不依不饶呢。哥哥,你可知道,你对我还真是残忍呢!明明跟秦紫嫣她已经没有可能了,可是你却还是放不下她忘不了她。你为什么会进入皇宫做御前侍卫,你保卫的难道真的只是皇上吗?”
“如凤!”秦时月喝道,不让秦如凤继续说下去。
时光已经将当年那个在秦时月跟前乖巧害羞,甚至有时会脸红得说不出话的女孩,成功地变成了眼前这个像是毒蝎子般的女子。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足以让秦时月的心都跟着疼痛。
“怎么,哥哥是被我的话说中心事了吗?行,我不说这些就是了。”秦如凤眸中的恨意一下子收敛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明媚的笑容,看向秦时月倒:“哥哥,你还有什么问题想要问我呢?我猜猜看呀,嗯,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将消息传播出去的对吧?”
秦时月不再开口说话,他清楚地知道,以秦如凤的性格,既然拿秦紫嫣作为诱饵,将自己骗到了这里,就一定会对自己有所要求。在她还没有将要求提出来之前,就证明她的话还没有说完。
若是换做平常,秦时月自然不会那么有耐心听着秦如凤拐弯抹角地将话说完,但是此事事关秦紫嫣。秦时月自然没有办法按照平常的思维去办事,纵然不想听,却也还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等着秦如凤自己说。
秦如凤兀自笑了一会,正色道:“我这段时间里,虽然被父亲禁足哪里都没去,也的确没打什么坏心思。但事实证明,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原来恨秦紫嫣入骨,巴不得她早点死的人,居然不止我一个。我足不出门的,也依然有人千方百计地与我取得联系,拉我入盟共同拉秦紫嫣下马。”
“你答应了?”秦时月看向秦如凤道。明明是可以猜到结果的,可他还是忍不住问。他想亲口听见她的回答,想更清楚地看待眼前的局势,想将心中那些因为过往而漾起的温柔情意全部抹杀掉。
“自然是答应了!为什么不答应,这样好的事情,我为什么不答应!我只需将秦紫嫣是如何进了我们相府,如何苦苦哀求到上台的机会从而被皇上皇后看中,诸如此类的事情,活灵活现地用文字表达出来就够了。接下来的事情,她们自然会办的妥妥当当。这样坐享其成的事情,我为什么不答应!”秦如凤回答得理所当然,没有丝毫的愧疚。
她对秦紫嫣的恨,早已不是一日两日了。
“她们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秦时月都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冷静是从何而来,他明明此刻怒火中烧,恨不得将这些陷害秦紫嫣的人全部都杀了。可是,他既然还是耐着性子,没有直接问秦如凤那些背后的人是谁。
秦如凤却仿佛看不到秦时月的纠结般,粲然笑道:“我是相府千金,真真正正的嫡出女儿,我要什么就有什么,哪里会指望她们许我什么呢。之所以答应她们的要求,那是因为我跟她们的立场都是一样的。那就是都不想秦紫嫣活着,我们都想让秦紫嫣彻底地消失在这个世界里。”
“哥哥,你当真不能怪我。这次的事情,倘若只靠我一个人,如何演绎得如今这样完美呢。秦紫嫣她这次即便深陷囫囵,也不应该怨恨我什么,而是应该好好自省一下,反思反思为什么这么多人恨她。”
秦时月的眸子一片灰败,低声道:“别人恨她,那是因为她如今正得意,别人都见不得她好。可是如凤,你恨她,却恨得毫无根据。恨得,太不应该。紫嫣她不管怎么说,也毕竟是我们相府名义上的女儿。你可知道,你今天这样一闹,毁掉的可能不止是紫嫣一人,还有我们整个相府。欺君这样大的罪名,你当真以为只是小事吗?”
“你放心好了,我并没有你以为得那么傻,在我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我已经将我们相府的责任撇的一干二净了。你想听听,我是怎么跟她们说的吗?”
秦如凤满意地看着秦时月脸上的表情越发苍白,她突然发现,这样肆意伤害别人的感觉真好,真是畅快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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