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如此诡异,空气中的气流仿佛都凝滞起来般。
小林子知道自己又在不合适的人面前说出了不合适的话,为了避免自己成为那殃及之鱼,小林子忙将紫叶酢浆草搬到玄关处放好,然后恭敬地行了个礼道:“奴才手上还有一大堆事情没有做完,就先退下了。”
说完以后,一刻都不敢多留,仿佛屁股上插着点了火的箭般,快如流星般离开了房间。
“兰儿,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子呢!那碗安胎药,我明明什么手脚都没有做,可是太子妃她怎么会小产呢?”凌香跌坐在凳子上,嘴唇都开始哆嗦起来。
“可是,太子妃一直都好好的,喝了我们送过去的安胎药才变成这样的。”兰儿嗫嚅着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说我在安胎药里做了手脚吗?”凌香拔高声音怒吼道。
“凌姑娘,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但是,事实却就是这样的,别人都会说太子妃是因为喝了我们送过去的安胎药才会这样的。”兰儿拉着凌香的手,摇了摇道:“凌姑娘,您要冷静下来,别着急,我们慢慢想办法。”
“没有时间来让我们慢慢想办法了,已经没有时间了……小林子说孙公公跑得那么急,他一定是去找太子了。这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只要太子妃说是因为喝了我送的安胎药,那么就一切都完了,都完了……”凌香双眼空洞地看着房顶,第一次感到万念俱灰。
“凌姑娘,您可以跟奴婢说句实话吗?”兰儿盯着凌香的眼睛问道。
凌香却仿佛是被人踩到痛脚般,一下子跳了起来,大声喝道:“你想知道什么实话,你想知道什么!怎么,连你也倒戈相向了,想在这里诱导我让我承认我在药里动了手脚,然后去太子跟前作证邀功吗?”
“凌姑娘,奴婢对您是怎样的,您心中应该是最清楚的。只是这件事,所有的矛头都是指向我们的。奴婢跟您一直都站在同一条战线上,荣辱与共,奴婢怎样都是不会出卖您的。奴婢只是想知道这件事情的始末。”兰儿拉着凌香的手,哭着道。
凌香去一把甩开兰儿的手,怒道:“滚,滚开!”
“凌姑娘,您去哪?”兰儿看着大步往房外走去的凌香,忙大声问道。
可凌香却不搭理她,反而脚步迈得又大又快。
孙福跑到书房门口时,已经是气喘吁吁。
慕容墨正在为夏书杭平冤一事起草文书,打算明日早朝呈给皇上。骤然看见孙福这般跑进来,如老牛般喘着粗气,吓了一跳,问道:“发生什么事了,看你跑得命都不要了一样。”
“太子妃……太子妃小产了!”孙福咽了口口水,面色稍稍恢复正常,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慕容墨怔了怔,随即桌上的文案被他横扫在地,尔后整个人如一阵旋风般快速跑了出去。经过孙福身旁,那阵风力让孙福的眼睛都睁不开。
太子妃小产了,小产了。
小产了。
此时此刻,慕容墨的脑海里充斥的只有这三个字。他不信,不信上天会如此残忍地对待他。他跟紫嫣的孩子那么健康,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夭折呢?不会的,不会是这样的,孩子一定还在,只是他太调皮了,在跟他们闹着玩。
孩子会没事的。慕容墨在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
然不知为何,脚下的步子非但没有因此慢下半分,反而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跑到秦紫嫣房门口时,门紧闭着,慕容墨轻声唤道:“紫嫣,紫嫣……”
没有人回答,但是房内却有嘈杂声,还有呜咽的哭泣声……
各种各样的声音交叠重合在一起,宛如迷雾森林的花草树木般,统统都是如此地不真切。看不透,也听不懂。
慕容墨抬脚,怀着复杂的心情,正准备推门进去,突然一个宫女捧着鱼洗步履匆忙神色慌张地走了出来。因为焦急,慕容墨伫在门口,她也没发觉,将水泼在地上,然后又往水房那边跑去。
慕容墨只觉得全身都发冷,回头看着宫女刚刚泼水的地上,分明有一滩红色的水迹,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是血腥味!
慕容墨再也无法淡定,加快步子走了进去。
房间里,秦紫嫣躺在床上,她的中裤已经被春菊褪下,整个下体都裸露在空气里,那种生疼生疼的感觉始终紧紧地攥着她的心神。呼吸间,都是拉扯般的痛。
温太医给她把脉过后,便喂她吃了三颗药丸。她什么都没问,张嘴便吞了下去。事情走到现在这一步,她只觉得自己都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下体仿佛小溪流般,源源不断地往外流着血,两腿之间一片温热的感觉,有什么东西也随着那血在逐渐流失。春菊跟竹心正在不停地用毛巾,为她拭去那些血迹。
秦紫嫣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孩子,化成了身下的一滩血迹,就觉得心痛如绞。死死地咬着自己的下唇,嘴唇都被咬破,口腔里充斥着血腥味。两眼大张着,却没有焦距,什么都看不见。
“温太医,太子妃她还是在不断地流血,怎么办啊?”春菊不停地用温热的白毛巾给秦紫嫣擦下体,可是水都换了两盆了,血却还是在流。
温太医站在珠帘外,背对着里间,听到春菊这般说,长叹口气道:“春菊,你拿一块热毛巾敷在太子妃肚脐眼上,再找个人去将田七捣成粉末泡水喂太子妃喝下去。要快!”
“紫嫣……”
听到声音,温太医抬头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自己跟前的慕容墨,忙跪下道:“臣参见太子。”
“紫嫣她怎么样了,她怎么样了?”慕容墨在外间已经站了有一会儿,方才春菊的话他都听见了。流了那么多血,孩子必然是保不住的了。他如今,也不再奢望孩子能保住了。他只希望紫嫣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
“我已经尽力了,但是孩子留不住了。”温太医见慕容墨失魂落魄的样子,心底也生出一种恐惧感。站在自己跟前的毕竟是太子,他一句话,就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我是问你,太子妃,太子妃怎么样了?”慕容墨嘶哑着声音问道,他伸手去挑那珠帘。
“太子,您不能进去!”里面的场景温太医虽然没看见,但是却也能料到场景有多血腥。这一幕,是万万不能让太子看到的。于是,伸手紧紧地抓住慕容墨的衣摆。
“滚开!”可是慕容墨却看也不看他一眼,抬起脚便把他踢得趴在了地上,伸手用力一拽珠帘,线断了,珍珠一颗颗地全在脚底下滚散开来。
清脆的声响惊动了房里的人,春菊抬眼看见慕容墨,吓得连忙扯过一旁的锦被将秦紫嫣的身体盖住,然后在秦紫嫣的耳边轻声道:“太子妃,太子来了。”
可秦紫嫣却恍若不觉,眸子依然那么空洞,无神的眼里一片苍茫渺然。
“太子……”春菊看着一步步接近的慕容墨,心里慌得不知该如何做。
“退下,都退下!”慕容墨大声喝道。
那些进来帮忙的小宫女一时之间全部跑开了,房间里只剩下手里拿着被血染红的毛巾的春菊,以及正在使劲捣田七的竹心。
空气中,那么浓厚的血腥味。
慕容墨的眼眸定定地锁住床上的人儿,她发髻散乱,神情疲惫,那双大大的向来灵动的眼,里面也只余下无穷无尽的绝望。
仿佛有一只手,刺穿自己的胸膛,紧紧地攥住自己那颗还在跳动的心,狠狠地往外一拽……
慕容墨闷哼一声,伸出一只手用力地按着自己的胸口。那颗心,此刻跳得那么猛烈,犹如一面正在敲打的羊皮鼓。声声,振聋发聩。
“春菊姐姐,药弄好了。”竹心端着已经冲泡好的田七粉走到床榻前,看见太子,吓得惊叫出声,手中的药都险些撒了。
春菊忙快步上前,从竹心手里接过,然后看着慕容墨道:“太子还是先出去吧,您在这里,奴婢们什么都不好做。眼下太子妃还没有过危险期,您还是出去叫几个宫女进来吧。”
春菊说完以后,也不管慕容墨有没有听明白,便在床榻上坐下,将秦紫嫣的头托起让她靠在绣枕上,轻声道:“太子妃,喝药了。”
秦紫嫣此时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她听见慕容墨的声音,她也能感受到他的悲伤。可是,她却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伸出的手,又重新垂落。
春菊不懂她的意思,还以为她不想看见慕容墨,于是走到慕容墨跟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乞求道:“太子,请您先离开片刻,春菊以性命担保,一定会好好照顾太子妃。”
温太医也在门外请求道:“太子,您身份尊贵,这样的场景实在不宜面见,还请太子在房门外等候,臣也好安心地为太子妃医治。”
慕容墨面色铁青,心里闷得慌,想发火,却有不知从何发起,看着秦紫嫣那张脸血色全无,心口一抽一抽的痛。知道自己站在这里,对秦紫嫣非但不能起到任何帮助的作用,反而会延误对她的治疗,这才迈着僵硬的两条腿退出到房外。
温太医总算是吁了口气,依然背对着内室吩咐道:“药要是弄好了,春菊你赶快服侍太子妃喝下去。”
“好好好……”事态紧急,春菊端起药丸,用调羹喂药给秦紫嫣,可秦紫嫣却就是不张嘴,两行清泪不断地从那无神的大眼睛中滑落。
“太子妃,奴婢求您了,您吃药吧,吃了就会好了。”看着秦紫嫣这样,春菊的眼泪不由也掉了下来,她哭着求道。
可秦紫嫣的脸上却反而泛起一抹嘲弄凄美的笑意,摇了摇头道:“不会好了,再也不会好了,我的孩子已经没有了,没了……”
全身都痛。
心痛,身痛。两痛互相交错,延绵四肢百骸。
孩子没了,慕容墨也走了,走了……
秦紫嫣没有看见慕容墨的表情,所以并不知道他是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离开的。她心中想得更多的是,这个孩子是自己亲手放弃的,亲手掐灭了他唯一的一线生机。倘若慕容墨知道,一定会说她蛇蝎心肠。
到时,他还会爱她吗?
她不敢肯定。她对感情,从来就不曾笃定过。尤其是在现在。她犯了这么大过错的现在。
秦紫嫣眼中如死灰般的绝望,让春菊感觉自己如坠冰窖,她好害怕秦紫嫣就这样放弃自己。想到这,干脆将药碗放下,双手抓着秦紫嫣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声色俱厉地道:“太子妃,您没有资格就这样轻易放弃自己的性命!没有资格!”
“我好累,好累,我想睡觉,好想睡觉……”秦紫嫣眼睛无力地睁开着,脸上的表情茫然如婴儿。
春菊声嘶力竭地吼道:“太子妃,孩子没了,还可以有第二个第三个,但是如果您此时放弃了自己,那么就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会有了。您深爱的太子将会被您最厌恶的女人霸占着,而您却只能看着,却再也无能无力。在能努力的时候一定不放弃,这是您之前跟奴婢说过的一句话,难道您忘记了吗?太子妃,太子妃……”
竹心被眼前的一幕给吓到了,在她眼里,主子是主子,奴婢是奴婢。春菊身为一个奴婢,怎么敢对主子这样大呼小叫。正呆在原地,不知所措之际。猛然听到春菊看着自己一声喝道:“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快点把被子拿开,另换一块热毛巾放在太子妃肚脐眼上,然后看看太子妃下面的血有没有止住!”
“哦,好好好。”竹心连忙拿了一块湿了热水的热毛巾走到秦紫嫣跟前。
“太子妃,喝一口吧,求求您了,喝一口吧。”春菊重新端起药碗,一口一口地给秦紫嫣喂药,可是药只有一小部分喂进了进去,其余的都从嘴角流了出来。春菊知道秦紫嫣这次是真的心如死灰,心中越发惊骇。但是,眼神却也愈发坚定地看着秦紫嫣,一字一句地道:“太子妃,就算您放弃了自己,奴婢也会像绿袖一样,绝不会放弃您的!”
“就算您放弃了自己,奴婢也会像绿袖一样,绝不会放弃您的!”
秦紫嫣的脑海里突然浮现绿袖的脸,然后,恍惚间,绿袖就站在自己眼前般。秦紫嫣眨了眨眼,定定地看着坐在自己床前,一脸焦急心疼地给自己喂药的人,不就是绿袖吗?
“绿袖,绿袖……”仿佛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般,秦紫嫣伸出手紧紧抓住眼前人的衣袖,眼泪拼命地往下掉,呜咽着道:“绿袖,我的孩子没了,我好害怕,好害怕……能看见你,真好,真好……”
春菊苦笑,原来不管自己怎么付出怎么努力,也始终不敌绿袖在秦紫嫣心目中的地位。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却还是认命地当起了替身。只要秦紫嫣愿意吃药,只要秦紫嫣能好起来,她愿意做绿袖的替身品。
春菊用调羹将药继续往秦紫嫣嘴里送,一边笑着道:“太子妃,我是绿袖,您喝药吧,喝了就会好起来的。您不要害怕,绿袖会一直都陪着您的。来,我们喝药。”
秦紫嫣笑了笑,点头道:“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然后张开嘴,将药全部喝了下去。
春菊欣慰地笑了起来,这时,竹心突然走到春菊身旁,附耳道:“太子妃下身还在流血。”
“你去告诉温太医。”春菊虽然没有生产过,但是那些小宫女整日无聊地说三道四,什么样的话题都会讲到一些,关于女子生产,春菊也是有耳闻过。其中印象最深的就是血崩,生小孩或者小产,都会因为血流不止而引发血崩。
春菊担忧地看了眼秦紫嫣白得仿佛都能看到皮层下面血管的皮肤,一股恐惧感从脚底直冲脑门。她的太子妃还这么年轻貌美,千万千万不能有事。
温太医也是一脸的焦急,毕竟秦紫嫣这个小产实在伤身。在怀孕之前,就已经被人为地用药物破坏了子宫,怀孕之后又延误了最佳引产时机。而眼下的小产,通过给秦紫嫣把脉,分明是服食了大量的药性极烈的藏红花。秦紫嫣的身体,已经严重受损,是否会引发血崩,只能全靠天意。
房外的慕容墨正在厉声质问凌香,“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歹毒残忍?”
“太子,您相信香儿,香儿没有这样做,没有。”凌香跪倒在慕容墨的脚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用力地摇晃着头道:“香儿跟太子妃姐姐早已交好多时,亲如姐妹,姐姐能怀孕,我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来呢,太子,请您相信香儿!”
慕容墨俯身,眸子里是完全无遮无掩的厌恶,伸手捏住她尖细的下巴,声音冰凌彻骨般:“那你说,紫嫣她怎么小产的?你敢说,你送去的安胎药真的是安胎的吗?”
“真的是安胎的,真的是!”凌香如小鸡啄米似地连连点头。
慕容墨手下猛地加大力量,恨不得能将凌香的下巴捏碎,眸子也变得越发寒冷瘆人,冷声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再问你最后一次。你说,安胎药里面究竟放了什么?”
“没有放什么不该放的,真的没有,没有。”凌香抬头,看着慕容墨眼中的不信任。慕容墨的眼神,宛如一柄世间最锋利的宝剑,直直地插进她心里,让她整个人都痛得四分五裂。
凌香吃痛,泪眼婆娑地看向慕容墨,哭着道:“太子,您为什么要如此护着那个女人,她有什么好,值得您这样呵护她信任她?为什么您就是不信任我呢,为什么她一句话都不说,就能轻易地抵过我千言万语的解释呢?”
“因为紫嫣她心地善良,不像你,蛇蝎美人。”慕容墨说完话以后,冷漠地松开手。
力道消失,凌香整个人便伏倒在地。
蛇蝎美人。呵,蛇蝎。原来,她在他眼里,就是那样残忍恶毒的女子。
“你最好是祈祷紫嫣她平安无事,否则的话,我一定要让你陪葬!”慕容墨背转身,声音冷漠没有丝毫感情。这个孩子的死,他就当做是还了凌香母亲当年的救命之恩,一命抵一命,从此他跟她之间,便再也不相欠。但倘若秦紫嫣有事的话,他一定不会轻饶了凌香,一定不会!
秋月气喘吁吁地跑来时,看到的就是凌香跪伏在地上,狼狈的无所遁形的样子。而慕容墨则面对着房门站着,周身都环绕着一股肃杀之气。
秋月怔了怔,却也知道事态紧急,容不得耽搁,忙走到太子身旁,行了行礼道:“奴婢参见太子。”
心中正琢磨着该怎样寻个理由,方能稳妥地进入内室帮助秦紫嫣。
慕容墨却已经淡淡地先开口了,挥了挥手道:“你来了,就快点进去帮忙吧。”
得了太子这句话,秋月忙推开门,快速跑了进去。不明就里的温太医忙伸手拉住她,皱了皱眉头道:“太子妃眼下还没有脱离危险期,你不能进去。”
秦紫嫣在东宫并无多少人真心待她,这点温太医也是有所耳闻的。此刻秦紫嫣命在旦夕,他不能任由一个来历不明的宫女进去。
“温太医,让她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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