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男人即将到家时,看到前面墙边倚站着的那人,不由停下脚步。 那人看着他,露出苦笑: “奥托,好久不见。” 男人沉默了一下,回应了一道低沉的嗯声。 “去酒馆坐一会?”,那人征询着他的意见。 男人面无表情:“不必了。” 说完,径直越过那人,朝家的方向走去。 “奥托,你真的要做得这么绝吗?”,那人在他身后,忽然喊道。 男人顿住脚步,转过身冷漠的注视着他。 那人在他的视线下,下意识低下了头。 随即,又露出颓然的表情:“我们毕竟...曾经是最好的朋友。” 男人淡淡道:“科克尔,事到如今说这种话有任何意义吗?” 科克尔咬牙道:“是。当初你来找我的时候,我被名利蒙蔽了双眼,不愿意见你!但是后来,你妻子临终前的医药费,还有后来的丧葬费难道不是我出的?” 男人冷笑一声,并不说话。 “奥托,其实你自己也清楚吧?你妻子的死和我无关,即使我在一开始就愿意借你医疗费,也不过是多延缓几个月,徒增她的痛苦罢了!” 科克尔红着眼望着他:“我并不欠你什么吧?你难道就这么恨我吗,非要做的这种地步?” 男人摇头:“你错了,我并不恨你。” 听到他的话,科克尔终于忍不住吼道:“奥托,你还要再装蒜吗?如果你不是为了报复我,为什么在向国主进献你的自律机器时,要求的条件是禁止生产其他用途的自律机器?” 他紧紧握拳:“你知不知道,因为这纸禁令,我倾注所有心血的商行在一夜之间倒闭,欠下了巨额债务?” 男人再次摇头:“我说了科克尔,我向国主提出这个要求,也并不是在针对你。你知道的,我不屑于撒谎。” 科克尔愣住了,看了男人一会。 接着,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最终。 他声音艰涩的道:“可是,我的商行......还是因为你而倒闭了。” 男人抬起右手,整理着衣袖,淡淡道:“那又如何?” “.....是啊,那又如何。”,科克尔惨笑一声。 “奥托,你变了......不。” 他又摇摇头,喃喃道:“倒不如说,你的本性就是如此。当初在王国科技学院时,我就发现了......” 男人哦了一声:“说完了么?说完了的话,那我走了。” “......” 望着男人离去,科克尔没有再试图阻拦。 他肩膀耷拉下去,仿佛瞬间失去了精气神,再不复曾经身居上流阶层,意气风发的模样。 “奥托。” 科克尔忽然喊道,他注视着男人的背影:“我得到一个消息,据说军方有人盯上了你。” “军方?” 男人对他的话不以为然。 毕竟在不久前,军方的高层才因为‘耕地机’的事拜访过他,并且为他颁发了荣誉勋章,在他看来,双方正处于蜜月期。 科克尔犹豫了一下,说道:“可能还和炼金学派的某位贵人有关。” 男人皱起眉头:“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科克尔摇头:“反正我提醒过你了,信不信随你。” 说完,他转身离开。 背影在夕阳下,显得格外落寂。 ... 到家时,在厨房做饭的女儿听到了动静,探身出来,朝他问候道。 “父亲,您回来了?” 望着系着蓝色围裙的女儿,男人冷着脸点了点头。 “稍等一会,马上就开饭了。” 赫萝希亚露出甜甜的笑容。 这些年,对于父亲越发冷漠乖僻的性格,她早已习惯,从来没抱怨过。 在奥托研究‘耕地机’,将自己关在狭窄的工作室中时,是赫萝希亚默默的扛起了家庭的重担,照顾着自己还有父亲的起居。 当时有邻居看在眼里,既为这家子的不幸叹息,又羡慕奥托能有这样一个小天使的女儿,比起自家好吃懒做的孩子,简直让人想掐死再生一个。 吃完晚饭后,赫萝希亚去洗澡。 男人回到工作室,又拿起工匠锤,对那台未完成的遗迹机器的敲敲打打。 夜色渐深。 工匠锤与金属外壳击打碰撞,发出的声音在夜晚格外清晰。 笃笃笃。 门外响起敲门声。 “父亲?” 男人放下工匠锤,走了过去,将门打开。 赫萝希亚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穿着轻薄的睡裙,刚洗过澡,牛奶般白皙的脸蛋透着晕红。 男人没说什么,走到工作台前坐下。 赫萝希亚来到铁架前,挑出自动机械臂等工具,放在篮子中,有些费力的提着来到男人身后。 接着,她帮男人脱下上衣。 男人的背后,有一小半的地方已经被机械取代,甚至贴近耳朵,能听到齿轮转动的声音。 这是他为了对抗绝症,而付出的代价。 坎瑞亚并不允许躯体改造,但却也不禁止。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矛盾。 实际的条令是,坎瑞亚不允许个人或者相关机构,为别人进行躯体改造,即使是为了帮助绝症患者延长生命,因为那被认为是人体实验,是违反伦理与道德的。 但却不禁止个人对自己进行躯体改造,理由是,人有支配自己身体的权利...... 不过这个条令,只限制科技学派,而炼金学派那些同样违反人伦的造物实验,却很少被人提及。 在坎瑞亚,他并不是第一个对自己进行躯体改造的人,至少科技学派中,就曾经有两名学者通过机械改造身体器官,而活下来的例子。 但论起改造的成功程度,却没几个人能比得上他。 躯体改造本来就是一项不成熟的技术,还被官方限制,只能自己改造自己的身体,这样的情况下,改造躯体的人能活下来已经不错了。 哪有谁能像他一样,几乎与常人无异,甚至还提升了原本的身体机能。 为父亲做好每周的养护后,赫萝希亚擦着细汗,放下了手中的机械臂。 “父亲,那我先去睡觉了,您好好休息。” “嗯。”,男人答应了一声,继续伏案在工作台上写写画画,没有回头看女儿一眼。 赫萝希亚却带着笑容,看了父亲的背影一会,才心满意足的转身离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 男人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他放下笔起身,离开房间。 来到女儿的门前,站了一会,才轻轻推门走进去。 躺在床上的赫萝希亚早已沉沉睡去。 男人来到床前,坐了下来。 望着睡颜可爱的女儿,他坚冰般的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丝笑意。 只有在夜深人静,无人看见之时,他才会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情绪。 他将女儿的小手握住,感受着她的体温,最后又不舍的放下。 离开前,他伏下身体,在女儿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 这才返回自己的工作室中。 经过落地镜前时,他凝视着镜中的事物,脸上忽然露出烦躁之色。 ——嘭! 男人忽然,狠狠一拳砸向镜子。 咔嚓一声。 镜面上出现蜘蛛网般的裂纹。 镜子里他的面容支离破碎,扭曲而陆离。 男人眼睛发红的瞪着镜子中的自己,亦或是在别的什么东西。 他冷冷道: “我说你,太吵了!” ... 坎瑞亚的宫廷。 “国主,向您问好。”,莱茵多特俯身,朝王座上的男人行礼。 “嗯?小莱茵多特,你叫我什么?” 国主的圆脸上,露出假装的不快之色。 莱茵多特青涩的脸蛋上带着一丝无奈,明明她才是小辈,却要像哄小孩般,弯着笑眼道: “好啦,是赫斯特叔叔。” “哈哈哈好。” 国主高兴的拍了拍肚皮,对一旁侍立的男子道:“皮耶罗,我这侄女可不得了,才16岁就已经达到了‘赤成’境,以后要接替她奶奶的位子咯。” 名为皮耶罗的男人,气质儒雅,看上去是名文职官员。 他看了一眼莱茵多特,朝国主微微俯身:“如国主您所言,莱茵多特小姐确实是天纵奇才,坎瑞亚能有莱茵多特小姐,实乃国之幸事。” 国主闻言,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这时。 外面传来一阵嬉闹声。 国主还没说话,皮耶罗就已经皱起眉头,对卫兵道:“宫廷重地,怎么可以让人随便打闹,你们去看看,是什么人在外面?” 过了一会。 士兵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皮肤黝黑,靛青色短发的小男孩。 本想兴师问罪的皮耶罗见到来人后,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什么。 国主露出笑容:“哦,是凯亚小子啊,你爸爸呢?” “嘿嘿,我老爸在家看报纸呢。” 凯亚一点都没有面对国主的自觉,非常熟稔道:“赫斯特叔叔,我爸告诉我,有人给你献了一台超级厉害,专门用来打仗的自律机器,是真的吗?” 国主笑呵呵点头:“是很厉害,不过那些自律机器不是用来打仗,而是保护坎瑞亚的。” 凯亚兴奋道:“那赫斯特叔叔,你能带我去看看吗?我保证......” 这时,凯亚眼角余光忽然看见一个人,牙根一颤,下面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其余人也看见来人,纷纷问好。 “梅瑞丝大师。” “大师......” “奶奶。” ... 而凯亚像见到猫的老鼠,心惊胆战道:“二...二表奶奶。” 梅瑞丝望着这个坎瑞亚皇室,亚尔伯里奇家族支系的小男孩,皱了皱眉。 “赫斯特叔叔,那,那我先回家了!”,面对可怕的老女人,凯亚一刻都不想多待,朝国主说了一声后,逃也似逃的跑了。 梅瑞丝走到莱茵多特旁边,朝王座上的人微微低头:“国主,向您问好。” 国主此时,也乐呵呵站起身:“您就别跟我客气了,我可是您的后辈啊。” 梅瑞丝摇头道:“国主宽仁,但我又怎么能无视礼数。” 众人谈着话,最后话题又回到了‘耕地机’上。 国主笑道:“奥托大师是难得一见的人才,只不过他那性子,确实过于好战和偏激,实在难以大用啊。” 梅瑞丝苍老的眸子闪烁了一下:“国主,莫非不想与地面的那些国家开战?” “当然不想。” 国主摆手道:“好好的打什么战?有了这些耕地机,坎瑞亚即使在神明面前,也有了自保之力,想必祂们即使看不过我们无神的信仰,也不会轻易对我们动手。” 他呵呵笑道:“我下令动员整个坎瑞亚的产能,造出两万台耕地机,可不是为了发动战争的,而是为了避免战争,为坎瑞亚谋求和平与发展。” “这等强大的武力,最大的作用是用来威慑!” 梅瑞丝垂着眼皮:“可是不发动战争,坎瑞亚要如何获得地面的土地呢?” 国主摇头晃脑:“坎瑞亚的地下资源丰富,有了恒常的人造光源后,连以往困扰坎瑞亚人的常夜也不是问题了。又何必要回地面,和别国争抢资源呢?” “国主说得是。” 梅瑞丝点头道,又好似感慨的说:“但世事总是无常,要是不出现意外就好了。” 皮耶罗和莱茵多特安静的听着他们的谈话。 一个是身份不够,无法加入其中。 另一个是年龄不够,不好插嘴掺和大人的交谈。 但莱茵多特听到国主说,奥托是个好战和偏激的人,她还蛮赞同的,很符合奥托在她心目中的形象。 虽然没和他正式接触过,但从他发表在报纸上的文章看,他确实大概率是这样的人。 而事实上,奥托的这种性格,莱茵多特其实并不反感。 可能是处于青春叛逆期,也可能是循规蹈矩的日子过得太久了,她对奥托这人还挺好奇的。 ... 一处普通的民居前。 男人正与一对头发花白的老人告别。 “那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们。” 老妇人连连点头:“诶诶好,回家的路上注意安全。” 目送男人离去,老妇人忽然擦了擦眼泪:“老头子,我们的女儿,嫁对了人啊。” 老头哼了一声:“这小子,终于有点出息了。不像前面那几年,真是可怜我那外孙女了。” \f\t\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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