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海。

    如今的诺亚世界中唯一得以保存完好的城市。

    因为这里是巴别塔的发源地，所以诺亚人称之为“巴别塔的圣城”，十几年里，陆续有数十万在空盟的幸存者冒着巨大危险迁徙，都是为了来到辰海。

    这座城市如今的管理者，人们称之为“守夜者的传奇”。

    他的名字叫亚伦，是巴别塔的众多圣者之一，且人们都对他信赖有加。

    辰海的中心位置也有一座高耸的黑塔，而亚伦就在黑塔的顶部房间，他身穿属于守夜者的黑色制服，站在窗口，神情严肃地凝视窗外的辰海市。

    上千万人在这座城市里平静地活着，即使是诺亚世界已经濒临崩溃的此刻，这座城市依旧维持着正常的秩序，衣食无忧，也不会考虑安全的问题。

    几乎是一个夜色下的乌托邦。

    亚伦转而来到办公桌前，皱眉地看着一份份文件，叹了口气。

    有点焦头烂额。

    “怎么了？又觉得烦了么？”

    亚伦的妻子艾就在一旁，她看起来比过去成熟不少，胸前沉重，人妻装束。

    艾的脸上早已没有傲然冷意，反而变得极为温柔。

    她来到亚伦身旁，轻轻揉捏男人肩膀，说道：“这些年里，辰海完全依赖你和艾米才能正常运转下去，幸亏大部分繁杂工作，用那些人工智能就能处理，你只需要做决策就行了。”

    “就是决策才不好做啊。”

    亚伦喃喃自语，说道：“因为很多的决策，并不是对或错那么简单的事情……既有缺陷又有益处的才是大部分情况。”

    艾点头，不置可否。

    她当然知道丈夫的苦恼，但这不是今天想说的话题。

    艾试探性地问道：“关于艾米的那个提议，亚伦，你考虑的怎么样？”

    就在两年前，艾米和她创造出的数百万智械，已经成功创造出一种大型的时空传送装置，每次使用，都可以转移一百万人到其他世界。

    在这段时间里，时空传送装置已经过种种测试和调控，时至今日完全能成熟运用了。

    而后，艾米立即执行早已经想好的计划，一边开始送走夜色世界内的普通人，一边向亚伦提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大迁徙！

    是的，艾米认为坚守诺亚毫无意义可言，诺亚人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居民，不如转移到其他的世界。

    事实上，她已经观测到一个类人生命移居的世界，而且在那个新世界里，也有一块面积非常庞大的大陆没有智慧种族居住。

    很适合诺亚人迁徙。

    亚伦沉默了很长时间，摇摇头：“带领全体诺亚人离开这个世界，前往其他的世界……艾米的提议，容我拒绝。”

    “为什么？你不希望无辜者多活下来些么？我不理解。”

    艾皱起眉头，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

    她当然知道丈夫的为人，明白对于他来说拯救世人有多重要。

    所以，为什么要拒绝这种选择？

    亚伦思索良久，他当然有自己的考虑，再次摇头：“我当然有自己的考虑，实际上对巴别塔的救世主来说，诺亚世界是非常重要的……虽然我不知道重要之处是在哪，但世外之神们也都想要得到这里。”

    “既然如此，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抛弃这里。”

    “那么，我们只把诺亚人转移走，让部分巴别塔的相关者留下来呢？”艾只好把自己的提议折中了一下。

    “我需要想一想……实际上我也不清楚，留下来，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抱歉，或许我的坚持没有任何意义……”

    亚伦叹了口气。

    当初救世主留下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了，他们也就出现想法分歧。

    而被救世主决定带领众人的沐柃，也在后来的那次事件后，直接化为永恒的夜空。

    “现如今，绯月女皇也变得……”亚伦摇摇头。

    但无论如何，自己都还要继续走下去。

    “我必须带领众人。”

    亚伦深吸一口气，捏紧拳头，眼中闪烁着信念：“决定了，我会答应艾米的提议，让普通的诺亚人大迁移离开这个世界。”

    “但我们会，留下来等待祂……总有一天，祂会复活过来带领我们！”

    时至今日，亚伦还不知道白彦和救世主的关系。

    他只是全心全意地相信着救世主！

    然而，艾还是叹了一口气。

    她说道：“我其实，不怎么关心其他人，只是想我们一家三口能离开……抱歉，我知道的，你是不会离开诺亚的。”

    艾苦笑道：“当初我之所以看上你，其实很大原因是因为你的这份责任感，现在却……”

    亚伦默默无言，转身拥抱住自己的妻子，语气里充满歉意。

    “带走我们的女儿吧，你们先离开这个世界……我每个月都会去看你们的，但巴别塔的战士不能抛下诺亚世界，我们也不能舍弃救世主……”

    “不行，每周都要来看我们，每个月是不行的！”

    艾紧紧地抱着深爱的丈夫，泪水流淌下来。

    ——

    辰海，墓地。

    在这片青色土地的墓碑密密麻麻，堆积如山，末日时代最开始的几年里，即使是在辰海也有大量的人口死去。

    只是最近十年，辰海人过上了称得上和平的日子。

    “巴别塔的圣城”，“夜色下的乌托邦”……现在的人们如此称呼这座颇为传奇的城市。

    但是，巴别塔的圣者们从未感到骄傲，只是觉得情况愈发紧迫。

    亚伦平静地站在三块墓碑前，陷入沉思。

    三块墓碑上，分别写着三个人的姓名。

    白彦，红月，麦克·威廉姆斯。

    他们是从救世主消失时开始，陆续阵亡的巴别塔成员，因为没有了救世主的伟大力量，而无法复活。

    实际上，按照白彦的传承计划，沐柃在他离开后，本来也能使用巴别塔复活他人。

    但因为她也在一年后出了重大意外，才最终导致现在的局面。

    红月是被一个突袭城市的高等眷族杀死的，同归于尽，救下了躲藏起来的几万普通人。

    老麦克则是离开诺亚，打探末日族裔的情况后，就这样一去不回。

    “唉。”

    亚伦的目光凝视在白彦的墓碑上，不甘，悲伤，无奈，难以掩盖。

    “没想到，我才刚找到你，你就又消失了。”

    “世事无常。”

    不过，放心吧。

    你们的道路由我来继承，在救世主回归前，我一定会守护好这个世界。

    “你来了啊。”

    熟悉的女性声音让亚伦陷入沉默。

    他其实早就知道那个半精灵正在靠近，亚伦转过身，轻轻点头。

    “玛丽丝，好久不见。”

    玛丽丝依旧如十几年前般，是美丽如天使般的少女，至少身形是如此。

    但她的脸上，却有难以消解的沉重和阴霾。

    任何人看了都会心痛。

    仿佛丢了魂似的半精灵女孩，一身白色衣服，颓然地站在那里，瘦弱，无助。

    每次见到玛丽丝，都让亚伦感到非常难受。

    自从白彦出事，她就变得情绪化，时而哭泣，时而愤怒，让其他人痛苦。

    等到沐柃也出了事情，玛丽丝就变得不再情绪化，而是变成一具脆弱空壳，只剩下她的贴身女仆能让她露出笑容。

    如果哪天，关心玛丽丝的女仆也离去，亚伦不敢想象玛丽丝会做什么，她可能会做出最自暴自弃的选择。

    “你说，他们还会回来么？”玛丽丝平静地问道。

    亚伦深吸一口气，非常认真地做出回答：“会，当然会，玛丽丝，不要忘记希望。”

    他不是在随意地安慰对方，而是真真实实地相信着，十几年来，亚伦一直都在为这份信念而努力。

    “嗯……”

    玛丽丝却没有收到任何的鼓舞，只是麻木地点了点头。

    时至今日，许多人都应该学会接受现实。

    或许……

    “我用自己的名义召集了在世界各地的大家。”

    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如果有任何人能有更多的救世主情报也好，我们必须想办法复活救世主，或者解放沐柃……实际上，我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有哪怕一点点的希望也好，我实在是……”

    玛丽丝深吸一口气，摇摇头，惨然地笑了。

    “坚持不住了啊。”

    亚伦也陷入沉默，也不再安慰对方，他知道玛丽丝的想法是别人难以动摇的。

    巴别塔会议么？

    他们已经足足有十几年的时间，没有再度召开巴别塔会议了。

    上次的巴别塔会议，其实还是由沐柃代为召开的，但沐柃也仅仅只代替救世主召开一次，就出了巨大意外。

    而且，那次巴别塔会议上大家的情绪也都不太稳定，亚伦叹了口气，知道原因是什么。

    毕竟巴别塔众人心思各异，颇有个性，也就只有救世主才是所有人唯一信服的伟大存在！

    亚伦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说道：“说起来，就连那个魔女也表示会参加，还真是没想到呢，沐柃召开的那次巴别塔会议她都没有来……我还以为，她已经打定主意脱离巴别塔。”

    “或许，她能给我们带来好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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