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我遗失了一样东西。
也许不能说是遗失,因为我是故意将它丢弃的,很久很久以前就丢弃了,久到我已经不记得把它丢在哪了。可能是丢在灰蒙蒙的雾霭里,也可能扔进了一口幽深的枯井中,或是抛在了柏油路边,大厦的某个角落……它像小女孩擦亮的火柴,也像小美人鱼幻化成的泡沫。
如果你看见它了就请告诉我,因为我想找回它。
1.猫猫
我喜欢在凌晨的夜里和猫猫说话。
我的病床靠近窗户,到了晚上我就能透过窗户看到星空下繁华的城市。夜晚的城市灯光闪耀亮如白昼,很美,但我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好一点。
因为这些繁华美丽与我无关。
我经常失眠,没人陪我说话我就只能整宿整宿地坐在床上看星星闪耀,看城市车水马龙,看外面世界的喧嚣。
猫猫就是在某个我失眠的夜晚向我走来的。
她穿白棉布裙,绿透明拖鞋,弯弯的眼角漾开笑意。我并不认识她,但她身上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让我倍感亲切。
我们像相识多年的好友那样无话不谈,聊天气、星座、爱好……
那天晚上我们说了好多话,我感觉我都快把我这辈子的话给说完了。
猫猫,现在你面前的这个女孩是多么活泼健谈啊,可是你能想象在此之前我是一个冷冰冰,硬梆梆不受人待见的女孩吗?能想象以前的我是一个除了上课回答问题之外能几个月不说一句话,每天独来独往像幽灵一样穿梭在学校里的女孩子吗?
我念的学校是市里最好的a中,学校实行封闭式管理,班上学习气氛很浓。一下课同学们不是刷题就是看书记东西。
我的班主任是个白发苍苍戴八百度眼镜的老头,他爱用沧桑缓慢的语调警告我们“别以为进了A中就相当于迈进了大学门槛,我们校每年一二本的上线率的确保持在95%,但如果你不努力就绝对是那剩下的没用的5%。”
他总是喜欢这样吓唬我们,可是偏偏就有人听信。猫猫,如果我说我就是那愚蠢的听信者之一你会不会笑话我?
我从小就对长辈的话言听计从,深信不疑。为此我妈感到深深地自豪,她觉得她将我培养成了一个好孩子。
而事实上我的确是一个好孩子。我尊重长辈、乐于助人、学习刻苦……我的行为如此贴近一个完美的好孩子。可遗憾的是,我不会和别人相处也不会跟别人聊天,我没有朋友。
当然这是除了猫猫你之外的,所以你应该明白,为什么我住院这么久却一直都没有同龄的小姑娘来看我了吧!
猫猫,你看我多可悲啊!夜深人静睡不着觉的时候想打个电话跟别人聊天都不知道该找谁,第一个无眠的夜晚我发现,原来自己是如此悲哀。
可我的母亲并不这样认为,她觉得学习就应该心无旁鹜。只有一心一意的读书学习成绩才会好,成绩好了我才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我六岁那年第一次带小朋友回家玩。妈妈从她进门的那一刻起就一直阴着脸,小朋友在我家待了不到十分钟就离开了。我很生气,但妈妈却说这是为了我好,她要阻挡一切让我分心的可能。
我不知道这是对还是错但年幼的我还是听了妈妈的话,这当然是因为我是一个对长辈言听计从的好孩子。
只是猫猫我厌倦了这种苦闷的生活,我想要和同龄的朋友说话,想要诉说那些我成长的痛与乐。
猫猫,其实你也和我一样寂寞对不对?
猫猫,你愿意成为我的朋友吗?
2.纪夏儿
我出神地看着猫猫琥珀色的杏眼,恍惚间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猫猫调皮地将她白嫩的小手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笑着打了一下她的手。我说:“我认识一个女孩,她的眼睛和你的眼睛一样好看,可惜的是……”
在进入高中以前,我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她叫纪夏儿。
我念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父母协议离婚,妈妈带我来到了一座繁华而陌生的城市并将我送进了一所很高档的实验小学。
实验小学的学习环境是我之前念的小学所比不上的,我喜欢这里但过得并不开心。
周围的人讲的都是吴侬软语,他们一口一个“外地囡”、“外地囡”唤我唤得热切。虽不解其意,但敏感如我从他们调笑的语气、眼神中便懂得了那种意味深长的嘲讽。于是乎本就不爱说话的我变得更沉默了。
我像个木头似的在别人的城市里如履薄冰的活着。面对着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口音、陌生的面孔、我一度封锁了自己的内心,直到纪夏儿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在那个幼稚的年纪里,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同桌都是最容易发展友谊关系的。纪夏儿是我读五年级的同桌,她是个土生土长的上海姑娘,上课时她问我:“你下课去不去厕所?”
我想很多年后我都不会忘记那个情景,留着蘑菇头的小女孩趁老师背过身到黑板上写字时,扯了扯我的袖子悄悄的问我,琥珀色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像一只欲飞的蝴蝶。
你下课去不去厕所?她这样问我。仿佛是隔了许久许久我听到的来自远方的友好的呼唤。
我们的友谊就是这样开始的。纪夏儿虽成绩不好,但性格活泼开朗很受人欢迎。她将我带进了她的圈子里,慢慢的我不再孤独。
夏儿的朋友也成了我的朋友,但在我心里她们和纪夏儿比起来还是有些差别的。
比如说难过的时候会第一个找夏儿、看到什么有趣的事会第一个和她分享……我们相处得十分融洽,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喜欢纪夏儿,截然不同的我们按理说应该相互讨厌才对。
我一直都以为像她这样没心没肺的女孩是不会把谁放在心里的,我以为我只是她众多朋友里极为普通的存在。但是,后来我才发现并不是这样的。
小升初那一年,夏儿开始用功念书。她是个典型的三分钟热度女孩,我以为那只是她一时兴起,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回归以往的懒散生活。
但这一次出乎我的意料,她踏踏实实地坚持到了小学时代的最后一场考试。那一年夏儿的变化很大,上课不再看漫画而是认真听讲,课间也不再去跳橡皮筋、闲谈而是问我一些她不懂的问题。虽然没有了以往那么多的欢声笑语,但快乐的氛围仍然存在。
那一年唯一让纪夏儿苦恼的事,就是那一年的六一儿童节。夏儿喜欢跳舞,每年的六一儿童节她都会在台上献舞,可今年她却犹豫了。
“你也晓得就要期末考了,如果考得好的话我就可以和你一起去实验中学了。”
直升初中部的确是需要成绩的,原来夏儿她……
“囡囡是我最喜欢的朋友,我不想和囡囡分开。”
我一直都以为自己是可有可无的,原来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正有人为了未来有我而默默努力。
付囡囡原来也可以是一个被人放在心上的、对人来说很重要的朋友。
我心里微微一动,感动的眼泪差一点就要掉下来。
我喜欢看纪夏儿跳舞,喜欢她在跳舞时认真专注、自信美丽的样子。于是我对夏儿说:“我们一起去参加吧!”
从没有参加过任何大型活动的我第一次为自己报了节目,所幸的是妈妈也没有反对。我虽然没有舞蹈基础,但好在学习能力强,基本上可以跟上舞蹈老师的排练计划。
当我可以跟着音乐熟练地跳出那支舞的时候就到了登台表演的日子。
儿童节那天我真的超级紧张,想着一会儿上台后就有无数双眼睛看着我,我就浑身不自在。
身边和我穿一样演出服、化一样妆容的纪夏儿仿佛看破了我的心思,她变魔法似的从手心里变出一块大白兔糖来。
“我第一次上台的时候也特别紧张,后来带队老师给我吃了一块这样的糖我就不紧张了。囡囡,希望它现在能够带给你勇气。”她把奶糖剥开塞进我嘴里,弯着嘴角对我说。
“囡囡,不要怕。”
“囡囡,不要怕。”我重复着她的话,心里竟莫名地多了些底气。
我现在已经不记得表演时的情景,我只记得当年嘈杂的环境里她对我说:“囡囡,不要怕。”
好朋友就是这样,在你害怕无助的时候她就是你坚持下勇气。
儿童节落下圆满的帷幕,不久后小升初的期末考来临。考试完出考场,纪夏儿一看见我便扬起手大喊:“那些题我都会做,我可以和囡囡去一个学校了。”
那日阳光独好。
3.再见
可惜什么?话还没有说完我便陷入了沉默,面对突如其来的安静猫猫只是疑惑地望着我并没有追问什么,病房里静得什么声音也没有,耳朵里有医院外车轮胎碾过柏油路面的声音。
“她是我的好朋友,可惜的是,我把她弄丢了。”沉默到东方黎明我这样说道。
纪夏儿是一个极其漂亮的姑娘,在念小学的时候就有小男生围着她各种殷勤。更不用说初中了,夏儿嫌弃学校食堂的饭菜难吃就会有男孩子每天中午变着花样给她买吃的,每到傍晚放学纪夏儿就会塞给我一些小甜食。
什么巧克力威化饼可口可乐,托夏儿的福我全吃到了。但是,我知道那些人里并没有真正喜欢夏儿的人,因为他们不知道夏儿有牙疼病吃不了甜食。
我也没有问吃不了甜食的纪夏儿为什么明知他们的意思却还要收他们送的零食。
有些细节细思极恐,我有的疑惑与不满别人也会有。伴随着自我意识的迅速发展,初中生的心理活动往往处于矛盾的状态,比如思维的独立性和批判性与看问题的主观性和偏激性的矛盾。
到了初二上学期一些诡异的事情慢慢在夏儿的身上发生,比如昨天她的课桌还好好的到第二天一早桌面上就被人用马克笔写满了不堪入目的脏话,比如她抽屉里的书会无端地出现在学校的臭水沟里,再比如她QQ的留言板上经常有人匿名骂她是白莲花绿茶x。
纪夏儿找我诉苦,她没有叫别人给她买零食,她只不过接受了男生们的好意,她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讨厌针对她?
她说着说着眼泪就哗哗流淌出来,嘴里呼之欲出的那句“你的行为的确挺让人反感的。”被我憋了回去。
她那么难过我怎么可以火上浇油?她可是对我不离不弃的朋友,付囡囡,你怎么可以这么狠毒?我反问自己。
那个年纪的我们嚣张而叛逆,判断一个人的是非对错全凭感性。刚进入青春期的初中生又是很容易受到周边人的影响,别人做什么自己也会跟着做什么。
队伍越来越壮大,她们更加疯狂地叫嚣着行侠正义。只是愚蠢幼稚的少年们不知道每个人都是有独立人格的生命体,不应该受到任何人的欺负。
一次,在我们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有几个女生拦住我们,我不认识她们却看着眼熟。
为首的一个涂蓝眼影的女生对我说:“付囡囡,我们要找纪夏儿说点事,你先走。”
看样子应该是学校里那群无聊的女生。我看了看旁边的纪夏儿,她吓得冷汗直流,可怜巴巴地望着我。
我心软了,她终究是我的朋友。哪怕她的行为再荒谬,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我也要站在她这边保护她。
我壮着胆子道:“有什么事明天学校里说,现在我们要回家了,回去晚了会被家人说的。”
其实我真的怕得要命,向来懦弱的付囡囡第一次驳别人的脸,况且对方还是一个大姐大。
那伙女生虽然气势强硬感觉很可怕,但是到最后她们也没有动手,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那天我们比平常晚了半个小时回家,妈妈的询问也被我搪塞过去。
但是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失眠了,脑海里全都是小姐妹团找茬的影像。
“猫猫,你说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失眠是不是后来发生的事会比现在要好?”
在我拘泥假设的时候猫猫突然笑了,她笑了我便也跟着笑了。我真是笨蛋!无论假设的后来是好是坏我跟纪夏儿也永远回不去了。
夜晚是每个人心理防线最脆弱的时候,我按捺不住内心的恐惧跑去跟妈妈说回家路上发生的事情,我问她“我该怎么办,是让校方来处理还是报警?”
“囡囡,你必须离那个纪夏儿远一点。”妈妈听完后很严肃地对我说。“首先,为什么你们学校里有那么多人偏偏就她被人欺负呢?她肯定也不是好孩子。”
“其次,这种事情你能怎么帮她呢?你以为老师和学校会管这件事吗?警察会管吗?再说了,如果你向着她说不定你自己也会被欺负,我们才从地下室里搬出来生活才刚有点起色,你说你现在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妈我可怎么办呀?”
妈妈握住我的手继续说:“你不是救世主你也只是个孩子,遇到这种事要学会明哲保身能避就避。你的首要任务是学习,别人的闲事我们不要管。”
是的,猫猫,后来我就没有再搭理纪夏儿了。我们原本就不同班,傍晚放学时我找尽各种借口让纪夏儿自己回家,时间久了她也不再来找我。
在别人看来我就是一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即使是在叛逆期里也没有和妈妈吵过架,妈妈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但事实上我不快乐,乖巧得没有灵魂的我实在是糟糕透了。
初二上学期结束,纪夏儿就转学回了老家。从此杳无音信。
猫猫,其实我觉得自己挺混蛋挺没用的,好朋友被妈妈说成坏女孩也不敢为她辩驳一句,她遇到的麻烦事不仅不帮忙解决还对她视同路人。
大一点后我才明白,当年把纪夏儿逼走的不是那些欺负她的人,而是在她最痛苦的时候没能站在她这边的我。最能伤害到自己的恰恰是自己放在心里的人。
眨起眼睛来像蝴蝶的姑娘飞走了,她再也不会飞回我身边用吴侬软语问我:“你下课要不要去厕所?”
“猫猫,我对不起她。”
猫猫轻轻的拥我入怀,我的眼泪濡湿了她雪白的睡裙。
4.小九九
吃完午餐后我和猫猫躺在医院的草坪上晒太阳,阳光温柔地暖着我的身体,我静下心来享受这份悠闲与惬意。
“嘻嘻。”猫猫突然娇羞地笑了。
我睁开眼,恍恍惚惚地看到她脸上冉冉盛的两朵红晕,我爬过去躺在她的双腿上。
“什么事呀,这么开心?”
猫猫笑着不说话,只是手指了指,不远处一个高高的穿白褂的医生,我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我玩弄着她长而微卷的头发调侃道:“猫猫,我知道了,你看上人家了,对不对?”
猫猫看着医生的方向道:“你知道吗?他是我见过的……最温柔的医生。”
她的语调带有十六七岁暗恋中少女的味道猫猫一脸幸福地跟我絮叨起这位儒雅帅气的医生是如何照顾她的。
她傻傻地笑了,到最后猫猫问了一个所有暗恋都会问的问题“他会不会也喜欢我。”
我揉着猫猫的脑袋说:“我们猫猫又可爱又善良,你说他喜不喜欢?
在我眼里,所有暗恋者都应该被温柔以待更何况我的朋友猫猫。
“猫猫你让我想起了以前的我。”
猫猫俏皮而疑惑地盯着我,示意我往下说。
冷漠了十六年的我第一次有了格外关注的人,他是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他的名字叫许熙。
高一的时候我们是同桌,身为体育特长生的他常常训练到晚自习第一次课下课才来,但是猫猫,他和我们平常知道的体育特长生不一样。
他是A中的风云人物,老师看重他,同学喜欢他。他如此优秀,虽然我也不差但还是自卑地不敢直视他。
他的鞋子永远是白的,衣服上常散发着清冽的薄荷香,我从来都没有在他身上问道过汗臭味,他静下来时安静儒雅得像你喜欢的那个医生,猫猫,我想我这么说你肯定能知道我当时的心吧。
猫猫扑哧的笑了,她问:“然后呢?”
然后,你说呢?那时的我并不明白,为什么对篮球没任何兴趣的我,会在路过篮球场时看几眼在篮球场上风光无限的他。
在别人看来我的生活枯燥无味,每天不是上课做题就是吃饭睡觉上厕所,最常见的表情就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臭脸。
摩羯座都是闷葫芦,喜怒不形于色。所以没有人知道我有时开心得像只捡了松果的松鼠,有时对自己失望到怀疑人生。
我在心中默默与他比较,我不明白自己对他的感情到底是羡慕还是不服气或者是别的什么。
没有夏儿,这些小九九我也只能吐露在日记本上。在我猜测我对许熙感情的时候,我妈妈知道了这件事。
猫猫,你说我运气怎么就那么差呢?我就那天没有收好日记,我妈就在那段时间无意地翻开了它。
“那你没挨打吧?!”猫猫眨了眨她那双大眼道。
“没有。”我说:“她哭了,顾不上打我。”
5.妈妈
我长到16岁第一次看见我妈哭。和我爸爸离婚时她没哭,日子过不下去时她没哭,工作不顺时她没哭……我以为她永远也不会哭,可是她看了我日记后却哭了。
像个被人遗弃的孩子那样无助,像是把十几年来所受的委屈与不满在顷刻间发泄出来一样。她的哭声不大却撕心裂肺,让我的心都开始痛了。
她怨恨上苍对她的不公平,为什么她的命运这样糟糕。她怨恨她自己,为什么会生出我这么不省心的东西来。
我知道她将所有心血都倾注到了我身上,她所吃的苦受的累也都是为了我,为了我以后能够拥有一个舒坦的未来,可我却令她这样的失望。
“作孽啊!真是上辈子作的孽啊,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来?”
“囡囡,我真是为了你好,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那些东西毁了你。”
“囡囡,算妈妈求你好不好?你收收心好不好?你再这样下去,你的未来怎么办?”
妈妈曾说,她对我的严厉是一种爱,是为了鞭策我。
也许在这世界上只有妈妈才是最爱我的那一个,只是她给我的爱太沉重也太偏执了。
最后妈妈哭着撕烂了我的日记本。我的少女情怀仿佛也随着那个日记本化为一碎屑变成一堆没有用的垃圾,在明天它的残骸会同着所有散发恶臭的垃圾,一起化为灰烬。
猫猫,那个时候我真的觉得这个世界一点都不美好!
尽管妈妈那样重的伤了我的心,但我还是走过去拥抱了她。我说我错了,我会听你的话,好好学习,你不要担心。
当猫猫伸手替我擦去眼角的泪时,我才发现,我又流泪了。
这些不美满的往事,像伤疤一样粘在我的心头。我以为我不会再痛,不会再哭,可到底我还是个脆弱的孩子。
猫猫,我来告诉你一些你不知道的事吧。
我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小镇上,我的父亲是个普通的工人,而我母亲曾是名校的高材生。
我妈和她当时的男朋友一起在上海念大学,学校派人到美国那边做交换生,名额只有一个,而当时最有可能被派去的,就是她和她的男朋友,之后我妈像所有肥皂剧里演的那样为爱牺牲,主动放弃了交换名额。
但母亲的真情与付出却得不到大洋那边的回应,那个男人抛弃了我妈和一个金发女郎在一起了。
很狗血对不对?可是猫猫事实就是这样啊,太爱的一方永远遭到不对等的对待,你深情他便薄情,爱情就像天平,失去平衡只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妈妈毕业后回到家乡,经家人介绍和生性温厚的父亲结婚,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直到她怀上了我。
她把一切心思都花在了我身上,在我的教育问题上,她和父亲产生了很多分歧。
父亲认为女孩子没必要读那么多书开心就好,可母亲却立志要我完成她的遗憾。
父亲百般迁就忍让着母亲,但他们最后还是离婚了。
爷爷去世的那天,我们家要去吊唁。可妈妈却以吊唁的时间太长,影响学习为由不让我去。
向来温柔迁就她的父亲,第一次猩红着眼骂人。他指责母亲是个冷血动物,而母亲只是瞥了他一眼,神情高傲,什么也没说。
我骄傲的母亲,从不解释亦从不妥协。
事情闹到最后,他们去了法院。我妈请来最好的律师,不要任何家产只为我,那个律师饶是不负她的期望,让她如愿以偿了。
离婚后而我妈带着我来到这座城市,一开始我们住在地下室,那是最暗淡的一段日子。
地下室潮湿闷热,还经常有老鼠蟑螂来光顾家里,但母亲很乐观,她鼓励我给我买资料,送我去顶尖的学校念书……她用微薄的工薪给我提供最好的学习资源,她自己吃最差的用最差的,可对我花钱却从不吝啬。有的时候我真的很恨她,可我能依赖依靠的也只有她。
“猫猫,你知道又爱又恨的滋味吗?”
6.送别
“那你和许熙最后怎么样了?你真的没有再理过他了吗?”沉寂了很久,猫猫才问
“许熙。”我目光深远地看着天空,过了良久才开口道“我好想再见他一面,他就要走了。”
“走?”
“嗯。”我说“他要去北京深造,学体育,今天下午的火车。”
“几点?”
“大概四点,怎么了?”
“现在才两点,还来得及。”
“嗯?”我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你想见他,就赶紧去!”猫猫跳起来拍干净身上的草道。
“有意义吗?”我问她。
“这和意义无关。囡囡,你要做你想做的事,不然你会后悔一辈子的。”说罢,猫猫便拉我起来。
“我一定会让你再见他一次的。”猫猫不顾一切地拉着我往前跑。
我的脚不受控制的跟随着猫猫,脑袋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她说的那句,你的怯懦会让你后悔一辈子的。
我一直都是一个唯唯诺诺的人,不敢正视自己内心的渴求。
从母亲赶走小朋友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逃,逃避内心真实的想法,逃避母亲以爱之名,一次又一次的伤害我,而我却不做任何反抗。
我是在安检处看到许熙的,纵使人群熙攘,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我和猫猫被拥挤的人潮给挤散了,我想过去抓住她。
“别管我,快去找许熙,不然我们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人潮把猫猫挤向了更远的位置。
是的,我不能辜负猫猫的一番心意。我想着冲出了人群。
我一节一节车厢地找许熙,忽然间我没有由来地感到了害怕。猫猫说得很对,怯懦是会让我后悔一辈子的。
“许熙,许熙。”我发了疯似的大喊。
我现在真的好害怕,如果许熙……
“付囡囡?”磁性的声音中透着优雅,是许熙。
我抬头看向那个让我日夜思念的大男孩。他有小麦一般健康的皮肤,鼻子高高挺挺的,眉毛和眼睛都很好看,身上有薄荷味儿。他喜欢穿白色的衣服,他喜欢历史,每天中午会抽一半的时间看《明朝那些事》……
后来我也买了好多好多的历史读物,我想要跟他分享同一本书,想要跟他讨论历史,想要他对我刮目相看。
“许熙,你还会回来吗?”
他没有回答我。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火车轰隆隆地开走了,我舒了一口气后,便朝着地面无限的贴近。
我做了一个我梦见了猫猫,她身后是晃眼的光,她眼角带笑地跟我招手说再见,最后头也不回地隐蔽在了白光里。
醒来后我仍然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眼前是再熟悉不过的天花板以及母亲那双红肿的眼睛。
“囡囡哪,你好端端的去什么火车站?你晓得我好担心吗?”
“妈妈,猫猫呢?那个和我一起的女孩呢?”
妈妈的眼睛瞪大了数倍,跑出去骂道:“你个挨千刀的庸医,我家囡囡都精神分裂了,你还说她脑袋没事。”
我经常莫名其妙地晕倒,医生查不出原因,而这次住院是因为我在楼梯间又一次晕倒,然后从那上面滚了下来摔伤了腿。
我的腿伤好了之后,妈妈还是不放心,让我留在医院里观察一段时间,在医院的这段日子里,我渴望有那么一个人,同我吃饭、聊天、晒太阳、跟我讲她害羞的心事,愿意耐心倾听我冗长的故事并鼓励我真实勇敢地面对内心。
世上从没有过猫猫这个人,而我只不过是个孤独胆怯的女孩。
7.勇气
我丢失的那样东西叫勇气。
尽管猫猫是不存在的,但我最终还是找到了勇气。
我双手合十的放在胸口上,无比虔诚地说:“猫猫,谢谢你”。
猫猫,你就在那里对不对?
我拉开窗帘,外面的世界依然阳光明媚,车水马龙。又是新的一天,一切都充满了生机,我要走出去,去交一些新的朋友。
但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这段有猫猫的日子。\f\t\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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