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两两的古老偃甲还在山下插着秧,缭绕的云雾里依旧传出飞鹤的幽鸣,四合道观中间那颗行将就木的老桃树,桃花落个不停。 不管仙庭怎么动荡,书院还是书院。 安静,悠闲。 四合道观,靠北边的厢房门口。 老师摇着蒲扇,依旧坐在木阶上,与三人行对弈。 “将军。” 三人行有气无力道,六臂一齐撑着下巴,耷拉着眼皮,快要睡着了。 短短半年内,三人行修为进步有限,棋艺倒是突飞猛进,吊打老师已成家常便饭。 砰! 老师一扇拍在三人行的脑门上。 这蒲扇足有亿万斤的重量,捶在三人行头上也就起了个小红包。 “你要把下棋的心思用在感悟天道上,仙庭也不会输的这么惨!” “只是不会输的这么惨而已,不管我怎么做,也还是会输的吧……” 三人行身上的孤独和流浪气息依旧挥之不去,眸子却突然炽热。 他陡然提起了嗓门,三口混音,振聋发聩。 “可输也得输个模样出来啊,九师兄步了七师兄后尘,六师兄直接给人洗白了,再这样下去,书院真成个书院了。” 一旁的连城子,轻捋微须道: “那倒也不错。” 老师最近输的惨,精力太关注棋局胜败,这才发现连城子回来了。 仙庭的陷落在老师的预计中,只是没想到是一场脆败。 尤其是他看好的九弟子帝礼,居然步了摸剑人的后尘,连剑都不敢拔。 “帝礼没回来吗?” 连城子摇摇头。 “回深渊了。” 老师放下棋子,仰首皱眉,所有所思。 “难道是我看走眼了?在我看来,帝礼的实力应该在陆涯之上才对啊……莫非是个间谍?” 连城子道: “帝礼师兄出手谨慎,又一向不愿伤及无辜,这次看到陆涯的实力,担心出手会伤及皇城十亿民众,才暂时没有动手的。” “他这么和你说的?” “是。” 连城子又道: “另外,七师兄和八师兄都没有到场。” “唉。” 老师长叹口气,他身穿干净的灰长衫,手持着黄蒲扇,眸色灰暗至极,给人一种行将就木的错觉。 但这是错觉。 老头体内的荷尔蒙如同永不凋谢的桃花。 那双灰蒙蒙的老眼盯着偃姬的屁股,抬起干枯的老手,忽然想起恶灵不在了,又放了下来。 恶灵死了,他比谁都伤心。 连城子道: “如今十一独行人变成十个,要不要再吸纳一位新的力量?我这次顺道,去看了下新任剑之裁决李无邪,虽然修为没有恢复,但单论剑术,比之七师兄也差不了太多了,好好培养,大有可为。” “李无邪?” 老师不记得这个名字了。 “当年那个家伙?” 三人行记得很深。 毕竟当年李无邪的潜力在他之上,要不是这家伙碰了蛇,书院第十一弟子就是李无邪。 连城子随即向老师,介绍了李无邪的天赋与悲惨经历,以及最后遇到陆涯的事。 老师摇了摇头。 “我理解你的惜才之心,但李无邪如今已是天裁院的圣裁决使,更是陆涯的朋友,书院还没堕落到拆散敌人的友情。” 连城子道: “或许,陆涯并不是我们的敌人,迄今为止他连败书院四名弟子,无一痛下杀手;而。天裁院发的第一条新律,只是承认了人形生灵的合法性,甚至还承诺打击幽冥和兽潮,应该算是好事。” 老师早就看出陆涯极端中立的立场。 “现在陆涯是仙庭圣皇,不管怎么样,书院在面子上还是要支持的,待陆涯孩子出世,你代表书院去送个礼。” “是。” “我看人很准,这个新圣皇是个老色批。” “什么?” 连城子以为听错了什么。 老师微眯着眼。 “这人为了漂亮老婆没什么不敢干的事,虽然他没有立场,但柳玄夜不会停手,那个曾经打败过帝礼的男人更不会停手……他们的最终目标,是想拆了通神柱。” 连城子和三人行一齐惊呆了。 “拆掉通神柱?怎么可能!” “除了老师和师伯师叔三人联手外,就连神王大人也破坏不了通神柱吧?” 老师点了点头。 “所以那个男人计划制造了七卍印,所以柳玄夜召唤了这位天外道侣,所以我们要……放弃幻想,准备战斗,懂了吗?” 连城子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 三人行忽然问: “三千年前,九师兄真的输了吗?” 连城子无法想象那般强大的九师兄会输。 “或许赢了呢?” 老师摇了摇头。 “这不重要,神界的五个人,现在实力如何了?” 连城子自信道: “如果哪一天陆涯心血来潮,去神界闹事,七师兄应该没有出手的机会了。” 老师已经很久没关注神界的消息,但连城子眼光不俗,他的判断不会离谱。 “那就好,我也不想对男人动手。” 三人行咧嘴一笑,落子再次将军。 “不,老师,你只是不想输。” 一把蒲扇从天落下,把三人行拍成一幅血肉模糊的面皮。 …… 神学院,神兽猎场。 酒狐仙漂浮在一片虚空的中央,没有重力,四下雾蒙蒙的,分不清天与地,真与幻。 这是她的入神考试。 与陆涯在深渊相见后,酒狐仙回到神学院茅塞顿开,更加刻苦修行,加上神学院的重点培养,很快以六尾修为达到了半神境界。 今日,便是她的入神考试。 她穿一身颇为紧身的白色天蚕布衣,衬托出姣小又凹凸有致的身躯,清甜可爱的萝莉脸极其凝重,一双狐眸里盛着火焰与迷惘。 突然! 一根粗壮的、毛乎乎的漆黑兽脚,从乾位刺了下来。 酒狐仙刚反应过来,坤位第二道兽脚就从下方桶来。 “啊,蜘蛛——” 酒狐仙遇到了天敌。 一转眼。 一头巨大的八脚神蛛,从四面八方,以八只巨足将她摁住! 这是一头半神巅峰的神兽! 体型十丈,通体漆黑,两对蛛眼观察八方。 屁股一撅,喷出浩瀚的白色蛛丝,从如洪流一般,瞬间淹没了酒狐仙。 “仙解,天尾六道!” 伴随着呼啸的圣音,巨大的橙色狐身,在蛛丝洪流中升腾而起。 六根巨大的尾巴在身后摇曳,宛如六根攀天触肢,看上去凶恶至极,宛如天魔。 酒狐仙身处巨大狐影的腹部,一头中短发倒竖起来,看起来有种别样的热血与帅气。 狐眸凝固,双掌一合。 “畜生道!” 第一根尾巴飒然甩出,无限延伸,突然将八根蛛脚束缚在金色狐影中,与狐身绑定在一起。 “修罗道!” 第二根尾巴甩出,以一种逆天的速度和蛮力,裹挟暗风与神威,嗖然捆住巨蛛吐丝的屁股。 “分体道!” 第三根尾巴速度慢点,力量也不大,但能分裂成千千万万道细尾,将巨蛛的身体牢牢捆住。 “入魂道!” 第四根尾巴的尾尖,冒出锋利的虚影尖刺,突然从天而降,强行刺入了巨蛛脑门,带着幻术,进一步干扰巨蛛的反应速度。 “饿鬼道!” 第五根尾巴是一根中空的尾管,宛如蚊子的口器,趁势刺入巨蛛的仙台,强行抽取它的神力,使其失去反击之力。 “地狱道!” 第六根尾巴是死亡之尾,利用第五根尾巴抽取的神力,直接刻印出死亡法则。 “死!” 天尾六道,一息之内,轰然打出了一套眼花缭乱的组合拳,直接捶懵了巨蛛。 巨蛛被揍的血肉模糊,鲜红的血沾染了白色的蛛丝洪流。 “蜘蛛的血是红色的?” 酒狐仙一愣神。 巨蛛趁机兽解。 身形陡然暴涨十倍有余,巨大的黑色蜘影中嵌套着血肉模糊的蛛身。 “神兽也能兽解?” 酒狐仙缠绕蛛身的六尾,也转移到了巨大的蛛影上,勒的紧绷欲断。 蛛身屁股解放了,竟以残躯再次吐丝,将巨大的狐影缠住千道万道! 酒狐仙快要窒息。 突然! 胸壑一暖,一道青光升腾而起,迅速扩张,笼罩着她的身子和狐影。 刹那间,第七根尾巴升腾而起! 酒狐仙蓦的醒悟。 尾尖分叉为五份,化为一只巨手,探入巨蛛白影中,直接掐住了蛛身,用力一掐。 一瞬间逆转战局! “停——” 一道冰冷的女声从她身边传来。 浓雾散去。 空间复位。 酒狐仙四下一看,这里是一座高大的青石殿内部,空间宏伟到巨柱附近飘着云岚。 这是一座比云还高的青石巨殿! 正是神学院的考场——青岚殿。 再看身下。 轩辕慧白胖微软的身躯,被酒狐仙骑在了身下,掐住了胸口。 “怎么是你?” 酒狐仙一脸懵逼。 轩辕慧是轩辕华月的堂妹,神学院学生,轩辕极的侄女,也算是仙庭郡主,半神修为,修行天赋很高,如今作为酒狐仙的室女,暗中引导酒狐仙的修行,保护她的安全。 “这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 酒狐仙微微皱眉。 低头看了眼胸口的那块青竹片,怎么也想不起它的来历,却在暗中保护着她。 青岚殿的悬石上,一位面色冷峻好似性冷淡的中年女人,拍了拍手。 “不愧是圣女大人,这么快便开发出七尾,你已经拥有了接近下位神的力量,比你母亲还强,做仙庭圣女绰绰有余了。” 这是神学院的高阶考核官,以前对这位新任圣女很是不屑,直到亲眼目睹酒狐仙的战斗天赋,才真正的认可了她。 “圣女大人?” 酒狐仙有点懵。 考核官道: “你的母亲因私通仙贼,被撤去了圣女身份,你被正式任命为新一任仙庭圣女。” 酒狐仙细眉紧皱,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 “我娘还活着吗?” “和你爹一起,目前在神曲山修养。” “我爹?” 考核官大致将第十次诛冥之战的过程,以及之后的新仙庭领导告诉了她。 酒狐仙傻眼了。 “要我嫁给那个男人?” 考核官点点头。 “这是圣女宫的命令。” 酒狐仙哪里管什么狗屁命令,一副我没有我不由天的神色。 “我不要,我不要嫁给任何男人!” 轩辕慧心中一咯噔,她隐隐感觉,酒狐仙要走老路了。 “那个……能松开我吗?” 酒狐仙这才发现,自己还骑坐在轩辕慧身上。 可别说,这白白胖胖的身子,坐着还挺舒服。 “哦,咳咳。” 她连忙起身。 “总之,我不会当圣女。” 考核官沉着脸,解释道: “圣皇和圣女只是形婚,不会有任何身体方面的接触,圣女是你的使命,你爹娘之所以还能活着,是基于你你会接任圣女这个条件。” 酒狐仙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忙道: “圣女不能屈于男人之下,新任圣皇非等闲之辈,我若现在就去当圣女,必然被他强行轻薄,接任圣女可以,必须等我开了九尾才过去。” 见酒狐仙罕见的斗志昂扬,考核官心中欣喜,脸上不动声色。 “好。” …… 深渊。 第七通神柱,靠近深渊核之地。 深渊没有风,只有黑暗的血雾。 一位身材高大的老者,站在通神柱的侧壁上。 他全身由白纸折叠而成,缠绕着金色的符文。 纸身飘荡,簌簌作响,显出一抹诡异的气息。 他的脚下,生着满地的苔藓,杂草,甚至有五颜六色的野花,充满了生之气息。 看上去薄薄的一层花草苔藓,根部却已经穿透了大半层柱壁。 纸身老者叹道: “想不到柳玄夜真的做到了。” 脚底的苔藓道: “据说,这次幽冥大军能快速拿下仙庭的关键,是她的宿命道侣,陆涯。” 老者目光如炬,仿佛一眼窥破天地法则。 “她召唤的宿命道侣,自然是她的本事,这个女人虽然目前很弱,却是我们避不开的存在,没有她,我们在神界会如履薄冰。” 脚底苔藓发出摇曳风声。 “她只是看起来很弱,一旦伸出獠牙,我们七个人中,只有那个男人能克制她的幻术。” “那人叫什么来着……他还活着吗?” 话音刚落,一位蹒跚老者,从天边徐徐走来。 老者很瘦,戴着宽大的芦苇斗笠,腰间佩一木剑,身边跟着一个布偶女娃。 布偶女娃五六岁模样,身形五官虽然很可爱,但因为太像人类,看起来格外瘆人。 “帝礼!” 纸身老者瞬间认出来人的身份。 这些年,帝礼在深渊如影随形的追击着二人,给这两位一向神挡杀神的强者,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里阴影。 “该死!” 二人身形一闪,各自施展高阶冥法,瞬间消失在深渊里。 然而下一息,却被宛如黑洞般扭曲的空间,生生拽回去。 两只白净的手,抓住了二人的肩膀。 老者摘下斗笠,露出了一副平平无奇的年轻脸庞,突然咧嘴笑道: “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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