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阑干-第20章 020-鸣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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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曾欲飞天舞,飘摇至九霄,月作小舟,荡漾天河,繁星起浪涛;

    一朝惊了梦方醒,头枕鸣鸿刀,天下杀神,手中云雀,怎可轻折腰。

    ……

    无意间结识当朝公主,关舟并没有多少得意,也谈不上兴奋,反而心中多了一丝惆怅和怜悯,在这个时代,每个人都自带悲情色彩,且如困牢笼,无处可逃,公主在为自己的未来反抗家族强权,成败虽无定数,但却意志坚决,可她不知道的是,即便成功了,迎接她的也不会是一片光明。

    仅仅十几天的时间,周震炎竟然花白了头发,从大理寺出来后,人也消沉了许多,在关舟看来,虽然没了功名,但能得脱牢笼,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当然关舟也明白,科举出仕是周震炎得毕生目标,对他而言,失去了功名,便是失去了一切。

    这几日关舟什么都没有做,一门心思的陪着周震炎,生怕他想不开寻了短见,葛云晋也会时不时的过来,坐上一会儿,安慰两句。

    丘怀和当涂只知道周震炎得了会元,并不知道殿试横生枝节,关舟本想将这顶破帽子扣在丁大全头上,回去就说此次科考出了问题,左相丁大全营私舞弊,致使考试成绩作废了,如此便不会落了周震炎的颜面,主要是能让两个老头子安心。

    试着将这个建议讲给周震炎,哪知他一口回绝,还说自己已经做错了一次,此次决不能再错,回去后不会隐瞒只字片语,要杀要罚全凭父亲做主。

    关舟心说你若一开始就如此刚直,何苦会来这么一遭,现在想起老父了?作弊的时候怎么就没替家人考虑考虑,此次是跟着丁大全捡了便宜,也是赵昀宽厚,这要是在大明朝,落到朱五四手里,脑袋一准落地,估计现在坟头都长草了。

    兄弟莫在为我担心,正如那日对你所言,为兄此次回去,便安安分分的做个庄户人,飞黄腾达之事便不再想了,那汝娘人不错,更难得对我情深意长,若她未嫁,又不嫌弃于我,自当上门求之,为兄已过而立之年,能寻一良配共度残生,便别无所求了。

    关舟一脸的赞许和欣慰,心中却已鄙视至极,你老兄实在是高人,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将人家当备胎这种事都能说的如此清新脱俗,不过细想想,说的倒也没错,男人嘛,功成名就了,想找个女人共度余生,一辈子花前月下;一事无成了,也想找个女人了却残生,一辈子柴米油盐,只是男人还是那个男人,女人不再是那个女人而已。

    我的事且不说了,终究是小事,这几日在狱中,为兄想了许多,汪德温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出仕固然是为了报效朝廷,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若有驱使,自然也当为国分忧,倒是不必论那高下了。

    周震炎站起身来到窗边,此次蒙古人来势汹汹,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蒙哥仍在猛攻合川,我大宋胜少败多,如今坊间又有传闻,说忽必烈也领兵前来,似乎是要兵发汝南,锋芒直指大宋,兄弟对蒙古人有些了解,依你来看,我大宋可有胜算?

    关舟也起身,透过窗子眺望南天,沉默不语,他很想告诉周震炎,自己就没好好读过宋史,对这一时代的重大事件知之甚少,不过根据谢道清的时间线推算,大宋应该还亡不了,至于蒙古攻宋,自己对这一段仅有的了解来自金大侠的神雕,但那是小说而不是史书,有很大的杜撰成分,比如小说中蒙哥攻的是襄阳,守将是郭靖,而现在蒙哥攻的是合川,守将是王坚和张钰,根本就对不上……

    等等!关舟一把抓住周震炎的衣领,你说忽必烈南下了!听谁说的!周震炎吓了一跳,听……听大理寺的狱卒……狱卒闲聊的时候说的……怎么了?

    关舟放开周震炎,一边搓着手一边在屋里打转,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流下来都顾不得擦一下,他终于想起来,为什么战局如此紧迫,大宋却未亡国,因为,蒙哥死了!

    关舟能想到这些,确是得益于金大侠的小说,后世他曾看过一篇解读射雕三部曲的文章,其中讲到一些当时的历史背景,说是襄阳之战后,蒙哥战死,阿里不哥想要借机登基为帝,奉命南下的忽必烈不得不与大宋签订停战协议,原路杀了回去,干掉阿里不哥后,登基成为元世祖。

    周震炎莫名其妙的看着关舟,关舟依然搓着手、转着圈,他没法告诉周震炎,这忽必烈就是以后的元世祖,也没办法告诉他,蒙哥就要死在合川了,关键是,这个可能让大宋扭转战局的消息,是该通知公主还是守口如瓶……会有人相信吗……若是信了,它又会对历史造成怎样的改变……

    关舟一屁股坐在床上,撸起袖子看着左手上的金刚琢,莫比乌斯环,或许该叫李耳环才对,从一面走到另一面……紊乱的闭锁空间……我所处的这个世界还是之前的世界吗?或许只是平行空间,相互投射又互不相同?我若尝试改变历史,那大宋能不能多延续几年?或者无论我做什么,一切都已是定数无可改变?

    到底怎么了!周震炎实在受不了了,摇着关舟肩膀厉声问道。

    关舟起身来到桌前,拿了一个梨子托在手中,名光兄,我有一个问题难以决断,想听听你的想法。

    周震炎眉头一皱,他对梨子多少还有些心理阴影,再看看关舟坚定的眼神,怎么也不像是开玩笑,索性把牙一咬,你说!我们一起参详!

    关舟点点头,开口说道,假如这个梨子是要留到明天吃的,我如果今天不吃,到了明天我们自然是还有一个梨子;但若我今天吃了它,就会出现三种可能,第一,明天我们就没有梨子吃了;第二,明天我们还会有一个梨子,和这个一模一样;第三,明天我们会有好多梨子,你说我现在吃是不吃?

    周震炎盯着梨子沉思了足有一刻钟,抬眼看着关舟说道,如果是我,我就会现在吃了它,就算明天没有梨子了,我也不吃亏,毕竟已经吃到了,只是提前了些罢了,但如果明天还有梨子,不管是一个还是许多,我都算是赚到了。

    但问题是,关舟沉声说道,我作为吃梨子的人,左右都是不吃亏的,而你们则不然,本来明天你们是可以分到梨子的,若明天没有了,你们就没得吃了……总之,吃梨子的是我,承担后果的,却是我们所有人。

    若明天有许多梨子,那我们不是也赚到了吗?只要你吃梨子的目的是利国利民,为兄愿意为此承担后果,我想其他人也无异议!周震炎信誓旦旦的说。

    关舟感激的看着周震炎,多谢名光兄信任,事关重大,且容我再斟酌斟酌,当初王安石也是要利国利民的,最终却落个囫囵下场,谨慎……还需谨慎……

    关舟很有自知之明,一个小市民的脑子是决断不了国家大事的,所以他所要决定的,只是说与不说而已,至于别人信不信,信了之后如何去做,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关舟无法推算事件的具体时间,但一定不会远了,机会稍纵即逝,不能耽搁,关舟丢下一脸懵圈的周震炎,快步出了店门一路向东,出积善坊,过丰乐桥,直奔崇新门,皇城司就设在那里。

    周震炎书生意气,他的意见只能作为参考,不能代表大多数人的想法,尤其不能代表身居上位者的想法,既然此事说与不说关系最大的是皇家,那还是再听听公主的意见为好,若她也赞成今天吃掉这个梨子,那真的可以下嘴一试了。

    请问这位大哥,落雁可在衙中?关舟呵斥带喘的问道,那门前侍卫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摇头道,不在。

    平沙呢?平沙在不在?侍卫横着眼,不耐烦的问道,你是什么人?来办事都不打听清楚吗?他二人平时不在衙中坐班,赶紧闪远,此地外人不得逗留!

    关舟无奈,只得转头往回走,大宋的公务员这么牛吗,上班都不用打卡?才走出去两步,关舟突然想起,这皇城司里还有一个人他是认识的。

    那个,马无车马大人在吗……

    你要见公主?马无车揉着下巴上胡茬问道,你以为你是谁,老子在皇城司这么多年,都不是说见就能见的,你一个领子漏风、袖子破洞的穷酸人也敢说见公主!

    关舟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干净、平展,更没有补丁,怎么就漏风破洞了?穷倒是穷了点儿,可我不酸呐……

    看什么看,老子是打个比方!你见公主何事?先说来听听,要是些狗屁倒灶的事儿,老子就定你个无理取闹之罪,就先打你二十板子!

    事关重大,恕在下不能明言,还是烦请马大人帮忙通报一声,若是殿下不见,在下也便不再打扰了,关舟拱手说道。

    呦呵,还端起来了,听你这意思,像是料定公主会见你喽,还事关重大,狗屁,你到大街上打听打听,谁他娘的敢在皇城司说自己的事情重大!六部主官都不敢!滚滚滚,还跟老子这卖关子,哪凉快哪呆着去!

    关舟摇摇头,心说算了,大内进不去,消息也送不出,那就回去再等等,说不定这两天公主还会来酒楼,左右自己也没想好怎么说,正好再仔细捋捋,如果耽搁了,也是上天注定,结局还是那个结局,还能坏到哪去?

    咳咳……后堂传出一阵咳嗽,马无车朝后面瞟了一眼,指指正要出门的关舟,你且慢走,来都来了,坐这儿喝口茶,省的别人说我老马待客不周,连口水都不给喝!说着,起身进了后堂。

    关舟愣了一下,人们都说皇城司就是阎王殿,难道说所言不实?监察机关确实该强势些,要是像块面团似的,谁都能捏鼓两下,还怎么和恶势力作斗争,再说虽然事儿没给办,话说的也糙,这礼数不还是挺周到的吗……

    关舟拨浪了两下脑袋,把这些怪异想法都甩了出去,以后不能胡思乱想,刚刚差点儿把自己都说服了,特务机关有好人吗?什么百骑司、皇城司,还有后面的锦衣卫,哪个不是吃人不吐骨头?之前明明一直推脱,还出口不逊,突然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正常吗?再说我又不聋,后面有人咳嗽传信,我能听不到?关舟稳稳当当坐了下来,还翘起了二郎腿,端着茶杯慢慢品了起来,都说宋末多奸妄,今儿咱就好好玩玩,或许还能来一出关舟智斗皇城司的戏码,流芳百世也说不定。

    后堂之中,董宋臣慢慢踱着步子,马无车垂手侍立一旁。

    你派个人带他进宫,不要走丽正门,从东水门进去,绕过慈明殿,穿胭脂廊,直接去凤山楼,然后随便抓个宫女,让她去禀报公主,老夫则去后宫禀报娘娘,抓他个正着……董宋臣吩咐道。

    真要让他见公主?董爷,万一主子怪罪,咱可没好果子吃……马无车心说您老是官家面前的红人,我可不是,那领二十板子的事儿要是落在我头上,没准儿就得掉脑袋……

    你懂什么,老夫就是要让主子知道,这姓关的小子是压在咱爷们身上的包袱啊,打不得骂不得,赶不得更杀不得,还得跟祖宗似的看护着,但如果主子看到他和公主在宫中私会……咱不就可以甩掉这个包袱了吗,还能把那二十板子的仇报了,董宋臣揉着屁股奸笑道。

    那他万一招出来,是咱带他进的宫,怎么办?马无车还是放不下心,他这个提点皇城司在外面威风凛凛,真要放到宫里,也就是个奴才,事儿只能成,决不能玩儿脱了。

    那就认了!没错,就是我们带他进来的,但我们也只是为主子办事,他又说事关重大,咱做奴才的不敢耽搁,况且老夫还在第一时间禀报了主子,官家和娘娘们定然不会怪罪,咱替殿下跑了腿儿、担了事,殿下也会心存感激,一举多得啊,再说万一有什么意外,不还有阎贵妃挡着呢,咱怕什么?

    他姓关的可就不一样了,潜入大内暂且不提,私会公主可是重罪,就算殿下为他求情,一顿板子是跑不掉的,以后也别想再留在京城,嘿嘿嘿……

    董爷高明,属下这就去办!

    马无车回到堂前,端起茶杯喝了几口,关兄弟,为兄又想了想,既然你是公主的朋友,那这个忙为兄就帮了,不过咱事先说好,要是上面怪罪下来,你可要让公主拉哥哥一把,不能过了河就拆桥。

    那就多谢哥哥了,在下这就回店里等公主的消息,告辞!关舟起身就要出门,马无车赶紧上前拉住他,兄弟,你不是说事关重大吗,哥哥我派个人带你进宫,直接面见公主,岂不更快?

    关舟想了想,摇了摇头,哥哥想得周到,小弟在此谢过,只是小弟命浅福薄,进不了那富贵之地,还是在店中等公主为好,有劳哥哥了,关舟说完,又要往外走,马无车再次扯住他,兄弟!你既然找到了这里,想必此时异常紧急,万一耽搁了就不好了,你且安坐,哥哥这就去安排人带你进宫!什么福薄命浅,有哥哥在!保你万无一失!

    马无车越是积极,关舟越是犯嘀咕,董宋臣在后堂听得心急火燎,心说这小子还真是难缠,死活就是不上套,莫非要老夫亲自出马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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