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台-天下清官喻茂坚-第六十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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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定府茂坚查劣绅

    开府库知府赈灾民(3)

    小赖子愤愤地一跺脚,揩了一把眼泪,恶狠狠的啐了一口:“我到了徐家,才知道这些人都是乌龟王八。我一开始的差事就是打水扫院子,原来还念着徐员外的恩德,后来让我去做别的差事,却让我们把种子粮煮熟了,才借给其他的农户种。老爷,您想想,煮熟的种子粮,怎么能生出庄稼来呢?我不能做这缺德的事,就逃了出来。”

    喻茂坚已经气得脸色发白。重重地一敲桌子:“这帮混账!”喻应台心里更是难受,便扶起了小赖子,去看喻茂坚的时候。喻茂坚已经恢复了往日的表情,柔声问道:“小赖子,这件事官府可知道吗?”

    小赖子想了想,却摇了摇头:“这我不知道。”忽然想到了什么:“老爷,我想起来了,当时我伺候在后院的时候,听见徐员外和太太说,要准备一份孝敬给黄大人。”

    喻茂坚沉吟了片刻:“我知道了,小赖子,你放心吧,我给你讨回公道。应台,你去照顾小赖子洗个澡,先住在班房里面。去,叫书吏,把去岁的账册给我拿来,再给我加一盏油灯,我要先看一看账册。”

    这些差事本来都是杨柱儿的,喻茂坚却说道:“叫应台去,你先去歇息吧,今天不用在这里伺候了。”

    很快,书吏带着两个皂吏,抱着两大摞的账本来到了屋内,喻茂坚洗了一把脸,便坐在桌案后面翻看这些早就落了灰的账本。喻应台坐在旁边,也找来一本翻看着。“祖父,这么多账本,要看到什么时候去?为什么不找来书吏问一问,不就明白了?”

    喻茂坚笑着对喻应台说道:“有的时候,人会撒谎。”

    喻应台问道:“可是也可以做假账啊?”

    喻茂坚很喜欢喻应台总是带着问题,回答道:“但账本却是死的,就算是户部的账花子,也未必能把账本做得滴水不漏。”

    紧接着,喻茂坚便开始翻阅枯燥的账本。足足看了一夜,喻应台早就支持不住,被喻茂坚抱到了床上休息,第二日天明,喻茂坚似乎是得着了主意,用清水洗脸,青盐擦牙之后,书吏跑了进来:“回府台大人,各县的知县前来聆讯,已经在签押房等着了。”喻茂坚点了点头,对着铜镜仔细的穿戴整齐,才走进了签押房。

    签押房中,吴桥、肃宁、交河等县的县令官袍齐整,站在左右等候喻茂坚,喻茂坚与众位一一见礼之后,纷纷落座:“诸位都是父母官,也都是进士出身,巡守一方,辛苦了。”

    各县令纷纷起身还礼。一篇官样文章过后,喻茂坚说道:“我是县令出身,正德六年便出任了铜陵知县,也深知诸位老兄的不易。今天特地召集大家,是为了河间府赈灾一事。”

    听喻茂坚这么快的便进入了正题,众位县令都是精神一凛。细细地听着府台老爷的问话。喻茂坚的目光一一在他们的脸上扫过:“直隶不比两江两广,正是天子撵下,若是出了乱子,是谁都担待不起的。我昨天晚上看了府里的存档,河间府今年减丁三万三千。是怎么回事?”

    几个人县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垂头不语。最后黄文志站了出来:“回府台大人,河间府接连三年灾年,饿殍不计其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喻茂坚却站了起来,目光威压地看着黄文志,嗤笑了一声,并没有直接回答黄文志,而是坐在了公案后面。“洪武八年,沧州河间大旱。北边边境战事尚未平息,减丁不过一万二千。如今天下太平,又是天子脚下。北方边患已平。却因为饥荒减丁三万二千。何其荒谬!”喻茂坚的声音不高,但是却带着巨大的威压。房间之中的气氛像是能拧出水来。有几个知县,已经开始暗暗的擦汗了。

    躲在门外的喻应台,听见到了祖父喻茂坚这番诘问,这才明白了祖父为什么要彻夜读账本和县志了。只听见祖父接着说道:“黄大人,你说,这次灾年,是因为什么?”

    这是黄文志最怕提及的事情了。作为河间府同知,他往日的差事,便是赋税,差役,人丁等等。去岁雨水充沛,但土地里就是不长庄稼。此刻喻茂坚问了起来,黄文志只好打叠起精神:“回禀府台大人。乡民们都传闻,这是天谴。至于具体是怎么回事。属下也说不清楚。”

    喻茂坚冷哼了一声,看了看这些地方父母官,心中不由地生出一丝腻烦。自嘉靖皇帝登基以来,重用御史,已经少见搜刮地皮的事情了,但是任上不作为,这才是喻茂坚最气愤的事情。

    想到了这里,喻茂坚重重拍了一下桌子:“你们倘若不是整日在县衙看文书,经常出去辖地走走,就明白了。我自京师南下,见河间地面上,官道两侧,挂千顷牌的便有十几户!你们谁能告诉我。成祖迁都北上才几年啊?为什么土地兼并这般严重?”

    黄志文背上的冷汗直流。自从听说河间知府是喻茂坚之后,这人便是整日睡不好觉。在京中打探的消息,喻茂坚是御史出身。最是刚正不阿的,原来和徐员外商议的,用银子砸晕他的打算是泡汤了。只求喻茂坚是个昏聩的知府。所以才废了好大的力气,尽量让喻茂坚上任,不与饥民接触。但是不知道喻茂坚在哪里得来的消息,竟然直指土地兼并。转念一想,这徐员外是当朝大学士张璁的门生,再说自己一直很小心,没有直接参与。即便是徐员外坏事,也未必能查到自己的头上。

    吴桥县令毕振元却是从始至终神情不变。他是今科进士,三甲四十三名,外放了吴桥县令,本来是失意至极。但上面坐着的却是喻茂坚。此人也是进士出身,正德三年外放铜陵知县,与自己境遇相同,便也就没有那么多的抱怨了。上前一步,说道:“抚台大人。我知道!”

    喻茂坚挑了挑眉,看了一眼毕振元:“但说无妨!”

    毕振元清了清嗓子:“喻大人,直隶土地兼并成风,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吴桥乡绅刘氏,自由土地两千三百二十七倾。却因着有功名,便不用收税了。有些因为灾年衣食无着,被迫将土地卖给他,有的则为了逃丁银和差役,则自愿卖地给了刘氏,成了刘家的长工。刚刚喻大人问,为什么减丁如此严重,其实多半并不是饿殍而死,而是成了庄户人家的下人。”

    喻茂坚欣赏地看了看毕振元:“你还算坦诚。我昨夜阅读账册,吴桥减丁不少。既然说了,我便不加罪。”说罢,目光扫过下面的每个县令:“而你们,却没有如实记录吧,减丁一事,若记录在吏部的考绩上,恐怕很难获得‘卓异’,而虚报了人丁,则收不齐相应的丁银,就强行摊派在百姓的头上。你们觉得你们站在干岸上,殊不知是助纣为虐!为了你们一个‘卓异’的考绩,为虎作伥,事实上是帮助了庄户更加大肆地吞并土地。”

    包括黄志文在内,除了毕振元,其余的几个县官都跪了下去。曳着哭腔说道:“抚台大人,下官知错了,下官知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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