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茂坚义气留雷通(3)
喻茂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怔怔地望着马青莲:“这是怎么了?”
马青莲默默地给喻茂坚铺好了纸笔:“我需要你写一封修书。我便回陕西了,这里虽然安逸,但我这个人最不喜欢的便是安逸。我还是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比较好。”
喻茂坚腾的一声在凳子上站了起来:“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说起了胡话,我几时说过要休你了。”
马青莲依旧神色平静:“我犯了七出,华而不实,你还是休了我的好。”
喻茂坚越发觉得,这后面定有什么变故,也沉静了下来,过了好一阵,才说道:“你若不一一道来,我就算是斩去双手,也不写这份休书。”
马青莲的目光,在跳跃的烛火旁闪烁着。眼前的喻茂坚,一如往昔,就像是当日意气风发的闯入李隆的大营,在刀锋一样的朝局上进退自如。但是此刻,她已经是伤透了心,就像是西北寒天一样冰冷。马青莲幽幽地叹了口气,将事情毫无感情地说了。就好像是在叙述一件别人的故事。最后才说道:“你若不休了我,我在喻家,喻家总也不会安宁。你喻家三爷忍痛休了我,在这个家里,你才有威信。”
喻茂坚满心的酸热,到了这个份上,马青莲还是在替喻茂坚考虑。思忖了良久,看着傲雪寒梅一样矗立的马青莲,忽然想去抱住她,但是想到了此时正在居丧。他想了很多,绕过桌案,拿起了笔,却感觉这支二尺长的羊毫,有千斤重。眼前也是一片模糊,纸张的轮廓已经看不清了。马青莲说道:“老爷,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就是喜欢你书生意气。怎么此刻却犹豫不决了起来?”
喻茂坚知道,休了马青莲,是最妥善的方法,但是却心如刀绞。听了这话,终于横下了一条心,在纸上写道:“马氏,华而不实,目无尊长,自此断绝夫妻之情。”写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纸面上的字就像是刚入学的儿童写的,歪歪扭扭。
马青莲好生地收好了休书,却没有太伤感:“喻大人,告辞了。”说罢,便往外走,喻茂坚追出了房门,却见马青莲站在了黑夜之中。
马青莲转过了身:“对了,喻家大仓里面的匠人,有时间你去见一见。此人是工部良造,好像还有求于你呢。”说罢,转身走入了黑暗之中。
喻家的闹剧,自此算是平静了些。没过十几日,祖父溘然病故。这位迁徙荣昌,定居于路孔镇,开枝散叶的老人家,在极度不安中去世了。一切丧礼按照旧俗。喻茂坚把自己关在房间内两天后,亲自拟写了碑文墓志。朝廷封诰喻家的消息,有重庆府的参政沈大人亲自送来。喻茂坚只是说了些感谢圣恩的话,其余的时间,都在祖茔的小房子里度过,而唯一陪在他身边的,却只有喻应台。
喻应台的天资聪慧,让喻茂坚很喜欢,在守孝的同时,也教导喻应台读书。这一日。读到百家里的《公输班》,喻茂坚才恍然想起来,马青莲走的时候,特意交代了一个匠人。喻茂坚便派人将这位匠人请了过来。
这匠人不过四十多岁,浑身都是虬结的肌肉,但是让人惋惜的是,他的右手已然失去了。站在喻茂坚面前,显得很是局促:“拜见喻大人。”
喻茂坚便是一惊,此人应该是经常见官的,礼数周到。便将他让到了里屋:“我听说,你曾经是工部的良造,怎么落得如此窘境?”
这人却不好意思地笑笑:“小的姓雷,叫雷通,原是南京工部的良造,只因为造弗朗机火炮,伤了手,这才给辞了回来。”
见喻茂坚没有什么架子,雷通便也放松了些:“说实话,是南京工部侍郎宋景给我写了一封信,荐我来这里谋口饭吃。只是我那个婆姨,却不懂得什么叫爱惜字纸。给糊了革布(注1),一来觉得对不起宋景大人,又没有凭据来拜望喻大人。”说罢,竟然垂下泪。
喻茂坚安抚了一下雷通,看着他的断手:“你这手是怎么伤的?”
提起了这件事,雷通竟然神采奕奕了起来:“这可是说来话长了,我那时候还是工部的良造,说白了,就是给皇上家烧炭的。后来宋景找到了我,调我去研制弗朗机火炮。后来火炮算是制成了,我也炸断了这只手。”说到了此节,雷通的目光又暗淡了下来,说道:“按说在工部,本来也算是有个差事,可是北京工部侍郎杨廷仪坏事,我们也就跟着背了迟累。裁撤工部匠人,变成了农户,唉,我要是有手的话,种地也能讨个生活,可是现在,就快饿死了。”
喻茂坚边听着,一边点头,当初弗朗机国使臣皮雷斯进见,江斌还在位,为了扩充军备,便以“皇上用火炮打兔子”为名,索要了弗朗机炮的图纸,皮雷斯没有瞧得上中国的匠人,便将图纸给了江斌,没有想到的是,竟然在宋景的带领下,由一些能工巧匠,真的制成了弗朗机大炮。宋景上书,要神机营和其他镇守边关的卫戍所都列装这样的大炮,却被兵部给驳回了。“宋大人已经是个四品官了,应该能想办法把你调离啊?”
这雷通却一拍腿:“宋大人也是没办法。不瞒您说,这宋景很早之前便拜我为师了,不是我托大,说一千道一万,宋景都不能不管我这个做师傅的。唉,可是宋景也有他的难处。”喻茂坚很担心这个老友,便问道:“有什么难处?”
雷通咳嗽了一阵:“宋景是工部侍郎,还是在南京任官,而制造火炮却是兵部的事儿。隔着十七八里呢。那时候还是正德皇帝当朝,宋景上书给皇上,都被留中不发了。”
喻茂坚笑了笑:“这个是必然的,正德皇帝一心想着武功。倘若让他知道了弗朗机火炮这样的杀器。岂不是又要动兵戈了?这件事,原任的兵部尚书王琼曾跟我说过。”
雷通却摆了摆手:“这里面的事情,我不大懂,宋景自己日子尚且过得艰难,就更不用说我了。”
两人谈了将近一个下午。喻茂坚说道:“雷师傅不要担心,你可暂且住在喻家,至于起复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
雷通却说道:“喻老爷,只要有口饭吃,就行了,我受宋景所托,要潜心研制一款新式的火药,苦于没有地方。恩,不如这样吧,等你丁忧除服之后,我便住在喻家祖茔守墓,有了住处,也好消消停停地做我的事情。”喻茂坚点头答应了他的请求。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朝堂之中几乎是大变样。张璁桂萼刚刚进北京的时候,还势单力孤,朝中首辅费宏接替了杨廷和,将张璁和桂萼打压的喘不上气来,虽然桂萼和张璁虽列名翰林,却不获参与经筵,不参与献皇帝实录的修纂,不参与教习庶吉士等。被体体面面的晾在了一边。
桂萼心绪不畅,重重一拳砸在了桌子上:“我原想着杨廷和回家抱孩子了,咱们总会有出头之日,这费宏就是一个糟老头子,也能欺压到咱们头上来了。”张璁却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个性,望着桌案上的香炉出神,书房墙角的铜壶滴漏发出了清脆的水滴声。让人越发的烦躁,见张璁不说话,桂萼站了起来:“学士,你倒是拿个主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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