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廷仪观剧怕马超(4)
喻茂坚沉吟着没有说话,但是杨廷仪却是个存不了话的人。“唉,杨家今年仕途不畅,先是兄长杨廷和被皇上疏远,致仕还乡,慎儿气不过。当庭辩奏,被嘉靖皇帝廷杖,发配了云南永昌卫。原来的黄门父子,同在朝阁,现在成了致仕的致仕,发配的发配。唉……”
杨廷仪一声深长的叹息,喻茂坚眼睛盯着门口,心下也是不由地慨叹。杨廷和入职朝阁,一品大员十二载,两朝元老,门生故吏满天下。杨慎少年成名,文采斐然,却也落得如此下场。反观自己,虽不及杨廷和官位人望,也不及杨慎的文采,宦途却稳稳当当的。喻茂坚心里颇感庆幸:全赖家风严谨,自己才在动荡的朝局之中,有了容身之所。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喻茂坚只好劝慰道:“既然如此,也不必介怀。致仕还乡也并非什么坏事。比如说您吧,致仕两年,不也活得好好的吗?”杨廷仪看了看喻茂坚,知道他是在岔开话题,便直截了当地道:“我本次来,是有求于你的。你任御史多年,并未介入党争,在陕西处理军政,也是颇有些人望地额,还求你想想办法,照拂一下永昌卫的慎儿,他戍边在外,我们实在难以放心啊。”
喻茂坚原本就避着这句话,却被杨廷仪当场提了出来:“我是丁忧之人,按照古理。现在正是应该居丧守制,吃住都应该在母亲坟上,不问政事。”
杨廷仪忽然拧眉道:“这岂能是政事?杨慎是你的表弟,这是家事!”
喻茂坚思前想后,怎么答对这个外叔,过了一会,才道:“且容我些时日,我定会照拂表弟的。”
杨廷仪这才舒展了眉头,看着喻茂坚:“如此我就放心了。”说罢,竟然不自觉的抖了一下,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喻茂坚敏锐地发现了这个动作,便关切地问道:“您是在路上染了风寒了?”杨廷仪神经兮兮地望着外面,似乎很怕穿堂风。
喻茂坚又关切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杨廷仪目光游移,见堂内没有其他的人了,身子朝着喻茂坚凑了凑,压低了声音。“你在陕西任职多年,可知道西凉大将马超?”
一句话问出来,喻茂坚听得云里雾里,马超乃是三国大将,扶风茂陵人士。不知道杨廷仪此时问及马超,是个什么意思,便点了点头:“知道些,即便是没有上任陕西,光读三国志,也能了解此人。怎么,您没有读过三国志吗?”
杨廷仪咽了口唾沫:“读是读过了,也是最近才读的,但是这三国志里面,却没有记载马超埋葬在什么地方啊。你在陕西任职,那边府志县志里面,有没有记载马超墓的位置?”
喻茂坚越发的听得云山雾罩,见杨廷仪这样惶惶不可终日样子,便觉得好笑,但是居丧期间,这样很不合规矩,便轻咳了。“没有听说过,您究竟有什么事情?”
杨廷仪越来越语焉不详:“没……没什么。”
当夜杨廷仪便宿在了喻家。晚上喻茂坚去给祖父请安的时候,马青莲正在侍奉喻志善用餐,便将今日杨廷仪的事情说了。谁知,马青莲却说道:“你们常在家的,倒是不如我在外面,这件事我倒是有个耳闻。”
说着,盛了一碗粥,递给了喻志善,又给喻茂坚倒了一碗茶。马青莲说道:“外面纷纷传言,说杨廷仪为了一块牛眼风水地,在修坟的时候,在地里挖出来一块碑,上面的字都模糊了,只是依稀辨认出骠骑将军、斄乡侯等几个字,后来事情就传扬开了,说这是马超墓。嘿嘿,马超的墓在陕西,我还曾去看过。想来是这杨大人自己相信了,所以才这样惶惶不可终日。”
喻志善听罢,浅笑着点了点头:“应该是这般的。杨家在朝中,巍巍赫赫的几十年,到最后败落至此,竟然被一个几千年前的亡魂吓得战战兢兢,不知道此事传之后世,又该如何品评呢。”
喻茂坚叹了一口气:“明日便告诉他,让他也心安。”
马青莲看了一眼喻志善,却笑了:“要我说啊,不能告诉他,此次杨廷仪来,首先是让你帮着照拂杨慎,看起来若是不亲眼看你写书信,他便不走了。所以还需要马将军披挂上阵,送杨大人回新都。”说罢,马青莲看了一眼喻志善:“祖父您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些日子,喻志善身体每况愈下,他似乎是放下了和马青莲的芥蒂,好像还很喜欢这个孙媳。便笑着点了点头:“不错,你很有见识。过几日就是三七,是应该在门前唱一出戏了。一来算是给你娘看的,这也是老规矩。二来便是给杨大人看,明天差喻福去重庆府找班子。就唱《赚历城》!”喻茂坚叹了口气,望着十分默契的马青莲和喻志善,觉得有点不妥道:“这样会不会不讲情理了?”
喻志善看了一眼马青莲,示意她说。马青莲放下了碗筷:“祖父是这个意思,按照杨廷仪所说,朝廷大礼仪之争已毕,杨家无疑是败了,此刻若是住在咱们喻家,说不定会招惹来祸端,成都府的御史我们不怕,但是怕那些绘影图形的锦衣卫啊!免得皇上猜疑。”
喻志善见马青莲说得分毫不差,点了点头。喻茂坚这才明白祖父的意思,转而对马青莲道:“我听兄嫂说,你现在整日间的在外面走动?”
马青莲知道,不定是谁,在喻茂坚的面前告自己的闲话,便也没有理会。喻茂坚叹了口气说道:“你自己当心些就行了。”说罢辞别了祖父和马青莲。
这几日,杨廷仪一直在喻家住着,甚至还去喻茂坚的学房旁听。虽然没有催促喻茂坚的意思,但是几乎就是寸步不离了。到了三七这一天,喻福请来了重庆有名的陆庆堂的班子,在喻家门前的空场上摆开了文武场。
三通锣鼓过后。农闲的村民便都来凑热闹。中间摆了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喻茂坚和杨廷仪坐着。人都差不多到的时候,锣鼓骤停,一个手拿花枪的武生身颤手摇,念白道:“我好恼哇——”念白罢,便和几个军校,在密如雨点的梆子声中,缠斗在一处,却有意无意地怒视着杨廷仪。
杨廷仪吓得两股战战。待马超战败一折,扮演马超的戏子将花枪丢了出去。竟然朝着杨廷仪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走来,杨廷仪吓得脸色更变,尿遁了。散戏之后,喻茂坚才来到了杨廷仪的下处,见杨廷仪正在督促着随行的小厮打点行李,故作吃惊地问道:“怎么,才住了几天便要走了吗?”
杨廷仪仿佛一日也不想住在这里了,干笑着辞道:“家中还有事情,便告辞了。”说罢,也不待用晚饭,便驾车去了。
杨廷仪刚刚离开,杨柱儿风尘仆仆地回来了,见到喻茂坚后,擦了一把脖子上的汗:“永昌卫清军御史是您同年进士,给您回信了。”
喻茂坚接过了信,上面写道:“茂坚兄且放心,永昌无战事。升庵在此安全无虞。皇上还特意关照过,不准轻辱。升庵只消敬天守时,是万万不会没下场的。”喻茂坚收起了这封信,望着杨廷仪远去的方向,长长地透了口气。
注1:古代,人死后需要很多天才埋葬,在出殡之前要请阴阳先生择日子,批殃榜。批殃榜之后第二次告亲友,何时送行,何时出殡。还有何时点主、念经、用膳、下葬等事宜。辛亥革命推翻了两千年来的帝制,发展民族文化,已不再用“殃榜”而改用“丧榜”。丧榜是人死后公布于众的一种形式,丧榜形式是从历史发展中产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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